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二章 下決心

第二百七十二章 下決心

當周媛再次醒來的時候,天色灰濛濛的,依舊沒有一絲陽光。她呻吟了一聲,緩緩睜開眼睛,心中湧起一種無名的痛苦。

守在床榻前的阿奴聽見周媛的呻吟聲,忙道:「女郎,您醒了?」

「阿奴,方才我做了個夢,叔父告訴我,阿碣他出事了。」周媛面色蒼白的看着阿奴,「謝雲也回來了,每個人都說阿碣出事了,你說,會不會……」

說到這兒,周媛忽然發現阿奴臉色不對,她的臉刷的一下失去了全部血色,她直直的盯着阿奴,慘笑道:「莫非那不是夢?」

阿奴覷著周媛,彷彿怕她承受不住,強壓着自己的悲傷,聲音低低的說道:「女郎,那不是夢,都是真的。後來女郎昏倒了,夫人請了醫者過來替女郎診治。」

見周媛不出聲,她起身端來一碗葯,輕聲道:「剛叫人熱過,女郎趁熱喝了吧。」

此時周媛已經聽不到阿奴在說什麼了,她腦海中反覆回蕩著那句『都是真的』,一時間只覺得天旋地轉。

見周媛如此,阿奴慌了神,她提高聲音,焦急的喚道:「女郎,女郎,您怎麼了,您醒醒啊。」

說着又急急的回頭吩咐道:「快去告訴夫人。」

阮氏趕來的時候,周媛還沒能從那個噩耗中醒過神來,她兩眼直直的望着虛空處,完全聽不到外界的聲音。她的樣子,就像是失去了靈魂一般。

「阿媛,孩子,」見到她這副模樣,阮氏禁不住悲從中來,她哭道:「你說句話,別嚇阿母。」

不過一夜功夫,原本極顯年輕的阮氏整個人都憔悴不堪,彷彿蒼老了十來歲。

聽了她的話,周媛絲毫沒有反應。事實上,她根本沒有聽到。

「阿媛,」阮氏哽咽著喚了一聲,兩眼中又湧出淚來。「阿母知道你心裏難受。阿碣雖不是我親生的,卻是我一手養大。在我心裏,他就是我親生的孩子。他忽然出了事,阿母這心裏也難受的厲害。」

她揪著自己心口的衣裳,痛苦的說道:「阿母恨不得也隨他去了。可是阿母不能,為了這個家,為了你們這幾個孩子,阿母必須撐住。阿媛,你也一樣啊,你這個樣子,阿碣便是去了,也不能安心。」

阮氏忍着喪子之痛,勸說着周媛。忽聞謝玄出事,對她的打擊,絕不比周媛要小。可是她必須撐住,否則這個家就亂了。

周媛蜷著身子,沒有任何反應。她內心的痛苦,已經快要將她吞噬掉了。

阮氏見她聽不進自己的話,擦了擦眼淚,沉聲道:「阿媛,便是不為旁的,只為了你腹中的孩子,你也必須振作起來。既然你這麼不捨得阿碣,當知道,這可是阿碣的血脈啊。」

周媛將自己蜷縮的更緊了,她空洞的眼神恢復了一絲神采。孩子?她的思維頓了一下,才悟出阮氏在說什麼。她緩緩的抬頭望向阮氏,低聲道:「孩子?阿碣的孩子?」

她的嗓子啞的厲害,幾乎說不出話來。

「方才醫者已經為你把過脈了,是喜脈。」阮氏見自己的話起了作用,點頭道,她收拾起自己面上的悲傷,細細囑咐道:「這陣子你身子本就不好,也沒有好好用飯,昨日又……」

說到這兒,阮氏再次紅了眼眶,她不由哽咽起來,下面的話再也說不出口。頓了頓,她轉而握住周媛的手,不無擔憂地說道:「阿媛,醫者說你受了刺激,胎像不穩,必須要好好將養。便是為了阿碣,咱們也要保住這個孩子啊!」

周媛低下頭,輕輕撫摸著自己的腹部,那裏還很平坦。她完全沒想到,在自己的腹中,孕育著一個小小的,鮮活的生命。

阮氏從阿奴手中接過那碗葯,讓她將周媛扶起來,然後勸道:「趁熱喝了。」

周媛愣愣的望着那碗葯,然後下定決心似的接了過來。那苦澀的藥味瞬時充盈鼻息,就像是她此刻的心情一般。周媛閉上眼睛,屏住呼吸,一口氣將葯飲盡。然而剛將最後一口咽下,周媛便覺一陣反胃,她張開口,哇的一聲,又全都吐了出來。

