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齊晉二六一年夏，庶酈黃昏

【呼延特】

齊晉二六一年，同順十一年，也就是鞅明帝歐陽隼在位十一年的時候。

大鞅、庶酈、韃鞧三足鼎立的局面在呼延特率領的雷虎軍團踏進奔馬沙丘的時候崩塌。

黃沙漫天，那風嗚嗚地在空中打著卷，像是蝗蟲過境、鬼影迷蹤，卷上天的黃沙遮住了太陽，擋住了一切行動的腳步，尋常人只會在這場巨大的沙塵暴中喪命，可呼延特率領的雷虎卻視這樣駭人的天氣如無物。

詭異的是，奔馬沙丘的天色越暗，沙塵暴越甚，這雷虎軍團反而越發精勇。

至於為什麼會這樣，關於韃鞧一族的崛起，本來就是源於一場詛咒。

傳說韃鞧族先祖呼延律本是莽荒小族裡的一名奴隸，因為不甘於受人脅迫，不甘於一輩子都成為奴隸，於是在一次外獵的時候偷偷地逃走了。

呼延律的身體本來就因為常年累月的壓迫鞭笞變得脆弱不堪，從營地里偷偷跑走時候就引起了奴隸主的注意，於是幾個人一起圍上去追他，很快就縮小了追逐之間的距離，也就不怎麼費力地，就抓住了正在逃跑的他。

