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7 第六節

207 第六節

前面便是一片茂密的叢林,三人退入叢林之中。只要能夠走出陰山,到了人多的地方,追兵就一定會退去。

那些人也不知是什麼來頭,既然在此伏擊魏帝和無雙,想必是早已經知道他們的行程,想要一舉之間就殺了魏國的皇帝和姚秦的公主。如此一來,本來就要化干戈為玉帛的兩國,必然又會掀起戰亂。

無雙想到這種可能性,只覺得現在自己和拓跋嗣的生命之重要,更超過了以往任何時候。她想到的,拓跋嗣也想到了。他心念電轉,刺殺之人,身份難明。可能是出於魏、秦兩國居心叵測之人,也可能是來自別國。

若是魏、秦兩國結盟,對於其他國家的威脅也會大增。

他忽然發現苻宇越走越慢,回頭問道:「你怎麼了?」

只見苻宇臉色蒼白,扶著一棵大樹道:「請陛下和公主先走吧!」

無雙連忙過去檢視,只見他后腰中了一箭,苻宇把露在外面的箭柄折斷了,因而剛才兩人並沒有注意。

傷口之處並沒有太多鮮血,想必是因為箭射得甚深的原因。

無雙皺眉道:「你中箭了,為什麼不說?」

苻宇苦笑道:「這個時候,我怎麼還能拖累公主。」

無雙扶著他道:「不行,你一定要堅持住,只要離開陰山,就可以找到人醫治你了。」

苻宇搖頭道:「若是帶著我,必然會減慢你們的行程,那些人越來越近,只怕我們三人都逃不了。公主和陛下走吧,他們想找的是你們,未必會真地殺我。」

拓跋嗣卻走過來,蹲下身子道:「我背你走。」

苻宇大驚,忙道:「我怎麼敢讓陛下背著我?」

無雙扶著他扒在拓跋嗣的背上,「這個時候,你還分什麼君臣,若是離你在這裡,他們一定會殺死你的。」

拓跋嗣背起苻宇,大步向前奔去。無雙緊跟在後。拓跋嗣雖然做了皇帝,但鮮卑人向來重視武功,他仍然每日騎射,身上的武功全沒有放下,雖然背著一個人,不過是略微慢了一點罷了。

苻宇被拓跋嗣背在背後,心裡百感交集。他因為出身前秦皇室,為人驕傲,又年少英俊,武功超凡,如今居然被自己心中假想的情敵背著逃命。

心中暗想道,這個人身為帝王,尚且如此仗義,公主選他為婿,真地沒有選錯。

忽聽遠遠傳來犬鳴,無雙臉色微變道:「他們若是帶著狗來追,我們只怕再也逃不掉。」

拓跋嗣道:「無論如何,也不能束手就擒。」

無雙嘆道:「我只怕若是我們死了,魏秦兩國必然會開戰,到時候屍橫遍野血流成河,因而連累的人就太多了。」

拓跋嗣沉吟不語。

忽又聽林中隱隱傳來流水聲,無雙喜道:「太好了,好象是有河流。」

拓跋嗣精神一振,向著水聲傳來的方向奔去。密林的深處果然有一條小河。那河曲曲彎彎,從山上流下來。

無雙道:「只要在河裡行走,犬兒就聞不到我們的味道了。」

三人在河中走了幾步,無雙忽然撕下苻宇身上帶血的布片,拋在河邊。

苻宇奇道:「公主為何故意留下痕迹?他們只要向著這個方向追過來,豈非就要追上我們?」

無雙笑道:「我故意在這邊留下痕迹,他們必然以為我們是往相反的方向逃去,就定會向著相反方向追過去,絕不會猜到我們偏偏就真地向著這個方向逃。就算是追了一段,再折回來追,我們也已經走得遠了。」

拓跋嗣贊道:「你如此聰明,能娶到你做我的皇后,實是一國之福。」

無雙淡然一笑,心道才要與我成親,便遇到這種事情,只怕娶到我未必是一國之福,反而是一國之災吧!

她忽然想到,自從離開長安后,自己所到這處,兵連禍結,總是因為種種原因而發生戰事,沒有一件事情是一帆風順的,這到底又是為什麼?難道真是老天存心跟她過不去嗎?

