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死 別

無風，碧藍如洗的天空中掛著一輪驕陽，似火爐一般炙烤著大地，火熱之氣充斥於空氣中。

地面之上，橫卧一條黃沙古道，沙粒爍顯。道旁樹林，一片翠綠之色，只是那林中知了的尖銳之聲，焦躁不已，叫得人心煩意亂。

古道盡頭緩緩的走來一大一小兩道身影，待走得近了，原來是十一、二歲的小男孩和一位女子。

小男孩身子非常瘦弱，衣服和臉上滿是灰塵，倒是那雙眼睛顯得極為靈動；他左手攙扶著那女子，另一隻手在臉上擦拭快要滴落而下的汗珠，本已有些花的臉龐，經這樣一弄，登時成了一張大花臉，灰白混雜。而那女子明明看著不過三十幾許的年齡，臉上卻是飽經風霜之色，鬢邊有著不少白髮,臉色蠟黃，眼窩陷進去，不過從臉上輪廓，依稀能看出年輕時候的秀麗。

腳下黃沙在兩人那顯得沉重的腳步中，盪起黃色的灰塵。

一大一小的身影緩緩移動著，頭頂的烈陽晃得兩人眼花繚亂，小男孩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珠，弱弱的聲音想起：「娘，我快走不動了。」

前方，是一座城池，斗大的「潘陽城」三字印在城門上方。

看著那遙遙在望的城門，女子眼中似乎亮起了一絲光彩，嘶啞著說道：「羽兒，就快到了，再堅持一下，到了城裡就好了。」聲音中有著激動和欣喜。

誰知她話音剛落，人一個搖晃，身子不穩，便仰面倒了下去，濺起大蓬黃沙，叫羽兒的小孩也跟著摔倒在地，倒在了女子身上。

突然地變故，羽兒一愣之後趕緊直起身來，半跪在女子身旁，推了女子一把，「娘，你怎麼了？」

不見女子有任何聲響和動作，羽兒心頭一慌，搖晃著女子的身體，喊道：「娘，你怎麼了？」

女子仍然是毫無反應，羽兒這下急了，邊哭邊喊道：「娘，你怎麼了，你醒醒啊。」

而那女子卻是睜著無神的眼睛，就這般望著，不知是在看著天空，還是在看著自己的孩子。路上，偶爾有一兩個行人路過，見是一小孩伏在女子的身上嚎啕大哭，嘴裡喊著「娘，你怎麼了，你醒醒之類的話」。想來也不是什麼好事，皆是匆匆一瞥，然後低頭快步離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怕惹得一身麻煩，真是世態炎涼。

不知過了多久，羽兒似乎是哭喊得有些累了，聲音漸小，肩膀微微聳動著。

天空中的驕陽更猛烈，林中知了的鳴叫聲更加急躁。

就在這當口，天上一道流光閃過，尖嘯之聲在空中響起，「嗖的」一下，速度之快，眨眼之間便落在兩人身旁。

聽到破空聲響，羽兒抬起頭來，卻是淚眼朦朧。

視線中，一中年男子正站在母女面前，一身青色衣袍，國字臉，濃眉虎目，雙目開合之間精芒閃爍，不怒自威，其身後露出一截劍柄，上面的雕飾如星宿運行閃出深邃的光芒。男子蹲下身來，用手在婦人的鼻息間探了探，微微搖了搖頭。