但是他們是在北彗沙漠中追逐奔跑，北彗沙漠長年累月黃沙漫天，那些人拖著呼延律往回走的時候被沙塵暴迷了眼睛，也就迷了路。

呼延律覺得這正是他再一次逃跑的好機會，於是順勢開始掙扎，最後慌不擇路地摔了一跤，在黃沙漫天中失去了方向，滾下了一處山坡，那些奴隸主就再也找不到他了。

而這一跤，把呼延律直接摔進了北彗沙漠的禁地里去。

北彗沙漠本來就被稱為「鬼鄉」，傳說淘金者們只要進入北彗沙就漠能夠從沙漠里淘出萬千珍寶，無往不利，但是你獲得的珍寶越珍貴，隨之付出的代價越大。

之所以會被稱為「鬼鄉」，是因為但凡從北彗沙漠中拿走了珍寶的人，死後無法進入輪迴，無法超生，終歸成為北彗沙漠的鬼魂，在沙漠的上空嗚咽盤旋，能夠擾亂人的心智。

所以北彗沙漠也算是一處連接陰陽的不祥之地，是陰界的流放荒原。

正是因為知道淘金者死後靈魂不得安息，所以莽荒族才想到了奴役奴隸來為他們淘金的慘無人道的辦法。這樣一來，受到詛咒的不是他們，而是淘金的奴隸。

呼延律摔進禁地里去，被困在禁地里那些死靈的陰重怨氣得到了元陽補給，哪怕這呼延律已是奄奄一息，但足夠裡面的死靈衝破桎梏。

這些死靈，就是傳說被上古伏魔大師鍾祿方封印在北彗沙漠的惡靈。

閻孟鐸修鍊走火入魔墮入鬼道，鍾祿方與鍾鎮海兩兄弟便奉命去解決墮入鬼道的閻孟鐸和其從北彗禁地放出來的惡靈，他們是造福百姓、降妖伏魔的大神。

當時閻孟鐸闖入禁地，解放那些流放怨靈，大地上鬼兵當道、死靈重生，它們以吸食人們的元神精氣為生，荼毒生靈，而千百年後，這群死靈又有了死灰復燃的跡象。

死靈們佔據了呼延律的身體衝出了北彗禁地，它們重獲了新生，十分渴望殺戮噬血，於是歡快地迅速吞併了離北彗沙漠最近的莽荒族，整個莽荒無一活口。

這就是韃鞧族與雷虎軍團的由來，他們天生就不甘屈居人下、甚至不甘與人平分天下而是想要統治三界。它們極度噬血、享受殺戮帶來的快感。

死靈復生，遇強則強。

雷虎軍團，本身就是一支鬼兵。

從呼延律，到呼延汗，再到呼延須，最後是呼延特，經歷了四位大君，雷虎軍團卻不死不滅，韃鞧吞併了北原所有部落種族，最終只剩下了庶酈一個大國。

庶酈和韃鞧一向不和，而呼延特剛剛繼任大君就對庶酈下了戰書，三年之內必滅庶酈。

庶酈當時還的確是緊張了很久，千防萬防卻不見韃鞧有什麼動靜，只是在邊界偶爾跟庶酈打幾場小仗，卻沒有很大的陣容，偶爾還輸。

結果三年期限快到了的時候，韃鞧忽然發起了猛烈的攻勢，一層一層防禦被輕輕鬆鬆破解，像是把所有城防摸得清清楚楚，知道了哪裡是弱點，知道該如何進攻。

韃鞧以一千雷虎兵力突破庶酈五萬防守，最後一道防禦便是奔馬官道。

兩軍陣前，呼延特彎弓搭箭，還沒有等到任何擊鼓吹號鼓舞士氣的聲音，便一箭將官道守將弗拉明射死馬下，庶酈大軍一下子群龍無首，只剩下幾個還沒有緩過神來的副將，安靜了幾秒之後只能硬著頭皮往前沖，但是軍心已然潰散。

一場原本以為耗需巨大的較量竟然就這樣落幕。

而那番以後，雷虎軍團跟著呼延特長驅直入，遇神殺神，遇鬼殺鬼，衝上了庶酈皇宮上行宮中。大殿內擠著許多皇親貴胄，看見呼延特殺了進來，嚇得炸了鍋。

呼延特下令雷虎軍，庶酈的所有皇室無論是否投降格殺勿論，等到上行宮裡一切殺得沒有了聲音的時候，呼延特才走進上行宮大殿，用庶酈皇室的血將整個大殿塗成了紅色。

血色的夕陽掛在天際線那邊，奔馬河水也被鮮血染紅。

庶酈，一朝覆滅。

【阿爾斯蘭】

「為什麼？」阿爾斯蘭盤腿坐在火爐旁，他身上披著厚重的貂裘，雙手還貪婪得湊近了火爐，企圖得到更多溫度。

十歲的郁蘭亭和十三歲的呂娥趴在一旁的三頭蒼原狼的身上。蒼原狼體型巨大，比兩個女孩高大許多，兩個孩子把巨大的蒼原狼當成她們的毛毯，總喜歡趴在上面。

呂娥和郁蘭亭是顧粵從街上的乞丐堆里捎回來的孩子，兩個孩子和其他的小乞丐不太一樣，有著狼一樣的固執和老虎一樣的捕食習慣，讓顧粵產生了想要培養她們成為更門門面擔當的興趣。

阿爾斯蘭和顧粵是生死之交，顧粵把這兩個孩子當成自己的女兒一樣看待，他看著這兩個孩子的時候也自然多了幾分寵溺。

但阿爾斯蘭的疑問不是問的郁蘭亭或者呂娥，而是屋子裡唯一的陌生人——跪在阿爾斯蘭面前的一名庶酈女子娜爾汗。

娜爾汗擁有絕對典型的庶酈面孔，圓臉，高顴骨，兩腮紅暈，高鼻樑，圓鼻頭，大眼睛。

但這樣的臉出現在這裡，並不是什麼好事，因為庶酈已經被韃鞧吃掉了。

這是暮夏，尚未到穿著厚重貂裘坐在火爐旁的時節，但阿爾斯蘭身體患有無法根治的寒疾，所以終日都不離火爐與貂裘，靠得離火爐有些近的娜爾汗已經滿身是汗，但她什麼也不說，只是匍匐跪在阿爾斯蘭前，十分忠誠。

「呼延特花了三年滲透進庶酈，最後只需要輕輕一擊，必然致命。」娜爾汗如實回答。

「呼延特的雷虎本就是戰無不勝死靈軍團，何必多此一舉非要等個三年只為將諜網滲入庶酈……」阿爾斯蘭感慨，而後又好像想通了一般長嘆一聲：「原來如此……事先就掌握好了庶酈，將自己的諜網培養成庶酈的骨架，最後雷虎只是將房屋的牆推倒，花了三年養成的骨架卻還在，便不需要再花時間了解如何統治庶酈才是最好，而且一朝一夕就能將戰場恢復成城邦……呼延特，心思頗深。」

