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4 章

第 124 章

喬瑾瑜與他並肩站在等候椅旁,聽到姜河海反覆地和趙乾重複:「如果有任何問題,乾子,你知道的,保大人,不要保小孩。」

「小時候曾經有無聊的人拿這件事逗我哭。」姜瀾生輕聲說。「他們告訴還是小孩子的我,當年你媽媽生你的時候,你爸爸說了無數次保大人不保小孩,你是個沒人要的附屬品。」他感覺到抓着他的那雙手緊了緊,於是嘴角勾出個笑。「我當年確實恨過他,不過很快就不在乎了。寶貝兒,我想過,如果是你懷上了我的孩子的話,無論發生什麼,我的選擇也肯定是保住你,而不是你肚子裏的孩子。」

「……我沒法懷孕。」喬瑾瑜小聲嘟囔。「我沒這個功能。」

「我知道,假設一下而已嘛,跟我老爸那個同時掉水裏先救誰異曲同工。」姜瀾生咧開嘴。「孩子永遠不如老婆好,我繼承了我爸的優良傳統,堅持貫徹落實這條真理。」

就好像已經過了一輩子那麼久,手術室的大門終於遲遲打開,站在門口的小醫生遠遠地叫患者的名字:「姜曉媛,姜曉媛家屬在嗎?」

「你過去,乾子,我現在站不起來。」姜河海努力把自己從椅子上撐起來,抹掉額頭上的冷汗,雙手撐著膝蓋,緩了緩,才走向趙乾的方向。

「母子平安。」趙乾回頭,攙住姜河海的胳膊,拍了拍小醫生的肩膀。「送回病房了。今天下午單人間的產婦就會出院,稍微忍幾個小時,等單人間一收拾好立馬就換進去。行了行了,虧你還是個老爺們兒,你再活動活動,我跟你一起去看嫂子和孩子。」

「我要去看媛媛,她太辛苦了。」

姜河海和趙乾走進電梯,姜瀾生牽着喬瑾瑜也跟了進去,光滑的電梯內部反射著幾個人的影子,姜瀾生側過頭,在鏡面似的鋼板上沒看到自己的影子。

「……幸虧你沒子宮,也不能懷孕。」姜瀾生突然說。

「嗯?」

「不行,我受不了這個,我現在理解蘇師兄的心情了。我寧可自己去結紮,也絕對不能容忍有那麼個玩意有概率進入到你的肚子裏,並可能危及到你的性命。」

喬瑾瑜的聲音裏帶着點笑意:「你說的『那麼個玩意』指的是你自己。」

姜瀾生也笑,恰好電梯在此時停下,服務人員按住電梯的開門鍵,四個人從善如流地走下電梯,姜河海這回腿不麻了,一路飛奔到病房門口。門半開着,姜河海擠在門縫處往裏面偷窺,趙乾無奈,想直接敲門,卻被姜河海攥住手。

「等一下。」姜河海聲音哽咽。「乾子,你等一下。」

姜河海搖搖頭,沒進門,而是靠在牆邊站着,仰著頭,在哭。

這是姜瀾生第一次見到老爸哭,褪去了那層全知全能的老爸光環,他突然發現他的父親其實只是個和他一樣會哭會笑的普通人,會因為心疼妻子為自己的付出而哭泣,也會因為見到愛情的結晶而喜悅,同樣也會擦乾淨臉,裝成一副自己的精神很強大的樣子,揚起平生最自信的笑臉,推門走進病房裏。

「扮豬吃老虎是我們家的傳統。」姜瀾生嘿嘿笑。「寶貝兒,我們就不進去看了好不好?剛出生的小孩子都不好看,皺巴巴的一團,醜死了,我不想給你看。」

喬瑾瑜好看的眉毛微皺。「可是我想看。……不行么?」

他立馬求饒:「好好好,依你,就看一眼,也不許嫌棄我丑。」

「不醜,瀾生好看。」

姜瀾生直到最後還是沒進去,站在門口等,喬瑾瑜進去低頭看了一眼嬰兒又抬頭看看他,嘴角的笑容幾乎抑制不住。他雙手交握,在身前比了個『求求了』的姿勢,喬瑾瑜這才不情不願地從病房裏走出來。

「快點忘掉吧。跟你說我其實見過我小時候的照片。」姜瀾生愁眉苦臉。「像個茄子。」

眼前畫面再黑,他立刻牽住眼前喬瑾瑜的手,警覺地望向四周,好在這裏看起來只是一些記憶的片段,沒什麼攻擊性。

「對了寶貝兒,我記得我們的□□現在應該還在未央塔二十五層里……沒錯吧?」

「嗯。」

「那麼根據推測,我們應該是進入到了誰的域裏,不然我們也看不到那片獨屬於域外的宇宙。但這是誰的域?有點奇怪,我有種微妙的錯覺,這裏像是老爸的域。」

周遭漆黑逐漸復明,有什麼東西緩慢接近,姜瀾生下意識地伸手推拒,觸手可及的卻是一道他再熟悉不過的門板。

喬瑾瑜:「……門?」

他擰開門把手,門后燈火通明,玄關和客廳的燈都開着,房間內四處散落着小英雄的玩具,只比膝蓋高一丁點的小男孩吧嗒吧嗒跑出來,追在正在脫外套的男人屁股後面叫爸爸。姜瀾生嘴角勾起連他自己都沒察覺的笑,蹲下身,平視看起來一臉正氣的小娃娃,小男孩卻穿過他的身體,一把抱住姜河海的腿。姜河海摸摸小男孩的頭,又伸出手給小男孩牽,拉着小男孩站在主卧門口。

