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京都五月
我坐在乾清宮的窗邊，眺望遠處，重巒疊嶂的宮殿綿延的似是沒有盡頭!
轉眼間，蕭恂離世已經兩個多月了，至今我都無法得知，那一日到底是蕭恂救下的我，還是其他人!
可是，蕭恂那滿身的箭，卻像烙鐵般，刻在了我的記憶深處。
說好的同生共死，可是，我沒有死，我還很好的活着，因為我的肚裏，已然有了小寶貝，兩個多月了!
我聽小檸說，當日我被救下后，在宮中躺了一個多月才醒來!
可是，自我醒來，蕭燁卻從來不曾了看過我!
起初我還以為是我擅自出宮，去找蕭恂惹惱了他!
直到前幾天，小檸才告訴了我真相!
原來，我肚子裏的寶寶來的不是時候!
那日我走後，榮貴妃，另一個和我只有封號，沒有儀式的妃子，也是蕭燁除了我之外，名義是唯一的女人，進了承乾宮，之後發生的事可想而知!
蕭燁醒來，根本對我和他的一夜纏綿毫無印象，只知道躺在他身邊的不是我，而是榮貴妃!
而我，已經一聲不響地遠離了皇宮，去了漠北蕭恂那裏!
他的探子報告，我到蕭恂那裏后，晚上一直歇在蕭恂的帳篷里，以蕭燁的性子，不可能不多想!
聽聞，蕭燁後來親率二十萬大軍，加上蕭如一的十萬大軍，為時近一個月，終於擊退敵軍!
敵軍撤逃，死傷無數，元氣大耗，近幾年難有捲土重來的可能!
蕭燁的能力，我不懷疑，多年的卧薪嘗膽，能力定然不容小覷!
這個國家也一定會在蕭燁的管理下，蒸蒸日上...
這樣想着，其實，我留着這裏，似乎除了我肚裏的孩子別無其他意義了。
我釋然一笑，就算是為了孩子吧!
我關上窗戶，正朝殿外走，忽的停下腳步，眼前的事物，恍如夢中!
我扶著門，獃獃地站着，曦曦一下子跑過來，抱住我!
直到這一刻，曦曦在我的懷裏，我才似如夢初醒，意識到眼前的一切是真的，而不是在我的夢中!
我緊緊地摟着曦曦，眼淚怎麼也抑制不住，嘩嘩的流着!
抱了一會兒，曦曦鬆開手，看着我，「傻丫頭，你懷孕了知不知道，還不知道愛護自己，就知道哭!」
我破涕為笑，捂着眼睛，「我只是太高興了，我都三年多沒見過你了!」
「你也知道說，這幾個月連一封書信都沒有，你的事，我還是聽別人說的，你知道我的心情嗎？當時就想着看到你了，一定要把你痛打一頓!」
我的心裏像是被什麼揪住了一般，「我的事，我的什麼事?」
「就是你去漠北的事啊，你的膽子還真大，真是一點兒也不讓人省心!」
我笑笑，心裏總是鬆了一口氣，還好不是我肚裏孩子的事情!
因為曦曦知道了，想必爹爹娘親也會知道，即便是不是真的，可是傳出去，到底會使爹爹娘親的臉上沒有光彩!
「我只是擔心二哥，你知道的，我和二哥的關係很好!」
這一刻，再談起蕭恂，心裏還是很難過!
「我知道，你呀，就是太重情重義!」
我呡唇，拉着曦曦的手，看向一直站在不遠處，看着我們的雲舒哥哥，「不我了，怎麼跟雲舒哥哥修成正果了!」
見曦曦臉臉紅的看向雲舒哥哥，我頓時瞭然，不禁心生歡喜!
看着雲舒哥哥，打趣道，「雲舒哥哥，你沒少死纏爛打吧？」
雲舒哥哥難得的坦然，看着曦曦，「是的，好在，可算是冠上我的姓氏了!」
我撇撇嘴，「你就盡量撒狗糧吧，有多少，我接多少!」
一時間，大家都笑做一團，時光彷彿回到了三年前的樣子，嫻靜安然!
曦曦和雲舒哥哥呆了大半天就走了，臨走時，我才知道，原來曦曦也有了身孕，比我肚子裏的孩子還要大一些!
他們在京都住一天，便要回江南了，傅伯伯和傅伯母終於接受了曦曦的一切，她的身份，她的經歷!
而，起關鍵作用的，還是雲舒哥哥的另一個身份!
原來，雲舒哥哥才是真正的林墨!
爹爹來信說，娘親給我懷了小妹妹，暫時不宜奔波，等娘親生產完，再來看我。
其實，我很想見爹爹娘親，但是，我卻並不想他們來京都，來了這裏，便會知道我的境況。
所以，為了不讓爹爹娘親來京都，我便讓小檸跟小權子提一聲，我要去西川的事!
可是因為身體的原因，啟程時，我已經四個月的身孕了，聽說娘親正好臨盆!