「孩子，起來吧，你娘已經走了。」

「那我娘什麼時候會醒過來？」羽兒抽噎著問道。

中年男子微微嘆了一口氣，道：「你娘已經死了。」

死？羽兒心中一驚一痛，頓時覺得天旋地轉，彷佛整個天塌下來一樣，遮住了那刺眼的陽光，眼前一黑便又昏倒在了女子身上。

中年男子伸手扶起羽兒的身體，右手貼在他背部，一道柔和的真元緩緩的注入體內，不一會，羽兒幽幽的醒轉過來，一眼看到躺在地上的母親，又「哇哇」大哭起來。

「來，孩子，不哭，先把你娘埋葬了。」中年男子柔聲安慰道。

羽兒止住哭聲，茫然的點點頭，緩緩站起身來，邊抽噎邊抹著眼淚，中年男子略一猶豫，將女子身體橫抱起，向道旁的樹林走去，羽兒亦步亦趨的跟在後面。

一進入林中，陽光頓時暗了下來，有斜斜的光影灑落而下，空氣中飄著一絲涼爽氣息，知了的鳴叫似乎更響亮，聲聲回蕩在林間。兩人的腳踩在枯枝敗葉上，發出「咔嚓」之聲，不時有驚鳥飛起。

走了大概數十丈距離，兩人一前一後來到一山丘前，山丘旁邊有著一堆石塊，各形各樣，雜亂無章的堆在一起。

中年男子將女子的身體放下，反手向後，握住了身後的劍柄，他向上一拔，只見一團強烈的光華綻放而出，一把三尺青鋒躍入羽兒的眼中，宛如出水的芙蓉雍容而清冽，劍身象清水漫過池塘從容而舒緩，而劍刃就象壁立千丈的斷崇高而巍峨。

