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鸞冠

翠鸞冠

秦舒穿著這樣的衣裳,受著眾人的打量,一時間只覺得如芒在背。

偏三奶奶把她推到老太太跟前,笑呵呵道:「老太太,您瞧,不愧是您老人家調~教的丫頭,這模樣人品氣度,豈不是一等一的好。」

老太太似乎想著什麼,開始沒回過神兒來,叫三奶奶說了幾句,這才笑著道:「果然是個好的,只可惜這是三伏天,要是下雪了,在雪地里那就更好看了。滿府里,就屬這丫頭生得白,生得白穿什麼都是極好看的。」

秦舒低著頭,要去解那衣裳,偏叫三奶奶握住手,只好求饒:「三奶奶,穿也穿過了,您就叫我摘下來吧,我哪裡配呢?」

一時不由得苦笑:「趕明兒,奴婢受不得這福氣,倘或病了痛了,都得算在三奶奶這裡。」

三奶奶搖搖頭,髮髻上的珠翠亂顫,竟然笑著把秦舒推到陸賾面前:「光只叫老太太瞧可不成,還得叫大~爺瞧瞧,這衣裳可是大~爺帶回來的。」

一面去問陸賾:「大哥您瞧,可是不是個美人?」

陸賾瞧過去,見那丫頭雙眸微垂,臉色煞白,含笑點點頭:「是。」

眾人都笑起來,偏秦舒覺得那笑聲委實刺耳,趁著三奶奶放了手,便脫了那雀金裘,借著門外小丫頭回事情,忙不迭告罪退了出去。

秦舒還未出得門,邊聽裡邊老太太對三奶奶笑著道:「可見你是個混丫頭,羞走一個玉兒還不夠,連這個也叫你給弄出去了。」

她望了望裡面,一派歡喜和睦,不由得嘆了口氣。往台階下去,便見繡房的徐嫂子來了。

徐嫂子嚇了一跳:「姑娘可是病了,臉色這樣慘白?剛我才見回春堂的李大夫進園子來,姑娘趕緊去叫他來瞧瞧。」

秦舒勉強笑笑,形容也實在難看:「不妨事,才剛一個小丫頭忽然從假山哪兒蹦出來,嚇了我一跳。嫂子這會兒來,可是上回托您的事情,有眉目了?」

徐嫂子笑著拍手:「正是這回事情呢。」

秦舒便道:「咱們前頭,一邊吃茶一邊說。」

往前頭去了,有小丫頭端了冰粉來,兩個人坐著吃了解了一會兒渴,這才說起話兒來:「姑娘上次說,叫我幫著尋一尋哪裡有好的織機,可不巧,就有一家,原是新做的機子,不過用了一二年,這家的兒子不成器,欠了外頭的賭債,這才賣掉。」

秦舒想了想:「欠賭債,這樣的人家,買過來可妥帖?」

徐嫂子道:「姑娘想的是,那賭錢的本就是貪圖這家裡的這七八架織機,現下壓了低價要買。我們靠著國公府,誰敢來得罪?現在出銀子買下,既得了實惠,也是做一樁好事。」

秦舒點點頭:「那好,過幾日我家去的時候,邊去瞧瞧這織機。要是好,便定下了。」

坐了一會兒,便送了徐嫂子出去,又進屋子去照了照銅鏡,見臉色已經好了許多,這才像往常一樣進去伺候。

才剛進去,三奶奶便指著秦舒笑:「你這丫頭,躲到哪裡去了,咱們大家誇你,偏你不不好意思。」

秦舒笑笑:「原是我想差了,三奶奶誇我,我受著就是。只是三奶奶只講幾句好聽的,實用的一個都沒有,可見不是正經夸人?」

三奶奶哎呦呦嘆了幾聲,對著老太太道:「您老人家瞧瞧,這是在討賞呢?」

眾人笑起來,最後倒是反而繞了三奶奶~頭上一支金釵。

陸賾坐在哪裡,見她出去時臉色煞白,進來的時候反而如常,笑談自如,不由得暗暗稱奇。

站著伺候了一會兒,便見外頭來人:「大老爺請大~爺出去見客,說是本家的族老來拜見了。」

秦舒見他走了,這才鬆了口氣,如此擔驚受怕的過了一天。

到了晚間,便推脫自己不舒服,喚了神秀去后罩房裡服侍陸賾。

陸賾見了神秀也不奇怪,只當那丫頭嚇著罷了,聽見說病了,也只當是託詞,只叫了神秀在外間伺候。待神秀回來說,也並無伺候更衣之類的事情。

秦舒聽了,臉色更加不好,神秀便問:「姐姐怎麼了,可是有什麼不對?」

秦舒搖搖頭:「但願是我多想了。」

當夜,秦舒在風口處坐了一夜,第二天一早果然病了,發起高熱來。老太太便叫她屋裡歇著,不必出來伺候,又請了大夫來瞧了,開了葯來吃。

第二日依舊不見好,夜半碧痕自來瞧她,叫屋子裡的小丫鬟都下去了,這才道:「我這裡有一回子事想著告訴你,只怕你在病中,發起急來,反是害了你。但是只怕不告訴你,便也不算姐妹一場。」