只是，讓我萬萬沒想到的是，蕭燁也會跟我一起去。
一路上，我們同乘一輛馬車，卻沒有說過一句話，到了西川，爹爹娘親的面前，看不出分毫我們的嫌隙，甚至住在西川的那幾天，我們一直同床共枕!
可是，回到京都后，一切又恢復了原來的樣子，再不見蕭燁的身影!
九月初，蕭凌來信說，他不回京都了，他要留着西川陪着我妹妹長大!
送信的人還把驃騎大將軍和小葉子給我帶來了，但是，不知為什麼，我的潛意識裏，希望他們能一直陪在蕭凌身邊，就如同我陪伴着蕭凌那樣!
於是，我又讓送信人，把東西帶了回去!
十月初，我懷孕已經八個月了，最近越來越貪睡，精神乏力，我只好一直躺在床上，偶爾精神好一點，便下床走動!
因為沒有懷孕的經驗，便總是擔心不已，寶寶這麼大了，我不想他有任何的閃失，何況，這是我和蕭燁的第一個孩子!
御醫開的安胎藥，我越喝越嗜睡，甚至每天清醒的時候特別少，我特別害怕有一天會直接睡過去便醒不來了!所以，最近我悄悄地停葯了，讓小檸把葯給倒進了窗外的花盆裏!
小檸也察覺到了我的不對勁，整天忐忑不安，幾次詢問我要不要讓小權子跟皇上說說!
我都搖搖頭!
乾清宮是後宮的主宮，因此後宮的一切消息，風言風語，有人想要傳進來，其實很容易!
聽說，榮貴妃盛寵，掌管後宮，我已然成了挂名的皇后，全是憑着和蕭燁昔日的一點情意!
宮女們津津樂道，說蕭燁每夜宿在榮貴妃那裏，甚至白天不上朝的時候，也一直在榮貴妃宮中!
我是毫不懷疑地，因為曾經，蕭燁的這份盛寵是給了我的!
只是，如果沒有他的不顧手足，便不會有後面一系列的事情，蕭恂便也不會死!
蕭恂，成了我和他之間不可逾越的鴻溝!
十月末，蕭如一來京都跟我辭別，而後，她帶着蕭恂的骨灰回到了蒼岩雪山。
她說，他從來沒去過那個她成長的地方，所以她想帶他去見見!
臨走前，告訴我，蕭燁當日袖手旁觀，不顧蕭恂生死，是因為他的母族，是慕容氏一族滅族的，蕭燁和他母妃從他出生便被分離，也是慕容氏一族逼迫的!甚至，蕭燁本是皇長子，成了第五子，也是慕容氏謀划的!
慕容氏毀了他的一切，從他未出生，來到這個世上，到後來中毒，甚至登基后的平反叛亂~
蕭恂參與了蕭氏的叛亂，實屬身份所迫，背負一個家族的興衰榮辱，他不能為自己而活!
所以，蕭燁登基，將慕容氏連根拔起，卻動了朝廷根基，北方之國虎視眈眈，趁機南下，蕭燁順而以將功贖罪的名義命蕭恂北上平亂!
其實，也是動了多番心思!
而，唯一的意外便是我的參與!
如果沒有這個意外，成，蕭恂的實力大減，敗，蕭恂身死!
我知道，蕭如一之所以告訴我這些事，無非是希望我能同蕭燁和好如初，可是，她不知道，破鏡是不能重圓的，即便是粘粘補補，也還是有傷痕!
我和蕭燁的這道傷痕，抹不平，也無法抹平!
眼下，我只擔心我肚裏的孩子，希望他能平安降世!
最近他的動靜越來越大，像是很不安，我只能一下一下的撫摸着我的肚皮，希望能帶給他安定!
可是，才過幾天，只要躺在床上，肚子裏的孩子不一會兒便會鬧騰，拳打腳踢般，讓我很不安然，全身都在抽痛!
這才不得已讓小檸又去了一趟太醫院，找了御醫來，御醫診脈，卻半天說不出一個所以然來!
幾個御醫面面相覷，最後商量著開了兩幅葯，我被折騰的不行，也不再追究葯了，小檸端過來，我便喝下去!
連續著兩天，肚子終於安定一些了。
可是，我卻越來越沒有胃口，懷孕本該長肉的，我卻幾天時間下來，瘦的只剩皮包骨，每天也沒有什麼精力。
即便這樣，精神好的時候，我還是會摟着肚子，讓小檸攙扶著，在外面逛逛，呼吸呼吸新鮮空氣，聽說這樣對寶寶很好!
十一月中，小檸陪着我在庭院散步的時候，突然下腹一痛，我感覺一股濕濕的暖流正從我的下腹流出，順着我的腿慢慢往流，我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小檸扶着我，順着我的目光看下去，突然顫顫巍巍大聲嚷道，「娘娘，娘娘，你好像羊水破了!」
是的，我的羊水破了，孩子提前出生!
因為這兩天隱隱有預感，所以這一刻真正到來的時候，我還不是很慌亂。
我定了定神，緊緊抓住小檸的手，說道，「小檸，你先不要慌，把我扶到床上去!然後快請產婆過來!」
到底是年紀小，也是什麼都不懂，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事情，怎麼可能不慌亂，我和小檸的手都有些抖，我感覺已經緊張到極點了，完全是在強做鎮定!
