第80章 蓮兒崩潰

蓮兒這時對這個傳聞還一無所知，正在房裡哼著小曲兒繡花。容沫兒心事重重地回來，看到蓮兒天真的圓圓的臉蛋，心裡很不是滋味兒。

告訴別人壞消息從來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兒，何況那個別人是容沫兒朝夕相處的好姐妹。

容沫兒緩慢地邁著大步，一步一停地走到蓮兒身邊，看著她手中鮮艷欲滴的花兒，彷彿遇見了它們即將凋零的結局。

容沫兒握住了蓮兒繡花的手，道：「蓮兒，有件事兒要跟你說。」

蓮兒看容沫兒一本正經的樣子，好像預感了有什麼不妙，膽怯地說：「什麼事兒啊，你......看起來好嚴肅。」

容沫兒捏了捏蓮兒的手，對方淡黃色的雀斑在燭光的映照下就像是天生的腮紅，像個洋娃娃一樣恬靜爛漫。

「陳公公，他，他看上你了。」容沫兒緩緩道出，不忍直視蓮兒的眼睛。

蓮兒先是一怔，對這個消息全然沒有準備。她看到容沫兒的愁容，確認了自己沒有聽錯，一時間舌頭就像是被封印了一樣，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看到蓮兒呆若木雞的樣子，容沫兒更加心痛，她已經失去了綠蕊這個朋友，不想看到蓮兒也向火坑裡跳，便安慰她道：「蓮兒你別著急，這只是包公公打聽到的傳聞，說不定還有迴旋的餘地呢。」

聽到包公公的名字，蓮兒獃滯的瞳孔抖動了一下，卻並沒有燃起希望的火苗。

「包公公......既然是他打聽到的，定然是真消息。」蓮兒自悲於自己的命運，嘆息道：「陳公公......他怎麼就，就看上我了呢？」

是啊，不過打了幾個照面，不過縫了幾件衣服，陳公公為何在千千萬萬的奴才中就相中了蓮兒呢？

或許是看上她的刺繡手藝，看上她順從溫柔的脾性，看上她任勞任怨的態度，看上她心無城府的單純，又或者僅僅是看上她那圓圓的可愛臉蛋。

被人喜歡，有時候也是一種厄運。

容沫兒看到蓮兒心如死灰般的神情，道：「強扭的瓜不甜，你若是不願意，陳公公說不定也不會強求。」

蓮兒平靜而悲涼地道：「你何時見到陳公公改變過心意？我，我哪裡敢說個不字？」

陳公公是什麼人？宮裡奴才當中的老大，是從兩代人腥風血雨的廝殺中走出來且位居高位的人。他背地裡殺了多少人，使了多少陰招，害了多少命已經不計其數，而他蒼老的臉上的每一道皺紋都像是殺過人之後留下的刀痕，縱橫交錯且觸目驚心。

蓮兒又是什麼人？鍾粹宮裡一個微不足道的宮女，今天若是死了，明天就會被人遺忘。沒有人畏懼她，除了容沫兒和包公公也不會有人緬懷她。

這樣卑微的人哪裡敢說一個「不」字？

拒絕陳公公，就是不識好歹，就是在六宮之中駁了他的面子，就是讓陳公公有了別人茶餘飯後嘲笑他的談資。

拒絕陳公公，就是自討苦吃，不想活了。

蓮兒除了哀嘆，除了認命，再別無選擇。

她冷笑道：「其實嫁給陳公公也沒什麼不好的啊，以後不用燒水，不用劈柴，不用起早貪黑，不用看人眼色，只要靜靜地呆在家裡服侍他一個人就好了。而且，等到他告老還鄉，我還能跟他一起出宮，他攢的銀子怕是夠我一輩子用了。」蓮兒幽幽道，眸子里看不出來她對未來「美好」生活的嚮往，只看到了無盡的惆悵與空洞。

容沫兒知道蓮兒說的根本就不是真心話，只不過是麻痹自己的安慰劑罷了。

這要是放到現代，陳公公就是個徹頭徹尾的戀童癖。可是在這個時代，女子就像是可供人選擇的商品，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沒有人會問蓮兒願不願意，也不會有人會在意她是否願意。在外人看來，似乎只要能供她吃供她穿，給口飯養活她，就是個合格的好丈夫。

可悲的是，身為受害者的女子竟然也會這麼想。

順從是政治正確，抗爭就是離經叛道。

容沫兒憑藉一己之力不可能改變這個地方的世界觀，但是不管怎樣，只要有一線生機，她就不想放棄，不想接受蓮兒要和陳公公對食的現實。

容沫兒：「蓮兒，我們一起想辦法。我們可以去求蘭嬪娘娘，如果她不放人，陳公公肯定也不會為難於你。」

蓮兒苦笑了兩聲，哽咽道：「換作是你，娘娘說不定還會出手相救。但是我，從來就不是得寵的人，娘娘自己見到陳公公都要巴結要打賞，怎麼可能為了我跟陳公公過不去？」

蓮兒這話不假，剛才在後殿里蘭嬪也確實恨不得拱手將蓮兒獻上去。高高在上的蘭嬪是不會體會到蓮兒的苦楚的，只會覺得這對蓮兒和對她自己都是一件喜事兒。

容沫兒擦了擦蓮兒浸出的眼淚，道：「不去試試怎麼知道？我陪你。」

見蓮兒無動於衷，生無可戀，容沫兒握著她的手更緊了，「蓮兒，你振作起來，一切都有變數。」

蓮兒感受著容沫兒手心的溫度，聽著她滿懷信心的語氣，一時間好像真的相信自己能抽身於苦海。

虛假的平靜之後是山崩海嘯般的崩潰，蓮兒撲過去抱住容沫兒，哭道：「就算......就算娘娘願意護著我，以後陳公公肯定還會找我的麻煩。沫兒，我怕，我真的好怕......嗚嗚嗚......」

容沫兒撫摸著蓮兒的頭髮，雖然自己心裡也沒有譜，但還是堅定地道：「會好的，回過去的。」

這時候她們的屋外孤零零地站著一人看，直直地望著她們在燭光下依偎的剪影，他鞋子里像是灌滿了鉛，根本挪不動步子，臉上的眼淚也止不住地往下流。

他正是包公公。

包公公在後宮多年，從浣衣局跌跌撞撞爬到鍾粹宮，與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為人玲瓏處事圓滑。他比容沫兒和蓮兒都更了解陳公公，也更了解蘭嬪。他知道陳公公有恩必報，有仇必記，公然拒絕他的對食提議就是往他的槍口上撞，他有一百種讓人消失在後宮的辦法。

而蘭嬪只對春桃上心，現在對容沫兒也會區別對待。但是至於其他人，她根本不在乎。蘭嬪最想要的就是皇上的寵愛，而能幫她留住皇上的陳公公，即使要她倒貼著攀附關係她也願意。

包公公把所有的辦法都想了遍，所有的人也過了一遍，現在能救蓮兒的，就只有那一條路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