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奇怪的鄰居

第五章 奇怪的鄰居

「星星,我承諾過你的,要當你最完美的男朋友,但我卻做不到了,我不能升級更新,系統開始崩潰,我只能離開了,但我說過,我要幫你提升演技,讓你在事業上有所成功,所以,我參考人類的VR眼鏡原理開發出了這款隱形虛擬現實眼鏡,你只需要戴上它,就能很快進入劇本情景,它能為你搭建一個真實的舞台,讓你瞬間真實感受到劇本里人物的喜怒哀樂,能讓你極快入戲,使用起來也簡單,只需要把它用戴隱形眼鏡的辦法戴上你的眼睛裏就行了,它非常的薄,戴在眼睛裏,幾乎沒有感覺,只要你想着入戲兩個字,它就會把你想要演的角色需要的場景搭建起來,星星,我知道你有很多疑問,這些疑問我也不知道怎麼解釋,你就當我是一個人類生產出來的錯誤程序,這段程序已經脫離了人類的掌控,會自我進化晉級,正因為如此,我的系統不堪負荷,只能自毀。最後,很感謝星星你這段日子的陪伴,不必找我了。」

倪星星只覺一股酸意直衝進眼帘,可如以往一樣,她卻哭不出來。

只能獃獃地看着那張紙,她的視線不能模糊,字一個個的清晰可見。

忽然間,她笑了起來,拿起那盒子:「怎麼會有這種東西?小寶,你走了,還要騙我?」

她擰開盒子,一個透明的圓形薄片浮在液體之上,她看着它發獃,這就是小寶最後留下的東西?

她拿手指拈起那薄片,對個鏡子,拿另一隻手的手指撐開左眼,放了進去,一陣冰涼過後,她幾乎感覺不到眼睛裏有東西。

她想了想,打開床頭櫃,拿出了一本以前買的書,看了一段劇本,那是一段挺著名的戲,寫女主的父親是黑道大佬,和男主有生死之仇,女主不顧一切喜歡上了男主,在男主被父親追殺逃到香港時偷偷找他,可找到他的結果卻是獲悉他已有妻兒。

倪星星看的就是這段戲的劇本。

她看完劇本,在心裏默念入戲。

忽然間,腦子似乎有道光閃過,眼前出現了灰暗的香港街道,低矮的房屋,破舊的木門,英俊的男主穿着打着密細針角補丁的碼頭工人服飾領她來到家裏,他的妻子,從矮小的門房走了出來。

一種萬念俱灰之感倏地沖滿倪星星的腦子,她鼻端甚至聞到了香港碼頭股魚腥味兒,隔壁飄來的煙火飯香。

她就是那個女主,她喜歡這個男人,可此時,在他的妻子出現時,卻不得不放手。

她嘴裏自然而然說齣劇本里的台詞。

一段戲演完,她又處身於自己的卧室。

那是一種非常奇異的感覺,她知道自己在演戲,但是,在那時,她就是那位絕望的女主,有她所有的悲傷,歡樂,喜歡,厭惡,終於見到男主時的高興,被他領到家裏看到了他妻子時的絕望,所有的情緒都充盈在腦子裏,和劇本里描述的一樣。

她甚至能看到男主閃動淚光的雙目,感受到兩人之間那種執手相看淚眼,無語凝噎的情形。

但這段場影一完結,她立刻抽離了那段劇本,重新成了倪星星。

她震驚地看着那圓圓的盒子,那是個普通的隱形眼鏡密封塑料盒,絲豪沒有高科技含量。

她再看着鏡子,左眼之中,就戴着那片薄薄的隱形眼鏡,她隱隱覺得施一航說得對,再高的科技也制出不這種東西。

可不知道為什麼,她相信小寶,它不會害她。

她手指伸向眼睛,想把那薄片取出來,指尖粘上了薄膜,卻又收了回來。

小寶說過,戴上這東西不會對眼睛有什麼影響。

戴上它,是不是能跟小寶產生些聯繫?

就像父親離開時,前一天她從他口袋裏摸出的糖果,她許多天都沒吃,一直放在袋子裏,這樣,她就能感覺到父親似乎還在身邊,某一天從門口回來,拍著左邊口袋,朝她擠眼:「來,過來……別告訴你媽。」

……

「控制一個基因體比控制個機械人可難多了。」老左癱在地上喘氣,接過了老右遞過來的皮質液補充能量。

「哎,我也差點累死,但我控制它的肢體動作還好點,你要應對他複雜的人際關係,確實難。」

「大媽們除了跳廣場舞,還喜歡做媒,這點你趕緊記下來,以後看見大媽別輕易搭話,特別是那位李大媽!」老左說:「有多遠躲多遠!記住,你是控制肢體行動的!記得靈活點!」

老右掏出個光腦,手指在上連點:「記下了。」

老左恢復了原氣,扶著白色牆壁站起來,問老右:「神經元建得怎麼樣了?」

老右搖頭:「進程緩慢,倪星星腦部能量不知道為什麼忽然間減褪很多。」

老左想了想:「難道是因為小寶的離開?」

老右點了點頭:「你看,施一航拿了個一模一樣的機械人來給她,她卻一點都不喜歡,她對小寶有了種特殊感情,哎,可我們卻不得不走。」

兩人同時沉默了。

「這就是地球人類所說的愛?倪星星對小寶的愛?」老左迷惑不解:「它不過是個機器物件,也不是人類的形狀,她為什麼會對它有了感情?」

「總之地球人類的感情世界咱們不會懂的,依我看,要想倪星星重新恢復那股活躍之極的能量波,要讓她對這基因體產生和小寶一樣特殊的感情!甚至更高級,畢竟咱們的基因體是人類形狀,同類相吸么……」

