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脫險

第二十六章 脫險

一輛裝飾華貴的高大牛車自對面而來,在與周媛的牛車錯身而過時,那輛牛車緩緩停止。

隔著車窗,車裡的人以清潤而溫和的聲音緩緩問道:「衛原,那可是周家女郎的車駕?」

「回郎君,似乎是。」

這車裡的人正是郗超,他沉默了一下,吩咐道:「掉頭,追上周家女郎的車駕。」

「郎君為何如此?」衛原愕然道。

郗超坦然道:「我觀那幾名隨行侍衛不似周府之人,周家女郎那裡恐有些不妥。」

「謝安石與王文度此刻應已在府里等候了,」衛原不滿的嚷道,「我看那周家女郎好的很,沒甚麼不妥的。」

他自上次賞花會之後,便極不喜周媛,漫說她無事,便是有事他也不願管。

「掉頭。」郗超輕輕一笑,笑聲中帶著些許玩味:「讓他們等一等也無甚要緊。」

馭者得令,調轉方向,追著周媛而去。

車輪軲轆轆的壓過青磚大路,漸漸的往偏路行去,人煙愈加稀少,直到長干里最偏僻不易察覺的一戶人家的角門,才緩緩停了下來。

這辰光,巷內靜悄悄的,一個人也沒有。

周媛掀開帷幔一看,心中不禁暗暗叫苦。長干里她也來過好幾次,可卻從來沒注意過這裡,也不知阿奴是否能找到這裡來。

領頭侍衛恭敬道:「女郎,到地方了,請下車。」

周媛佯怒道:「你叫本女郎下車,下面連個人都沒有,本女郎怎麼下。」

她想拖延時間,若是阿奴此時進了巷子,或許還能看見自己的車,若跟著他們進了院子,怕真就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

