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學

苦學

翌日,溫知著吃過早飯,帶著客串書童的寶枝同去國子監。

甫一出門,宮中最大的兩位主子便得到了消息。

溫宏毅欣慰不已,感慨道:「也算因禍得福,著兒大病一場后,竟轉了性子,有心向學了。」

他轉頭吩咐:「去挑套好的筆墨紙硯,給著兒送去。」

與他的欣慰相反,皇后彭沈靖臉色晦暗不明,目光幽深:「她這是又打的什麼主意?」

跪在下首的寶葉,神色一凜,機靈回:「稟娘娘,不管什麼,也逃不出娘娘您的手掌心。如今,她唯一能仰仗的親事也被退了,娘娘您無需憂心。」

「也是。」

皇后素手拂過鮮花,兩指一拈,稍一用力,一朵嬌花便落於掌心。柔軟細膩的細白花瓣流轉指間,一抹淡香縈繞而上。

「一個小丫頭而已,不足為懼。」

話畢,她手指一松,脫離了根莖的花朵跟著掉在地上,一腳踩過,嬌嫩的花瓣瞬時變得斑駁且慘淡。

「收拾了吧。」

旁人的揣度,溫知著不在意。

這意外得來的一生,如何好好過,是她當下要思考的命題。

幸而,大印朝設國子監,男女皆可進學。

與其在皇宮當活靶子,她選擇回歸學校。

了解這個時代,還是要多看書的嘛。

只是,這老夫子的課,著實刷新了她對枯燥無味的認知。

她苦悶地坐在學堂中,聽著對方搖頭晃腦,一口一個「之乎者也」,只手撐著下巴,上下眼皮打架,頭如小雞啄米,困頓不已。

這真怨不了她。

老師講課宛如催眠曲,不睡都對不起這番吟唱!

她這邊萎靡不振,強撐眼皮,辨認書本字跡。

她的同窗們,興奮得跟打了雞血,待下課鐘聲一響,他們「嗡」一下,奔向屋外,聚在一團,談論今日的新鮮事。

草包三公主居然來上課了!

「她真來了嗎?」

「我就坐她後座,看得真真的。」

「今兒這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不過,她能聽懂嗎?」

「能聽懂就笑話了?一節課,就見她打哈欠了!」

「這我能證明,夫子講一句,她打個哈欠;夫子一直講,她一直打。到後半節,她看似聽著課,眼睛其實閉著哪!」

「這功夫厲害。」

「要不厲害,能擔得起草包之名嘛!」

……

眾人聞言,哈哈大笑,儘是嘲弄。

溫知著正調整上課後遺症,沒閑工夫搭理旁的。

候在外頭的寶枝聽到這些,氣得衝過去,大聲斥責:「三公主豈是你們能議論的?按律例,該人人杖責!」

以前,跟原主來的是寶葉,她聽到這些話不僅不會制止,還會惟妙惟肖地學給原主聽。這也是原主厭惡這裡、拒絕再來的一大原因。

今兒來的是寶枝,她一聲大喊,振聾發聵。

那些人方意識到,他們一直鄙夷嘲笑的,是三公主啊。

這個身份,比他們中大多數人要高得多。

她再不行,身份擺在那兒,也不是能隨意調侃的。

甭管心裡作何想,眾人「嘩」一下全散了。

有人不服氣,小聲嘟囔:「我們又沒指名道姓。再說,她也真的無知,還不讓人說了?」

其他人:「……」

您膽子忒大了些!

誰知,寶枝一眼瞪過去,那人登時慫如鵪鶉。

明面上的議論沒了,暗地裡的嘲笑未有改變。

寶枝向溫知章說起這個時,急得紅了眼。

「是奴婢沒護好公主,奴婢願受任何責罰。」

「罷了,旁人的嘴又沒長你身上,罰也罰不著你。」

「可是,公主他們……」

溫知著擺手:「下回你聽見了,裝不知道便是。過些日子,就好了。」

她深知,能打敗流言與質疑的,向來不是針鋒相對、唇槍舌戰,而是實力。

碾壓性的實力。

所以,無謂的爭吵,除了浪費時間,沒別的意義。

耽誤之急,她需要儘快適應,並生存下來。

寶枝心有擔憂,又見她確實胸有成竹,悻悻住嘴。

「寶枝,你先去外候著吧。我先上課。」

溫知著已做好心理建設,無論如何,這一天的摸底學習不能半途而廢。

第一節,是枯燥的經學課,溫知著昏昏欲睡;

第二節,是乏味的四書課,她再次睏乏不已;

第三節,是有趣的音律課,可惜她五音不識;

第四節,是嚴肅的律學課,她恰好溫故知新;

