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我一定要找到你（7）

「想什麼呢？」一把聲音從樓梯轉拐處傳來。

是涓寒，他站在三層半，手裏夾着一支煙。

「你來了多久了？」他會不會聽見我方才撥電話，找陳銘軒。

「煙剛點燃，便看見你蹲在那裏發獃。」他揚了揚手裏的煙。

「問你一個問題，你要如實回答。」

「問。」因為抽煙，他沒有走近。

「你在遊戲里認識那麼多女人，有沒有想過在現實世界裏見見面？」

「遊戲是遊戲，我分得很清楚。」

「最近你好像在《劍俠》裏結識了一名叫『艷冠京華』的女俠，有空便與她一起結伴打怪嗎？我還聽說你們已經在江湖紅娘那裏登了記，還飛鴿傳書，邀了許多人來參加你們的婚禮。」

「你覺不覺得『帥得驚動了江湖』與『艷冠京華』很配，寫在合婚書上一定很酷。」涓寒彈了彈煙灰，「對了，我忘了邀請你過來觀禮，不過你最近好像都沒怎麼進去玩。」

「你喜歡『艷冠京華』嗎？」

「不討厭，為什麼這樣問？」

「你在遊戲里與人成婚，就不怕對方當真？」

「誰會當真？大家都知道這是在玩遊戲。」涓寒此刻看我的眼光就像在看一頭怪物。

「說不定人家女孩子喜歡你。」

「我也喜歡她，不過是在遊戲里。」

「現實生活中呢？」這些問題，我更想問陳銘軒。

「喂，你的大腦結構是不是與別人不一樣？現實生活中我能一個拳頭過去就把野豬打死？現實生活中『艷冠京華』會使飛天神劍在半空中飛？在遊戲里我跟她成婚只是因為與結婚相關的幾個函數是我寫的，上線后我想再體驗一下，說白了這跟遊戲測試沒什麼區別。她也是因為不知道結婚有什麼效果，好奇才結的。」

「沒有想過約她見面？」

「沒有。」

這彷彿是陳銘軒給我的答案。一切只是為了測試，源於好奇。因為這是遊戲，所以何止當事人雙方，所有人都不當真，誰若當真，誰就是笑柄，是怪物。所以回到現實世界，陳銘軒做回Paul，我們只是不相干的兩個人。若是這樣，我一個人苦苦追尋又有何用？

「昨天見到周兆文後，你就有點不對勁，接着又在群里打聽Paul，你平時不是這麼八卦的人。」

「庄進輝想採訪Paul。」

這個時候有人推門出來，是保潔提着拖把與桶經過，我緊張得盯着牆角辛苦勞作的蜘蛛，為它的命運擔憂。所幸，保潔大姐並未注意到，她清理完地上幾個零星的煙頭，轉身離開。

蜘蛛還在結網。

哪怕明知是一個虛幻的夢，還是希望晚一點醒來。這是人的本能。

轉眼已是春節后，《封神傳》的開發已近尾聲，公司高層鬥爭的傳聞愈演愈烈。

業內新聞報道SD的幾條新業務線因經營不善逐一關閉，受此消息影響，公司股價大跌，再加上唐嘉年已有一段不短的時間未公開露面，更是讓人覺得他大勢已去。裁員風波使他失去人心，新舊員工均盼望Paul強勢回歸。

看得見希望，我反而不急了，也不再多想，只是擔心陳銘軒在這場角逐中的安危。雖然不論從陳銘軒給我的印象，還是庄亦輝口中的Paul，還是實實在在的這麼大間公司由他一手創立，都表示他精於權謀，穩沉周詳，但凡做一件事，必定有必勝的把握。

若他是不相干的人，我也會這樣以為，但他是陳銘軒。

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

我比任何時候都關注唐嘉年的動態，由他的反應揣測陳銘軒的動作，沒有新聞，就從艾美美那裏借來剪貼本看舊聞。看得出來，半年前他還春風得意，但去年下半年開始，神情就有微略的變化。

這天中午用過午餐后，我正在網上看唐嘉年最近一次採訪的視頻，身後一聲輕咳。

我回過頭去，是金寶拉，她掃了一眼桌上的剪貼本，回過目光注視着我，面無表情的說，「子君，你跟我進來。」

來到她的辦公室，她把門關上，「你是不是應該有事要向我交待？」

短訊的事，上次不是已經解釋過，她似乎也信以為真，工作上的事，她向來不管，除此以外，還有什麼事需要向她交待？難道又生出什麼變故？

「什麼事？」我問。

「你與唐嘉年是什麼關係？你是不是對他有非份之想？」

「你說我與唐總？我都沒見過他本人。」

「其實根本沒有什麼短訊，都是你們合夥編出來騙我的，唯一目的就是想不費什麼力氣讓我放過你。難怪最近他都不怎麼理我了，原來是迷上你這個狐狸精。」

我真替唐嘉年叫屈！就連我這外人也知道，唐嘉年最近疲於應付公司人事，哪有閒情逸緻在外面沾花惹草，偏偏他的情人，不但不理解，還四處點火。

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金寶拉給出另外一種詮釋。

只是她為何突然懷疑起我與唐嘉年？因為我午休時間在觀看唐嘉年受訪視頻，因為她以為那本剪報是我製作的？不不不，她懷疑我們，應該是過來找我之前的事。

「別以為可以再在我面前演戲騙我。」見我許久不出聲，金寶拉更火大，她從柜子裏拖出一個牛皮信封，抽出裏面的一疊照片，向我扔過來。

照片嘩啦啦掉散落在地上，有正有反，我蹲下身子，拾了幾張起來。

「這是我在他辦公室里找到的，鐵證如山，由不得你不承認！」金寶拉道。

照片里都是我的身影，其中有兩張也有涓寒，一張是年前他載我去找歐沛鳴，出發時，我正要上車；一張比較久遠，是半年前的那個深夜，涓寒陪我在街邊等計程車。

金寶拉如此怒氣衝天，照片一定是在唐嘉年辦公室發現的。

只是唐嘉年為何會偷拍我的照片？

因為短訊事件，所以懷疑我？我馬上又否認，僅我手上，就有好幾張照片是短訊事件未發生前偷拍的。

最大的可能是因為我與陳銘軒的關係，注視着半年前那張照片，難道我剛從遊戲世界裏出來不久，他就注意到我了？因為他的威脅，所以陳銘軒才不能與我聯繫？

就在此刻，我注意到落在桌邊的一張照片下壓着一張紙。

我一直蹲著身子，稍稍挪動，便拾了起來。是一張對摺再對摺的A4紙，我在桌下小心翼翼展開，上面密密麻麻寫滿我的名字，那字跡，我認得，屬於陳銘軒。

是他，照片的主人是他，原來他一直在暗中留意我。

我迅速把那張紙藏入衣服里。

照片為何落到唐嘉年手中？唐嘉年拿到這些照片想做什麼，又能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