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烈日當頭

第1章 烈日當頭

1995年6月的第一天,烈日當頭。

曾春夏裹着不太合身的登山服,走進高原古鎮宗巴白城的派出所。

在一間沒有窗戶開着枱燈的屋子裏,她拿到了奶奶的遺物。

一個說着生硬普通話的本地民警,打量着她問起來:「家裏沒別的大人了咧?出了這麼大的事,就讓你一個女孩子出頭,還跑這麼遠。」

曾春夏低頭,盯着桌上那枚奶奶一直戴在手上的黃金戒指:「家裏就我和奶奶一起生活,這回是鄰居余叔叔陪我過來的,他也是民警,可是因為高原反應進了醫院,不過我不是第一次自己出遠門,沒事。」

「可畢竟這麼大的事,你多大來咧?」

曾春夏掏出自己的身份證,遞給民警看,「我十八,高二學生。」

民警在身份證和本人之間來回看了幾遍,最後無奈地搖搖頭,把一張單子推到曾春夏面前:「這些東西咧,是出事後我們從謝明華身上找到的,你確認下,沒問題,簽個字就可以拿走咧。」

十天前,曾春夏的奶奶謝明華,被人發現猝死在宗巴白城的一座鐵索木板橋上。在班主任辦公室里接到余叔叔電話時,曾春夏好半天都沒反應過來自己聽到了什麼。

原本就是一次和老友背包出遊的開心旅程,誰會想到奶奶卻再也回不了家。

曾春夏吸下鼻子,問奶奶最後還有沒有留下什麼話。

民警搖搖頭:「現場不是我出的咧,不清楚。」

才說完,似乎又想到什麼,他讓曾春夏等一下,轉身快步走出了房間。

沒多一會兒,民警又回來了,進門就對曾春夏說:「第一個發現你奶奶的人正好在咧,我把他喊過來咧,你自己問問。」

話音才落,一個黑衣黑褲的瘦高少年出現在門口那邊。曾春夏扭頭,看到少年整個人站在一片逆光里。

幾道刺眼的高原日光,正從他背後窗戶玻璃破裂的縫隙里透進來,晃眼到讓人無法第一時間看清他的臉。

「就是他咧,也是從你們那些大地方過來的,你是叫……」民警指著黑衣少年,一下子沒能說出他名字。

「明蔚來。」黑衣少年報完名字邁步走進房間,眼神越過光與暗的交界線,明亮逼人。

他把頭上的黑色鴨舌帽往下壓了壓,抬眼去看曾春夏,兩個少年目光短短一觸。

「你好,謝謝你救了我奶奶,謝謝。」

「我也不算是救了你奶奶,發現人的時候就已經沒有呼吸了,所以不用謝我。」

民警在旁邊咳嗽一下。

曾春夏一句話也講不出來,瞪眼看着明蔚來。

少年說話的聲音明明很好聽,嗓音乾淨低沉,語調也溫和,可聽進耳朵里卻透著十足的冷淡疏離。

「所以,你想問我的事情,我也沒法回答你,還有別的事嗎?」明蔚來應該已經聽那位民警說了喊他過來的原因,所以不等曾春夏開口問就給了答案。

「哦。」曾春夏尷尬地應了一聲,然後努力尋思著該說點什麼,目光輾轉着回到了桌面上奶奶那幾件遺物上面。

一個字都沒說出來,眼淚突然無聲衝出眼眶,洶湧落下。

明蔚來的目光平視過來。

旁邊的民警瞧了他一眼,很快發覺這少年眼神里絲毫沒有同情憐憫的意味,等民警挑起眉梢又看回少女那邊時,他已經垂下眼眸。

曾春夏靠着幾個深呼吸憋住了眼淚,她已經不打算再跟明蔚來問什麼了,剩下要做的,就是和民警辦好手續拿走奶奶的遺物。

幾分鐘后,她簽完字抬起頭才發現,黑衣少年已經不知什麼時候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走出派出所時,外面已經變了天。

曾春夏看向遠處連綿不斷的雪山,翻滾的鉛雲在山頂附近不斷涌動,一副風雪欲來的架勢,迎面吹來的風也變得冷冽起來。

風起了,儘管是夏季,還是一股腦吹得人透心涼。

快要走出大門口時,修雯聽到身後兩個人斷斷續續的說話聲,她很快辨別出其中一個聲音是那個明蔚來的,她的腳步慢下來。

交談聲很快清晰起來,兩道身影從身旁快速經過,他們似乎都沒注意到曾春夏的存在,說話聲仍在繼續。

「應該要下雪了,今天就別去咧,教授會擔心你的。」一個帶着本地口音的年輕男聲,語氣嚴肅的試圖進行勸阻。

「那天,我到了鐵索橋上就沒再往前走,再過幾天就要回去了,今天我必須要站到那棵神樹底下。」明蔚來回答的很堅定,語氣里透著不容置喙。

「……那,行咧!我開車送你過去。」

曾春夏看着幾步之外的兩道背影。

剛才聽到的那段對話已經給了她很多訊息,足夠讓她判斷出明蔚來要去的地方,應該就是奶奶幾天前出事的那座鐵索橋。

眼看着兩個人已經拉開路邊一輛越野車的車門,準備走人。

曾春夏咬咬牙,沖着那邊喊了聲:「明蔚來!」

車邊的明蔚來回過頭,目光安靜地看過來。

曾春夏小跑幾步到了他面前,「我也想去,跟你們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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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零歲月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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