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0 第九節

210 第九節

雖然緣空出現的時候,沒有發出一絲響聲,但無雙仍然一下子就感覺到了。她抬起頭,看見緣空站在她的面前,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看。

這目光使無雙有些訝異,緣空的目光似曾相識,彷彿在很久以前,就曾經見過他了。

但是她卻確知,在上一次來到伽藍寺以前,她是絕沒有見過緣空的。然而那種熟悉的感覺,卻是如此久遠,早已超出了這幾個月的時間,源自久遠的過去。

她心裡一動,這個緣空又會和她有什麼關係呢?

「跟我走。」緣空忽然道。

無雙立刻站起身來,「帶路吧!」

緣空臉上露出一絲怪異的神情,「你不問我要帶你去哪裡?」

無雙淡然一笑:「問不問又有什麼關係嗎?就算我知道你要帶我去哪裡,而我又不想去,但你還是會帶我去的。」

緣空默然,轉過身向著寺外行去。

無雙跟在他的身後,一路走一路東張西望,似乎真地一點也不擔心自己的處境。出了寺門,只見一輛極盡奢華的馬車停在門外。緣空向著馬車指了指,無雙也不必他說,便上了車。

這馬車之上並沒有車夫,緣空自己權當車夫,他雖然已經是伽藍寺的方丈,但似乎對於這一切俱不在意。

一個對於身外的排場名利全不在意的人,在他的心裡必然是藏著大事的。

不知為何,她只覺自己與緣空之間必然有所聯繫,這種感覺是如此強烈,使她忍不住揣測,是否緣空與她的前生有著什麼關係?

馬車一路向著皇城方向行去,無雙時而見到路邊三三兩兩的帶刀侍衛,城中的行人臉上神色也是誠惶誠恐,偶然還能見到被盤查的商旅,整個城都籠罩在一種莫名的肅殺氣氛中。

無雙想起上一次在中山城中的情形,雖然那時候亦是風雨前夕,但城中百姓尚能置身事外,只除了顏清惹的一點麻煩以外,還算太平。如今的形勢,卻顯而易見,整個城都在一種莫名的恐惶之中。

馬車長驅直入,進入皇城之內,守門的宮監只看了一眼緣空,連問都未問,便放行了。想必緣空經常出入皇城,已經是家常便飯。

馬車又行駛了一會兒,一直到達後宮一處有些偏僻的宮宇之前,才總算停了下來。緣空冷冰冰的聲音從車外傳進來,「下車吧!」

無雙乖乖地走下馬車,見幾名宮女肅然而立,神色木然,如同泥塑一般,一動不動,想必宮中主人是頗為嚴厲之人。

一名宮女看了無雙一眼,低聲道:「太后請大師一來就進去。」

原來這宮中所住之人是慕容盛的母親。慕容氏的舊部自蘭汗謀篡之後,都退居建安故地,現在慕容盛即登大寶,當然也都遷回京城。

據說這位太後娘家姓丁,年輕之時也是一位名動四方的美人。

只見宮內坐著兩個婦人,居中的一位年近四旬,極是雍榮華貴,美麗之中透著莊嚴,想必就是慕容盛的母親丁太后。在她身邊尚坐著一個二十多歲的少婦,無雙一見了這少婦,她雖然身為女子也忍不住暗暗稱奇。

這少婦也許未必就長得絕頂的美麗,但卻嫵媚溫柔,身上帶著一種莫名的媚態。一舉手一投足之間,都引人遐思,讓人不由地沉溺於其中。如此的女子,任何男人見了,只怕都會黯然銷魂,甘心拋盡一切,但求成為她的裙下之臣。

無雙不由地多看了那少婦幾眼,心道象這樣的女子,還真地沒有見過。那少婦似乎也感覺到了無雙的目光,沖著她微微一笑,這一笑更是春意蕩漾,撩人心脾。

無雙施了一禮道:「秦國姚無雙,見過太后。」

丁太后揮了揮手,「不必多禮。」

那少婦卻站起來還禮,極是熱情:「早就聽聞過無雙公主的美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奴家名叫苻訓英,是河間公的小妾。」

無雙一怔,她知道河間公慕容熙是慕容盛的小叔叔,而這苻訓英不過是河間公的小妾,居然可以與丁太后促膝交談,想必這河間公在朝中的勢力頗大。她連忙還了一禮:「見過夫人。」