「女郎說得是,是小人疏忽了。」侍衛陪笑道。

驕縱的貴家子是什麼習性他比誰都清楚,他家小郎每次也是要踩著人才下車的。他招手讓一侍衛上前,趴在車門下給周媛當腳凳。

周媛只撇了一眼,便不以為然的垂下眼瞼。

侍衛看出周媛不滿,咬牙道:「那,小人給女郎當腳凳如何?」

周媛乾脆扭過頭,看都不看他。

張永不屑的譏諷道:「你是個什麼東西,也配給我家女郎踩!」

那侍衛臉色一沉就想發火,他深吸了兩口氣,按捺下自己的火氣,再次賠笑道:「那依女郎之見,小人們該怎麼做?」

「蠢材!」張永喝罵道,「叫你家小郎出來,我看這裡也只有他還勉強可用。」

侍衛氣得直喘粗氣,他眼珠一轉,陰測測地笑道:「好,就叫我家小郎出來迎女郎,看女郎還有甚好說的!」

說完吩咐旁人看緊周媛,真的進去找顏季生去了。

不多時,那紅衣小郎顏季生便自角門出來,他面上的血跡已經拭去,但那道鞭痕很深,眼下腫得更厲害了。

看到周媛的牛車,他咧嘴一樂,卻牽動傷情,他痛得嘶嘶直抽涼氣,只得收了笑。他一把掀開帘子,道:「小美人兒,你可算來了,小郎我想死你了。」

饒是此刻周媛心中焦急,看他痛得齜牙咧嘴直做怪樣,還是忍不住噗嗤笑出了聲。

顏季生羞憤不已,登時變了臉色,他喝道:「還不下來?等本小郎抱你不成?」

說著就要上手。

張永自然不會眼睜睜看著自家女郎受辱,立即拔刀擋在周媛車前。

顏季生退後一步,令侍衛上前。

一時間衣袂翻飛,兵器相擊聲不斷。

張永武藝雖高,卻寡不敵眾,最後被那方臉侍衛一刀砍在右臂,手中的環首刀噹啷墜地。

那方臉侍衛將才受了周媛的排揎,心中正憋著氣,此時砍中張永,哂笑道:「人都來了,女郎還裝什麼正經。」

張永捂著傷處,怒喝道:「放肆!」

周媛急忙喝道:「張永,快退下。」

他已經受了傷,若是激怒了顏季生,只怕須臾間便會失了性命。

顏季生笑道:「小娘子這麼快就知道向著本小郎啦,哈哈,不錯,不錯。」

「這是你的侍衛,自然要交給你處置。」等他笑完,周媛才平靜的說道:「既然小郎想迎我進門,那麼他侮辱我也就是侮辱小郎你。小郎說,是不是?」

顏季生眯著眼,冷冷地看向那侍衛。

看自家小郎分明是動了氣,那侍衛刷地變了臉色。他自然知道自家小郎的狠毒,若是他真聽信周媛慫恿要懲罰自己,那自己只怕就沒有活路了。

侍衛通地一聲雙膝跪地,咚咚磕頭道:「小人定是鬼迷心竅,才衝撞了女郎。姑念在小人是初犯,女郎就饒過小人這次吧。」

他倒聰明,知道求周媛。

周媛正要開口,忽聽得巷口傳來一陣軲轆轆的車輪聲,心下一喜,忙向外望去。

那輛車駛地飛快,幾乎才一眨眼的功夫便來到周媛的牛車旁,馭者將那車與周媛的車並排靠在一起。隔著車窗,一個溫和清潤的聲音低低地對周媛說:「周家女郎,是我。」

周媛一怔,心中滋味難明,她沒想到,郗超會出現在這裡。

顏季生喝道:「哪裡竄出來的瘋狗,敢擋你家小郎的好事?」

這裡地處偏僻,平日根本沒有人會經過,是以他一看便知郗超是故意將車停在這裡的。

「你是,琅琊顏家的小郎?」郗超溫和的聲音從車中傳來。聲音清潤優雅,說不出的動人。

光聽這聲音,便知內中定是位絕代佳人,顏季生喜道:「本小郎正是,你是專程來找本小郎的?」

郗超慢慢掀開帷幔,他面上帶著溫潤的笑,目中卻滿是冷色。

先看到那隻如玉般光潔無瑕的手,顏季生便已心癢難耐。

待到看清他的容貌,那顏季生咕咚咽了一口口水,整個人都酥軟了,他溫柔的笑道:「原來是這麼個美人兒,阿兄我生平最是憐香惜玉了,定會好好疼你的。」

說著就要動手來拉郗超。

聽他竟是在調戲郗超了,衛原一怒,便要拔刀。

郗超舉手制止了,笑著指了指周媛:「你可知道,她是誰?」

「不就是個小姑子嗎?憑她是誰,本小郎想要的,她就逃不了。」顏季生傲然道。

郗超搖頭嘆息了一聲。

那顏季生急了,瞪眼道:「美人兒,你不信我?」

「我是嘆你大禍臨頭還不自知,」郗超的語氣還是那般溫和,他徐徐說道:「汝南周氏武成侯家的女郎,也是小郎可以肖想的么?」

「你說她是誰?」顏季生大驚,她是周閔的女兒周媛?他後悔不已,莫說是他,就是整個顏氏一族眼下都得看著周閔臉色行事。今日周媛受了這麼大的侮辱,周閔怪下來,顏氏一族肯為了自己這個支房小郎得罪周閔嗎?只怕到時會把自己交給周閔處置。

「咱家郎君小郎想必也聽過,」衛原冷笑,一字一頓報出郗超的名號:「高平郗家,郗嘉賓是也。」

從他說到高平二字開始,他每吐出一個字,顏季生的臉色變白一分。待郗嘉賓三個字一出,顏季生的雙腿劇烈地顫抖起來,最後再也站不穩,一屁股坐到地上。

顏府的那些侍衛也好不到那兒去,一個個抖得不成樣子。心中不約而同的升起一個念頭:顏氏一族,怕是完了。

衛原不屑地看著他們,冷冰冰說道:「諸位既有膽做,便該有膽承擔才是。」

說完便令馭者掉轉車頭。

那顏季生愣怔了片刻,忽的從地上爬起來,大喝:「攔住他們!」

侍衛面面相覷,無一人敢上前,攔,怎麼攔?那可是郗嘉賓啊!

