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

「你……說什麼？」

五條悟的臉色極其古怪。

輕快的笑容還殘存在嘴角，但眉頭已經兇狠地皺了起來。明明看下半張臉是在笑著的，但看上半張臉又覺得相當可怕。

不過，因為他的臉好看，即使是做這麼古怪的表情，照舊不減損他的帥氣。

景子看著他這副無比複雜的神色，有了一絲輕微的心虛。她強打起笑容，故作鎮定地重複了一遍：「我說，我結婚了。」

「你結婚了？」五條悟歪頭，墨鏡斜在鼻樑上。

「嗯，我結婚了。」景子答。

「這個是你的孩子？」五條悟指了指景子的手機屏幕。

「嗯，是孩子。」景子答。

「……」五條悟又沉默了。

他不說話，景子也不說話，詭異的沉默環繞在二人身側。道路一旁，進入車站的人群絡繹不絕，春初的枝葉在風中滴落前幾日的積雨。

不知過了多久，景子面前炸起了一道惱火的喊聲：「景子，你在騙我吧？！」

——景子，你是在騙我吧！

是在騙我吧！

騙我吧！

迴音重疊，環繞在景子的耳旁。

五條悟的嗓音有些大，樹上的葉片顫了一顫，周圍的行人紛紛駐足朝他們二人扭來，發現無事發生，又各自繼續前行。

被行人的如針目光扎到，景子連忙警覺地說：「悟君，小點聲，這裡可是公共場合。」

悟的眉頭輕跳，口中不滿地問：「你是在騙我對吧？！對吧？單純是為了看我生氣的臉，才編出這種奇奇怪怪的借口來的吧？！」

他擰著眉頭，一副不快的樣子。要是被平日的學生看到了，一定會吃驚於向來處變不驚、優哉游哉的五條老師還會露出這種神色來。

景子無奈地說：「很抱歉，我可不是在開玩笑。我是真的結婚了。」

「不，你是在騙我。」悟很篤定地說，人也向前迫近了一步，「我不會把這種事當真的。」

景子的面色更無奈了。

若非悟實在是逼得太緊，她也不想把自己結婚了的事翻出來說。她可一點兒都不想讓綺禮和悟碰上面，因為二人間百分百會有一個發火，不是綺禮就是悟，或者乾脆兩個人一起對她發脾氣。

「這樣吧……」景子把手伸進包里，掏出了酒店的姓名登記卡。上面寫著她的名字——言峰景子。「你看，這是我現在的名字。因為入籍了，所以我改姓了。」

悟又愣住了。

他蔚藍的眸一動，視線落到景子手裡的小卡片上。他盯著卡片上的名字，喃喃地念：「言峰……景子……言峰……」

在反覆咀嚼了兩遍這個姓氏后，悟皺眉說：「這也不代表什麼吧。用假名登記，這不是很常見的嗎？」

「不是那樣的，這是我丈夫的姓。」景子苦笑著說，「雖然你不信，但我確實已經結婚了。最開始不提這件事，是不想節外生枝。不過……果然最終還是得實話實說。」

「……」悟沉默片刻，夢遊似地問，「所以，你真的結婚了？」

「嗯，結婚了。」

「你丈夫真的姓言峰？」

「是的。」

「你真的有孩子了？」

「啊，可以這麼說。」

二十八歲的悟忽然抓住了自己的頭髮，胡亂地拽了兩下。他緊擠著眉，聲音帶著少見的薄惱：「怎麼回事啊……是假的吧？」

「悟君，別太放在心上啊。」景子連忙勸慰他，「更何況，你不缺女人吧……」

但是，她的勸慰根本沒用，五條悟還是那副小孩似的模樣。

景子見了，也沒什麼辦法。她知道，悟現在一定覺得非常的不爽。

少年時代的初次戀情，付出了一切的真切與熱忱，但卻以「被對方薄情地甩掉」作為謝幕，換做誰都會感到不甘心。

過去，礙於兩人間戀愛經驗的差距，少年的悟什麼都做不了，也不知道該怎麼做，只能眼睜睜看著景子離開。而現在，他好不容易有了足夠的實力和話語權，可以向景子這個多年前甩手離開的負心人討要一點利息了，但景子卻說她結婚了，根本不打算給他討要利息的機會。

這根本就是一拳狠拳打在棉花上，多年的復仇全部撒了空，叫人不爽到了極致。

「你嫁給誰了啊？」悟還是那副夢遊的樣子。

「嗯……嫁給了老師的另一個學生。他姑且算是我的前輩吧。」景子笑答。

「為什麼嫁給他？」悟問。

「這個啊……」景子為難地捻著發尾，「年紀差不多了，就結婚了。」

五條悟怔怔地盯著景子，問了最後一個問題：「傑是不是知道這件事？」

景子為難地點頭：「嗯。我告訴過他這件事了。」

悟瞬間咬緊了牙：「怪不得——怪不得他是那副反應！原來他都知道！」

怪不得在出門前，傑得知他要向景子告白時，會露出那種又期待、又高深莫測的表情。

「也許我們兩個都會輸呢？」

「今天就要告白嗎？那我拭目以待。」

傑那些別有深意的話，在此刻都找到了解釋。

五條悟徹底僵住。

景子微呼一口氣，若無其事地站在原地，接受他的目光打量。她竭力表現出自然和真實的模樣，免得再引來什麼猜測。

過了四五分鐘，五條悟臉上那種怔怔的表情逐漸褪去了，他恢復了他平日的從容輕笑。等調整了一下狀態后，悟用最自若的語氣喊她：「景子。」

「嗯？」

「你覺得，我會信嗎？」

「誒？」這回，輪到景子怔住了。

她抬頭，望見了悟已經恢復如常的輕悠笑容。

「你該不會以為簡簡單單的幾句話就能唬住我了吧？」悟說，「我只相信自己看到的東西的哦。」

景子：……

她就知道！！

就算說出「她結婚了」這個事實，五條悟還是不會放棄的。他就是這樣隨心所欲，只服從自己內心的願望。他不想相信的東西，那就是不存在的，並且他有實力使之成為真理。

景子的笑臉有些掛不住了。她目光亂轉一下，語氣乾巴巴地說：「我沒必要在這種事情上撒謊吧。我什麼時候騙過你呢？悟君。」

「沒有嗎？」

「沒有。我可是個不喜歡說謊的女人。」景子的語氣有一絲真摯，「就連分手的時候，我都會老實地承認我確實是膩了，所以選擇分手。」

「……」

五條悟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沒有答話，反倒從口袋裡摸出了一條斷掉的項鏈。

「景子，你騙過我哦，我可是記得很牢呢。」

透著清明亮光的粉鑽墜飾，在悟的掌心下輕輕地晃著。

一看到這條項鏈，景子的瞳眸便微微一縮。

「明明前一天，你還在計劃著怎麼讓你的魔術師家人接受我的存在，后一天卻忽然說你對我厭煩了，這怎麼聽都是在騙人吧？更何況，在離開我之後，你就立刻受襲了，此後十二年杳無音訊——」

五條悟的語氣拖長了，湛藍的眼裡透著一絲肅意：「景子，我可不能信你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