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初臨九州 第五十九章 最怕問初衷,幻夢皆成空

第一卷 初臨九州 第五十九章 最怕問初衷,幻夢皆成空

姒璇走了,和陳真華一起,離開太醫院,回到了皇宮,那個給了她最尊崇的身份,卻讓她最為厭惡的地方。

姒璇直接去了御書房,一言不發,跪在了御書房的門口,低着頭。

陳真華滿臉的無奈,多次忍不住想要開口說些什麼,奈何自己終究只是一個奴才,這等皇家家事,如何能夠僭越插手?

姒崇就站在一門之隔的書房門口,沉聲開口道:「你沒有事情做嗎?需要你在這裏陪着?」

陳真華一顫,伴君多年,姒崇語氣里的憤怒他是最熟悉的,立刻低頭道:「是,奴才告退。」

姒崇推開房門,居高臨下,低頭看着姒璇,沉默了一會兒,開口道:「是誰給你的膽子,做出這等威脅朕的事情?你以為你在這跪着就能逼迫朕了嗎?」

姒璇感受到了一陣巨大的壓力,宛如在波濤洶湧中艱難支撐的一葉扁舟,咬着牙不開口。

姒崇冷笑道:「想必是蘇家的小子給了你膽子吧,朕倒要看看,他這個剛剛死裏逃生的人,如何能讓原本乖巧聽話的五兒,違逆至此!」

姒璇第一次有了反應,抬起了頭,滿臉的驚恐,想要開口說些什麼,卻被姒崇阻止了。

姒崇拂袖道:「你要跪,就一直跪着吧,朕倒要去見識一下這蘇家的小子,到底有什麼過人之處,能把你蠱惑成這樣!」

姒璇露出一個凄苦的笑臉,慘淡開口道:「父皇,難道我連自己的人生都沒有一點決定的權利嗎?」

姒崇沒有轉身看向姒璇,只是淡淡開口道:「就連我都沒得選,你想要怎麼選?要怪只能怪你自己姓了姒。」

姒璇伏地痛哭,滿臉的悲痛,開口道:「和蘇秦沒有關係,父皇,不要為難他,我懇求父皇了。」

姒崇腳步一頓,淡淡出聲道:「不要忘記了,我才是皇上。」

金陵太醫院迎來了陳真華和一個蒙面的人,所有的太醫,乃至蔣依依等人都被喊出了太醫院,陳真華同樣在外等待。

蒙面人的身份自然是不用多說,有的時候蒙面不是為了不讓人知道自己的身份,只是明面上不願當眾露面。

蘇秦淡然地看着走進房門,然後輕輕關上房門的蒙面人,雖然蒙面,但是那一身上位者的氣質還是壓的蘇秦有些難受。

能讓所有人都退出太醫院,這個人的身份,蘇秦當然可以猜得到,除了當朝天子姒崇,還有誰呢?