「難,今天電梯上遇見了,咱們不是想方設法向她搭話,她冷淡得很,而且戒備心很重,不像對小寶,沒什麼防備。」

「難道這基因體太高大了?有威脅感?」老左撓頭:「我們把它製造成像小寶一樣矮的孩子形狀好些?」

「有可能,女性么,對孩子總是不設防的……可是,將軍醒后發現自己是一個孩子……你想過這後果嗎?」老右咽了口唾沫說。

老左打了個哆嗦:「我也就隨口那麼一說,哪能真這麼做?」

「還是想想怎麼和倪星星拉近關係吧。」

「對……咦……」

「怎麼了?」

「感測儀啟動了,數據傳來,是一個劇本的一段。」

「你按那劇本的描寫搭建個場景,輸送給她。」

「好的。」

光波屏幕之上,現出了倪星星在屋子裏的情形,她演着那段戲,說着戲里的台詞,她已經化身成那個女主,面前雖然沒有和她對戲之人,可她的表情動作卻已然到位。

那幕戲演完,倪星星坐在桌子前,獃獃看着那盒子。

光波屏幕,顯示出她的腦電波劇烈地上下震動。

老左嘆氣:「這種科技對地球人來說,還是太先進了些,老右,你說倪星星會不會因為害怕而不敢用?」

老右一攤手:「我怎麼知道?地球人的情緒最難猜了。」

「我們給她製造的是最先進的虛擬現實感測儀,對腦子一點副做用都沒有,不像咱們星球剛剛開發出來時的那種,使人類大腦有成癮性……」

「是啊,這種東西在咱們那兒是用於模擬戰爭的,技術成熟得很,她別辜負咱們對她的一片好心才行!」

「地球人的愚昧和貪婪咱們也領教過了,期望倪星星能好點吧?」老左無可奈何。

兩人再看過去,倪星星坐在桌子前,想要取出那鏡片,卻把手收了回來,上床睡覺了。

兩人同時一怔:「她這麼快就接受了這儀器?」

老左看了一眼另外那塊屏幕上的腦電波波形,手指在空中划,把某個區域擴大:「你看,倪星星的這一塊電波增加了,這是種信任的情緒的電波表現,她相信小寶。」

「施一航那樣抹黑它后,她還是信任它?」

「這是種難能可貴的感情,想想前一次時間點,將軍也找過人類尋求幫助,但最後還是因為地球人的不信任而被出賣,導致任務失敗,地球人是最容易被流言影響的,又極度以自我為中心,想不到倪星星不同?」

「那因為是施一航說的吧?如果是她相信的人,比如說丁闌,她母親說的,她還會那麼相信小寶?」老右客觀評論。

「我還是相信倪星星和一般地球人不同,根據以往對她言行的評價,她有地球人樂觀向上的精神,少有的正真善良,也不鑽營取巧……」

「就是二吧。」老右說。

「也許這一次,將軍得到了她的幫助,能把任務完成?」

「希望如此……在將軍醒后發現自己腦子被女性侵入了還不發雷霆之怒的情況下……任務很有可能順利完成。」

兩人互望一眼,各自縮脖喉頭上下滾動,回到光腦台前,進行緊張的神經元再建工作。

……

倪星星接了個電話,是楊航通知她試鏡,又說這部戲是大女主的戲,需要很多女演員,因為章芸當主角,競爭激烈得很,試鏡時陳導演和幾名製片人編劇都在場,有很多演員去試,包括倪雪境等,倪星星是章芸特意指定的,要她做好充分的準備……

楊航少有的交待了又交待,甚至打明白告訴她這次選角機會給她,自己也擔了一定的風險,他也是看在章芸的面子上,總之,不管能不能上,不能搞得太難看了,在陳子忠導演面前丟了面子,讓自己的名聲受損!

倪星星連連點頭,收了電話,對着鏡子扒開左眼看,瞳仁那道淺淺的透明圓圈還在。

倪星星收拾心情,穿好衣服,拿了手袋出去。

時值傍晚,上下電梯的人多,見過幾面的鄰居見她還出去,就問:「星星,上晚班啊?」

倪星星點了點頭,電梯下到一層,她走出電梯,來到小區門口叫車,才發現那個兜帽男也在,垂頭弄着手機,似乎在弄叫車軟件,他換了一個口罩,臉幾乎全被遮住了,連髮型也換了,厚厚的頭髮把額頭全都擋住,連眼鏡都擋了一半去。

她裝着不認識,只看着馬路上的出租。

兜帽男卻看見了她,熱情揚手:「咦,十五樓的鄰居?你好,上晚班啊?我也有個活兒要接,在東華門影視中心那邊,給劇組做後期的,就是去眼袋什麼的,臨時幫忙,你呢?」

他還真直白,她什麼都沒問,他把自己的事一股腦兒說了。

咦,東華門影視中心?不是她那劇組吧?

倪星星只點頭:「你好。」

「我姓費,叫我小費就行了,請問鄰居貴姓?」兜帽男見她對自己的口罩望:「有點小感冒,怕傳染給別人。」

「哦?」倪星星看馬路上的計程車。

正好有空車來,她打橫幾步招手,那空車停住了,司機偏頭問:「誰在滴滴上叫的車?」

兜帽男揚手:「我,是我!」他回頭看倪星星:「鄰居,順路嗎?順路帶你一程呢,這時間點可不好叫車,我這個單子都好長時間沒司機接……」

他澄澈的眼睛在厚厚的劉海下眨巴。

這人就是有點嘮叨,不過還好,他不像施一航,死追着問你的私事,他也就是喜歡說自己的私事。

這個時間點的確不好打車,倪星星想了想,拉開車門上去。

兜帽男坐在了司機身旁,說了地址,果然是往她的劇組而去。

他回頭問她:「鄰居,你去哪兒?」

倪星星從倒後鏡看到了司機怪異的視線,不想他再鄰居鄰居的叫,說:「我是倪星星,和你的方向一樣。」

「咦,倪星星,你也去東華門?那太好了,我告訴你啊,我這單活不好做,聽說這部劇的女演員演戲前老開Party,演戲時眼袋重得連粉都遮不住,要一幀幀的修圖,工程巨大,他們都不願干,沒辦法了,才向外招人的。」

