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頭血（二十二）

之後兩日，陳念都躲在自己的房間打坐修鍊沒有再出去過。

原因很簡單，甄華多實在是太括噪了，不管是和誰，不管那人性別為何，年齡為何，修為幾重，只要被撞上，他都一定會拉著對方聊起天來。

不過短短兩日時間，便嚇的其他修士都開始躲著他走了。

甄華多可謂是用行動向其他人證明了他的父親給他取的名字是多麼的符合他本人的氣質。

而修士大都是沉斂矜持的，他們那裡見過像是甄華多這樣的人，只甄華多又是混沌靈根，他此次進入歸一宗幾乎就是板上釘釘的事情，其他人哪怕再不喜他，也是不敢去得罪他而只能躲著他走了。

陳念登上飛舟的第三天傍晚，他們所乘坐的飛舟終於到達了歸一宗腳下的那座仙城。

一行人下了飛舟之後，便被帶領他們的元嬰女修給安排到了一座客棧裡面，只等著第二日歸一宗收徒試煉正式開始的時候，再帶這些弟子去往真正參與試煉的地方。

陳念一直注意著甄華多的行動，在看到對方有向他走過來的趨勢之後，她立馬便對那個元嬰女修說自己想要去修鍊，然後就躲進客棧的房間裡面不出來了。

與此同時，歸一宗歸一峰內。

樓西玉所住的洞府後面有一個山洞，山洞裡則是有著一個寒池。

而此時的樓西玉，就正浸泡在這寒潭水裡面。

他不知已經在這水裡浸泡了多久了，這會就連睫毛上都已經結上了一層白色的霜花。

原本俊逸出塵的容貌也在這樣的映襯下多添了幾分冷漠的意味。

混合著金色的血液，美貌女子哀傷的眼神乃至於她眼角掛著的那一滴淚珠。

這些場景，一遍又一遍的浮現在樓西玉的腦海裡面。

「西玉，我好疼。」面前的女子用有些茫然的眼神看著樓西玉。

她的手指指尖正放在自己的心臟處，那裡正有一滴金色的血液緩緩的流了出來。

那金色，幾欲刺痛樓西玉的雙眼。

樓西玉對著面前的女子伸出手，想要去觸碰對方蒼白而沒有一絲血色的面容。

但是就在他即將要碰觸到對方的時候，自他周身傳遞進來的凜冽寒意卻像是一把劍一樣一下子劈開了這一副畫面。

「念念！」樓西玉驚恐的喊出了一個名字。

然後他便愣在了原地。

良久，他才低頭苦澀的笑出了聲來。

被他從狼群里救出來的小姑娘，最終還是因他而死了啊。

而他現在，卻只能在心魔幻境裡面，才敢再看對方一眼。

寒潭之中，五官都已經被冰霜覆蓋住的男人突然睜開了雙眼，他扭頭看了看自己周圍的環境之後，下一刻便有一抹殷紅從他嘴角滑落。

樓西玉從寒池裡走出來，身上的水汽很快便在靈力的作用下揮發掉了。

他穿好衣服從山洞裡走了出去，回到了自己的洞府之中。

進入到自己房間里的時候，樓西玉恰好聽到自己房門外，重風正在和什麼人爭吵著。

他仔細分辨了一下，認出了那人是丹峰峰主。

樓西玉房門外，丹峰峰主怒目看著重風。

「你怎麼這麼不知道變通，不就讓你傳個話嗎？有那麼困難嗎？有你這樣的人嗎？」

重風面色冷漠道：「尊者說了，不允許任何人進去打擾他閉關。」

言罷，他又扭頭奇怪的看了丹峰峰主一眼：「還有，我卻是不是人，」

丹峰峰主心梗了一下，正準備反駁一句的時候就聽到自己身旁便來了一陣開門聲，然後樓西玉就從門裡面走了出來。

丹峰峰主立馬就把重風給拋到腦後去了，轉而衝到了樓西玉身邊關切的看著樓西玉。

嗯，氣息穩定平和，臉上的神情也不見什麼異樣，看來這幾天掌門師兄閉關應當是沒出什麼大問題。

見此，丹峰峰主原本的擔憂都放回自己肚子里了。

他略微思索了一下，說起了另外一件事。

「師兄，今日正好就是我宗收徒試煉開始的第一天，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山腳下瞧一瞧那些小傢伙，說不定還正好可以給你收一個合心意的弟子。」

