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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查查是何底細

信德寺的方丈很快從禪堂出來，本要引著眾人去齋堂的典座普慈隨在身側。

方丈看到眼前的情形不吃驚，但也著實覺得不妥，立即有個小僧附上來輕聲稟明。

普慈聞言有點心慌，連忙上前作揖：「王爺恕罪，適才不查，才讓這小乞兒鑽了空溜了進來，還望王爺莫要與她計較！」

李瑞選一雙深邃見底的黑眸在他們臉上略過，便鬆了心，應與他們是無關的。

初秋，風起已有涼意。

這丫頭身上的細碎布料雖然將周身裹個嚴實，但到底不能禦寒，許是這樣，這丫頭才會一個勁往他懷裡鑽。

「典座認得此乞兒？」

蕭谷風問話間，一個穿著蘇綉玫粉色牡丹花刺繡齊胸襦裙、外罩一件白色花草紋的對襟褙子的美貌女子亦從如意寶殿里款款走出，頭上的飛鳳金步搖隨著她身姿的擺動卻無一絲搖曳。

她的身後跟著六個嫩綠色衣裳的宮娥，各個姿色也是不俗的。

紫九忍不住抬起頭看她，心想這樣容貌出眾、氣質超群的美人便是典座先前提起的三公主了吧？看她眉宇輕蹙，兩隻水汪汪的大眼睛，櫻桃小嘴輕啟，果然是妙不可言啊！只不過，那印堂嘛，不只是一點點的發黑，就跟墨汁差不多了，這是大凶兆啊！不知道這位身居深宮的公主是觸犯了哪路神仙啊，分明大限將至，真真是可惜的……

淺紫九思緒飄遠，尚不知風雨正朝她而來。

「這是個沿街乞討的丫頭，也是前戶部侍郎淺柏冬的第九個女兒。」

普慈溫聲答道，此時紫九已從李瑞選的身上下來，李瑞選眉頭微微一皺，看著她徑自朝後頭的三公主走去，蕭谷風眼明手快，劍鞘擋著不讓上前。

淺紫九覺得眼前的人嚴謹得很，那一臉峻肅的緊張，讓人忍不住想逗逗他，於是便也不走了，乾脆伸手抓住劍鞘，與他相爭起來。

蕭谷風是不知她會如此不知好歹的，一時不察竟連劍柄也被抓個正著。偏生王爺也沒下令要對她動粗，此時也不敢當眼前的丫頭是好玩的，遂使出了勁將劍連同劍鞘一起奪回。豈止紫九壓根不是真的要搶，只佯裝著拉了兩下，待對方盡了力便把手一松——

蕭谷風連退幾步，劍鞘頂地，才勉強穩住了身形。他是使了許大勁的，被那麼憑空放了力，若不是功夫了得，非摔個狗吃屎不可。

於是，他的臉瞬間拉下來了，比先前更要冷峻——這丫頭居然敢耍自己！

紫九見狀倒是知趣，重新鑽進李瑞選的懷裡，卻沒敢再盤腿上去。方才大家看著李瑞選雖然好似摟抱著她似的，其實他渾身輕顫不已，再看他那清秀蒼白的臉色，只是個文弱書生吧，否則以她的身量怎麼可能撐不住，吃力得額上都冒出一層細汗了呢？

自作聰明的淺紫九不知李瑞選是抱著她動了慾念，□□，又是在這信德寺里，自知不該，這才羞愧自省的。

李瑞選微微低頭，入眼的是那一雙黑漆漆的小手拍了好幾下，髒兮兮的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眼眉卻是上揚的，似乎對耍弄了蕭谷風很是得意。

方才她離了懷抱，他心裡竟有一絲失落，這時不再抬起護著她，就是眼眸沉了一分，問普慈：「既是淺府的，又怎麼會沒人管？」

「這丫頭生來痴傻，府里原先還拘得住，淺侍郎前兩年業已離世，故而無人看管，也是可憐。」典座恭敬答完，又作揖了：「王爺見憐，莫與這瘋瘋癲癲的孩子計較。」

淺紫九聽著他那麼說，緩緩抬頭看著他，圓滾滾的眼珠子直打轉，心想這個典座對淺紫九還真是不錯啊！可惜，她現在是個痴傻的，一句話都說不得。一旦言語，不說普慈會驚掉下巴，信德寺今日恐怕就得遭了秧，欺瞞皇室，可不是小罪！

「典座倒是通曉先上位者的家事，道來如數家珍。」李瑞選輕輕一語，便讓普慈連忙跪下。

「這乞兒曾幾次到寺中偷食，普慈恰巧見過幾回。」

紫九不禁抬頭看看這個王爺，長得好好的一張臉，身子也是俊秀非凡，看上去那麼溫文爾雅，誰料想居然是那麼狹隘的人，雖說對她還算良善，倒為什麼找普慈的茬呢？

見李瑞選緘默不語，也不叫普慈起身，蕭谷風有點搞不清楚王爺今天怎麼了。

井弗更是驚奇，明明王爺極愛乾淨，那身上好質地的雪色袍衣現今被那小乞兒蹭得塗得這邊一點那邊一塊的,也不見他把人提開。換做往常，但凡衣袍上有一滴水漬，王爺斷不會穿的。