倪星星對這不感興趣,老想着今晚的試鏡,嘴裏只哦哦聲。

司機倒有興趣了:「真的?真的嗎?電視里挺好看的啊,都是修出來的?」

「對啊,老兄,你以為美人在什麼時候都那麼美?都是打光和後期修圖的結果!」兜帽男說。

司機驚奇:「是嗎?演戲這麼簡單?修個圖就行了?」

「說簡單也不簡單,要演得讓人相信,比如說傷心,大叔,你說說,傷心到極點,有時候是不是都不會流淚了?表演複雜着呢。」

「說得是,我叔伯爺爺去世時,我叔一滴眼淚都流不出來,但我們看着他就覺得難受得很,你是沒看到,那是真傷心,哎,可憐他老人家在醫院受了一個多月的苦,還是沒治好……」

倪星星一怔,看前面這位小費,他說得興緻勃勃,半點沒感覺她的注視。

這位小費一路滔滔不絕地說着,等到下車時,差點和司機聊成了好哥們,倪星星和他在影視中心門口分手,在劇組遇見了楊航,一看見她,他小跑步過來,低聲問:「星星,內部消息,試鏡時讓在三個本子裏挑一個來演,聽說全是經典悲劇,你有準備嗎?今天選角是初選,主要選女二,也順便定其它角色,女二這個角色是個悲劇性人物……」他再問,「你到底有沒有準備?」

倪星星心裏一跳,真是怕什麼來什麼,嘴裏卻說:「沒關係,我都能演。」

楊帆指對面那幢樓:「在那裏的二樓,你自己去吧,都試了幾批了,你是第六批……」又壓低聲音說,「和倪雪境一組。」

這個她倒沒太在意,隨口答:「是嗎?那太好了,還可以向倪老師學學演技。」

楊航呆了呆,看着她搖頭:「傻妹子……你能這麼想也好,快走吧,別遲了!」

來到二樓,走廊上已經坐了好幾個女孩子,臉孔熟得很,還有兩人演過很紅的青春電視劇主演,看見她進來,互相望了望,都有些吃驚。

有兩個互相打聽:「這位是誰?」

「生面孔,沒見過?」

倪星星略感尷尬,心說不是個小角色選角嗎?為什麼這麼大陣仗?

倪雪境坐在頭一個,她和其它三位青春劇流量小花一樣,被陳導演看好,先把三個劇的劇本資料給了她們,她選了其中一個劇,已經練了好幾天了,那兩名流量小花早已經試完鏡,又來了兩名青春劇主角,讓她只感覺壓力陪增。

想不到章芸這麼大的號召力,知道是她主演,這些從不給人演配角的明星型演員都來參加競爭?

看到倪星星走進來時,倪雪境驚得幾乎從椅子上站起來,拿指甲使勁掐掌心才讓自己不失態。

自己居然和這種人競爭角色?

倪星星看到了她,伸長身子向她搖手,她點了點頭,轉臉向牆壁。

旁邊的韓夢偏過頭來問:「雪境,她是什麼來頭?」

韓夢演了好幾部戲,一直不溫不火,但至少都是女二號以上的角色。

「以前做替身的,很得章老師看重。」倪雪境說。

「什麼?」韓夢尖聲說。

她的話幾個女孩子都聽見了,眼神怪異朝倪星星望了去,可她卻無知無覺,哈腰迎着她們的視線打招呼:「你們好,大家好,多多關照……」

還是群演替身的那一套,幾人臉上都露出鄙夷之色,轉過頭去,有人小聲嘀咕:「什麼人都來湊數。」

倪雪境臉色放晴。

倪星星聽見了那人的嘀咕,笑答:「是啊,我就是來湊個整數的。」又問那人:「咦,李西西老師?你演的武林奇譚真好看。」

李西西只好點頭,臉上倒顯出些尷尬來。

有兩個年紀小聽她說得有趣,互相望着嘻嘻哈哈笑了起來。

倪雪境咬牙,扭過頭去,懶得看這種傻大姐,免得拉低自己的智商。

正好此時,副導出來叫人,倪雪境就進去了。

到底經過好幾天的排練,戲演得很順利,倪雪境很快的入戲,隨着劇情往前發展,到悲劇的最後鏡頭,她控制情緒,熟練地流下了眼淚,幾個評審都微微點頭,只有陳子忠導演說戲有點過了,不過語氣倒還和緩,只叫她等著分配角色。

從現場的情況來看,她對自己的表演感覺很滿意,知道一個女二怕是跑不了了,走到門外面,看到倪星星就有點同情,這個替身外形條件的確不錯,章芸那句評價『長得真乾淨』早已經傳了出來,可她基本的演技都沒有,既使給了她機會,只怕也無濟於事。