苻訓英拉起無雙,親親熱熱地道:「公主千萬不要多禮,我是什麼身份,怎麼當得起公主大禮。」

無雙笑道:「夫人過謙了。」

丁太后似嫌兩人羅索,道:「訓英,你坐吧!公主也坐吧!」

苻訓英便緊挨著無雙坐下,笑道:「公主能來,真是我國的福氣,聽說皇上得登大寶,也是多賴公主出謀劃策,否則蘭汗那個逆賊,如何能夠那麼容易便被剷除?」

太后看了苻訓英一眼,淡淡地道:「訓英,皇上洪福齊天,又是慕容家嫡系子孫,重登大寶是意料中之事。」

無雙忙道:「太后所言極是,無雙不過是偶然做客中山,幸好得到皇上照顧,否則,只怕不能安然回返長安。」她知道太后必是不屑於苻訓英提到她曾經幫助過慕容盛之事,她也不計較,連緣空將她劫持到中山一事也隻字不提。

丁太后似乎對於無雙的態度很是滿意,點了點頭道:「公主果然蘭心慧質,與朝中這些碌碌無為的女眷不同。」

太后這句話說得極不客氣,倒象是在罵苻訓英一樣。苻訓英仍然笑咪咪的,彷彿全未聽見。無雙心道,這兩個人倒有些意思,明明應該是君臣的關係,但偏偏又好似在明爭暗鬥。

「請問太後傳詔無雙,有何指教?」她索性開門見山,既然丁太后命緣空將她帶來此處,絕不可能只是找她聊天。

丁太后默然,臉上現出一絲憂色,似乎心中確有委絕不下的大事。然而她卻並不直說,只對身邊的宮女道:「把前些時南朝商人進貢的好茶沏一些來。」

宮女答應著退下去,丁太后仍然不說有什麼事,反而道:「公主覺得我這中山如何?」

無雙笑道:「繁榮興盛,富庶都麗,是個好地方。」

丁太后道:「可比得上長安嗎?」

無雙道:「長安雖然身處中原腹地,又經漢人經營多年,且是絲綢商貿之中樞,但中山之繁華亦是不遑多讓。」她雖然並沒有說誰好誰壞,但丁太后也聽出來中山仍然是不及長安的。

丁太后嘆了口氣:「並非我誇口,若非時局多變,中山之繁華必然可超過長安。」

無雙微微一笑,也不與丁太后爭執,道:「我進城之時,見到城中遍布侍衛,莫非城中有什麼大事?」

丁太后臉上又現出憂色,「這件事情本來是慕容家的私事,若是說了出來,只怕於事無補,反而惹得別人恥笑。」

無雙心下瞭然,丁太後有事相求,卻又覺得求一個異國的公主,有失身份。她笑道:「那麼無雙就不敢多事了。」

她以退為進,故意什麼也不問。她料到丁太后既然已經把她找到這裡來,無論如何是會說出她的要求的。

丁太后一愕,似乎不知該如何繼續下去,她看了苻訓英一眼,使了個眼色。苻訓英心領神會,嘆道:「公主有所不知,雖然這是慕容家的私事,卻關係到燕國的社稷江山。公主與皇上是舊識,想必也不會希望皇上處身於危險之中吧!」

無雙道:「皇上已經登上大寶,還有什麼能夠威脅到他呢?」

苻訓英道:「雖然皇上已經登上大寶,慕容家也都從建安遷回中山,但蘭家之人謀逆之心不死,如今危機已經迫在眉睫。」

無雙道:「蘭汗和蘭提都已經死了,難道夫人說的是蘭難?」

苻訓英道:「公主冰雪聰明,果然一下子就猜中了。」

無雙道:「雖然蘭難手握兵權,但以他所帶之兵應該不足以造成威脅,而且他已經退回龍城,若是想要起兵興事,皇上有足夠的時間部署應對之策。」

苻訓英道:「公主所言極是,但公主卻不知道,蘭難之女蘭秀已經嫁給平原公為妻,現在就在京城。」

蘭秀?那個女子艷羨南朝人物風流,一心想要找一個才子夫婿,如今也終於嫁了人了?「平原公是否是皇上的弟弟慕容元?」

苻訓英道:「正是。但他並非是太后所出,而是一位嬪妃的兒子,因而他與皇上之間,也不能算是嫡親的兄弟。」

無雙心下瞭然,越是這種兄弟,反而越是仇深似海。她自己亦有許多這樣的兄弟姐妹,互相之間雖然表面上和和氣氣,私下裡卻彼此痛恨,千方百計,機關算盡,只望能設計陷害,何曾有過同胞之情。