有了弟子之後，師兄把所有心思放到培養弟子之上，估計也就沒有什麼心思再去想那位陳姓小女性了。

丹峰峰主越想，越覺得自己這個計劃可行，便更加積極的邀請起樓西玉跟他一起下山。

樓西玉出來，本也沒有其他事情要做，這會丹峰峰主都這樣說了，他雖有些不願出去，可最終還是隨了丹峰峰主的意思。他知道對方是為了他好，想讓他放鬆放鬆心情。

他們兩人再加一個重風一起往歸一宗這一次舉辦收徒試煉的那處山腳下走去了。

只是在三人即將離開歸一峰的時候，一個徘徊在歸一峰半山腰的人影讓樓西玉止住了腳步。

他下意識的皺了皺眉頭，下一刻卻面色卻又恢復如常。

「小微。」樓西玉垂眸道。

身姿窈窕的女修聞言身體顫抖了一下，然後立刻便回頭看向出現在自己身後的樓西玉。

「西玉。」沈微喃喃道：「你終於出來了。」

你終於願意見我了。

沈微的臉上帶上了一抹哀色，面容也十分憔悴。顯然她最近這段時間過的並不算好。

樓西玉目光觸及到沈微蒼白的面容，嘴唇微動，想要說些什麼話安慰一下對方的時候，另一張同樣漂亮的面容卻在這時候閃過他的心間，把他正準備說出口的話都給打消掉了。

沈微就那樣靜靜的看著樓西玉。

從路芸姍嘴裡得知陳念真的已經死了的那一天，沈微心裡無疑是非常高興的。

不知為何，從當年樓西玉把陳念帶回來的第一天開始，沈微就一直不喜歡陳念。哪怕樓西玉實際上是為了替她只好身上所患的病，她也從來都沒有喜歡過陳念。

沈微以前一直想不通自己為什麼會那麼討厭陳念，但是在最近這眾多事情的逼迫下她反而想清楚這一切都是因為什麼了。

因為她在害怕，害怕陳念搶走樓西玉對於自己的那份特殊。

而也正是因為這份害怕，沈微之前在鳳靈谷秘境里的時候，才最終做出了那樣的選擇。

一方面，她是為了一次性治好自己經脈上的問題，另一方面，便是她想試探一下自己和陳念兩人到底是誰在樓西玉心裡的地位更重要一點。

所以，在之前樓西玉寧願打上了天闕宮，也要幫她取一滴陳念的心頭血的時候，沈微以為自己賭對了。

但是現在，看著眼前面容依舊清冷出塵的樓西玉，沈微卻覺得她好像從一開始就已經輸了。

「小微，你身體剛好，最好還是不要隨意走動。」

在沈微含著質問的注視下，樓西玉最終只吐出了這麼一句話來。

沈微聞言，嘴角忍不住勾起了一抹笑，只是這笑容放在現在的她臉上，卻是比哭還要難看。

「是，掌門。」沈微最終道，然後便像是逃跑一樣從樓西玉眼前消失了。

樓西玉看著沈微消失的背影，最終還是沒有說什麼，只轉身對著自己身邊不敢做聲的丹峰峰主和重風道了一聲「繼續走」，便主動提步向著歸一宗收徒試煉所在的那個山峰走去。

他不是不知道沈微現在很傷心，但是他實在是無法再繼續向以前一樣對待對方了。

只要一看到沈微，樓西玉腦海里便一定會浮現出陳念最後看他的那一眼。

他知道自己根本沒有資格去責怪沈微，因為陳念的心頭血本就是被他逼迫才取出來的，沈微頂多算是一個誘因，他自己才是真正害死陳念的罪魁禍首。

但是心裡知道這一切，情感上的痛苦卻是樓西玉怎麼也隔絕不了的。

簡單一點說，他到底還是遷怒沈微了。

……

另一邊，歸一宗某座山峰下，從青雲界各處被搜集來的弟子預備役們被負責他們的各個修士一起帶到了一座長梯之下。

陳念和甄華多立在一處，聽著帶他們來的那個元嬰女修對他們的叮囑。

「歸一宗的入門試煉只有一道關卡，就是你們面前這條長梯，這長梯名為問心，是我宗祖師爺開宗立派的時候專門為了收徒而煉製的一件仙寶。」

甄華多看著眼前的問心梯，視線從最底端開始一直蜿蜒向上，到最後他的脖子都抬的有些酸痛了，才終於看到了那山峰上方漂浮的白雲裡面，若隱若現的長梯盡頭。

元嬰女修繼續道：「你們兩人登上這問心梯之後，盡量平靜自己的心情，不要去想一些不相干的事情，這樣通過的幾率才會更大，而以你們的資質，只要順利通過問心梯，成為內門弟子就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

甄華多好奇：「為什麼要平靜心情。」

女修還沒回答，陳念便開口了：「據說歸一宗這問心梯可以映出一個人心中印象最深刻，執念最深的記憶。而這人的執念越深，便越容易陷入進問心梯所構築的環境裡面，掙脫不出來。」

女修聞言滿意的看了陳念一眼：「小友說得對。」

女修話音剛落，一陣鐘鳴聲便響徹在了問心梯下方所有人的耳中。

女修聽到這聲音，立馬便扭頭對著她帶過來的那群弟子吩咐：「試煉已經開始了，我便提前祝眾位小友可以順利通過考核了。」

言罷，她立馬便從問心梯下方的廣場里退了出去。

而陳念和甄華多對視一眼之後，也沒有再浪費時間，直接便向著問心梯的方向走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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