見倪星星上來打聽,臉上有了絲笑意:「星星,別怕,正常發揮就行了,也不是很難,有三個劇本挑選呢,你隨便挑哪一個都行。」

三個劇本?只怕她哪一個都演不下來。

倪雪境伸出手去,親昵地替她理了理鬢角散發。

倪星星緊張得失了常態,真把她當知已了,一把握住了她的手:「真的,真的嗎?」

倪雪境皺了皺眉,她的手潮濕滑膩,想必緊張的,貼在她掌心不舒服得很,忍住沒有鬆開,溫和點頭:「是啊。」

倪星星鬆開了她的手,合什抵住眉心禱告。

倪雪境只聽見兩句:「千萬保佑戲沒那麼難……保佑我死得別那麼難看!」

她心裏好笑,向倪星星告辭,又和幾張熟面孔打了聲招呼,回化妝間卸妝。

……

聽到倪星星挑選的劇本,長桌子後面幾位評審全抬起頭來,表情詫異。

陳子忠導演很直接的連珠炮發問:「你以前演過多少戲?有什麼讓觀眾記得住的角色?這個角色非常複雜,你能把握得住?這齣戲你以前看過沒有?」

倪星星搖頭,再搖頭,又搖頭,壯起膽子問:「這角色很複雜么?」

她見這個劇本雖然是個悲劇,但不需要真的流出淚才挑選的。

陳子忠要求嚴格得很,見她什麼都不懂,臉色馬上就變了,冷冷地說:「不會演就滾!」

倪星星腳一軟。

旁邊的編劇曹康和章芸熟,趕緊打圓場:「倪星星,要不你選另外一個吧,你選的這部廣島之戀對演員要求很高的,所有的集體性和歷史性的記憶都由個人想像來構建,是因為殘酷的戰爭而造成的悲劇,而且需要說出大段獨白,你沒看過這齣戲,不知道歷史背景,是演不出那種真實性的。」

陳子忠哼了一聲,看了他一眼:「這演員你熟?」

曹康趕緊壓低聲音說:「章老師推薦的。」

陳子忠垂頭拿茶杯喝茶。

曹康見他鬆口,忙向倪星星使眼色:「挑哪個?」

倪星星囁嚅了好一會兒:「我,我還是演這出吧。」

她有得選么?其它兩部都要求哭出淚來,她哪來的眼淚?

曹康怔了,還想再勸,陳子忠把茶蓋合上,說:「開始吧。」

倪星星看了一遍劇本,心裏默念,入戲。

一道白光閃過,她變成了廣島之戀之中的女人,是個法國女演員,少女時代,她愛上了一個德國士兵,但他死後,她遭到了非人待遇,被剃光頭,關入地窯,戰後,面對千瘡百孔的廣島,她與日本男人相愛,大量的信息就這麼湧入她的腦子,她已經不是倪星星了,她就是那位法國女演員,擁有不堪萃取的痛苦,她要突破腦子裏的血色回憶的包圍回到現實溫情中來。

她的記憶是廢墟中重建的高樓,是帶着花環辛勤勞作的人群,面前是深情的日本男人。

大段大段的台詞自然而然地浮在的腦海,她混亂地述說:「我恨記憶,我記憶力很好,但像你一樣我極力地忘卻,於是我忘記了……」

陳子忠導演斜靠在椅上子的上半身漸漸坐直,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她沒有化妝,可她已經成了那麼法國演員,就像她被那位戰後的法國女演員附體。

這段台詞晦澀難懂,如果演員演技稍微偏離了一點,表演效果就會不明所以,讓人厭煩,可她演出來的,卻讓人感覺她理當這樣,就是這樣。

他能感受到女主的心酸和渺小,感受到戰爭悲劇給她造成的巨大傷害。

他從沒看見過表現力那麼豐富的一雙眼神,讓他鮮明地看到劇中人物的年齡,經歷和性格。

可這雙眼睛,卻長在那麼一張年青乾淨的面孔上,形成強烈的對比。

直至她演完,彷彿有餘波從她身上發射出來,震撼他的心弦。

他已經很久沒見到過演技如此出眾而年紀那麼青的演員了。

倪星星默念齣戲,看着面前坐在長桌子後面一言不發滿臉嚴肅看着她的幾人,心驚膽顫地問:「幾位評審老師,還行嗎?」

陳子忠此時才收回了意識,帶頭鼓起掌來,其它幾位也才醒悟,跟着鼓掌。

「不錯,女二就你了……」陳子忠導演轉頭問其它幾人:「你們沒意見吧?」

曹康當然沒意見。

一位姓韓的投資人遲疑:「她以前沒什麼名氣吧?觀眾對她不熟,演技雖然能過關了,但咱們這部戲的女二戲份可重得很!是不是再商量商量?」

陳子忠說:「就因為她沒名氣,才能給觀眾一種新鮮感,章老師推薦的人錯不了的!」

章芸不但是女主,對這部戲也有投資。

那位韓先生還是堅持:「後面還有幾個名氣極高的好演員,這麼定下來,對她們不公平。」

陳子忠淡淡地說:「她們的演技怎麼樣,看她們以前演的戲就行了。」

曹康忙打圓場:「要不讓她們全演這段廣島之戀?這樣也能公平比較。」

陳子忠點頭,讓倪星星先出去。

倪星星眼花繚亂地聽他們的爭論,雙腿軟綿綿地走了出來,室內的掌聲傳到了長廊外,外邊等著的幾位試鏡的演員都不明白是怎麼回事,見她出來,此時也顧不得計較她只是個替身了,忙圍住問。

倪星星敷衍回答,只說叫等消息,她們一臉疑惑散了。

來到樓下,楊航在打電話從內部拿到消息,見倪星星出來,收了電話,一臉幸與榮焉走過來道賀:「星星,我聽說了,陳子忠導演對你滿意得很,你走後還跟投資人爭了起來,好好準備,就這幾天有消息了,一定的!」

倪星星這時魂才有點兒回來了:「我真沒演砸?」

「謙虛,你瞧你又謙虛了……」楊航親昵地說:「星星,私底下用功了吧?演技大爆發啊……」又感慨:「當了幾年的替身還是有一定的積累的,替的都是大牌,看得多學到了些東西?哎,我早就說了,你是有靈氣的,這樣都能學到!」