待侍女將房中收拾乾淨,周媛虛弱的吩咐道:「再去熬一碗來。」

後面幾日,周媛的孕吐越發厲害,吃什麼都噁心。即使是這種情形,她卻還是強迫自己喝葯,吃飯。

阮氏看在眼裏,很是心疼。她躲著周媛,偷偷了哭了好幾次。

就這樣如行屍走肉般過了半個月,周媛每日都強迫自己不要去想關於謝玄的事情,只是儘力調養身子。可她的身體卻仍然越來越差,整個人消瘦的厲害。

阮氏看不過去,忍不住勸她不要這樣逼自己。

周媛卻總是笑着說自己沒事。

阮氏知道自己勸了也不管用,決定讓謝安來替自己勸周媛。

這一日,恰逢謝安休沐,便與阮氏一道去了周媛那裏。他見到周媛消瘦的模樣,忍不住說道:「阿媛,要不,叔父派人送你去別院住幾日,權當散心。」

「阿媛無事,是阿母太過關心阿媛了,才將情況說的這般嚴重。」周媛笑道:「這陣子朝中事忙,還勞叔父記掛阿媛,阿媛實在慚愧。」

說着又讓蘭兒去為阮氏和謝安斟茶。她將自己心中的痛苦強壓了下來,絲毫不願失禮於人。

但她越是這樣,眾人越是擔心。

謝安又怎會看不出她現在是在強顏歡笑,他有些不忍的說道:「阿媛,不要這樣壓抑自己的情緒,時間長了,人會悶壞的。叔父知道你心裏苦,有時候哭一場或許能好一點,沒人會責怪你。」

「不,我不能哭,我必須照顧好我和阿碣的孩子。」周媛搖頭說道。漸漸有些顯身子了,她輕輕撫摸著剛突起一點點的小腹,輕聲道:「其實,叔父,阿母,不知為何,我心裏老是有一種感覺,我覺得,阿碣不會就這麼去了的。」

謝安和阮氏對視了一眼,皆看到對方眼中的擔憂。他嘆了口氣,低聲道:「阿媛,叔父也希望阿碣還活着,可是都已經過去這麼多日了,卻還是沒有一點消息。叔父不想騙你,阿碣還活着的可能實在是微乎其微。」

一旁的阿奴忍不住小聲問道:「真的一丁點消息也沒有嗎?」她咬了咬唇,道:「哪怕,哪怕找到屍骨也認了。只要一日不見郎君的屍骨,少夫人便總還抱着一絲希望。她心裏,實在是太苦了。」

除了心疼周媛,阿奴還有一點私心。劉牢之與謝玄在一起,若是謝玄還活着,那麼劉牢之便也可能還活着。所以她和周媛一樣,不願接受謝玄已經死了的消息。

謝安看了一眼忽然插話的阿奴,卻沒有責怪她。他嘆息著搖頭道:「還是沒有。」

其實眾人都明白,遲遲沒有謝玄的消息,那他原本就渺茫的生還機會就越發渺茫了。雖然因為沒有找到他的屍身,加上顧及到周媛的情緒,府里還沒有發喪,但他和阮氏早就接受了現實。

聽完謝安的話,周媛坐在那兒,愣怔了好一會兒。忽然,她站起身,道:「我去找他。」

她越想越不甘心,生要見人死要見屍,不見到謝玄便斷定他已經不在人世,這一點她怎麼也不能接受。

阮氏臉色一變,輕斥道:「阿媛,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她能體諒周媛不願接受謝玄死去的心情,但絕不允許周媛胡來。

阿奴亦是大驚失色,她勸阻道:「女郎還懷着身孕,外面又一直處在戰亂中,太危險了。」

「我必須去。」周媛說罷,對着阮氏懇求道:「阿母,我真的撐不下去了,每日這麼在府中期盼著,煎熬著,對我來說,當真是生不如死。」

「女郎,」阿奴狠了狠心,道:「雖沒有屍身,但若女郎理智一些,便該清楚,郎君只怕已經沒有生還的可能了。如今女郎懷着郎君的孩子,若女郎當真為郎君着想,便不該以身涉險。」

阮氏也說道:「正是,眼下沒有比你腹中的孩子更要緊的了。阿媛,你老實在府里獃著,不可在任性了。」

「沒有了阿碣,我和孩子都支撐不下去。」周媛說道,「我現在的情形,阿母也看到了。求阿母成全我這一回吧。無論結果如何,我都認了,便是沒能找到阿碣,至少我為此努力過,。總比這麼呆在府中,每日生不如死的好。」

她撫摸著自己的腹部,面上露出溫柔的神色:「將來對孩子說起,我也不會覺得有愧了。」

看到周媛面上那種母性的光輝,阮氏張了張口,竟找不出反駁她的理由來了。她轉面看向謝安,問道:「安石,你怎麼看?」

「近日桓溫病重,當是時日無多,將來少不了又有一場亂子。」謝安沉吟著說道:「前方雖說還沒有戰勝,但秦軍已是一敗塗地。尤其是這陣子,更是捷報頻傳。用不了多久,晉軍便會大勝,倒也不算太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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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朝春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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