三人在小河之中行走,過不多久,便聽不到追兵的聲音,大概無雙的疑兵之計起了作用,他們真地向著相反的方向追去了。

山勢卻仍然連綿不斷,不知何處才是出山之路。三人已經偏離了大路,也不敢再回到大路之上。那些人能夠布下這麼多的弓箭手,一定不是泛泛之輩,只怕早已經在大路之上設下埋伏。

此時夜色降臨,山中的夜晚總是來得比較早,當太陽一落下,天就一下子暗下去了。

又走了一段路程,連拓跋嗣的腳步也慢了下來。他到底養尊處優,平時幾曾背過別人?雖然一時之間還可以健步如飛,但走得久了,便氣力不繼。

無雙忽然指著前面道:「有戶人家。」

只見前面一個小小的山谷之中,真地有一間不大的茅草屋,從屋中正透出豆般大小的燈光。

拓跋嗣道:「不知屋內住得是何人。」

這小小的山谷位於深山之中,若說有人可以離世索居,獨自住在這裡,倒也是頗為新奇的事情。

拓跋嗣放下苻宇,「我先過去打探一下,如果有什麼埋伏,你們立刻就走。」

無雙心裡擔憂,握住他的手道:「小心一點。」

拓跋嗣被無雙握了握手,只覺得精神百倍,點頭道:「沒關係,我自信還能應付得來。」

他悄無聲息地向著茅屋行去,走到茅屋之外,卻並不敲門,反而附在門外聽了一會兒動靜。似乎屋內的聲音讓他頗為安心,他才伸手敲了敲門。

過了一會兒,門「呀」地一聲打開了,只見一個老漢手中托著一盞燈,顫巍巍地站在門內。拓跋嗣拱手行了一禮道:「老丈,打擾您了。」

那老漢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拓跋嗣一番,見拓跋嗣衣飾不凡,面目俊朗,想必也不會是惡人。他道:「客人怎麼走到這裡來了?」

拓跋嗣道:「我是個商人,路上遇到了強盜,與妻子和內弟慌不擇路,逃到此處。現在夜色已深,想請求老漢准許我們在尊府過夜。」他回頭指了指無雙和苻宇。

老漢雖然見他身上帶著佩刀,但胡地民風本來就頗為粗獷,行商之人帶刀劍防身也是正常之事。便點了點頭道:「落地為兄弟,何必骨肉親。既然是落難之人,就請進吧!」

拓跋嗣心裡一動,心道,這個山野的老漢,居然談吐不凡,難道他並非是一個普通的野老?

三人進了小屋坐定,老漢向著內屋叫道:「念恩,有客人來了,快送點吃的來。」

屋內有個小姑娘低低地答應了一聲。

拓跋嗣道:「多謝老丈,在下姓拓跋排名第四,人家都叫我四官兒。這是我的妻子姚氏和內弟姚宇。」

魏國境內姓拓跋的人車載斗量,那老漢也不在意。「老朽姓張,名子產。先祖本是漢人,避難到此。」

正答話之間,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托著一個木製托盤,低著頭從內屋走出來。托盤上無非放著一些野味,倒是味道清香。

那小姑娘甚是羞怯,放下食物之後,悄悄地抬頭看了眾人一眼,立刻又低下頭。雖然只是一瞥間,卻也能看出來,這小姑娘相貌甚是秀麗,雖說是小家碧玉,卻惹人憐愛。

無雙從腕上解下一個金手鐲,拉過小姑娘的手道:「妹妹,初次見面,我們又是落難之人,也沒有什麼禮物送給你。這個鐲子,不值什麼錢,就當是見面禮吧!」

那小姑娘驚慌失措,抬眼看了老漢一眼,道:「我不能要客人的東西。」

無雙笑道:「我看見你,就象是我的妹妹一樣。我很喜歡你,姐姐送妹妹點東西,又有什麼關係?」

那小姑娘只是用眼睛看著張子產,想必平日家教甚嚴。張子產也知三人必出身豪富,對於這點東西不會在意,便道:「即是客人送你的,你收了便是。」

小姑娘連忙道謝,歡天喜地地退回屋內。想必山居簡陋,她從來不曾有過首飾。

張子產道:「小女沒見過世面,倒是讓客人笑話了。」

無雙微微一笑,用手指著牆上掛著一把寶劍道:「先生必非凡人,象是牆上掛著這把劍,雖然尚未出鞘,但卻已經劍氣逼人,如此的寶劍,只怕已經是希世之寶。若說沒見過世面,相形之下,我等倒更象是沒見過世面的人了。」

張子產道:「劍未出鞘,夫人就已經看出劍非凡劍,夫人的眼力可不是一般人能比。」

他走到劍前,伸手摘下寶劍,將劍插出少許。只見一道紫電般的光芒直逼眾人,映得人眼睛幾乎都張不開了。

無雙心裡一動,劍顯紫色,這老漢又姓張,難道他是張華的後人?