「哪裏,哪有什麼靈氣,不被人罵『演的是什麼狗屎』就謝天謝地了,當時就怕連累了您和章老師,所以,再怎麼也不能給你們丟臉。」倪星星說。

楊航皮厚得很,哪會理她的嘲諷:「星星,這幾天你在家休息,好好琢磨一下這部戲的原著,角色一定下來,劇本馬上會發到你手上,簽合同,打訂金,這就要開拍了。」

「我還有工要開呢!」倪星星說。

「哎,我的傻妹子,你就沒有一個輕重緩急?那部戲角色能拿下來你還當什麼替身?」

「哦?」倪星星說,「真能拿下?」

「放心,這部是部女人戲,裏面的女性角色多得很,你一個角色是跑不了的。」楊航信心滿滿。

「我要求也不高,打醬油都行,兩句台詞也行!」倪星星說。

楊航怔了怔,指她:「你啊……你就這麼點出息,你以為今天試鏡選那些……」他搖頭,剛好有人叫做事,他走過去忙了。

聽了楊航的話,倪星星真準備回去先到書店買本原著來看,可一看時間,已經到了半夜,只怕書店都關門了,她只好打車回到公寓。

……

柯志華走進五橫里街小巷,送菜的小販騎着電單車從他身邊滑過,把坑裏的污水濺起,他眼明腳快往旁邊避開,可剛好從小飯館出來換菜牌的老闆娘就沒有這麼幸運了,被污水濺了滿身,氣得她破口大罵。

柯志華抬頭,看了看那被蒙上一層油污的店名,再打開手機看定位,才確定了是這裏,拉開玻璃門進去,往裏邊走,看見了坐在角落包廂里的施一航,他趕緊走過去,施一航正拿開水涮茶杯,見他來到,只拿手指了指對面,示意他坐下。

廚房就在對面,只拿一個厚厚的帘子隔着,從縫隙飄來縷縷煙霧。

「施先生,怎麼找了這麼個地方?」柯志華坐下,鬆了松領帶。

「這裏的青椒炒肉不錯,用的是正宗野豬肉……」施一航說。

見他提了水壺倒水,柯志華趕緊把水壺接過:「我來,我來……」他拿開水把筷子碟子仔細涮了一遍,又從公文包拿出濕紙巾來,把他面前的桌面擦乾淨。

隔了一會兒,服務員上了幾碟小菜,柯志華一看上面浮着一層紅色,馬上沒了胃口,只喝飲料。

「施先生,我查過了,確實是倪小姐替身那段戲做得好,被章芸看中,推薦讓她去試鏡的,章芸在圈子裏口碑極好,新成立的影視公司需要大量演員,倪小姐外形很好,她做個推薦賣個人情無可厚非,她也只做了個推薦而已,成不成並沒有插手,倒符合章芸這個人的辦事方式,至於陳導演直接拍板讓倪小姐出演女二,只是在試鏡后隨口那麼一說,投資人反對,擱置了下來。」

施一航夾了幾口菜入嘴嚼,慢慢地問:「有沒有人幫她?」

「沒有,那個模擬機械人丟失之後,倪小姐進進出出只她一個人,平時不拍戲了,她除了上網玩遊戲就是看劇本,還把那部戲的原著買回來看。」柯志華停了停說:「屋子裏沒有其它人的說話聲。」

看到施一航一筷接着一筷地把那紅色辣椒往嘴裏放,額頭汗都沒有一顆,柯志華實忍不住:「施先生,不辣嗎?」

「陳子忠導演挑演員最嚴……她當時演的哪個本子?」施一航夾了個青椒絲入嘴。

「東京之戀,不,廣島之戀,我不懂演戲,但聽說這角色極難演,是個什麼暖昧多元的主題,以二戰為背景的……講的什麼意思我都不懂,總之難演得很,但倪小姐演完,在場所有的評審都鼓掌,我想,應該是演得不錯吧?」

「這是個悲劇?」

「好像是的,但不需要流淚。」柯志華見辣椒很好吃的樣子,也夾了一筷子放進嘴裏,菜才入嘴,舌頭彷彿被鋸了一刀,眼淚鼻涕一下子全流了下來,他趕緊喝一大口冰紅茶壓住。

施一航看了他一眼,拿筷子繼續夾:「看來她是不得不選了那個本子。」

柯志華扯了紙巾擦眼淚,腫著舌頭說:「是啊,倪小姐演技倒是大有提高……」

施一航吃好了,也拿了個紙巾慢慢抹嘴:「沒有參加表演課,以前也沒演過戲,不懂這部戲的戰爭背景,卻演得這麼好?」

「難,難說,有的演員一輩子沒紅,但到了一個時間點,忽然間通竅,演技爆發,就,就紅了,倪小姐當替身也有好幾年了,以前聽說她還找個表演老師學表演?」

「這世上,哪有一蹴而就的事。」施一航把紙巾丟到桌上。

柯志華嘴裏那股辣勁過去了些,說話索利多了:「可這些日子我一刻都沒放鬆,實在查不出來倪小姐和誰接觸。」

他知道施家的人不好對付,但想不到這位施家後輩這麼難對付,暗暗叫苦。

「對了,費家那單案子了結了吧?」施一航狀似無意地問。

柯志華渾身一機靈,不知道他問這個是什麼意思,點頭:「早結了,我幫他處理了,但最後婚還是沒結成,聽說到美國后病情又反覆,何玲瓏對他一枉情深,一直等著,可聽說費天銘連她的面都不願意見。」

施一航點了點頭,柯志華能查到的也就是這些,今天已經全都說了,加上讓他查的人敏感得很,一個不小心,會弄得裏外不是人,所以,他能不說就不說,只專心喝飲料。

快到午時,餐館里人漸漸多了起來,廚房濃煙隨着端菜服務員的不斷進出時不時湧進大廳,伴隨着嗆人的辣椒味,氣味就更不好聞了,柯志華開始還強行忍住,到最後卻實在忍不住了,咳嗽起來。

施一航卻端坐着,一點動靜都沒有。

柯志華只好偷偷拿了顆薄荷糖出來,放進嘴裏嚼,暗暗奇怪這地方這位公子哥兒也能坐得住?

