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唯一
風暴溪谷，空雷閣，北蒼河岸。
明媚的陽光在這幽深的溪谷之中尤顯珍貴，就像是一群群忽然闖進來了的光之精靈，稍稍地推延了一下料峭冬寒的到來。
崔松森茂，巍柏蒼蒼，歷寒的山野林地中，萬物生靈逐漸開始蟄藏，靜靜地等待著新世代第一次凜冬的結束。
北蒼河的河水日漸趨於輕緩平和，激烈澎湃的水聲已經成為過去時，像是一位步入了晚年的沉暮老人。
河水的水位下降了約摸三成，於是露出了一片片乾淨的卵石灘，不時可以在裡面發現嵌在沙土之中的螺殼和魚骸，以及幾叢枯萎得發白的水草。
一個女孩在這片幾乎寥無一物的石灘上玩耍著，灰色長發幾乎完全蓋住了她的嬌小玲瓏的身軀，遠遠看去就像是一個灰色的毛球一樣。
「她真的好喜歡水。」在雜草叢生的河岸上，一男一女相攜相伴，坐在微黃的草地上，靜靜地看著卵石灘上的小女孩——正是王簡和寧如珖。
王簡沉默了一會兒，有些心不在焉地答道：「也許是因為……挽月出生在水中吧？」
他說的「出生」，指的是白挽月現在擁有的意識的起點。
也就是譫妄沼澤的那個夜晚。
而在那之前的記憶，幾乎都已經被那條叫做「獄澤」的怪物給破壞或者是吞噬了。
唯一殘存的一點記憶，就是對王簡莫名其妙的熟悉感了。
加上白挽月似乎還懷揣著夢魘的異常力量，這就更令她身上的謎團撲朔迷離了。
寧如珖出神地望著石灘上的小女孩，幽幽地說道：「她是真的把你當做了哥哥，而且是唯一的親人。
「在你上次昏迷的那一夜，她在你身邊不斷地使用自己的能力，想要喚醒你，可最終努力了整整一個晚上，都沒有任何作用。
「我告訴她，你應該沒有出什麼事情，畢竟我還是看得出來一點的。只不過，她怎麼都不願意相信我的話，而是自己固執地呆在你身邊，我怎麼勸說都不願意離開。
「到了白天，我過來看的時候，發現她還在你的床邊，怔怔地看著你，顯然是一晚上都沒有睡覺。
「我實在沒辦法，只好騙她說，要是你醒了，然後看到她這個樣子，肯定會罵她一頓，然後不要她的。她這才慌慌張張地跑回自己的房間，並且拜託我不要把這件事告訴你。
「可是，為什麼她沒有著急地詢問，如果你最後沒有醒過來的情況呢？」寧如珖的話語忽然一停，轉過頭來看向身旁的王簡。
王簡微微一愣，望著那個灰撲撲的毛球，下意識地問道：「為什麼？」
的確，按照常理來想，她應該更關心自己能否蘇醒過來這個問題，而非自己蘇醒過來會不會拋棄她這個問題啊……
「原因其實很簡單。」寧如珖沉默了一會兒，才嘆道，「在她看來，如果你最後沒有醒過來，那她也很毫不猶豫地隨你而去。而如果最後你拋棄了她，那麼她就不知道自己今後該怎麼辦了……
「對她而言，死亡其實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只要你不在這個世界上了，她也就失去了存在下去的意義了。而要是你拋棄了她，讓她離開這裡，那事情就超出了她的思考能力，她就會感到恐懼……
「換句話說，她的世界實在是太小太小了，小得只剩下了唯一的你，甚至連她自己都不如你重要……」
王簡沒有說話，微微垂下頭來，看著在卵石灘上無憂無慮玩耍著的白挽月，緩緩地握緊拳頭，心中宛若刀絞。
「做哥哥的，可要保護好妹妹哦……」澄澈的心境之中，隱隱傳來了這樣的聲音，令他久久難以釋懷。
不知不覺中，他已經成為了別人的整個世界，成為了別人存在下去的理由。
這樣沉重且不可推卸的責任，是他從未承受過的。
拳頭忽然一涼，一隻柔軟光滑的手覆蓋在了王簡的拳頭上，令人心中微微一顫。他抬起頭，看向對著自己溫柔微笑的寧如珖，心境之中的沉重感隨之逐漸地化了開來。
「翱龍前輩來了。」默默立於遠處的烏鶴來忽然向著河岸邊走來，然後彎下腰來，對著王簡說道。
他也已經感受到了黃龍翱清的氣息——那種狂傲不羈的王者氣息，在這偌大的風暴溪谷之中，也就只有黃龍翱清能夠擁有了。
「挽月！」王簡站起身來，朝著遠處的那片石灘喊去，「要走了哦！」
寧如珖也隨他站了起來，為兩人拍了拍身上沾染的塵土，順手撫平了衣服上的褶皺。
她在這裡這麼多天，可還沒見過黃龍翱清——從王簡那裡得知，黃龍翱清贈送了她一截珍貴的龍王髓，所以也算是她的救命之人了，因此當然要鄭重地對待了。
「等等我！」白挽月急忙回過頭來，手中竟然捧著一大堆稀奇古怪的小物件兒，都是從北蒼河裡找到的。她急匆匆地從其中挑選了幾件滿意的，又把剩餘的東西小心地放回了河裡，這才趕忙地朝著岸邊跑來。那一頭灰色的長發上下飄揚，好幾次都差點絆到她的腳，看得王簡也有些心驚膽戰的。
不過其實他根本不用這麼擔心——雖然白挽月看起來只是個體弱無力的小女孩，但實際上體質卻遠超尋常人，幾乎達到了四星階的水準。其中自然有她作為魔物所帶來的提升，但更主要的應該是那種異能賦予她的提升。
畢竟，魔物也並非都擁有強悍的體魄——即便白挽月被異化了，但由於她本身的體質就比較差，應該不會有很大的提升。
如此看來，足可見那種異能力的強大之處，也難怪幻層空間的夢魘可以擊敗混沌空間的強者了。
念及於此，王簡的心中忽然一動：如果，某個人同時具有了三個世界的力量，並都將其修行到了極致的境界，那該會有多強大啊！
現在的他就已經得到了其中的兩種力量，並且都修行到了一定的層次，戰鬥力就已經遠超尋常五星階的高手了。若是自己再得到第三種力量，並且對那種力量也有所建樹，那他或許連七星階之上的強者，都有信心正面一戰。
想到這裡，王簡忽然感覺右手心微微發燙，甚至隱約傳來某種類似心臟的搏動感。
於是他低頭看去，發現手中的頂珠雖然沒有被他發動，但卻依舊從那條細細的縫隙之中散發出赤金色的光芒。
還沒等王簡反應過來，頂珠的異樣又莫名其妙地消失了，連那一絲灼熱感也不復存在，就像是幻覺一般。
「走啦。」寧如珖從後面輕輕地推了推王簡的肩膀，然後緩步走到了他的身旁，發現他有些詫異地盯著自己的手心，於是疑惑地問道，「怎麼了？」
「沒什麼……」王簡搖了搖頭，放下右手，沒有說什麼。
這邊，白挽月已經興高采烈地跑到了他們身旁，棕黑色的巫女袍顯得有些鼓脹，應該是塞滿了她的那些小玩意兒。
而遠處，烏鶴來已經和黃龍翱清交流起來了，還不時朝著王簡和寧如珖這邊點頭示意，顯然是在告訴黃龍翱清，他們這一行人其實是以王簡為主的。
是時候出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