「不是呼延特的主意。」

「不是？」

「是他兒子的主意，呼延剿，今年十三歲。

據說是呼延特還沒有繼任韃鞧大君時有一次南下大鞅，被困在桁山谷，被倒下的幾棵大樹一起壓住了兩條腿，當時身上本來就受了一些傷，好不容易逃了出來，但半道上就暈了過去，生命垂危。

後來被一名大鞅女子所救，後來呼延特傷勢好了之後，對女子心生愛慕，也不懂得什麼憐香惜玉，就直接魯莽地將這名女子綁回了韃鞧。

呼延剿就是那名大鞅女子所生，流淌著韃鞧魯莽邪惡的血統，卻長得一副大鞅人的俊秀模樣。」

「三年前，呼延剿才十歲……」

呂娥從蒼原狼身上抬起頭來，懵懵懂懂地看著阿爾斯蘭，這個男人的臉上竟然多了兩行眼淚。

而郁蘭亭卻看向娜爾汗，眼睛里充滿了欽羨。

阿爾斯蘭從記事起，便是和顧粵一同長大，一同讀書習武，他是無父無母的孤兒，寒疾是他自小就有。

顧粵與阿爾斯蘭惺惺相惜，即便知道阿爾斯蘭是庶酈人也並不在意，為了治療阿爾斯蘭的寒疾，他遍訪名醫，創建更門，廣納賢良將才，希望更門中有良醫為阿爾斯蘭根治寒疾，如今阿爾斯蘭的身體靠饒棟的中藥養著，但阿爾斯蘭的寒疾比起疾病更像是一種詛咒。

娜爾汗的到來，無意又加重了阿爾斯蘭肩上的重擔。

她帶來的消息是——阿爾斯蘭不是庶酈的孤兒，而是庶酈王後為了保護他的安全而寄養在外的王子。

現在，他肩負著為庶酈王朝報仇甚至重建庶酈的重任。

庶酈王後有一名流落在外的遺孤這件事許多人都知情，就連阿爾斯蘭自己也是知道的。

但是他不知道的是故事的主角竟然是自己。畢竟傳說里寄養王子的那戶人家已經被刺客殺死，所以大家都以為王子也未能幸免於難。

那名刺客是被大王子的母妃黎妃買通的刺客殺死，這個女人心狠手辣，為了能讓自己的兒子稱王之路沒有任何掛礙，暗地裡不知道對其他王子下了多少毒手。但這件事的內情卻是——這名刺客他本身是婉妃的人。

當這名刺客知曉了黎妃安排的時候，便私下告知了自己真正的主人——婉妃，婉妃和王后的關係情同姐妹，自然不能看著王后的孩子被黎妃所害。

可是黎妃在後宮勢力強大，婉妃怕是沒能力保下那戶人家，只好叫那名刺客殺了那戶人家之後，再找一個死嬰替代阿爾斯蘭，然後將阿爾斯蘭好好安置在遠離庶酈王朝的地方。

於是後來，是顧粵的父親撿到了被「遺棄」的阿爾斯蘭，兩個孩子便一起長大。

婉妃後來有了自己的孩子，是八王子，而娜爾汗正是八王子的伴讀，婉妃並沒有對自己的孩子隱瞞阿爾斯蘭的事情，她把她知道所有關於安頓阿爾斯蘭的後續都告訴了八王子，原本想著如果能讓自己的孩子遠離朝廷爭鬥，到時候讓他投奔自己的四哥也不錯，可是八王子卻硬是將自己捲入了與韃鞧鬥爭的旋渦中心。

到了最後，韃鞧猛烈地攻打庶酈，八王子知道自己活不長久了，他沒有能力力挽狂瀾，便一早就安排了娜爾汗離開，去尋找他的四哥——阿爾斯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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