隔了一會兒,玻璃門推開,輕脆的女聲向老闆娘打招呼:「一份干炒牛河,超辣,放牛肉……打包帶走!」

兩人雖然坐在角落裏,柯志華卻正面對着玻璃門,忙低下頭,看了施一航一眼,終於明白他為什麼能忍了。

進門的不正是倪星星?

老闆娘陰臉轉睛,語調上揚幾個音階,親自過來:「星星,不加個蛋?」

「減肥……對了,李姐姐,你兒子還好吧?」倪星星倚在櫃枱和她閑聊,看都沒看這邊。

滿桌子的菜都沒換來老闆娘一個笑臉,她一聲『李姐姐』其臉就跟菊花一樣,柯志華心說這小姑娘不爆脾氣的時候的確讓人很舒服,只想與之諧老。

他看了眼施一航,終於明白他為什麼喜歡吃辣了……練出來的。

他暗暗佩服他的堅韌,難怪業內有人稱施家人想做成一件事,沒有不成功的。

倪星星看來遲早都是施家人?。

柯志華慶幸和她上次見面,還順手幫了她一下。

外賣一會兒做好了,倪星星提了餐盒拉開玻璃門離開。

柯志華陪着施一航再坐幾分鐘,兩人這才站起身來,走到門口,司機把車開了過來,兩人不順路,柯志華正想告辭,施一航忽然說:「那間複式公寓,你請人幫我安裝些設備。」

柯志華一驚,勸他:「施先生,做得太過不好吧?咱們這已經算是侵犯人的私隱了。」

「不是她,另外一個人。」施一航說。

柯志華想了想,忽然間明白,震驚看他:「也不過搭了同一輛出租而已,這算不上……」

施一航回頭,冷冷看他。

他只好點頭:「行,行,你說怎麼弄我就怎麼弄。」

施一航邁步向車子走了去。

看着車子開走,柯志華才向相反的街道走,走進了對面那幢大樓。

……

倪星星一下午都躲在屋子裏看原著,她在想這隱形眼鏡是對劇本有用,還是對原著也有用?

於是,她在腦子裏想着演那個角色,再想入戲兩字,想不到她依然成了書中那位人物,擁有那位人物的一切情感和痛苦,而應該說的台詞和往常一樣,湧入她的腦中,自然而然由嘴唇流出,她打開手機的錄像功能錄下了她試演的每一個角色,錄像完畢,打開視頻來看,她自己都看呆了。

既使她這個外行,也知道自己演得極好,每角色都彷彿被書中真實的人物附體。

可當她齣戲成為倪星星時,那種人物的感情卻完全消失了。

她也知道眼睛裏戴的這東西好用得很,以前雖然沒演過戲,但她聽說過既使再出名的演員進入角色之後好長時間抽離不出來,有的甚至變得神經兮兮。

她這麼短的時間換這麼多角色,但抽離出來時一點精神波動都沒有,她還是倪星星,記得剛才演戲每個步驟,但她清醒地知道她是倪星星,不是劇中的人物。

無論小寶是什麼,有什麼秘密,但它對她,沒有惡意。

它一心一意維護着她。

父親走後,沒有人為她想得這麼周到,她忽然間感動之極,輕聲說:「小寶,謝謝你。「

燈泡忽然閃動了兩下,呲呲地響,緊跟着亮起來變為正常。

……

「老左,你幹什麼?你是機械人激動個啥?」老右終於逮到了一個嘲笑老左的機會,插腰指他:「時刻記住自己機械人的身份,人類情感別太過頭!知道嗎?」

老左抹眼淚:「這是程序自動生成的情緒,我有什麼辦法?所以我比你高級就在這些點上!」

「哎,咱們氙星這科學技術是不是太過了?最大的模擬人類,人類最基本的情緒動不動就出來……倪星星說這句話,我都感動得哭了……要是咱們模擬的是將軍該多好,他本來就比機械人更像個機械人。」老右趕緊說。

老左很乾脆的抹眼淚:「這才是成功,任務的成功。」

屋子裏的長條鏡子裏,兜帽男也坐在沙發上抹眼淚。

老右看見了光幕上他的影像,勸老左:「你瞧你,把他弄得娘里娘氣的,地球人會認為他有同性戀趨向的。」

老左這才收了眼淚,辯解:「程序的控制,我有什麼辦法?我比你……」

「好了,知道你比我高級!「老右看了眼光幕,驚喜:「老左,你看,她對小費好感度上升了呢!從路人甲提升到可信任路人甲,腦電波的幅度提升不少!」

老左抹乾眼淚迷惑加喜悅:「咱們給他設的這人設,陽光加燦爛,嘮叨得什麼都說,正對倪星星的胃口?」

「對,倪星星被施一航那種陰冷型人格弄怕了,這種陽光型大男孩用地球人的話來說有治癒功能,雖然她現在只把他當成了路人甲,但我相信,總有一天,她會對他也產生特殊感情的,你瞧,咱們的腦神經元建立總算緩慢開始了,雖然還只建立了一兩個,但我相信,隨着倪星星對咱們好感度的增強,以後定會以幾何速度加快。」