……

待一天課上完,溫知著頭腦昏沉,回到宮中,草草用了飯。

鄭嬤嬤取出一套新的筆墨紙硯。

「公主,這是皇上今兒賞的。」

「嗯,總算有新墨可用了。」

之前那墨,嗆鼻難聞,又愛結塊,難用得很。

御賜的墨,應會好些吧。

「我先去謝一下父皇。」

宮中生存,像她這樣只有個空殼子的,更得學會抱住大腿。

御書房內,父慈女孝,言笑晏晏。

問過她今日所學,溫宏毅有心考問。哪怕所言淺顯,溫知著皆能答出一二。

溫宏毅慰藉不已:「著兒,用心了。」

溫知著謙虛:「兒臣曠學日久,還需多努力。」

一來一往,溫知著言明今日還需練字,溫宏毅當即放她回去。她倒不是找借口,而是練字已成每日必需功課。

日日精進甚少,日日練習不輟。

字是人的第一門面,練得一手好字,急不來。

只叫她備感失望的是,御賜的墨並未好用多少,御賜的紙也未優越許多。

她這人有個壞毛病,用的工具得襯手,不然哪哪兒都彆扭。

正如孔子言:「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她深以為然。

但人吧,得會隨遇而安。

這墨和紙將就將就,也能用,總不能藉此不練不學吧。

燭火搖曳,溫知著伏在案前,已有一個多時辰之久。她甩甩髮酸的手腕,看著歪扭的大字,嘴角抽抽。

唉,再接再厲吧。

練完字,她復又拿一個本子,回憶今日所學,將課程做一番歸納整理。做完這些之後,混沌的頭腦清明幾分,連打幾個哈欠,方覺出有些睏乏。

「什麼時辰了?」

寶葉正打盹兒,她一問,一個激靈醒過來,忙答:「應是子時了。」

「就寢吧。」

溫知著站起身,才發現坐久了,身子有些僵。左腿微麻,她站著活動半晌,恢復些許后,上床睡覺。

翌日,卯時剛過,她便起身,洗漱后開始溫習背書。自定的早課結束,用好早飯,接著是一整日的學習、練字、複習,直至深夜,第二日又繼續早起,重複前一日的流程。

古代與現代差距甚大,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

她沒得選,唯有下苦功夫,用最短的時間,摸清弄熟這裡的東西,將來才不會束手束腳。

因而,不止回來夜夜如此,白日在國子監,溫知著也是日日爭分奪秒。

不懂就問,無懼旁人眼光。

有時間就看書,不摻合各種熱鬧八卦事。

其求知甚渴,饒是夫子見多識廣,面對身份高又自願改過自新的人,也願多講兩句、多有分寬容。

這恰好滿足溫知著求知的需求。

她能多學多懂一些。

有昔日的塑料朋友想試探於她,奈何她埋首苦讀,大有種考科舉的架勢,讓人無從下手,只好悻悻而歸。

一來二去,眾人都知道了。

草包三公主,開始苦讀了!

要考科舉的那種。

可見眾人心態:等著看笑話咯!

溫知著忙得沒功夫管這些。

古代十五歲可嫁人,她已十三。若是沒個本事傍身,十五歲時怕是由不得她。

這可不行。

好在,努力從不會辜負有心人。

眾人翹首以待的笑話沒看到,倒是溫知著的小考成績,幾乎驚掉他們的下巴。

第一名!

女學這邊的,上京第一才女溫知婷,也被比了下去。

「真的假的?跟做夢似的!」

「莫不是……抄的?」

「她是第一哎,能抄誰的?夫子們的嗎?」

「說不好啊,誰知道呢,人家身份擺在那兒哪。」

「也是,要使個什麼手段,還不是手到擒來……」

「不至於吧,她平日看著挺用功的。」

「別被表象糊弄,誰知真假。」

「哎,只是可惜這次的學院交流,要被佔了一席。」

「還有昭文館參觀的名額,也少了一個。」

……

眾人無法相信,昔日草包能有如今實力,猜測者、議論者眾,質疑聲甚大,彷彿他們不承認,便能將其實力剝奪了一般。

可笑又可憐。

質疑,只是無能者宣洩的一種方式,動搖不了人憑本事得來的東西。

溫知著懶得理會。

一如她之前所言,能叫妄言者閉嘴的,除了能力,再無旁的。

她有些期待,第一名的獎勵。

學院交流和參觀昭文館。

尤其是後者,看久了四書五經,她想換換口味啊。

來個俏夫郎話本,陶冶下情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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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文館:對不住,俺這兒沒有能陶冶情操的俏夫郎話本。

(本章評論有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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