方丈豈是不懂李瑞選的弦外之音，今兒日子非比尋常，信義坊都被清了道，偏偏在信德寺內卻跑出一個野丫頭，王爺有所懷疑也是正常的。

「王爺……」

「八弟本就無心問責，何必如此敲打？」原先在後頭的三公主蓮步輕移，來到李瑞選身邊，打斷了方丈的話。

她的聲音洋洋盈耳，紫九把玩著李瑞選墨色腰封上的緞帶，偏頭看她。

三公主李羽霓，封號月華公主，是大越長公主，與李瑞選不是一母所生，感情卻不淺。

「臣弟怕驚擾了皇姐。」

「是么？」月華公主輕輕一笑，倒不多說，只揚了揚手，身邊的宮娥便去要扶普慈起來。男女有別，加之是佛門中人更是避諱，普慈忙弓著身雙手作揖退了幾步。

「我哪有那麼受驚，八弟莫要草木皆兵。」月華公主又道。

淺紫九圓滾滾大大的眼睛看著眼前的三公主，心想天底下怎麼有這麼美的姑娘，輕輕一笑，如花似玉，越想越是可惜，紅顏薄命啊！

她兀自感慨，普慈卻不知道，為她謝恩：「謝王爺、公主饒恕。」

普慈將才退了幾步，想起來淺紫九還在擺弄王爺，忙不迭又上前想將她一併帶下去。孰料還沒走近，就覺頭頂一陣涼意襲來，直起身子抬起頭，卻見李瑞選冷眸陰冷，叫人靠近不得。

普慈不禁心想：這個王爺怎麼回事，自己又沒觸犯了他，因何眼神有些許厭惡？再有，既對這小乞兒有所戒備，又怎的不讓自己帶走？

他這麼想著，卻也只能退回方丈身旁，不再言語。

月華公主走到李瑞選跟前，打算細細瞧瞧小乞兒，正與紫九打量的眼神撞個正著。嗯，單看小丫頭那雙美目巧如皓月，那未經梳洗的臉蛋必也不一般。

她輕聲細語，對李瑞選道：「八弟莫不是有了思量？」

「嗯！」李瑞選簡潔應道。

「這不妥。」

姐弟倆對話如此隱晦，叫在場的其他人都一頭霧水。

隨即，李瑞選招手令蕭谷風上前，在他耳邊低喃一句：「查查是何底細。」

蕭谷風應諾，卻未馬上離開，王爺公主尚在跟前，目前的職責是先保護他們安全回宮，再做其他事。

紫九挨得那麼近，自然聽到李瑞選說了什麼，卻不知道他因何要查自己的底細。不過嘛，查也便查了，又不是什麼了不得的。雖說她不是正兒八經的淺府九小姐，但容貌與紫九相差無幾，何況淺紫九瘋癲那麼多年，也沒什麼人能知道她原先的面容了。至於討乞的身份，在長盛府又不是近日的新鮮事，自然不怕他們查到什麼。

這世上知道她真正的身份的人——哦不，是知道她是誰的，可是掌管這凡塵一切生死的星君呢！

但李瑞選的目的何在，紫九倒是有些看不透，這讓她有些好奇。她天賦異稟，對上一個人的雙眸，就能瞧出此人的前塵往事，然而這李瑞選卻是個例外。

下一刻，那王爺已經握住她的手腕，制止了她那不安分的舉止。

「大師，恐怕要勞煩您了在寺中安置一處廂房，好生招待這位小乞兒了。本王不日便會差人來接，還望好生招待。」李瑞選是皇室貴子，又長得翩翩公子的模樣，說的話雖有些冷淡卻也算有禮了。

話畢，第一錯愕的自然是井弗。什麼情況，王爺居然要接這個小乞兒進府？

這事一鬧的，一行人就不留在信德寺用午膳了。李瑞選吩咐了方丈之後，普慈總算得以上前把淺紫九帶下去了。紫九本想賴在李瑞選身邊久一點的，架不住普慈拿那叫人饞的流口水的炸菜丸子引她呀！

李瑞選見她乖巧地跟著普慈走了，倒是有些不悅。不知道長點心眼，一點吃的就能拐走，倒真是個痴傻的。

他與月華公主在前頭走著，身後是蕭谷風和伺候的兩個宮娥，再後面十幾個禁衛隨從跟著，寺門口掃灑的僧侶都駐足行禮，讚歎宮裡的規矩果然嚴謹，排列整齊、行走規矩，不發出過多聲響。

信德寺前九九八十一階，普通人爬上來都氣喘，更遑論嬌生慣養的金枝玉葉了。月華公主早前拾階而上便耗費大半體力，這個時候李瑞選抬起左手讓她挽著借力，但聽她用只有兩個人才能聽見的聲音說：「八弟，上山容易下山難。」

「自然是的。」

「唉。」月華公主輕輕嘆氣，也不再說話了。

直至寺下候著的馬車前，月華公主突地回身說了一句：「若我沒看錯，是個眉清目秀的。」

李瑞選垂著頭，低聲道：「姐姐放心。」

皇室之中，這種稱呼未免不敬了。月華公主卻是高興的，她也希望他們可以像平民姊弟一樣相處，儘管這種日子不多了……

紫九嘴裡叼著個菜丸子，躲在殿外那棵菩提樹下遠遠地望著下山的人群，她一眼就看到那個雪色袍衣的男子，他往左.傾著身子，雖因著攙扶三公主的緣故，但走的步伐實在與常人不同。

有點好玩！

她轉過身，繼續找吃的去了。有什麼疑惑，先餵飽了肚子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