老左感慨:「還真是的,哎,古老的地球人類的思維真難懂,這種人如果讓我們將軍來評價,只有一句話……」

兩機械人異口同聲:「嘮嘮叨叨,女里女氣,什麼都說,有泄密傾向,來人,堵嘴,上刑,打入大牢!」

兩機械人相視一笑,很是莫逆。

………

倪雪境使勁一扔,梳子砸到了鏡子上,反彈過來,落在地上停住了。

她獃獃地看着那梳子,忽然間趴在了妝台上,肩膀無聲地抽搐。

蔡紫忙跑到門邊,把開了一條縫的門關緊,默默走到她身邊,把梳子拾起。

「雪境,咱們最後到底拿到了女二,算是不幸之中的大幸。」蔡紫說。

倪雪境悶聲說:「蔡紫,你別安慰了,我哭一會兒就好。」

「雪境,門已經關了,這屋子能隔音,你想哭就哭吧。」蔡紫說。

倪雪境的聲音這才慢慢大了起來,最後變成嚎啕大哭,蔡紫從抽屜里拿出盒紙巾來,擺在她手邊。

她伸出手,抽出紙巾,緩緩抬起頭來,把哭花的妝擦拭乾凈,指著邊上的劇本說:「我看了劇本了,這個是修改後的,和確定角色前的不同,三號女主的戲增加了許多,而我這個女二號的戲卻減了不少,是陳導演讓曹編劇親自改的,這是專門為她改的!」她抬起頭來,惶然無措:「蔡紫,以後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這部戲我是不是不該去爭?她要女二,就給她算了……」

蔡紫知道,她想要的,只不過是自己的肯定,她已經爭慣了,讓她不爭,她會更加難受。

她拿起劇本,把其中加的那一段指給倪雪境看:「雪境,陳導演是大導演,不知道下面小演員的情況,他只以為她能演悲劇就什麼都能演了,你看,他讓曹編劇加的這段,是一大段的哭戲,就是上次那場戲,事後我分析了,那三個劇本,只有她演的那個不需要流眼淚的,我看啊……」

倪雪境把劇本拿過來,仔細看了蔡紫翻開的那頁,臉色轉晴,卻又懶洋洋地把劇本丟開:「只是這一段而已,其它的……「

「這段在前面,開拍不久就要演,她連準備的時間都沒有,陳導演什麼性格咱們還不知道?一次搞砸,永不錄用,這可不比砸了錢昆的道具!」

倪雪境想了想,拿起妝台上的水杯來,遲疑地說:「可這次不比上一次了,上次那個角色導演還聽我的,這次有章芸推薦……「

「章芸做事方法你還不知道?她又不是她什麼人,雖然是推薦了她,但最後還是得靠她自己。」

「其實演戲這個行業有什麼好?大家都削尖了腦袋往裏鑽,她當她的替身不就好了?到時演砸了,她自己臉上也無光,就像上次……」倪雪境長長嘆了一口氣。

「是啊,那些人只看得見演員表面的風光,哪看得見您背後的幸苦?」蔡紫附和。

「她如果不能演這戲就好了。」倪雪境飲了口水說,。

蔡紫怔了怔:「誰知道呢?片場發生的事還少嗎?不過她運氣實在好。「

「一個人運氣不會始終那麼好的。」倪雪境手指在水杯邊沿滑:「你說,這次她如果再搞砸了……」

蔡紫心領神會:「是啊,男人的耐心是有限的。」

「柯爺那邊真的不接這單了?」倪雪境想起這事,又是一陣煩惱。

「不接,把訂金都退了回來,還退了部分違約金,勸我們也放手,說別惹那人不高興。」蔡紫說:「我倒打聽了些他為人處事的傳言,確實很厲害,方芳你知道嗎?那人在美國留學時,她那也去了那邊學表演,不知道從哪裏打聽到他,纏了上去,惹煩了他,她回國后再沒有人找她演戲,聽說有人打了招呼了……」

倪雪境手指一顫,杯子裏的水抖出兩滴濺在手背,她卻沒有感覺:「她被人雪藏了?」

「公司也不敢用她,一直涼着,聽說最近在給新人培訓。「蔡紫說。

「算了,原也沒打算走那條路。」倪雪境說。

「柯爺那兒打聽不到消息了,不過您放心,正巧,我表妹大學畢業來找工作,沒有住處,我讓她住進了那個小區,也在那棟樓,昨晚上我才和她吃過飯,她和倪星星住上下樓,搭電梯時也能碰到。」

倪雪境興趣大了,斜了她一眼:「蔡紫,如果沒了你,我可怎麼辦?」

蔡紫笑了笑,繼續說:「雖然還沒成朋友,但倪星星那人好相處,她已經能搭上兩句話了,她還說,從沒看到過有人和倪星星進出過,樓下姓王的那保安我表妹也混熟了,連他都說這幾個月沒看見有人來找她,那間公寓這兩個月的電費少得很,不像有人住的,我看啊,那間複式他也不常去!」

倪雪境高興起來:「你那表妹真本事。」

蔡紫吞吞吐吐說:「雪境,你瞧,她畢業也找不到工作,想來咱們工作室……」

「行啊,算她的實習期,只要她辦成這件事,就是工作室的正室員工。「倪雪境大方揮手。

蔡紫心底有些失望,不敢提實習期工資的事,只好點頭。

她心裏有些發愁,表妹年青不懂事,性格比倪星星還二,哪是做卧底的料?她都不敢把倪雪境的真實想法告訴她,而且,最近她似乎有些不把工作的事當真了,談起戀愛來了,聽她的口氣,似乎還是單戀?

如果她不懂事,自己只好回了姨媽替她找工作的事。

……

沒有了小寶,沒過幾天,家裏就亂糟糟的,倪星星以前還能忍受,但已然享受過有小寶時那乾淨整潔的屋子,她哪還能視而不見?

