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齊晉二六九年夏，碰撞
【歐陽寮】
歐陽寮看著一地冰霜里凍著的蠱蟲的屍體，畏難地後退了幾步，卻看見嬰羊正瞧著那片冰霜蟲屍發獃，他喊了幾聲嬰羊都完全沒注意到，只好小心翼翼地推了推嬰羊。
「太子恕罪。」嬰羊抬起眼瞼看了歐陽寮一眼，回過神來抱拳謝罪。
歐陽寮被嬰羊那張要死不落氣的臉嚇得一抖楞，「你發什麼呆？」心裡想著你長這樣一張死人臉我就不太想恕罪。
嬰羊拱手低下頭來：「屬下曾在密室的卷宗里查到了關於子母蠱蟲的相關紀要，若是太子需要，屬下去取過來。」
歐陽寮允了，嬰羊便派人將這些傀儡的屍體處理好，以為了去取密卷為由先一步進了檔案室。恙城的刑部大牢不僅僅關押罪犯的地方，記錄宗罪的檔案室就在大牢的正中心，而密室就在這幾堵檔案架所圍起來的書牆後方，當歐陽寮他們從審訊室走到檔案室來時，嬰羊已經從密室下將相關的卷宗取了上來。
關於子母蠱的記載其實並不多，而卅九村還坐落在綿南巫州的一處海島群上，海島由十座大小不等的海島形成，被稱為南襟十島，輪廓組成的形狀像是收攏的雙掌。
南襟十島由於裡面一共住著三十九個村落，也被叫做卅九群島，三十九個村落全部被攏在其中，不僅地處偏遠，交通還十分閉塞，久而久之就徹底封閉了起來，世人對於南襟十島的認知也是若有若無，最家喻戶曉的莫過於南襟十島是這片大鞅最南端的領土、卅九村最大的村落叫做鷸蚌村，以神機術而聞名。
除此之外沒有人能說得全其他三十八座村落的名字，卅九村也就越發神秘起來，綿南多陰冷潮濕之地，多毒蟲霧瘴，不僅僅是神機術，也很適合修鍊御蠱術，子母蠱就是卅九村中的雲夢村所特有的秘術。
密室里能有記錄下子母蠱的一些信息也全是因為木詩在卅九村大開殺戒震動了朝廷，朝廷派人去調查了卅九村才留下了卷宗的。
閻子淮看得很仔細很安靜，歐陽寮小心翼翼地將卷宗翻到相關的那一頁，壘到閻子淮面前，像極了討好。站在一旁的柳雨沫看到這一幕，心中有一絲說不出的酸楚。
「這已經是修訂版的了，因為知道子母蠱是一種能使人起死回生的秘術之後，從雲夢村偷學了子母蠱術的木詩很可能利用子母蠱復活了。」嬰羊向閻子淮補充道。
閻子淮點點頭：「她是沒有死，她經歷的是天譴，是婆耶神的神罰，如果她死了，你們根本不會記得鷸蚌村神機庄還有一個天才叫做木詩。」她說得很淡然，輕飄飄地讓人抓不到重點，嬰羊也為之驚愕。
「什麼是神罰？」
「一種抹去你一切存在過的痕迹的死刑，用神罰毀掉的人都是被上神所譴責的惡，他們的屍體會被掛在南澤鬼島上，永遠被囚禁。
木詩一定是用了子母蠱讓自己復活了過來——這可不是一般的天才，子母蠱很難御好，宿主遭到反噬被啃食而死的情況是十有八九的，木詩能從南澤逃出來，真厲害。」
閻子淮好像是真心誇讚木詩的，可是一隻要靠著鳳凰木來續命的鬼來誇一個死裡求生的千古罪人，這氛圍怎麼感覺這樣詭異呢……
歐陽寮：「那木詩現在會在哪？」
閻子淮：「在韃鞧。」
可是她斬釘截鐵地說完之後就陷入了沉思，然後緩了好久才說出了她的另一種假設：「或者自己來恙城了，韃鞧的兵人來恙城攪局，為了商隊將運輸的貨物送進城去，兵人被解決了，商隊也是一個不落地死在了大牢里。」閻子淮轉頭看向嬰羊：「嬰參事，商隊運的貨確定沒問題嗎？」
嬰羊聽完閻子淮的發問便愕然了，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攢緊了拳頭，緊到彷彿能把指甲蓋給掀起來，本就病態的臉變得更加虛弱，然後猛烈地咳起嗽來。
