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顆腎

一顆腎

「捐腎?」

冷星密匝的睫毛呼扇,面對感天動地、千里尋親的親父母和自己開心大團圓的第二天,便提出讓自己給弟弟捐腎這樣目的性不要太明確的無理請求,她的眼神依舊清亮透澈,似有星子盈於眼底,純粹、明亮,有一種不知人情險惡的靈動、無辜;一種,不合時宜的閃閃發亮的認真。

這認真里沒有一絲的負面情緒,似乎她並沒有識破這親情的虛偽,以及這虛偽里暗藏的道德綁架。

單純得好像路過一個水果攤問了價,老闆答了話,她沒聽清,所以復問了一遍的隨意自然。

總之,看上去,很好騙。

坐在她對面的夫婦微笑着對視了一眼,眉目越發慈善溫和。

婦人撈起冷星的手,雙手握住,連聲音都柔了好幾個度,「是的,只要一個腎就能救你親弟弟的一條命,爸媽知道,你是好孩子,你不會見死不救的對不對?」

「可是,」確認了自己沒有聽錯,冷星微微蹙眉,濃密的睫毛垂下,那陰影便似雲翳覆上水眸,遮擋了眼底的星辰光芒,叫她的眸底如夜色般沉靜死寂,沒有一絲絲光亮。

「會很疼的。」說着似乎是恐懼的話語,但她的語調卻很平穩,有如做學術問題那般考究,還似模似樣的點了點頭,加重自己的說服力。

這個問題,她很有發言權的!

冷星歪了歪頭,睫毛呼扇,眼底的光亮便如明星一閃一爍,顯得格外嬌憨可愛,如同剛走出森林的幼獸,渴望認同,毫不設防。

但思及她對面的所謂父母的意圖,她如此模樣便好似幼獸將柔軟的腹部毫無保留的袒露於獵人的刀刃之下,便是再嬌憨可愛,也叫人愛憐而不忍直視了。

然而坐在她對面的夫婦,哪怕確確實實是她的親生父母,也是全然沒有這樣的心情的,一見冷星似有不願,他們便拉下臉來,冷聲質問道:「你不願意?」

「不是呀,」出乎意料的,冷星露齒一笑,在頰邊旋出一個梨渦,「可以的,弟弟很重要。」

她肯定的點了點頭,濃密的睫毛似兩把黑翎羽扇交叉分離,眸底的暗藏的黑霧眨眼散去,露出晶亮星眸,無辜又乾淨,那眸中的乖順光亮似乎能幻化出手指來撓人心尖。

坐在她對面的夫婦被這樣的眼神看得一愣,然而不過片刻,男人便端正了神色,頷首誇了一句,「好孩子。」

沒有什麼好不忍的,那一頭可是他們獨苗苗的命啊,偏偏生下來,心臟、腎臟都不太好,倒是這個賠錢貨,把她扔了也活蹦亂跳的長大了。

婦人低頭按了按眼角,語調倒是有幾分哽咽的味道,「爸爸媽媽不是不愛你,只是想要一家人整整齊齊、健健康康的在一起。」

哦。

冷星全然相信並接受的點了點頭,見他們臉上泛起喜意遮擋不住,眼底飛快的劃過一抹惡意的光芒,帶着些擔心的苦惱道:「也不知道我和弟弟的腎臟能不能匹配。」

他們高興得太早了,本身能不能匹配就是兩說,即便果真匹配,她是醫生,又是在她就職的醫院檢查,她們醫院啊……能不能「匹配」,操作的空間很大哦。

然而婦人似乎沒懂冷星的言外之意,沒有想過另一種可能,她臉上的喜意半點不減,拍著冷星的手背笑道:「能,肯定能!」

男人暗暗的瞪了一眼把話說得太篤定的妻子,又轉頭對冷星道:「你們是親姐弟,能夠匹配的可能性很大,即便不能,那……」

男人嘆了一口氣,「那也是他的命,能夠認回你這個女兒,我和你媽媽已經很開心了。」

男人的神情宏放,語氣豁達,閉目闔眼的時候才終於流露出幾分暗藏的苦澀和無可奈何的妥協落寞,如此難過還惦記着寬慰妻女,真是叫人心生不忍而想要竭力成全了。

冷星眸中星光一閃,又轉眸看向那婦人。

那婦人似乎被丈夫一瞪,瞪回了智商和演技,終於想起在沒進手術室之前還得哄着她,於是連連點頭道:「對,你爸說得對。」

這樣啊。

冷星點了點頭,唇角牽起,梨渦深陷,毫不掩飾自己的開心。

「我想着,」妻子的演技跟上了,孩子也答應了,男人又有了別的打算,「我們去公立醫院做檢查,然後到你們醫院做移植手術。」

冷星不解的看着他。

男人解釋道:「我知道你們醫院的醫生醫術最好,但,到底是私立醫院,收費太貴,咱們沒必要花那個冤枉錢,就是普通檢查,普通醫院也能做,你說是不是?」

男人說完,帶着幾分審視的看着冷星。

冷星點了點頭,也沒說自己可以出錢的賣乖話,直接應道:「可以呀。」

見冷星答應得爽快,男人這才柔和了眼神,面上露出放鬆的笑來。

*

「想要一家人整整齊齊的在一起,那他們早幹嘛去了?感情孩子不是他們當初自己扔在孤兒院門口的?」

冷星這邊答應得痛快,然她們醫院的小護士們聽到消息卻不平靜。

前頭聽說冷醫生的父母弟弟來認親了,護士們就不看好,這種兒女長大成材,父母便找上門來的故事,她們聽得不要太多,沒幾個是真心,大多不是為錢就是為器官。

但家人重逢畢竟是件喜事,她們便也都克制着沒有說什麼,可如今一聽說冷醫生要給那便宜弟弟捐腎,護士們壓不住了。

原先壓抑的勸誡在果然被自己料中的快感的裹挾下直衝腦門,護士們群情激憤。要不是想着這所私立貴族醫院的待遇不菲又等級嚴明,她們恨不得衝到冷星面前罵醒她。

但不能直說,護士們也有別的招兒,「小安,你和冷醫生不是一個孤兒院長大的嗎?你找機會勸勸冷醫生呀。」

被喚作小安的護士看着端著餐盤坐到自己身邊的一大群同事,有些不自在的轉了轉身子,低下頭,遲疑了許久,才如細蠅般的應了一聲,「好。」

小安很快的吃完飯先走了,餘下的護士皺着眉看着她的背影搖頭,「這小安護士也夠冷血的,明明是一個孤兒院長大的情分,咱們這些八竿子打不著的都急得不行,她倒是……挺淡定啊。」

「說起這個,咳,也不能這麼說,有些人就是性子內斂。」看着同樣孤兒院出身的陸醫生向她們這邊走來,原本準備接話的護士硬生生轉了話風。

然而背對着那方的護士卻沒有察覺不對,顧自道:「這沒父沒母長大的孩子,性格就是容易有缺陷,不會關心人,怪不得好些家庭都不願意要單親家庭的兒子閨女。」

冷漠?性格缺陷?

在那護士終於發現他之後的尷尬不安中,陸醫生穩穩的端著餐盤走過了她們的桌子,確實沒有說錯。

至於關心……

陸醫生的神情微妙玩味,這倒是誤會他了,他是關心的,只是他不認為那樣的人、那樣的手段就能摘得了她的一顆腎。

要知道冷醫生的器官可貴得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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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長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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