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聽到背上孩子陣陣的咳嗽聲,大漢眉頭糾結在一起,他伸出大手輕撫嬰兒的額頭,渾身劇震,燙手的感覺沿臂傳入,灼燒著他的心。

「不要緊,兮明……不要緊,媽媽可是精通醫療術的法師,再撐一會兒,馬上就能見到媽媽了……」他從懷中謹慎地取出一塊玉墜,緊貼在嬰兒的臉蛋上,「看,媽媽來了,她正吻你呢……」那塊玉墜精巧玲瓏,呈柔和的鵝黃色,貼在肌膚上,從玉中會散出微弱的溫潤感,可惜仍不奏效,嬰兒燒得臉色赤紅,小身子劇烈顫抖,邊咳嗽邊哭成淚人。

他有些後悔,連續跋涉多日,孩子可能真是累壞了,剛才如果在那家酒鋪中多休息一會兒多好,可玉墜的主人彷彿在風雪瀰漫的白岐高地上召喚他,他連片刻都不想等,尤其,想起她被綁在暗無天日的秘窟中,他的頭腦就發漲,恨不得將迎面而來的北風狠狠撕爛。

如果我們的孩子出了什麼事,她肯定罵死我吧?大漢搖搖頭,不敢再想,他用力吻孩子的額頭,喃喃道:「沒有事的,兮明,我莫曠的兒子命哪會這麼短,別哭……不要這麼沒種!乖……沒事了,別哭……不要再哭了!」他大吼起來,一瞬間,背上的衣衫被勁氣漲起,面色紫紅,看上去極是怕人。

這可不是那個熟悉的面容,於是嬰兒以更大的哭聲來抗議。

他長嘆一聲,無奈地用手摩娑孩子額頭,悵然四望,茫茫雪野,哪有避風的地方?

陣陣北風箭雨般撲面襲來,捲起地上積雪,裹挾著天地間的所有悲哀一起向他發起攻擊。

他咬咬牙,將孩子從背上解下,抱在懷中,用自己毛聳聳的胸膛緊貼嬰兒,恨不得能將渾身的熱量都傳輸到孩子身上。

同時,右手按在孩子背脊的大椎**上,掌力輕吐,羽風真氣沿**道散入嬰兒氣海之內,但嬰兒體質太弱,能夠承受的真氣極有限度,他不敢再試,這一點點真氣實在很難幫助孩子抵抗眼前的酷寒,何況孩子已被風寒侵體。

冷風割在臉上時,他從中看到了無數個猙獰的惡鬼,它們露出殘忍的微笑,黑影籠罩在地,彷彿要將他們父子一起吞沒。

莫曠冷哼一聲,瘋狂地吼叫:「這就是仙界的嘴臉么?能奈我何!」左臂疾伸,一股威勢驚人的疾風捲動著雪花向前飛旋,似要將雪野割裂。

腦中的昏漲感越來越嚴重,他的四肢有些麻木,一步一步掙扎前行,愛妻被困,稚子又在這當口染疾,雙重的打擊讓他的意志力幾近崩潰。

蒼莽的原野間,一個身影在雪中深一步淺步地行走,搖搖晃晃中,終於倒在雪地上。

恍惚中,那日夜思念頭的身影出現在身側,她微笑著摟住孩子,口中輕輕念出咒語,玉一樣的指尖泛射出點點光華,光華飛舞跳動,如一灣溪流,汩汩流入孩子的體內,嬰兒小臉上漸漸有了光澤,揮舞著小手咯咯大笑。

「乖寶寶,不要笑的這麼大聲嘛,會被噎住喔。」

「夷蘭,真的是你?」莫曠感覺四肢百骸一下子松馳下來,在腦中糾結了數月的煩惱消失無跡,輕輕念了聲「夷蘭」,倒頭大睡。

歸時休放燭光紅,待踏馬蹄清夜月……因為嗜酒晚歸等毛病,他不知挨過多少次罵,但那數不盡的良辰佳日,不都是在這種回憶中度過的嗎?

嘿嘿,知道嗎,那次我帶著兮兒去白岐找你的時候,擔心的要死,老害怕你舍我而去,我已經與磅山派再無瓜葛,以後我們就在這竹風河畔平平靜靜的過日子,好不好,答應莫大俠,再也不要亂跑了,太讓人傷神……

他在夢裡喃喃自語,露出孩子般的笑容,很難想像,五年前在大邵國演武大會上力拔頭籌的莫曠會露出這樣的笑容。

莫曠這個名字,在那時是何等響亮,磅山派新一輩的佼佼者,深得門中前輩器重,被視為磅山派未來十年間的擎天之柱。當他在王城演武大會上意義風發之際,誰又能想到這位少年俊傑會成為日後中原武林的恥辱?