好在，小檸雖然緊張，卻不慌亂，將我扶回床上躺着，便趕緊叫人去請了產婆!又吩咐其他人準備熱水和其他東西。
產婆很快便來了，我的肚子很痛，產婆讓我深呼吸，可是無論我如何的呼吸，那種痛還是一揪一揪地撕扯着我。
漸漸地，我感覺我的意識幾近模糊，四肢五官也似乎不再聽使喚，耳邊只有匆匆來，匆匆去的聲音，各種聲音，在我的耳廓嗡嗡做響。
我疼的揪緊了腦後的枕頭，全身上下汗水涔涔，像是剛從水裏撈起來似得，抬頭間，只見穩婆朝着我在說什麼，嘴巴張張合合，我已然聽不清了。
猛然間的一施力，下面傳來劇痛，我躺在那裏，再也起不來，只聽得那穩婆大聲喊到，「頭出來了，娘娘，再加把力!」
可是我已經完全沒有力氣了，眼睛也很沉重，想要閉上。
「娘娘，不要睡，加把力，否則胎兒會保不住的!」
我震顫著，可是我完全無能為力了，不知道哪裏還有力氣，眼睛像是壓着千斤重的巨石!
忽的，門外傳來匆匆的腳步聲，還有慍怒的聲音。
「皇上，產房臟穢，你不能進啊!」
「朕是九五之尊，有什麼不能進，狗奴才，給朕閃開!」
話畢，門口便響起什麼滾落的聲音，緊接着門便被一腳踹開!
我費力地抬眼向門口看去，模模糊糊的一團明黃的影子，完全看不清晰，站在那裏似是一動不動!
我嘴裏輕喏著，「蕭燁，蕭燁!」
漸漸地無聲，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此時此刻仍放不下一切，可是，其實他來了，我很開心，就像是了了一樁心愿，見一面便覺得此生無悔了一般!
其實，我已經十個月沒有見過他了，是胖了，是瘦了，我完全都不知道，就連此時，我也不知道，因為我看不清楚!
我的心裏其實一直有着悲觀的想法，從肚裏的孩子開始鬧騰的那一刻，我都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果然，蕭燁還沒有走過來，我已經迷迷糊糊聽到產婆顫顫巍巍的聲音，「皇上，娘娘難產，恐怕只能保一個!」
此時此刻，我不知道蕭燁是什麼表情，可是我自己笑了，全身很痛，嘴角確是扯著笑意。
我聽到我自己的聲音，對產婆說，「保小的，我要保小的!」
話音剛落，我便覺自己的手被緊緊握著，耳邊的聲音震耳欲聾，「保大的，朕要你保大的!」
「我要保小的，小的不在了，我也不活!」
我明顯地感覺到握着我的那隻手比我顫抖地還厲害，耳邊的聲音悲涼而沉重，「小絮，你何苦要這樣，朕以後會對你好的，我們以後會有我們自己的孩子!」
我不禁忍不住笑，也許這一刻我的表情的確很猙獰!
我們以後會有自己的孩子?
蕭燁，你知不知道，就憑這句話，我們也不會有以後了，我們之間的恩怨解不開，也不可能解開了!
孩子再有個萬一，更是無解了!
我希望保小的，只是因為這是我倆第一個，也是唯一的一個孩子，以後再也不會也孩子了!
因為我好痛，好痛，身也痛，心也痛，我覺得此番我活不下去了!
我緊緊握著蕭燁的手，用盡半生力氣，一邊使力，一邊抓住蕭燁的手，「蕭燁，孩子是我們倆的!你要相信我，你要相信我!」
「我相信，小絮，我相信，你一定不要放棄!」
我釋然一笑，其實蕭燁，不管你信不信，以後有孩子陪着你，有其他女人陪着你，你拜會再孤孤單單，受人冷落，其實我已經很滿足了，真的很滿足了!
眼裏的淚水，突然如河水泛濫，一發不可收拾，我憋著氣，施力!
時間像是漫長的沒有盡頭，我終於聽到了一聲高亢嘹亮的啼哭，耳邊是產婆興奮的聲音，「皇上，是個小皇子!」
小皇子?我更想要個女兒的，要是女兒的話，蕭燁一定會把她捧在手心裏寵著愛着，要是皇子，一出生免不了背負天下責任，一輩子只能身不由己地活着，為他人活着!
不過，聽說才生下來的孩子，哭聲越大越健康，是不是說明我的寶寶身體很棒呢？
其實，男孩女孩我都喜歡的，只要他們健健康康，一生平安喜樂，我便了無牽掛了!
想到這，我便發自內心地笑了，我好累，我的寶寶健康生下來了，我是不是就可以好好休息了?
我慢慢閉上了眼睛，耳邊是蕭燁一聲高過一聲的呼喚，我的手像是要被捏碎一般!
漸漸地，耳邊的聲音聽不見了，手裏的痛感也消失了，我的世界萬籟俱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