蘇秦笑了笑,開口道:「小子蘇秦,見過陛下,本以為要到殿試才能得見陛下天顏,不曾想,今日在此相見,我這模樣,讓陛下見笑了。」

蒙面人拿下了蒙面的面罩,一言不發,看向了床上的蘇秦。

蘇秦感覺姒崇的眼神極具穿透感,在一瞬間就把自己完全看透,表面上一臉平靜,心裏實則一片動蕩,再難平靜。

姒崇終於開口了,聲音不喜不悲,不帶一絲感情色彩道:「果然長得很英俊,難怪能讓五兒鬼迷心竅,連自己公主的身份都拋之腦後了。」

蘇秦大駭,一瞬間閃過萬千思緒,姒璇難道已經做出了剛剛和自己說的事情,徹底激怒了姒崇,太幼稚,也太糊塗了。

蘇秦沉默半響,徐徐開口道:「五公主年紀不大,閱歷尚淺,難免一時間想不清楚,還請陛下不要責罰她。」

姒崇怒極反笑,眯眼道:「好啊,真是好啊,你們一個個都是好人,都怕朕把對方怎麼樣,只有朕是壞人對吧,只有朕不通人情?」

蘇秦嘆了口氣道:「我絕無此意,我也知道陛下肯定是很關心公主的,必然是經過深思熟慮,無可奈何之下才會做出和親的選擇。」

姒崇緊緊握住了雙拳,咬牙道:「蘇秦,你好大的膽子,你是在可憐朕嗎?」

蘇秦一臉平靜道:「人人都有難言之隱,誰人不需要憐憫呢?」

姒崇平靜地說出了一句讓蘇秦終於大驚失色的話。

「聖皇分天下為九州,設立州牧,甚至給了州牧世襲罔替,終究還是不夠高瞻遠矚,現在州牧個個擁兵自重,尾大不掉。」

「連一個州牧的兒子,都可以做到在朕的面前不辭顏色,朕還有何天子之威?你說呢,蘇秦?」

蘇秦的額頭上冒出了陣陣冷汗,姒崇的話要是傳出去,不說天下大亂,起碼幾個州牧都要心生芥蒂,他為何要對自己這麼說。

看着蘇秦終於再沒了一點平靜,姒崇笑着開口道:「哦,原來名動天下的才子蘇秦也會怕?」

蘇秦咽了一口口水道:「陛下說笑了,各州州牧都是忠心耿耿,一心為了夏朝,這是人盡皆知的事情。」

姒崇淡淡道:「是嗎,如果真的像你說的那樣,那朕讓他們交出兵權,放棄世襲罔替,他們也都會同意嘍?」

蘇秦無言以對,只感覺自己身上的冷汗已經滲過了層層繃帶。

姒崇又搖頭道:「張集錄也勸朕,如此行事,必將讓各個州牧心生不滿,和朝廷貌合神離,後果不堪設想,那蘇秦,朕問你,朕該怎麼辦?」

「現在幾個州牧,誰願意完全聽命於朕?朕如果說要攻打匈奴,需要各州出兵,你說說看,有幾州願意出兵的?」

「表面上各州州牧,都聽命於朕,實則和那割據的藩王有何異?」

蘇秦聽着姒崇的話,句句誅心之語,直插蘇秦胸膛,殺傷力來的不必刺客那一劍差。

蘇秦掙扎著從床上坐了起來,背靠床沿,輕聲道:「陛下,還請三思,當慎重。」

姒崇笑了:「你這小小年紀,怎麼就一副當了幾十年官的感覺,聽着你說的話,我放佛又在面對朝堂上那些尸位素餐的重臣。」

「可真是讓朕,有點絕望呢。」這一句姒崇說的格外平靜,可是在蘇秦心中,無異於平地起驚雷。

蘇秦很想說,沒有哪一個朝代能真的千秋萬代,永存不滅,但是這樣的話,是絕對不能說出口的,如此大逆不道之語。

姒崇突然有些意興闌珊,似乎是站的有些累了,坐到了蘇秦的床邊,緩緩開口道:「朕當年繼位之時,也想過,成為一代明君,勵精圖治,讓夏朝更上一層樓。」

「奈何,這麼多年下來,朕早已經迷失在了與這麼多朝中大臣打交道的互相推諉中,朕如何不知夏朝已經日薄西山,但是朕不願看到那一幕,更不敢看到那一幕真的出現。」

「多可笑,別說讓夏朝更上一層樓了,就算是阻止夏朝的一日日沒落,我都做不到,我也想扶大廈之將傾,奈何心有餘而力不足啊。」

蘇秦嘆了一口氣,輕聲道:「最怕問初衷,幻夢皆成空,人人皆如是。」

姒崇突然看向蘇秦道:「那蘇秦,不知道你的初衷是什麼呢?」

蘇秦看着姒崇,平靜地開口道:「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姒崇沉默半響,突然哈哈大笑起來,笑的肆意張狂,笑出了眼淚,笑的沒有一點當朝天子的模樣。

姒崇笑着指向蘇秦道:「你可知道,朕也曾有像你這樣胸懷大志的時刻,可惜時間終究會證明,當年的我,現在的你,都太年輕,太不切實際了,不是嗎?」

蘇秦沒來由地覺得眼前的天子,是那麼的可憐,甚至比之洪澤城的流民亦有不如。作為天子,活的這麼累,真的有必要嗎。

姒崇開口道:「蘇秦,你可知道,黑月閣的刺客,在剛入金陵城的時候,朕就收到了暗閣的消息。」

「就在他們四人潛伏到你回常陽樓的路上時,朕就已經知道了他們刺殺的對象是誰,那時候,朕仍然可以下令。」

蘇秦突然開口道:「別說了,陛下。」

有些話,可以心知肚明,卻不能真的說出來,因為一旦說出來,就再無半點退路,更無半點情面可言。

姒崇低着頭,輕聲道:「你讓朕不說,朕就真的閉上嘴不成,難道在你的面前,朕還要低聲下氣,做不得一回真正隨心所欲的天子?」

姒崇有些寂寥道:「你一定也知道,朕為何不阻止刺客刺殺你吧,你應該可以理解吧。」

蘇秦當然可以理解,因為如果把他換到姒崇的位置,他同樣會猶豫,同樣會糾結,但是蘇秦相信自己一定不會像姒崇那樣做。

不是因為蘇秦心懷憐憫,而是這等做法,已經是落入下乘了,姒崇能知道,蘇秦能知道的事情,蘇志武會不知道?

其他各州州牧會不知道?天下人又有多少人能不知道呢?

姒崇的做法,無疑是加劇了某些人的念頭,更是加快了某種必然會來到的大勢。

姒崇突然注意到了蘇秦坐起來后,露出的掛在脖子上的一塊玉佩,上面有一個顯眼的秦字。

姒崇的瞳孔一陣收縮,愣愣地看着蘇秦,一言不發。

蘇秦順着姒崇的視線看向自己掛在脖子上的玉佩,本來是要掛在腰間的,奈何現在身受重傷,只能先掛在脖子上了。

姒崇顫顫巍巍地伸出手,指向蘇秦的玉佩,一臉不可思議地問道:「這,這一塊玉佩,你是從何而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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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雲九州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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