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瘋魔

暮雪也很意外於這份難得的工作，倒不是因為別的，是沒想到千辰居然有這樣大牌的朋友。淺墨在這個圈子裡混，之前也常會提起張霖導演和簡悠，言下十分敬佩，只恨無緣合作。暮雪一向對娛樂圈不大關注，前世在現代，她也只關注淺墨參與的片子和綜藝，偶爾也會看看千辰的演出，但被淺墨知道了就會明顯的表現不悅，暮雪心知是因為自己身邊的男孩子們皆是絕色，自己好色的帽子已經摘不下來了，而今的演藝界多是鮮嫩靚麗的小鮮肉，自己便一直在刻意的避嫌不去看偶像劇，只欣賞一下歷史巨著，風土人情，科技探索等節目，以免因為這樣的小事勾起淺墨的誤會。所以剛剛來劇組的時候，甚至沒有認出來哪個是張霖，哪位又是簡悠，以至於開始的時候被同事當做笑話一般。

不過暮雪心知自己不過是個幫導演改本子的助理編劇，也就是相當於一個打雜的位子，人又年輕，並無行業內經驗。估摸著要不是本劇原著作者嫌辛苦不願跟著劇組來如此荒涼的環境，而導演又希望跟著靈感隨時加減修改支線劇情，這樣的工作還未必能輪得到一個新人寫手呢！故此在劇組中十分謙遜努力，劇本被她潤色之後，也的確合導演心意，參與這個拍攝小隊的人皆是真心希望片子會大獲成功，對有貢獻的夥伴會有自然的親和之意，暮雪向來對舒適的外在生活並無執念，在自然山水間只覺靈氣充盈，這幾日倒是過的如魚得水。

最令她深思的是這個本子，故事十分曲折，二位主角之間愛恨情仇，糾葛繾綣不斷，令她不由得與之相較於自己的人生抉擇，看著筆下的主人公進退失據，柔腸百轉，忍不住將自己和淺墨的故事代入其中，試圖從哪剪不斷，理還亂的情節中找到平衡之道，希望藉此也能將他們之間循環往複的迷惘中找到出路。世間之事，最怕痴迷二字，要麼成魔，要麼成活，當全然專註於一件事情，時間便會在不經意間迅速流逝，一轉眼數日過去，宣傳片順利拍完，劇組撤到附近小鎮駐紮做後期，暮雪便跟著導演和製片開始商量完整的故事脈絡。她心知這並不是她真正的人生，所有在這個空間發生的一切都是磨鍊，只盼能夠真的解除心結，所以做事比任何人都更加投入，幾乎是化為了故事本身在探尋其中真相，以至於與她接觸的劇組成員都被她對劇本無比的熱情所感動，就連趕來小鎮與她商量結局走向的作者本人都被她碰觸到了心底的柔軟，甘願將劇情決定權交在她手中。

簡悠亦是大感意外，當初千辰嚮導演和他推薦暮雪時，也曾意味深長的道：「相信我，她雖說年輕，但卻是個老靈魂。」聽著的確難以相信，但瞧著她認真的模樣，還真是有一股在常人身上看不到的瘋狂。與許許多多寫手不同，對於一般的寫手，作品是飯碗；對於高一級的寫手，作品是摯愛；可對於眼前這個丫頭，似乎這個故事，就是她的精神本身。她如同探究生命的答案一般沉迷於劇情中，似乎是想要發掘出寶藏一般去解析著所有劇中人物的思想，不為了報酬，不為了票房，不為了為人所知，甚至不是為了故事的美滿。似乎...只是一個熱切的觀察者，只想要讀懂每個角色的內心，還原他們真實的自己。

暮雪不停地解析著，不停地推翻細小的故事脈絡，導演雖然對於煥然一新的劇情很意外，卻也不得不承認改過後的劇本將人類靈魂的細小褶皺無以倫比的展現出來，硬生生將故事的格調抬高了一個層次。細細深品過其中一些人物心理分析之後，簡悠終於忍不住叫暮雪來詳談。看著面前暮雪的黑眼圈微微蹙眉：「為什麼趕的這樣著急？我們不會這麼快拍到結局的，你這是...又有幾天沒合眼了吧！」

暮雪微笑，坦誠的道：「不是為了趕工，是我一邊寫，一邊在急著揣摩主角的心思，我想知道她想要做什麼決定，又為什麼要那樣決定，做了那樣的決定會不會後悔，這個決定又會不會對男主角有利。」

簡悠一愣：「你還真是瘋魔了啊！難道真的將自己代入到故事中了？」

也不知是不是多日沒有休息好，有些恍惚，暮雪有些像是解釋，又像是自言自語：「深藏在DNA里的性格缺陷假如無法修復，所作出的每一個決定都會因為自身的好惡而產生偏移。度量衡本身如果是不正確的，即便是以最純凈的心愿起始，也會以最慘烈的結局落幕。如果發現一個方程式不可解，那麼放棄這道題是正確的嗎？還是說但凡做不出的題目就應該有恆心和耐心答完，與這道題反覆糾纏，直至給出答案？」

簡悠也不由地沉思，半晌才若有所思地道：「這世間的所有的方程式，都是有解的嗎？」

暮雪似乎有些恍然，但隨即苦笑：「至少...也要證明它是不可解的，才能夠放心的做下一道題。否則，它就永遠是一個心障，每次應考，都必須要放棄這類的題目？」

簡悠呵呵地笑起來：「小丫頭的頭腦里都在想些什麼？年紀輕輕地，卻整天想著哲學問題？」

暮雪垂下眼瞼撫摸著手裡的劇本：「這是我的任務，無論如何要完成才能放心。不能推敲出這個道理，就無法給出故事的合理結局。」

簡悠意味深長的看了暮雪一眼，在燈光下她不施脂粉的面容看起來很憔悴，眼睛下面照舊的有些青色，唇瓣有點兒白，神情既是迷惘，又是倦怠，可偏偏唇間還帶著一絲淡淡的微笑：「對不起，我會再琢磨一下，爭取儘快給出一個合理的結論。」

簡悠忍不住道：「我拍了這麼多戲，你的這種滄桑感，我很熟悉...唯有...真正傷過心的人，才能有這種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無所謂...生命中最重要的已經離去，才會什麼都不再介懷。我很好奇...以你的年齡，不該有這樣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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