中年男子道了聲：「孩子，你退後一點。」

羽兒看著男子手中的那把劍，劍鋒冷冽，心裏面不禁有些害怕，趕緊後退了幾步。

中年男子揮劍，劍芒縱橫，山丘上登時出現了一個大坑。

羽兒看了一眼那大坑，看著中年男子將娘親的身體放進去，心頭傷心，又忍不住抽噎起來。

中年男子將劍插在地上，來到那堆石塊前，翻找了片刻，揀出一塊光滑平整的長方形石條，對羽兒道：「孩子，你母親叫什麼名字？」

「杜靈。」羽兒哽咽的回答道。

中年男子又用劍尖一陣刻劃，「先母杜靈之墓」幾字赫然出現在石條上。

只見他手一揮，勁氣激蕩，泥土和細小的碎石像是被神秘的力量牽引著往土坑中落去，不一會兒，土坑就被填了一大半，女子的肩膀和頭還露在外面。

羽兒看著娘親那略顯蒼老的容顏，「哇的」一下哭出聲來，猛的撲到土坑旁，用手挖泥土，嘴裡不住的叫著「娘」。

中年男子走上前將羽兒給拉起來，正色道：「孩子，男子漢大丈夫要堅強，你娘已經走了，就讓她安息吧。」

羽兒似乎被他威嚴的樣子給嚇住了，不停抽噎著，卻是沒發出聲音來。

中年男子心頭不忍，臉色緩和下來，將羽兒拉到身後，雙手翻轉之間，那土坑就被還原成山丘的樣子，石條也被插在了地面之上。

做完了這一切，他對著山丘行了行禮，讓過身子，轉頭對著羽兒道：「孩子，快給你娘磕頭。」

羽兒雙腿一彎跪在地上，重重的磕了幾個響頭，抬起頭來小小的額頭上已是一片通紅。

待羽兒站起身來，中年男子細語問道：「孩子，你叫什麼名字，多大了？」

「林飛羽，今年十一歲了。」羽兒哽咽著道。

「那你爹呢？」

「在我八歲那年爹就不見了，娘說爹是失蹤了，我也不知道他在哪裡。」

「失蹤？只怕是早就遇難了」。中年男子心道。

看著林飛羽瘦小的身子，髒兮兮的衣服，紅腫的眼睛，想到這樣小一個孩子就無父無母了，從此孤零零的一個人，中年男子在心底嘆息著。

見中年男子不說話，林飛羽摸著肚子，可憐兮兮的道：「我餓。」

中年男子蹲下身來，用手摸了摸羽兒的頭，道：「孩子，我姓蕭，你可以叫我蕭大叔。走吧，大叔帶你去吃東西」。

說罷站起身來，牽著林飛羽的小手，走出了樹林，向著古道前方的「潘陽城」而去。

兩人漸行漸遠，身後傳來知了低弱的鳴叫聲。

城中「海豐樓」，二樓靠窗的一間桌子，林飛羽正在狼吞虎咽的吃著東西，中年男子則是陷入了沉思中:從林飛羽口中得知，因為居住的村子里連續遭受大旱，顆粒無收，村民死的死，走的走，剩下了一些行動不便的老人。這種境況之下，相依為命的母女倆沒有辦法，也只能去投靠親戚。千里迢迢的一路走來，想不到這孩子的母親因為舊疾和飢餓而死在了路上。而這孩子也不知道所為的親戚是誰，到底住在哪裡?

「唉，我如果不是碰巧經過這裡，這孩子真不知該怎麼辦，天意如此啊。」中年男子感嘆著。

「蕭大叔，我吃飽了」。林飛羽稚嫩的聲音打斷了陷入思緒的中年男子。

看了林飛羽一眼，中年男子道：「孩子，你可願隨我去」？

林飛羽用手抹了抹嘴，見蕭大叔威嚴的面容中透露著親切之色，不由自主的點了點頭。

「爹不見了，娘親也死了，我以後怎麼辦？蕭大叔這般和善，一定不會是壞人，跟著他，我就能吃飽了，不會挨餓了。」林飛羽在心底想著。

他卻不知道這是他莫大的機緣，這青衣中年男子乃是一修道人士，「清微劍派」中的蕭問天,修為精深，一身道法驚人。

蕭問天見林飛羽答應，便喚過小二結賬后，帶著他走出酒樓。

來到街上，就見對面不遠處，一根竹竿上挑著一帆白布，上書「福來客棧」四字，蕭問天牽著林飛羽向客棧走去。

林飛羽奇道:「蕭大叔，我們這是去哪裡？」。

蕭問天道：「你看你身上多臟，先去客棧給你洗個澡，換身乾淨衣服，然後回山」。

林飛羽「哦」了一聲，低頭一看，衣服上面沾著很多灰塵，有些地方還有著破洞，確實髒得不行，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

突然想起蕭大叔剛剛說回山，連忙問道：「回什麼山啊」？

蕭問天笑道：「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

來到客棧門口，店小二殷切的迎了上來，一眼看見林飛羽全身髒兮兮的，就像是一小乞丐，臉上不禁露出厭惡之色。

蕭問天輕輕地哼了聲，店小二瞧他氣宇軒昂，面帶威嚴，心頭「咯噔」之餘，絲毫不敢怠慢，笑臉將兩人請進客棧中。

蕭問天囑咐了掌柜去買身小孩衣服，在小二的帶領下，來到後院，又囑咐小二一番后，給了一些銀子，小二便一臉喜滋滋的帶著林飛羽去洗澡。

如此過了半個時辰，客棧後院的園子里，洗過澡，換過一身新衣的林飛羽正站在蕭問天的面前，小臉清秀，靈動的雙眼更加有神，

蕭問天上下打量了一番，暗中贊了贊，道：「走吧。」

也為見他作勢，只是手一招，他身背的那把「純鈞」仙劍已是漂浮在面前，抱著林飛羽飄身於劍上，向著天空冉冉升去。

看著這一幕，林飛羽小臉上一臉的驚奇之色，感到不可思議，還以為是在做夢，「難道這就是村子裡面的老爺爺說的能飛來飛去的仙人？」

兩人身形在空中越升越高，直到快飛入雲端時，林飛羽才回過神來，向下望了一眼，一下子揪緊了一顆心，心裏面緊張不已，地上的房屋變小了，人變得就跟螞蟻似的，頓時嚇得「哇哇」大叫，手腳亂舞。

蕭問天搖了搖頭，無奈的一笑，一指點在林飛羽的頭上，林飛羽的叫聲嘎然而止，昏睡了過去。

流光划空，向著東南方向一閃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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