「媛媛?」姜河海用指節輕輕敲了敲主卧的門。「我進來了?」

屋子裏應了聲,姜河海打開卧室門,卧室里卻沒開燈。

「瀾生怎麼也跟進來了?」姜曉媛輕聲說。「你把瀾生哄去睡覺。」

「好。」姜河海點頭,又牽着小男孩出門。

姜瀾生和喬瑾瑜卻留在了卧室里,他站在床邊,俯視正在用手背抵著額頭神情痛苦的姜曉媛。就算沒開燈,他依舊能看得到姜曉媛身上佈滿大片的紅疙瘩,女人表情痛苦,小口小口的喘著氣,有心想撓,卻又強行移開手指。

「就像我跟你說過的。」他隔空吻了吻母親的額頭,唇上什麼觸感都沒有。「在我的記憶中,我媽身體始終不是很好,一直在生病,也一直在喝葯,現在這個應該是慢性蕁麻疹,只在晚上發作,白天完全沒有反應,只要吃了脫敏葯就會好,而停葯后還會繼續長。」

「那她應該感覺很痛苦吧。」

「嗯,先是免疫力差,愛生病,後來整個身體都垮了,只在看到我和我爸的時候眼睛裏才會迸出點光亮。」姜瀾生嘆了口氣。「那陣子我爸的公司發展得相當良好,他天天加班,只有晚上才能陪我媽一會兒,給家裏請了兩個阿姨輪番伺候,不過老媽還是走了。這段記憶我不太想看,走吧喬總,這段我講給你聽。」

姜河海打開門,這回身後沒有跟着一隻跟屁蟲,姜河海雙膝跪在柔軟的地毯上,雙手抱住姜曉媛的手,而姜瀾生則率先從打開的卧室門中走了出去,身後的喬瑾瑜幫他關上門。

「我都快忘了我小時候的家長什麼樣子了。」姜瀾生打起精神走上樓梯。「走吧,我們去樓上,這個時候樓上沒人。」

喬瑾瑜嗯了聲,乖巧地跟在他身後。

「這段記憶應該是我爸最後悔的記憶,他後悔沒能多陪老媽一會兒,而是每天工作每天加班,試圖給我和我媽更好的生活。其實只有我媽懂我爸,她知道我爸骨子裏其實還是個醫生,對公司經營這些破事沒有半點興趣,我爸更喜歡能站在手術台上,用自己的雙手從死神手裏搶命。趙院長當年是年級第一沒錯,但我爸是……年級第二,醫學生畢業不寫論文,而是要去醫院實習,我爸在實習的時候就已經跟着上台拉鈎縫線,實習期結束后科室主任甚至主動跟院長提出想讓他畢業之後來主任所在的科室,但我爸都拒絕了,因為醫生剛畢業那幾年掙錢都很少,而趙院長那邊需要很多錢。這也是我大學期間每個假期幾乎都在醫院實習的原因,我爸認為,我是他的兒子,我也會愛上治病救人的感覺,但我終究不是他,我不討厭上手術,但也完全談不上愛。

「扯遠了,還是說眼前的事兒吧。你知道為什麼剛剛我爸回來得那麼快么?因為那時候我爸跟我說,媽媽是公主,而我則是守護公主的騎士,騎士先生必須聽從公主的話,也不能給公主添麻煩。我那時候雖然小,但也能分辨出我們家的那位公主有多虛弱,所以我非常聽話,也非常讓他們省心,從不吵著要出去玩,也不強求父母的陪伴,但你要知道,所有童年中的『懂事』都來自於自我犧牲般的遷就,我後來給自己做心理分析,才在這裏找到我的性格成因,我熱衷於自我犧牲,也厭惡著自我犧牲,能明白么?我需要一個人接受我的全盤付出,但同樣的,我也需要對方的全盤復出,才能在我自己的心理層面上達到一個平衡。」

姜瀾生轉過身,與他的愛人面對面,他的愛人平靜地看着他,似乎百分之百地接受了他所有的話。

姜瀾生:「我表面上看起來是心甘情願地對你好且不求回報,但實際上我需要的是你也同樣心甘情願地為我奉獻你的全部,寶貝兒,我沒能拯救你,過去一樣,現在也一樣,事實是反過來的,成全我的人是你。」

喬瑾瑜的眼神稍顯茫然:「……這個時候我該說什麼?你教我。」

他笑,把喬瑾瑜拉過來親吻,在這個域中,在這段舊日的時空裏,他溫柔地吮吸著喬瑾瑜柔軟的唇舌,汲取對方的津液,又把他的愛人死死抱進懷裏。

「這個時候要接吻,我記住了。」他懷裏的人小聲說。

他無聲地笑,靜待眼前的空間土崩瓦解,黑暗再次襲來,而他的愛人正在他的懷抱里,任誰都無法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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傾我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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