顏季生氣急敗壞的跺腳道:「一群糊塗蟲,一旦他離了這裡,定會著人來捉咱們。到時候還能有命在?」

他狠狠啐了一口:「趁還沒人知曉,乾脆給他來個一不做二不休。」

那些侍衛臉色漸漸恢復了,他郗嘉賓再厲害,不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名士,自己這麼多人,難道還打不過他身邊那名侍衛么?這麼想著,一個個都提刀圍了上來。

「正是這樣,將他們統統抓住關起來,等小郎我玩厭了,再一刀宰了拋到秦淮河去。」顏季生很為自己的計策得意,他大笑道:「人不知鬼不覺便將此事解決了,小郎我真是太聰明了!」

郗超用一種悲憫的目光看了他一眼,他覺得這個人蠢笨的可憐。

周媛笑道:「小郎此計甚妙,只是還有一條不知小郎想過沒有?我和郗嘉賓來時並未刻意掩人耳目,我們兩個大活人憑空消失了,只怕不出一日,家父他們便會追查到小郎這裡。」

「少糊弄我,就是我放了你們,你們也不會放過我。橫豎脫不了罪,乾脆過了癮再說。」顏季生一邊走近周媛,一邊獰笑道,「我舅父在荊州為官,反正建康我也待夠了,正好去投奔了他。」

張永擋在周媛前面,可他之前已經受了傷,力有不逮,被顏季生輕推了一下,便倒在地上,起不了身。

郗超喚道:「衛原。」

衛原身形未動。

周媛不及躲閃,被顏季生一把扯掉了面衣。周媛恨聲道:「郗嘉賓,你來這裡,就是為了看我被羞辱么?」

顏季生目中閃過驚艷之色,他興奮地捉住周媛的手,喜道:「那次賞花會後,整個建康城都傳周家女郎毫無姿色,如今看來,傳言也不盡屬實嘛。」

看見他的手觸碰到周媛,郗超眼神驀地冰冷下來,他以少有的嚴厲斥道:「衛原!你還愣著作甚麼!」

衛原極不情願的拱拱手,一個閃身便捉住了顏季生。上次在賞花會被謝玄當眾揭出他那件恥於提起的往事,衛原一直記恨周媛。若不是郗超喚他,他根本不想管周媛死活。

顏季生大罵不止,喝令侍衛動手。

那些侍衛遲疑著不敢上前,他們都是習武之人,衛原一出手,他們便看出這人的功夫實在高出他們太多,心中先存了畏懼,不敢輕易與他交手。

郗超跨出牛車,走到周媛跟前。他一動,那些包圍他們的侍衛不禁都往後退了退。

這時阿奴領著上百名侍衛騎馬馳來,整個長干里頓時顯得擁擠不堪。

周媛被那些侍衛圍在中間,遠遠的一時也看不清是什麼狀況,阿奴大喊了一聲:「女郎!」藉助馬背,一個翻身躍入包圍圈。

奔到周媛面前,她的表情卻變得很難看:「女郎的面衣?」

周媛瞪了郗超一眼,才轉頭對阿奴笑道:「放心,我好好的。你能這麼快找來,已是在我意料之外了。」

郗超一貫溫和的面上此時已是毫無表情,他冷聲道:「衛原,我的規矩你是知道的。」

衛原單膝跪地,道:「屬下明白,回去后屬下自會領罰。」

「至於顏家小郎,」郗超的聲音又恢復了平靜,慢慢說道:「便將他右手砍下來。」

便將他右手砍下來!

周媛雙眸一縮,聽見郗超如此平靜的下達這樣的命令,她心中再一次對他生出恐懼感。她看得清清楚楚,郗超說這話的時候眼睛都沒眨一下,面上的表情也絲毫未見變化。

而顏季生的右手,正是觸碰周媛的那隻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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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朝春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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