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之箱庭

山坡剎那間變為繁花似錦的歐式花園，花園裡種滿瀑布般的爬藤玫瑰，在花團簇擁的中心位置，是一個搭著白色陽傘的鐵藝茶几。座椅上坐著品茶的人正是剛才還和鹿目圓擁抱的曉美焰。

「曉美焰？」我拂開擋路的迎春花藤，沿著小徑走向陽傘。隨著靠近，我漸漸意識到了不對，這個曉美焰頭上系著紅色緞帶，眼睛里沒有高光，聽到我喊她也沒有立馬做出反應，而是靜靜抿了一口紅茶，等我走到近前才看向我。

「歡迎來到銀庭，因果……不，時空旅行者。這裡是我創造的時空，原型是瀧見原……怎麼樣，很像吧？」她放下茶杯，單手支著下巴前傾上半身看著我，姿態嫵媚，聲音里含著一絲玩味。

「你是誰？」

她的氣質不管和扎麻花辮羞澀的曉美焰，還是和披散頭髮冷淡的曉美焰都不相同。我警惕地皺起眉，不敢確定她的身份。

「我是魔，囚禁了神的惡魔。」她放下支著下巴的手，將垂到身前的頭髮撩向身後，這個小動作和曉美焰一模一樣。

「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我會出現在這裡？」我有些拿不准她對我的態度。

「因為那片羽毛。那是我的羽翼。它打開了那條世界線和這裡的通道，你才能抵達這裡。」她伸出手，一根黑羽忽然出現在她掌心。她捏著黑羽側頭，忽然就變了一副打扮，身後憑空出現黑色的翅膀，身上的見瀧原校服也變為一襲黑色長裙。這個打扮的她才更貼近她自我介紹時說的「惡魔」。

將羽毛像掛墜一樣掛回翅膀上后，她沒有再變回身穿校服的模樣，而是維持這個形態看向我:「出於一些原因……我特意邀請你來到銀庭做客。」

鐵藝茶几上憑空多出一套茶具，在她的對面也多了張椅子。我粗略地瞟過茶几上甜點碟里的曲奇餅乾和櫻桃，忽然有種自己成為了愛麗絲夢遊仙境里的愛麗絲的錯覺。

保持警惕，雖然她說我是「客人」，還憑空冒出了一套椅子和茶具，像是特意為我準備，但我沒有隨意地坐過去，而是站在原地與她對峙。我不坐，她也沒有直言讓我坐下，而是開始說奇奇怪怪的話。

「萊恩。如果玩搶椅子的遊戲，所有人中只有你沒有搶到椅子，而沒有搶到椅子的人就會死，你會怎麼辦？」她又端起了紅茶杯，但不喝，只是凝視著透明的液面，好像液面是電視的屏幕，裡面正上演著什麼精彩的內容。

液面輕輕一盪，忽然她抬起頭，不給我作答的機會就說:「如果是我玩這個遊戲，我就會將搶到椅子的人拖下來，自己坐上去。」

「什麼意思？」她竟然知道我的名字，這讓我疑惑她究竟是不是曉美焰。

「意思就是……」她張了嘴，四周所有的聲音突然在一瞬間消失，我沒有聽到她的聲音，等她閉上嘴后，周圍的聲音才全部回籠。她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斂下眉眼，喝了一口紅茶，頓了頓才重新開口。

這回她的聲音沒有被消音，她遺憾地說:「圓環之理……不讓我直接給你提示，抱歉。」

「可能是你說了敏感詞。」我裝作不知道她說了什麼。

其實……我知道的。我天生讀唇能力很強，完全能從她開口的口型中拼出她剛才想說的話。

剛才她說的是:「竊取神的位置。」

她大概不知道我讀懂了她被消音的話，所以沉默片刻，又換了其他的說辭試圖暗示我。

「你想知道我的故事嗎？」她頓了一下，大概在測試說這個會不會被消音，結果沒有被消音，她這才放心繼續說下去。

「如你所見，我是曉美焰，但不是你認識的曉美焰，我是主世界的惡魔……」

如我所見，她是曉美焰，是不斷重複時間試圖拯救鹿目圓的曉美焰。但和我認識的那個曉美焰不同，她所處的世界線里，我沒有出現，她也沒有去過神濱。

在無數次輪迴里，鹿目圓由於積累過多因果，在最後一次輪迴里許下了「親手消滅過去、現在以及未來的所有魔女。」而成為了類似秩序的存在。這種秩序被稱為「圓環之理」，而被這種秩序洗牌后的世界，不再存在魔女，也不再存在名為鹿目圓的人類個體。