她肅然起身道:「請問先生與前晉張司空有什麼關係?」

張子產連連點頭,「夫人真是見多識廣,張司空正是家祖。」

無雙道:「莫非這把劍就是傳說中的幹將?」

張子產喟然嘆道:「寶劍沉埋,韜光晦銳,想不到夫人一見就能叫出它的名字。」

拓跋嗣卻並不知道幹將劍的來歷,問道:「為何你一見這劍就知道老漢是張司空的後人?」

無雙笑道:「因為這件事情實在是太著名了。」

一百年前,有一位著名的學士名叫張華。據說他自幼便博學強記,才華橫溢,見過他的人,都說這孩子絕不會是池中之物。連最有識人之明的劉訥,見到他后,也說:這個孩子,我不能看穿他。果然他不負眾望,以一篇《鷦鷯賦》名揚海內,很快便出仕為官。至賈後當政之時,更是權傾朝野,官至司空。

他不僅詩文做得好,政見不俗,賈後當政的十年間,天下可以不亂,可說大多是他的功勞。直到賈後死後,他也被冠上黨附賈後的罪名,而被全家處斬。

無雙娓娓道來,張子產一邊聽一邊唏噓落淚。這是他先祖之事,晉室也已經南遷久矣,他的父親便是被家人帶著逃走的張華幼子。為了逃避追殺,他們一路向北,逐漸進入胡人居住的地方。到了此地,也沒人管你是大文人的後代還是販夫走卒的後代,不過是辛苦求生罷了。

只是張家卻仍然堅持詩禮傳家的作風,雖然在胡夷之地,也仍然不忘記教導子孫讀書。

拓跋嗣道:「那又和幹將劍有什麼關係?」

無雙道:「幹將和莫邪是一對寶劍,又名龍泉、太阿,其珍貴程度不下於神劍湛廬。據傳,這一對寶劍是由一對名為幹將莫邪的楚國夫婦所煉,劍分雌雄。雄劍幹將,劍氣為紫色,雌劍莫邪,劍氣為青色,故又並稱紫青寶劍。這對寶劍,暗謂世間兩儀,雄劍為陽,雌劍為陰,自煉成后不久,就流落於人間,不知去向。」

拓跋嗣道:「是張司空發現了寶劍嗎?」

無雙道:「一百多年前,張司空夜觀天象,見到牛斗之間有紫青之氣。張司空博物強識,宇內之事,可以說沒有不知曉的。他一見之下,就知道必然是劍氣衝天。他聽說豫章人雷煥可知天機,就派人請這位雷先生來詢問夜見所見之劍氣。雷煥回答說,這劍氣來的方向是豫章的豐城。張司空就派雷先生做豐城令,那位雷先生果然不負所托,到了豐城后,根據劍氣的方向,看出寶劍必然是埋在豐城的大獄之下。他將獄屋掘開,在地下發現一個劍匣,匣內便是幹將莫邪兩把寶劍。」

拓跋嗣點頭贊道:「世上真有這樣奇異的人?」

無雙笑道:「這兩位先生都是神仙般的人,又豈是普通人可以望其項背。」

她續道:「雷先生將劍挖出后,派人將幹將劍送給張司空,自己留下了莫邪。那位雷先生,在張司空被全家處斬以後,就下落不明。而本應該在張府的幹將劍也不知去向,想不到會在這裡出現。」

張子產道:「先祖自賈後被囚之時就知道不能倖免,因而早已經派家中可以推心置腹的僕人帶著家父逃亡。後來果然如家祖所料,全家都因賈後之事所累,只有家父得以存活。」

無雙道:「張司空既然知道禍事不遠,為何自己不願離開?」

張子產道:「家祖以為,即為一殿之臣,君要臣死,臣安敢不死,寧願死而全節,也不願做一個苟活之輩。」

拓跋嗣贊道:「張司空真是少見的忠臣賢士。」

眾人說了一會兒話,張子產道:「這位先生傷得甚重,老漢久居山野,也知得一些草藥之性,不知各位是否放心讓老漢看一看先生的傷?」

無雙忙道:「最好不過,請先生費心了。」

張子產仔細看了看苻宇的傷勢,道:「須得把箭□□,這位先生想必平日身體就很好,雖然受了重傷,卻仍然可以堅持。我有一些治療創傷的葯,暫且為先生敷上一敷,待明日,老漢帶你們到附近的一個小小的市集之中去找郎中,應該就有更好的葯可以治療先生。」

拓跋嗣問道:「怎麼這附近還有市集嗎?」

張子產道:「名為市集,不過是幾家農戶聚集之地,附近的獵戶也時而去換一些米糧。有一位郎中,是一位巫醫,倒是很靈驗的。」

他拿了一把小小的刀子,在火中烤了烤,將苻宇箭傷周圍的衣服割開,又將箭傷周圍的肌膚略微割開一些。然後用布墊在箭上,雙手使力,將箭拔了出來。

苻宇只輕輕「哼」了一聲,額上雖然滲出了冷汗,臉色也蒼白如死,卻仍然鎮定自若。張子產稱讚道:「真是一位壯士。」

他在苻宇的傷口上敷了一些草藥,又用布緊緊地勒住傷口。「早點歇息吧!這傷口若是普通人只怕不死也已經昏迷不醒了,這位先生雖然英勇過人,到底也是血肉之軀。」

苻宇也確實睏倦,倒下便昏睡過去。

那老者拿著燈燭進了內室,想必也歇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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