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楔子

莫曉迪茫然的看著下方地面上已經被摔得七零八落的自己的屍體,接著又看了看身邊兩個青面獠牙,只有在神話電視劇中才會出現的小鬼,終於明白自己這次應該是真的死了。她並不感到意外,只有鬆了一口氣的感覺,因為她對自己的死亡早有預感。

十年前,當她還是個孩子的時候有一日和父母出門旅遊,他們所乘的旅行車突然發生了燃油泄漏爆炸了,全車三十幾個人包括莫曉迪的父母都死在了火海里,只有她一人因為下車上廁所而逃過了一劫。之後的日子裡她就不斷的遇到各種意外,天上掉花盆,無故滑下樓梯這些都再平常不過,也不知道是她自己太幸運,還是老天心軟,每一次她都沒有死,直到今天。

莫曉迪忽然覺得自己好像美國系列電影《死神來了》中的主角,在該死的時候沒有死成,結果便一直同死神玩遊戲,只是同電影中角色們不同的是此時此刻她的心中只有釋然。她莫曉迪今年二十三歲,大學畢業剛剛工作了一年,無父無母,沒有男朋友,因為是時下最流行的標準宅女,所以連朋友也沒有幾個,在這個世界上可以算是了無牽挂。如果要說有什麼遺憾的話那就是昨天買的限量版蛋糕還放在冰箱里一口都沒有吃過,而且一直在看的動畫《心動情緣》也還差最後一集沒有看。早知道今天就要死了她才不管減不減肥,昨天晚上就算把眼睛熬瞎了也要看完動畫的最後一集。可現在怎麼後悔都沒有用了。

想到這裡莫曉迪不禁輕輕的嘆了口氣,可誰知她這一嘆氣卻把身邊的兩名鬼差給嚇了一跳,其中一個緊張的說:「怎……怎麼了?你……你現在已經死透了,別想著能溜回去!」說著還緊了緊她手腕上的鐐銬。

對於鬼差們的這種反應莫曉迪覺得十分好笑,現在死的人是她,可為什麼這些鬼差們卻顯得比她本人還要緊張呢?只是她本來就是沒什麼所謂的性格,便表示不在意,只是指著他們身後那道狹長,而且正在漸漸關閉的通道說:「我們不走嗎?那扇門似乎要關了。」

這時鬼差們似乎才想起正事來,急忙拉著莫曉迪穿過了那道門,匆匆的往前走,走過了一段昏暗的通道,莫曉迪的眼前豁然開朗了起來,周圍開始零零散散的出現了各種建築,路上的行人也多了起來,只是天空依然灰暗陰沉,腳邊一條大河黑水涌動,隱隱的還能聽見凄慘的哭聲和哀嚎,想來這裡應該就是黃泉,而腳邊的這條河應該就是忘川了吧。

只是同莫曉迪想象不同的是黃泉竟然相當的熱鬧,路上來來往往的都是鬼差和遊魂,有的鬼差的身後甚至跟了十幾個魂魄,而且還都很趕時間的樣子,這樣的情景讓她想起了自己僅有一年的上班族生涯。受金融危機的影響所有地方都在精簡人員,莫曉迪所在的公司也是一樣,從找到這份工作起她就被老闆一個人當成兩三個使,每日天不亮就出門,天完全黑了才能回家,這對於天性懶散的她來說簡直是猶如煉獄般的生活,而且當初為了找這份工作也是花了大力氣的。還是那句話早知道一年之後她就要死了,還不如在家呆著享受一年的生活呢,想到這裡莫曉迪又是一聲無奈的嘆息。

也許是嫌莫曉迪走的慢了,兩邊鬼差拉拉扯扯的將她帶到了奈何橋邊的一個入口處,這裡的情況只能用人山人海來形容,一大群的幽魂在各自鬼差的帶領下在入口前排起了幾十米的長隊,其間還有不少別著紅袖章的小鬼在不停的維持著秩序。

只見其中一個小鬼站在高台上通過大喇叭喊道:「各位都安靜一點,按照先後順序排好隊……哎?那邊那個不要插隊!說你呢!每個人的投胎時間都是早就定好的……那人是誰負責的?……二十五號,管好你負責的魂!」

「好忙啊。」莫曉迪站在隊伍的最後面,手搭涼棚望著前方人頭攢動,估計著要輪到自己還要好長一段時間,剛想坐下歇歇,卻就被兩個鬼差拉著走上了一邊的小路,繞開長長的隊伍,直奔奈何橋的入口而去。莫曉迪心想這不是插隊的行為嗎?於是看向高台上,讓人意外的是那個小鬼竟然什麼都沒有說,還微微點頭示意了一下。

隊伍的盡頭處,奈何橋邊的入處擺著一張長桌,桌子的後面坐著一名判官打扮的中年人,他長得凶神惡煞,半張臉都被烏黑雜亂的鬍子給遮住了,這時正埋首在桌上堆積如山的文件中,看著他猙獰的表情就知道此時一定心情不佳。