閻子淮並沒有等嬰羊做出下一步行為，就率先站起身來：「沒事，她要找的是我，與你們無關。我去赴約就是，你們不要跟來。」
歐陽寮和覃癸車甚至還沒有反應過來，嬰羊也一直低著頭，似乎還在自責自己沒能注意到那批商貨的問題，柳雨沫卻騰地竄到閻子淮身邊，義正言辭地說：「我要跟師姐一起去。」
閻子淮對柳雨沫搖搖頭，握了握柳雨沫的手，然後一轉身，噗一聲化成一道煙就不見了蹤影，柳雨沫失魂落魄地看著閻子淮離開的地方，忽然想起了幾年前她們在麒麟山第一次相遇的那一天，那時候她去追那老方士去了，就一去不回，她很怕閻子淮這一去，也是不再回來。
想到這裡，柳雨沫回頭看了看歐陽寮，歐陽寮並沒有回頭，還僵硬地坐在案前，柳雨沫卻在心裡飄過一絲慶幸，忽然就有一絲閻子淮就這樣離開別再回來的期望。
【閻子淮】
閻子淮走在街上，她能在川流涌動之中將那些容易被忽略的細節放大，能讓自己融入暫停甚至倒退的時空中去，她有回溯時空的能力，往回倒退走，她看到了嬰羊遇到了歐陽青吃了癟回了刑部大牢，然後是嬰羊檢查了滯留在路上的貨物推車。
她停留在此處，如果木詩藏在貨車裡趁亂入了城，那麼她一定是在嬰羊檢查滯留貨車之前就從貨車裡走了出來，因為貨物都擺得整整齊齊，嬰羊也不會注意到貨車之前或許藏著什麼。
因為覃癸車整的那一出，商隊都分散了，有的去追覃癸車了，有的被唯從風攔下，只留下了兩三個還在完成著將貨車拉進恙城去的任務，杜逢節和韃鞧兵人的打鬥讓城門口陷入了短暫的混亂，貨車靠在了一處驛站的馬廄邊，人散了，貨車的蓋子鬆動了，一個穿著利落的夜行衣的瘦小女孩從裡面鑽了出來，面對著閻子淮笑了笑。
閻子淮一怔，這明明只是一場回溯，閻子淮卻感覺女孩當時就好像看到了自己一樣，那樣胸有成竹的神情，那張蒼白暴戾的臉。
女孩的臉色和身形都有一種營養不良的感覺，和一隻鬼差不得多少，閻子淮摸摸自己的臉，她在想，自己會不會也和木詩一樣太嚇人。
會不會已經把歐陽寮他們嚇到了，但他們沒好意思跟自己說？
城頭的混亂讓大家都已經四處散開，女孩往後頭走，走進一條巷子里去，這巷口兩邊無有行人，巷子口還潑過水一樣濕漉漉的，走過那條巷子口，算是進了迷宮一般的東坊十三街，左右兩邊全是路，跟太極圖、八卦陣一樣，其實像這種能通進東坊十三街的小巷子並不少——入口出口都是四通八達的，但裡面的路況就是容易讓人犯迷糊，那麼多個出口愣是找不到。
不過閻子淮也算是東坊十三街的常客了，她總是來青蘅找厄老闆，一來二去就熟了。
她跟著女孩的足跡，越走越不對勁，最後，閻子淮散去了回溯，站在了青蘅典當行的門口愣了半天，最後沒辦法，真呼吸一口氣，硬著頭鋪走進當鋪里去。
那個穿著夜行衣的女孩坐在椅子里就好像她本來就該一直坐著，女孩用柔弱的手顫微地端著厄老闆給她泡的茶，吹了吹冷，一口飲盡。
坐在另一邊的厄槐桑正與女孩聊得言笑晏晏。
「木詩。」
呼延穎抬起頭看見了閻子淮，放下茶杯走到閻子淮面前來，款款行了一禮，臉上掛著令人捉摸不透的淺笑：「好久沒聽過有人這樣叫我，久聞公主殿下大名，十二公主可還安好？」
閻子淮：「你是來殺我的？」
呼延穎兩手空空，無奈嘆息：「我哪有那麼自不量力，沒有滅靈方，沒有鬼草癤，我可殺不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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