在新世界，記得鹿目圓存在的人只剩下了曉美焰。為了將「圓環之理」中屬於人類的鹿目圓剝離出來，她奪取了一部分秩序的力量，成為了「惡魔」。然後構建了名為銀庭的小世界，偽裝成見瀧原的樣子，讓人類的鹿目圓無知無覺地繼續生活在這裡。

所以，她才會自稱為囚禁了神的惡魔。

「那我之前經歷的事是怎麼回事？」我皺著眉艱難地理解她的意思。

她說的事對我來說太無厘頭了，什麼神啊魔啊，都過於虛無縹緲，像故事裡的存在。即使她坦白了惡魔的身份，還亮出了羽翼，我也沒有她就是惡魔的認同感。

在我的感覺里，前一秒還並肩作戰的小夥伴，下一秒就成神話生物了，這實在太不可思議。如果她說得是真的，那成神或成魔簡直太容易了。

她也不是很在乎我信不信，有些漫不經心地解釋說:「之前的世界……這正是我邀請你來做客的原因。原本除了我和她成為神和惡魔的主世界，其他所有世界線里的鹿目圓都會死在魔女之夜，所有世界線里的曉美焰最終都會拯救鹿目圓失敗變為魔女。但忽然有一條世界線出現了例外。那就是你之前經歷的世界。」

「它突然脫離了圓環之理的管轄，獨立運行。最特別的是，在這個世界線里，鹿目圓和曉美焰活過了魔女之夜，不僅如此，其他人也沒有死。」

「圓環之理和我都注意到了這個異常，它大概以為異常的源頭是環彩羽，因此格外青睞她。但我注意到了你，在不斷復播這條世界線的內容時，我發現，特異點是在你答應幫助那個世界的曉美焰時產生的。從那開始，那條世界線就突然獨立了。」

她的話使我回憶起在第二次輪迴時，曉美焰因為同伴自相殘殺受到打擊，找到了我希望我能幫她。我回答「我會幫助你」之後，耳畔響起了齒輪扣合的聲音。當時我沒在意，以為是幻聽，現在想起來卻覺得那個聲音可能另有深意。

說不定，那就是世界線獨立的聲音。

「所以，我找到了你。」她沒有高光的眼睛與我對視，我隱約察覺到了一絲敵意，敵意轉瞬即逝，她的目光投向他處:「不管怎麼樣，你幫助了那個世界的我，使那個世界的我終於得到了成功，我都要感謝你。」

「你好像有點討厭我？」我沒有忽視那轉瞬即逝的敵意。

「僅僅是遷怒而已。我嫉妒那個世界成功的自己，因此有些厭惡你的存在……不過這些你都不用在意，我不是沒有理智的魔女，不會因此傷害你。」

她說話時避開我的視線，我凝視她的側顏，總覺得她說的不僅如此，她對我有敵意似乎還有別的原因。可我實在想不到我哪裡得罪了她。

難道是我沒有坐她變出來的椅子讓她覺得沒給她面子？不會是這麼離譜的理由吧？

在我糾結要不要坐過去時，她再度開口了:「你說過，你穿越時空是為了救一個人？」

我的注意力瞬間從椅子轉移到她身上。

「你幫助那個世界的我拯救了鹿目圓，因此我也會幫助你。先前我已經給予你足夠多的提示，所以現在我們之間的因果徹底了結了。」

「什麼意思？」我感覺自己一頭霧水，她什麼時候給我提示了？難道是剛才那個被消音的「竊取神的位置」嗎？

「仔細想想，你能理解的。」她的語氣簡直像我的數學老師。

問題是……我不聰明嘛！我想不出來！

還不如告訴她我能讀唇讓她直接說呢，這種打玄機的事最頭痛了。

「我……」我想告訴她我能讀唇的話剛開了個頭，她就站起來下了逐客令。

「因果了結，你可以走了。」她收起惡魔的打扮，恢復了最初我見到她時身著校服的學生樣。「對了，幫我把這個垃圾帶走。」

她拎著耳朵拋來一隻破破爛爛的QB，我下意識接住，還不等我問，她就打了個響指，使我的腳下突然產生失重感。

穿越的次數多了，失重感一出現我就意識到自己要掉到別的時空去了。

怎麼了？為什麼這麼著急趕我？

身處這個特殊時空的最後一秒鐘，我明白了她為什麼突然那麼著急地趕我。因為鹿目圓出現在了花園的小徑上，看樣子她們兩人似乎是約好了時間在這裡碰面，但鹿目圓提前到了。

看到兩人匯合的一幕，我腦子裡最後冒出來的想法是「還好我沒坐下」。

還好沒坐下，也沒碰桌上的茶點，因為那壓根就不是為我準備的，而是為即將到來的鹿目圓準備的。差一點點我就自作多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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