「判官大人!」兩名鬼差押著莫曉迪一臉諂媚的走上前說,「我們終於把魂給拘回來了!您不知道我們費了多大的功夫……」

兩個鬼差話還沒說完就被那名判官極不耐煩的揮手制止了,他上下打量了莫曉迪一下,從手邊翻出一本賬冊模樣的書快速的翻看起來,然後皺著眉頭問了些問題,不外乎是生辰八字,出生地之類的個人問題。莫曉迪一一回答了之後那名判官如獲大釋般的鬆了口氣合上書本對那兩名貴差說:「已經驗明正身了,的確是那個莫曉迪,你們兩個快點送她去投胎!」說完就要揮手趕人。

可這時莫曉迪卻不幹了,剛才她雖然一直都沒說什麼,但耳朵卻清清楚楚的聽著,這黃泉似乎嚴重的人手不足,自己卻被兩名貴差如此嚴密的押著。想想使得自己死亡的那次蹊蹺的事故,再結合鬼差們和這判官的對話,她覺得自己死的很有問題,很明顯是這些人的陰謀。雖然有句俗話是「閻王要你三更死不會留人到五更」但這種遭人算計和操控的感覺她還是非常的不喜歡。

於是莫曉迪開口道:「這位判官大人,我才剛死怎麼又要投胎去了?」接著她又指了指身後那條長長的隊伍說,「我是後來的,前面還有那麼多人呢,您不如先處理其他人,我還能休息一下。」說完就要往隊伍的後面走。

可她一步還沒有邁出去呢,就被那名判官一把給拉了回來。

「還等!?」判官一雙眼睛瞪得像銅鈴似的,幾乎要氣得跳腳的說,「你知不知道在生死簿上你十年前就應該死了!也不知道為什麼你的命格竟然這麼硬,我派了不知多少小鬼花了十年時間才把你給拘回來,你竟然還跟我說要等!?」

「你說什麼?」莫曉迪危險的眯起了眼睛。

察覺到自己險些說漏了嘴,那判官急忙掩住口,尷尬的咳嗽了一聲說:「總……總而言之你儘快去投胎就對了!」

莫曉迪平日里雖然懶懶散散,不怎麼喜歡與人爭鋒相對,但卻並代表被人欺負到腦袋上了還會坐以待斃,所以判官這種打哈哈的說話方式是蒙不了她的。

「判官大人,」既然打定了主意要將所有的事情都弄清楚,莫曉迪便一點也不著急了,她大大方方的坐了下來氣定神閑的說,「我剛才好像聽你說了什麼我本該在十年前就死了,你在這十年中曾派了很多鬼差去拘我的魂?難不成這些年來我遭遇的那些事故其實根本就不是意外?」

她說的話簡明扼要,一語道破了判官心虛的地方。難怪她這十年來生活的這般不順利,因為身邊的突發事故太多,所以她根本就沒有朋友,就連僅有的幾個親戚也像避瘟神一樣躲著她,她孤孤單單的在孤兒院長大,好不容易熬到了大學畢業,以為從此可以有自己的生活,卻沒想到竟突然就這樣不明不白的死了,而且做了鬼之後才發現原來所有的厄運都是這些辦事不利的鬼差弄的!

那判官見已經瞞不住了便嘆了口氣直接說道:「其實在生死簿上你的這一世只能活到十三歲,可也不知道為什麼你的命格和運氣都是出奇的好,每次都讓你逢凶化吉,這一拖就是十年,我們……我們這也是沒有辦法,才出此下策的!」

自己果然早就應該死了,也不知道為什麼莫曉迪聽他這麼一說也就生不起氣來了,只是心中還是有些哀怨,於是嘆氣道:「既然我都已經死了,那這麼急著轉世幹什麼?我累了,想休假一段時間,等我恢復了心情再投胎去吧。」

「別,別啊!」見莫曉迪又開始打退堂鼓判官急忙上前阻止,一咬牙把另一件事說了出來,「其實……其實如果拘魂不利,本應該死的人沒死上面的人會追究我們失職的責任的。所以……所以我們還是讓你按照原來的計劃投胎轉世了,現在你的下一世已經十歲,只是因為沒有靈魂所以沒有神智。當初為了穩定那具**我們種下了定魂丹,但也只有十年的功效,假如你再不轉世你下一世的**就要腐朽了!這樣一來輪迴就全亂了!不光我們難辭其咎,你本身說不定也會魂飛魄散的!所以姑奶奶,我求求你了,趕緊去投胎吧!」

除了愕然莫曉迪覺得自己再也做不出別的表情了,什麼?自己這一世還沒有死,下一世居然就已經出生了?而且已經十歲了,這些鬼差們不僅沒有辦事的手段和效率居然還這麼強人所難?她這才剛死竟然又要去輪迴里受苦了,真是太麻煩了,她居然連休息的時間都沒有。

不過抱怨歸抱怨,投胎還是要去的,不然真的要魂飛魄散就不好玩了,只是她還是不想讓這些鬼差們好過,於是又說:「那,我還有一個問題。」

判官幾乎要欲哭無淚了,心想這位大姐怎麼這麼難纏,但也只好哭喪著臉勉為其難的說:「您還有什麼要問的?」

「我的這個下一世是什麼樣的?能活多久?不會也只能活十幾年吧。」莫曉迪狐疑的問,假如她的下一世同樣短命,那她這樣去走一遭還有什麼意思?

