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過去與過不去的時光（3）

在路邊一間快餐店坐下后，陳銘軒讓我回憶在大學里有沒有獲得過什麼榮譽，參加過哪些社團等等，但凡與優點沾邊，都讓我提煉出來一條條無不誇張展示於簡歷上，至於我那一個半月的工作經驗，他教我避重就輕，重點寫做了哪些事，比如一周做多少個版，維護多少位插圖作者等。

「你也為其他雜誌畫過插圖？」他問。

「是的，不過都是些小雜誌社。」

「都寫上。」

在他的指點下，我的簡歷內容豐滿許多，即便是我自己也因此發現，原來我並非一無是處。他接著給我一些求職上的建議，比如以我的資歷可以從事哪些行業應聘哪些職位，面試時的衣著及注意事項。

「你是不是與我同專業，或者，你從事人力資源行業？」我好奇陳銘軒的職業。

「都不是。」

「那為什麼你對我們這個行業這麼了解。」

「觸類旁通。」

分手時，他一再囑咐我回去認真製表排版，分條目展示每個階段的優勢，不要有多餘的廢話，更不要有錯別字，盡量讓簡歷在一張A4紙上展示，讓人一目了然。

新的簡歷投出去，不到一個星期，我就收到三份面試通知。

若之前對陳銘軒只稱得上口服，那麼現如今就是徹底的心服口服。

我哪裡知道，以陳銘軒的水平來指導我，只是小試牛刀。

與涓生在外面吃飯時，我興奮的告訴他，短短几天我就收到三份面試通知，許是來時路太曲折，這一刻我像小孩一樣，期盼他能為我喝采，與我一起興奮。

然而，他只是淡淡的說，「小心別累著自己。」

我還要談及我的面試，涓生的電話響起，是他的一位病人的家屬打來的，在描述病人出院后的癥狀后，諮詢他需不需要返院治療。涓生則建議對方在當地醫院治療，若當地醫院醫生對病史與治療方案有什麼疑惑，可以隨時打電話向他諮詢。但家屬仍不放心，反覆詢問確定，一通電話約莫講了大半個小時。

「趕緊吃吧，飯菜都涼了。」涓生接完電話，我催促。

「既然病人家屬這麼不放心，不如讓病人來你們醫院治療。」我道。

「他們家住幾百公裡外的小縣城，聽家屬描述，病人癥狀並不嚴重，縣級醫院完全有條件醫治，更何況病人家境並不寬裕，實在不需累他們千里迢迢來回折騰。」

涓生並非高風亮節，亦不會在人人都收紅包的醫院特立獨行，他只是對給不起紅包的病人一視同仁，甚至某些時候，在用藥時為他們的經濟狀況考慮更多一些。

這是我愛的男人，他不迂腐，亦不過於圓滑，他為人處世有自己的平衡方式。

他努力工作，投入比別人更多的熱情，所以內心一直渴盼這份工作給他合理回報。三年後，他破格被提為腦外科副主任，四年後，朱成潛副主任醫師調入他們科室，在科主任將要退休的情況下，這位朱副院長的遠房侄子成為他競聘科主任的強勁對手。這是一個靠實力更靠關係的世界，他需要一個強勁的後台與朱副院長抗衡，而官高一級的廖院長便是最好的選擇，更何況，院長女兒對他有意。再後來的一切，其實是理所當然。

若是能夠理智些，我能諒解他，也唯願他好。

但，我若諒解，我的感情又何處安放？

要如何阻止六年後發生的一切？僅憑我找到一份不錯的工作夠嗎？我終究無法變成院長的女兒，助他達成心愿。

「涓生，你真的很想當科主任。」

「現在的目標是副主任，這事不能急，我相信自己的專業能力，一步一步來。」

我只是心痛，涓生何嘗生來就是只走捷徑的人，若是，他也不會從小刻苦求學，成為T大醫學院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博士生。只是後來，當他發現一切並不是完全靠實力說話時，才漸漸改變想法。那段時間，他面對事業時的無力感，何嘗不似現在我面對感情時的茫然，只是作為她的妻子，我竟沒有察覺。

我積極準備面試，但第一間公司的面試結果卻令人沮喪，回到家，我泄氣的躺倒在床上。

「怎麼了？出門時跟臨上戰場的將軍一樣雄糾糾氣昂昂，回來后像灘爛泥。」今天在家休息的朱安妮問我。

「將軍戰敗了。」

「你這又是何必，在家讀書看碟過閑雲野鶴的日子多好，又不是沒找到長期飯票？像我一樣就算找到工作又怎樣？成天琢磨上司與客戶的心思，以二倍的速度走向衰老。你看，我才二十五歲，眼角都有細紋了，抹再好的眼部精華都沒用。人家說，女人過了二十五時間會過得飛快，一個不留神就到三十歲。你看，我都快三十了，可我的飯票還不知道在哪裡。」朱安妮向我大倒苦水，在保險公司做銷售的她，志向便是找到一張長期飯票，然後辭職，對上司說「老娘我不幹了」。

她繼續抱怨她的上司有多可惡，她的客戶又有多難纏，我真想告訴她，五年後，她年滿三十的那一年，她終於找到她的長期飯票——一位事業有成中年謝頂的男人，跟著他移民去了澳大利亞，澳大利亞有沒有閑雲野鶴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有駝鳥！

電話在此刻適時響起。

「陳銘軒，你真是我的救星！」我拿著手機來到陽台上，壓低聲音呼道。

「不好意思，我想問一下，找工作的事進展如何？」

「我以後可以叫你『不好意思』先生嗎？」不知為何，面對他時我就是喜歡惡作劇，「『不好意思』先生，你是怎麼知道我的手機號碼的。」

「在幫你看簡歷時記下的，你別介意，我只是想知道你找工作的事有進展嗎？」

「不好意思，早上剛剛搞砸了第一間公司的面試。」我學他的語氣。

「對方有明確拒絕？」

「沒有，是我自己感覺不好，很多問題我都回答不上來，如果這樣他們都會錄用我，那也太奇怪了。」

「接下來還有其它面試？」

「有，還有兩間公司。」

「如果你不介意，我為你培訓，做一次模擬面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