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一日之內，失去了雙親，自從被接到宮中，姬子兮未開口說一句話，也沒有睡過一日的安穩覺。

那天清晨，她如往常一樣早早地醒來，曾經嗜睡的她自從家變之後再也沒睡過一個安穩的覺，總會忽然間醒來，又需要許久才能緩緩再睡去。她信步走了出去，看到花園裏花開的正好，她隨即在花叢中的一塊石頭上坐了下來，盯着眼前的美好春色陷入了對曾經美好生活的回憶。

「爹爹，你回來了。」每當父親從外面回來，姬子兮總會歡快地跑過去，父親總會刮刮自己的鼻頭，露出慈愛的笑容。

然後母親會走出來，笑意盈盈，幫父親接下脫下的朝服，父親會幫母親縷一縷發梢，然後一家人其樂融融，走進內室，圍着小方桌，談論各種趣事。午膳過後，父親會在花園教自己習武練劍，母親坐在樹下，或吹笙或彈曲。樹葉飄落在母親肩上，父親會輕輕拂去，休息片刻，父親和母親對着美景作賦。

……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一陣涼風出來，姬子兮從回憶中清醒過來。身上單薄的衣衫不足以抵禦北方早春的寒氣，姬子兮感到一襲涼意，她撫了撫兩臂，有些瑟瑟發抖。

已經不止一次這樣了，姬子兮抑制內心的波瀾，深深吸了幾口氣，平復了一下心情，起身準備回去。就在這時耳邊傳來幾個宮人閑談的聲音，大清早正是為膳房準備食材的時辰，早上的食物總是最新鮮的。

姬子兮知道她們採摘完這邊的鮮花很快就會轉移到別的地方去，她不想被別人撞見，也不想打擾她們的閑談，於是她又轉身坐了回去，就這樣安安靜靜，等她們離去。

「哎，你們見過那個新來的公主了嗎？」一個宮人忽然饒有興緻地向旁邊兩個宮人問道，每日採摘的時光總是讓人期待的，因為可以在採摘的時候聽到各個宮中的瑣事，這也是她們枯燥生活中為數不多的樂趣了。

「哪個公主啊？」其中一位宮人問道，一如往常一樣，她總是要在第一時間把自己的好奇心和求知慾表現出來。

「你說的是太子府上的那位公主嗎？」另一位宮人開口說道。

「對對對，就是那位公主。」

「公主怎麼啦？」

「你們沒有聽說啊？」說話的宮人以為自己是眾人中知道消息最多的人，不免有些驕矜之色。

「聽說什麼啊？你別賣關子了。」另一位宮人急忙像滿足自己的好奇心，追着問道。

「聽說這位公主彷彿有什麼奇怪的病，彷彿不會說話，夜裏總愛四處遊盪，悄無聲息的，好幾個巡夜的宮人都看到了，給她行禮一點反應都沒有。你們說，公主是不是有什麼癔症吧。」說話間眾人採摘的速度放緩了下來，都聚在一起，悄悄討論起來。

「興許不是病吧，可能是受到了刺激。」這個宮人說完，隨手將手邊一支開着正艷的話摘了下來，悠悠地放進了自己的籃子。

「叫我說啊，這位公主也怪可憐的，竟在一日之內失去雙親，這生在帝王家啊，也不是就一切萬安。」

「對對，我覺得公主應該是突逢變故，一時受打擊，還未恢復過來吧。沒聽說太子府上的公主不會說話啊。」

「是啊是啊，我也覺得她挺可憐的。」

「咱們大王也太狠心了，為了自保連自己太子的性命都可以拱手送人，都說虎毒不食子呢。」

「伴君如伴虎啊，不過王上親手將太子縛出宮門交與秦軍，確實有些殘忍了……」

「小點聲，你們還要不要性命了。公主雖是可憐，國家大事豈是我們深宮婦人所能言語的。這要讓別人聽了去，我們都得人頭落地。」幾個宮人正議論紛紛，領頭的宮人走了過來，聽到她們的談論，趕緊低聲訓斥了一頓。

「是是是，我們還是好好採花吧，一會兒晚了可是要受責罰的。」

說完這些，幾個宮人又迅速的開始採摘起來，很快她們就說笑着去了別的地方，絲毫沒有發現在花叢中的姬子兮。

她們說的話隨着風一字不落的飄到了姬子兮的耳朵里。姬子兮不敢相信，她的父親是被她的祖父親親手送到了秦軍的陣營，眼睜睜的看着她的父親他的親生兒子被秦軍在燕國城牆之下五馬分屍。

「真的是這樣嗎？為什麼會是這樣？」姬子兮陰鬱的心裏再次浮現出十日前的那個下午，夕陽的餘暉照在姬子兮母親的身上。她的母親躺在那裏一動不動，任憑她怎麼呼喚，母親臉上的表情永遠定格在了那一刻，母親的眼睛，再也沒有睜開過。

她就這樣成了孤兒。就在那麼短短几個時辰之內，她的家就變得支離破碎，她的父親、她的母親，再也不會回來了……

「我的祖父親自為我父親打開死亡的大門，他親手將我的父親送入了死亡的深淵。」姬子兮默默的念叨著，眼神裏佈滿了無助與悲涼。

「為什麼是這樣，我的祖父，燕國高高在上的王啊，他把她的父親送到了城外叫囂的敵軍手中；她的父親，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燕國太子，成了敵軍的戰利品，被當眾分屍，以示武功。」

她怏怏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間，徑直的走到床邊躺了下來，眼睛直直的盯着上方，兩行清淚從她的眼睛裏緩緩的淌下，過了良久，姬子兮伸出手擦了擦臉上的淚痕。

她起身站了起來，走了幾步，又坐了下來，腦子裏一片空白，她的世界坍塌了，什麼都沒有了，什麼都，沒有了。

她沒有辦法繼續面對她如今身邊的這一切事物了，她無法面對她祖父的殘忍與懦弱，無法忍受宮中的蜚短流長，無法面對燕國這片傷心地。她做出了一個決定，一個堅決的決定：她要離開這裏，離開王宮，離開燕國。

她沒有辦法不恨這個如今是她在這個世界上最親卻又最遙遠的親人，她要離開這裏，一定要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