「這……」判官有些為難,但當他看到莫曉迪一臉堅決,似乎要是得不到答案就不過奈何橋,只好又一咬牙,低聲附在她耳邊說,「你的下一世也是身為女子,生在貴族世家,到八十歲壽終正寢。」

「真的嗎?」莫曉迪聽他說得這麼好,有些不信。

「當然是真的!」那判官急忙指天發誓,「其實我們也希望你能活的久一些,因為想拘你的魂實在太不容易了!」見莫曉迪已經鬆動了,判官才抽空抹了一把臉上的汗珠。

看著判官和鬼差們一臉緊張的樣子,莫曉迪覺得他們應該沒有說假話,而且就算他們說了假話自己這麼個小小的幽魂似乎也做不了什麼,就眼下的情況看來她無論如何都是要去投胎的了。見好就收,一直都是莫曉迪交際的準則,既然結果都一樣,那麼她也就沒有必要把同鬼差們的關係搞得太僵,說不定下次投胎轉世時對方還能給她些方便呢。

打定了主意后她輕輕嘆了一口氣,裝作極不情願的樣子對判官說:「那好吧,我現在就去投胎好了,你帶路吧。」

她這話一出在場所有的人都是一副如獲大赦的樣子,那判官更是立刻走在了前面,親自為她引路。

莫曉迪慢慢的走過奈何橋,覺得此時的情景真的是不可思議,直到現在她都沒有自己已經死亡的實在感,覺得眼前的一切都只是一個夢,只要夢醒了她就能躺會自己小屋的床上,然後像往常一樣趕早班車去公司。但是理智卻告訴自己,現在的一切都是真實的,她已經死了,將要再次開始的是一個新的人生,她會變成另一個人,和過去再無關係。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她的心在隱隱的作痛,腦中不自覺的回想起自己這一世的一幕幕,但所有的一切都彷彿像過眼雲煙,沒有一樣能在腦中更多的停留。她苦笑,二十三年的人生中竟然沒有一件值得回憶的事情,她的一生真的是非常失敗啊!

「到了,這就是轉生池了。」判官的聲音將莫曉迪的思緒拉了回來,她看著眼前圓圓的池塘,裡面波光粼粼,變幻著詭異色彩的水流在不停的旋轉著。莫曉迪的唇邊浮起了一絲苦笑,毫不猶豫的縱深跳了下去!

「每個人的輪迴都是已經決定好的,所以只要跳下轉生池就能投胎了,不過在投胎之前還有一件事要做,」判官一邊轉過身一邊絮絮叨叨的說,「你!只是要你去拿碗孟婆湯,怎麼動作這麼慢!」他毫不留情的指責後面一路小跑上來,手裡端著個瓷碗的小鬼。

他接過小鬼手中孟婆湯,卻發現那個小鬼的眼睛都直了,細長的手指顫巍巍的指著他身後的方向說:「大…大人……那…那個女人她……」

判官順著他的手往身後看去,發現哪裡還有莫曉迪的影子,只剩下往生池中點點翻起的浪花。愣了半晌之後判官才嘴角抽搐的說:「這個死女人,剛才死活都不願意去投胎,現在跳的速度倒是挺快……」

「判官大人,怎……怎麼辦啊?那個女人沒喝孟婆湯就轉世了!」端湯來的那個小鬼完全被嚇傻了,可憐兮兮的拉著判官的衣角說。

「鎮定點!慌什麼慌!你跟我混的時間也不短了,怎麼碰著這麼點事就拉稀!」判官狠狠的低聲訓斥了那個小鬼幾句,然後低頭看了看手中烏黑冒泡的孟婆湯,狠了狠心,趁著四下無人就把孟婆湯一下全倒進了忘川中!

「大…大人……!?」判官身邊的小鬼嚇壞了。

「不就是碗孟婆湯嗎?」判官抖了抖手上的空碗瞪了他一眼說,「你放心,上面的人是不會追究這點雞毛蒜皮的小事的。你想想,我們為了讓那個女人去投胎花了多大的力氣?她的陽壽還有七十年,就意味著我們能輕鬆七十年,不就是沒喝孟婆湯嗎?只要你不說我不說,還能有誰知道?」

小鬼低頭想了想,覺得很有道理,立刻三緘其口,和判官一起裝作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返回了奈何橋的另一邊,而這段在黃泉的小插曲也很快就被人所遺忘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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