「莫非是平原公危及到皇上?」

苻訓英嘆道:「自從平原公娶了蘭秀以後,也不知是否受了挑唆,處心積慮,扶植自己的黨羽,如今朝中的大臣倒有一半是他的親信。若是再這樣發展下去,只怕謀篡之事會再次發生。」

無雙道:「就算他私下扶植自己的勢力,但皇上是一位精明強幹之人,應該不會輕易被他挾制才對。」

苻訓英看了太后一眼,欲言又止。丁太后道:「公主有所不知,自從蘭蕊那個丫頭死後,皇上過於思念,性情與以前略有不同。」

她輕描淡寫地說「略有不同」,但無雙也猜到,只怕慕容盛變得太厲害,也不知現在是個什麼樣子。她道:「太后宣我來見,就是為了平原公之事吧?」

丁太后道:「我早聽說公主頗有智謀,正想請教公主,如何才能有個萬全之策?」

無雙道:「無論平原公勢力多大,他到底是皇上的弟弟,君臣有別,就算他再心存叵測,也仍然會有所顧及。皇上想要剷除他,應該不會是太難的事情。只是,我不知道太后的心意是想要永絕後患,或者不過是想小懲大誡,只要平原公不會太放肆,大家相安無事便罷?」

丁太后遲疑了一下,「照道理說,平原公到底是皇上的弟弟,這血濃於水,一家子的事情,總是好說的。不過,平原公一直對哀家懷恨在心,以為是我逼死了他的母親。他明知蘭家與慕容家有仇,還要娶蘭秀為妻,分明就不把祖宗社稷放在心裡。就算是現在放過了他,只怕他日後仍然死心不息,那麼燕國豈非就要多事了?」

無雙微微一笑,她早就知道丁太后的心意,只恨不能殺死慕容元。她心念電轉,慕容家的事情本就與她全無干係,上一次幫助慕容盛全是因為阿絲黛的原因。而且她當時也覺得慕容盛年輕有為,會成為一個明主,想不到蘭蕊死後,慕容盛會有如此大的變化。

她驀然想到自己的哥哥,姚泓過於寬厚,登基為帝后,魏國及燕國都將是秦國的大患,若是可以讓燕國內亂,削弱國力,那豈非是間接地幫了哥哥一個忙?

她亦知燕國大亂,必會殃及百姓,她的個性本就處於正邪之間,雖然自幼熟讀經書,也經常做一些善事,幫助苦難之人。然而所處五濁惡世,用盡心機,掙扎求存,也是眾生的本能。她對慕容家全無感情,而且心中又時時想到孱弱的兄長,總覺得自己就要離他而去,若是不能幫他做些什麼事情,就算走也走得不忍心。

她道:「這件事情,再容易不過了。」

丁太后喜道:「不知公主何以教我?」

無雙道:「皇上到現在還沒有子嗣吧?」

丁太后無奈地點了點頭:「不錯,這也是我的心頭大患。」

無雙道:「這也未必就是心頭大患,若想要除去平原公,最簡單的方法無非就是逼他造反。其實也未必就是造反,可以羅織罪名,以謀反論處,太后豈非就永絕後患?」

丁太后道:「但他行事很是小心,如何才能輕易羅織罪名?」

無雙笑道:「他行事小心,是因為他還未感覺到危機,若是可以讓他感覺到危機,他必然就會心裡慌亂,只要他一慌亂,就會露出破綻,到時候就是太后的機會了。」

丁太后喜道:「公主說得不錯,但如何才能讓他心裡慌亂呢?」

無雙道:「其實平原公現在並不急於造反,因為皇上不曾有子嗣,那麼一旦皇上有個三長兩短,他身為皇弟,就是皇位理所當然的繼承人選。因而他才可以慢慢籌劃,當一切準備地妥妥噹噹,安排就緒后,他就可以暗殺皇上。皇上一死,皇位必然落在他的手中。如果此時,皇上能夠定下皇位的繼承人,平原公就失去了繼承皇位的可能性,他必然會心亂,到時他就無法按捺,難免會有所行動。」

丁太後點頭道:「此計大妙,只是該以何人為皇位的繼承人呢?」

無雙微微一笑:「這就只能由太后自己作主了,對方須得是個信得過的人,若是對方對皇位也存著覬覦之心,只怕反而搬起了石頭砸自己的腳。」

丁太后默然不語,過了半晌忽然道:「多謝公主!公主請回吧!以後說不定還有多賴公主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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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合羅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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