秦舒從床~上坐起來,形容憔悴,道:「你是知道我的,便是如何艱難,也不會舍了這條命去。以前雖說了一些話,但那也只是嚇唬大老爺罷了。你來同我說,便是要緊事,這我是知道的。」

碧痕見她說了一會兒話,額頭上出了汗,拿了手帕來細細擦了,這才道:「前日里那雀金裘的事情,我便瞧出些眉目來,又只怕自己多想了,生出些有的沒的來。後來,老太太也不曾說些什麼,便沒有問你。可是,你病了,今兒在席面上,大~爺特地問到你,說是怎麼還不見好。」

「當時席面上有老爺老太太,三爺並三奶奶,連讀書的三姑娘四爺都在。幾個小的無知無覺,偏三奶奶又問,可是這丫頭服侍合大哥的心意,一時也離不了了?大~爺倒是沒說什麼,只老太太說,這丫頭病了,等她好了再叫她回去服侍你。」

秦舒聽了,苦笑:「這樣么?」

碧痕點點頭:「老太太的心思,向來沒做主前,是不會漏半分的,這麼說了,便是八~九不離十了。」

秦舒與老太太相處快十年了,自問盡心儘力,平時待自己如何好,也終究把自己當下人罷了,雖然應允自己出園子嫁人,但是也可以輕易的反悔。

她不由得紅了眼眶:「老太太答應過我的,過了年就出園子嫁人去,我要去問她老人家,這話還算不算數?況且,我是早就定了親的……」

碧痕伸手去撫她的後背,寬慰道:「話是這麼說,但是咱們是世仆,沒有主子開恩哪裡出得了府去?便是定親的事情,哪裡能夠明說的。咱們這樣的奴婢一向是由著主子配人,說什麼定親的說起來也不得准。這是其一,其二,聽老太太的意思,不過是去做丫鬟的,哪裡說得上什麼定親沒有的話?便是定親了,就不能侍候主子了?」

秦舒閉上眼睛,嗤嗤笑兩聲,隨即睜開眼睛,定定道:「多謝你來告訴我這些,便是死了,也是個明白鬼了。」

她握著碧痕的手,道:「我現下病了,怕過了病氣給老太太,求你替我給老太太說,想家去養病,好了再回來。」

一個人無助的時候,想見的無非是自己親人罷了。

碧痕瞧了心裡也十分難過,想著她要是真的跟了大~爺去了,不知多少年才能夠一家團聚一回,又寬慰了她一番:「你保重自己的身子,我去給老太太說,無論怎麼著,咱們姐妹總歸有再見面的時候。」

秦舒點點頭,又親自送了她出去,待夜深人靜的時候,把自己多年來那些金銀體己收拾了一些,其他的衣裳布料照舊放在原處。

第二日,碧痕趁著老太太心情好,回了秦舒要家去養病的事情。

老太太瞥了一眼碧痕,問:「那丫頭只怕心裡正傷心呢,我知道她是一萬個不樂意的,只怕還怨恨我出爾反爾,是不是?」

碧痕連忙跪下:「老太太,碧痕不敢隱瞞你。憑兒是傷心,不過絕沒有怨恨老太太,她只一時沒想過來。我只想著,這個時候她想家去,這也是好事。她向來是最聽人勸的,她老娘又是最明白事理,最能體會主子恩德的,必定會好好勸她的。」

老太太摩挲著手上的佛珠,一邊想一邊點頭:「憑兒自幼就在園子里,見慣了富貴,卻又是個不慕富貴的人,倘不是她這樣的心性,我也不放心把她給老大。我知道她是見多了那些爺們兒房裡通房丫頭的下場,故而如此。只去告訴她,她是我這裡出去的丫頭,便是日後正房奶奶進了門,也少不得尊重她。要是能生下一兒半女,便是半個主子。」

碧痕心裡恍惚,憑兒一心想著出府,嫁給自己表哥做正經夫妻,哪裡會想做什麼半個主子呢?

她抬眼,見窗外一片暗青青的日光照進來,竟把老太太的臉色照得發青,面無表情的樣子與往日和藹慈悲全然不同。

碧痕打了個寒顫,又聽老太太慢悠悠吩咐:「憑兒想家去,就叫她家去吧,帶好藥材。你去三奶奶那兒,叫她吩咐人送憑兒回去,好加她家都知曉主子的恩德。」

秦舒這裡,用過了晚飯,便有婆子端著葯來。除此之外,又來了一位大夫,細細地問了一通,何時來~經,可曾腹痛等等。

秦舒立刻黑了臉,冷冰冰道:「我都很正常。」

老大夫見她冷淡,不好多問,一邊寫藥方子一邊道:「姑娘的脈象,看起來還是有些宮寒,要想子嗣順利,還得調養才是。」

秦舒冷笑,撇過頭,不再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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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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