那是三年前吧,他在被稱為「異魅之府」的密林里,遇到那個調皮的少女。

「什麼異魅之府,明明是流光之林嘛,你們大昭人竟用這種字眼稱呼聖林?好卑鄙啊!」

「流光之林?那為什麼會充許刑武怪獸跑進去撒野?在你們眼裡,那傢伙難道是聖獸不成?」

他跟那個身著異服的少女臉紅耳粗地爭吵了三天,內心卻沒有半分惱怒,追蹤那頭怪獸可不是什麼好差事,有人相陪,他是求之不得,無論再怎麼吵,也算是合作夥伴,而且,這少女真是怪漂亮的。

她身段清麗優美,秀髮輕鬆寫意地垂披肩頭,優美曲線,讓人目眩神迷,而五官和眼神也都流瀉也合乎自然的娟秀美態……今天算是領略人世至美了,當時志比天高的莫曠暗想。

其後,他們結伴而行,足跡踏遍了以寬廣如海著稱的森林,終於將刑武怪獸打個稀爛,為陀州地帶清除一大害。

現在想想,真是有趣,她戰鬥時緊皺眉頭如臨大敵的緊張模樣,還有她用巫術召喚出的櫟木精,在主人身邊手舞足蹈,飄來飄去的,那古怪的姿式真是笑死人了……

往後的經歷,不堪重提,崑崙仙界和磅山派竟同時插手干預,一個凡人,愛信仰誰就信仰誰,你們管得著么?為什麼她就是邪魔?

憶及當日種種,莫曠有時也懷疑那次相遇從一開始就是個錯誤,否則,她不必離開流光山,也不會被所謂的神明封印於冰冷的白岐高地上。

時光也者,渺兮幻兮,它如同蕭江那樣日夜不停地流著,誰也看不到時光的靈魂,誰也到不了歲月之河的彼岸,萬物生靈,在紅塵間汩沒,在時光之河裡飄流,無法回頭,無力改變……

但假如時光能倒流,他們能在流光之林里再次重逢,會不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不知過了多久,莫曠終於轉醒,奇冷寒氣透衫而入,將好夢催醒。一時間他有些困惑,忽然間,發現懷中的嬰兒不見了,這一驚非同小可,大吼道:「明兒!」

一個怪怪的聲音道:「你不必著急,他沒有事。」

這什麼聲音,根本不似人聲,莫曠一躍而起,正想發動攻勢,卻被眼前的景象給糊住了。

眼前是一片松林,其中一株盤根錯結的老樹正將枝杈彎曲,數根粗大的松枝聚在一處,圍攏成搖籃狀。而他不滿一歲的兒子,正甜甜地睡地那裡。

「閣下何方神聖?」

「神聖……也可以這麼稱呼,雖然在大陸上遊歷的仙道們稱俺為樹精,但在這片松林里,我可是被尊為古賢者,你不知道吧,俺已經活了八百多歲哇。噯,那大漢,別用敵視的目光看俺,為了讓小傢伙睡好,俺可是忍痛蛻掉了不少松針,那是很痛的,咳咳,跟你說你也不懂。」

也看不出它哪裡生了嘴,只見那些龐大的枝杈微微抖動,人話就說出來了。

莫曠竟做了一揖,笑道:「原來是古前輩,方才多有冒犯,還望恕罪。小兒被風寒侵體,不知現在情況如何?」

心中暗想,難道夷蘭召喚精靈的本事,也傳染給自己了?

古賢者冷哼一聲,愀然道:「信不過老夫的本事么?區區一點小病而已,如果連這都治不好,古某早被風雪凍死了。那漢子,你不要再吵了,沒事就養養氣力,前面可是有個殺氣騰騰的玄門劍客在等你。唉,俺多嘴了,莫問,讓孩子睡一會兒再說。」

言罷,輕輕晃動枝臂,竟唱起歌來:「天為被,雪為床,那無盡的星光穿過黑夜,照在小乖乖的臉上。遠山都沉睡了,曾經有人在它高大的暗影間跋涉,雪原也沉睡了,那裡曾是鐵騎踏霜的古戰場……」

絕對蒼老的聲音飄蕩林間,莫曠盤膝而坐,暫時間放下一切挂念,進入物我兩忘的靜守之態。

「城頭烽煙隨風散,往昔繁華有何歡?誰勝誰敗啊,荒丘蔓草齊膝長,已逝魂靈有何怨?誰勝誰敗啊,誰能挽回浮幻時光三百年……」

古賢者唱個不停,嘟嘟嚕嚕地似乎也睏乏了,眨著樹枝默默望向臂中嬰兒,「乖乖,長大了會記住你古爺爺吧?」只差沒用粗糙的木臂去撫摸他的嫩臉。

數時辰后,莫曠從靜守狀態中醒來,雖然滴水未進,但內體真氣得以蘊養,精力已其本恢復。

「前輩活命之德,我父子畢生難忘,奈何還有要事在身,這就要告辭了。」

古賢者將嬰兒交給他,莫曠行禮告辭,轉身就走。

古賢者皺眉道:「小子,我雖猜不出你的具體身份,但你上白岐高原的目地,還能猜個九成,不會蠢到去跟天神們干架吧?」

莫曠是不想連累它,自己已開罪了神人兩界,樹敵如林,古賢者實不便插手其事。

當下傲然笑道:「謝前輩教誨,但晚輩心意已決,絕無回頭的可能,嘿嘿,我命由我不由天,莫某這就上白岐高原玩玩去。」

言罷再不回頭,大步就往林外走。

古賢者無奈地皺眉苦笑,目送他走出自己的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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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雩奇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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