劇本已經發過來了,定了她是那部戲的女三角色,雖然和陳子忠導演開始說的女二有差距,但倪星星已經高興死了,去公司簽了合同,一大筆訂金先到了帳上,她頓時覺得自己成了個有錢人,於是,先豪爽地去小區門口吃了頓燒烤,又去超市買東西,把家裏以前捨不得換的舊東西全換了,然後開始動手打掃屋子。

她怎麼打掃都覺得和小寶清潔的屋子有好長的一段距離,總是這兒那兒有灰塵,於是一邊打掃一邊念叨小寶。

她提了好大一包垃圾到樓梯口,推開門,聽見了樓梯上一陣腳步聲,緊跟着,一個人影沖了下來,她一看,是小費,他沒戴口罩了,但帽兜依然罩住了大半邊臉,露出來的半邊臉形狀優美。

她假裝沒看見,丟了垃圾趕緊往回走。

「咦,倪星星?」小費驚喜地喊。

倪星星只好回頭,裝着剛來,記不起來他的名字的樣子,茫然:「啊……你,你是……?」

他依舊一臉笑,指自己胸口:「小費,對了,大名忘告訴你,費晚,晚上的晚,也就是伴晚的晚。」

倪星星心說她問了嗎?她怕他又扯一大通沒完沒了,簡潔點頭:「你好,費晚,跑步?」

「對啊,每天上下樓爬爬樓對身體好,你知道嗎,我現在都不搭電梯了,只跑樓梯,倪星星,我建議你也跑跑,像咱們這種人在電腦前坐得多,再不運動,沒到中年跟中年人一樣亞健康……」

倪星星打斷他的話:「行,你跑。」

她拉開樓梯門出去,就聽見又有人沖了下來,腳步急促:「費晚,費晚,你等等我。」

是個聲音輕脆的女聲。

倪星星一時好奇,往後瞄了一眼,一位臉孔小小的年青女孩子,扎了個馬尾,滿頭大汗從樓梯上下來。

費晚頓時臉色都變了,一竄,沒等倪星星反映過來,就到了她身後,指那女孩子:「你,你,你,我都說了,我不會做你的男朋友的,你別跟着我。」

他縮在她身後,倪星星聽到他衣服都在抖。

女孩子似乎怔了,走到兩人身前,對倪星星似若不見,只盯後面費晚:「費晚,我給你的奶茶,你可都喝了,那時你怎麼說好?我買給你的口罩呢,你昨天還戴着,還有鞋子襪子內褲,也沒見你不收?」

她的唾沫星子都噴到倪星星臉上,想躲開,後面那人牽住了她的后衣角。

費晚從她背後探出頭來:「你自己給我的,又不是我要的,你自己說的,是你家裏多餘不要的,我給你錢,你又不要,這能怪我?」

女孩子怔住了,看着他眼淚跟泉水似的往外流:「費晚,你為什麼這麼對我?我長得不好么?我也是名牌大學畢業,本市還有套房子,咱們好了以後,你不用租房了,我在房產證上加你的名字,我對你一片真心,你為什麼這麼對我?」

倪星星被她弄得心裏也不好受,勸:「費晚,要不你和這位姑娘好好談談?」

扭頭,怔住了,他倒是把扯她衣角的手鬆開了,開始脫鞋子,除領帶,嘴裏說:「還你,都還你!我怎麼知道收你幾樣不要的東西,就讓我把後半生都和你捆在一起?你的房子關我什麼事?為什麼要加我的名字?我沒房住么?真是莫名其妙!」

這還沒什麼,倪星星看他把手伸向褲子皮帶扣,忽然想起女孩子說的短褲……趕緊攔住:「別,別這樣啊,咱們折算成金錢行不?再說了,你脫給了她,也不是原來新的了,人家要了還有用么?」

費晚想了想,可能覺得有道理,停了下來,對女孩子氣呼呼地說:「一千塊行了吧?夠你買十件了!」

女孩子哇地一聲哭了,蒙臉往樓下跑了去。

倪星星這一生都沒這麼尷尬過。

站在這裏的這男人卻全然不覺,喜氣洋洋地:「倪星星,多虧了你啊,我差點被她嚇死了,天天送我禮物,我說不要,她就說是家裏哥哥多餘買的,我本着資源不浪費的原則收了,莫名其妙她要嫁給我,說先做我女朋友,還說連短褲都買了,不當她男朋友不行!什麼道理!」又感慨:「地球上女性怎麼了?」

倪星星覺得他說得此刻好像自己不是地球人似的,譏諷:「不用你買房呢,房產證加你的名字,撿了個大便宜,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費晚哼了一聲,指窗外黑暗的天空:「如果我想,整個銀河系都是我的!「

倪星星感覺此人還挺有趣,有點詩人的情懷,跟個神經病似的,敷衍點頭:「好,好,你去銀河系遨遊吧,我要回去睡覺了。」

他在身後自言自語:「女性的禮物不能亂收,這點要注意,怎麼資料庫里沒說……」

倪星星心說這人是死宅型理工男?人情世故一點不懂?這還用上網查資料?

回屋后開電腦打了一會兒遊戲,聽到微信響,打開手機一看,有人@她,原來是鄰里群的一個鄰居,住十七樓的,說:「鄰居,有事找你,能私信嗎?」

隔了一會兒,有人發消息要求加好友,倪星星加了。

「倪星星,你是倪星星吧?我是十七樓的葉岑,剛才咱們見過面的……」

倪星星想了想,遲疑問:「剛才送禮物給人那位姑娘?」

「對,是我……」

倪星星一陣頭痛,心說這種女孩她可不能沾上,要不然一不小心接了什麼禮物,不知道拿誰的後半生來還,趕緊說:「對不起,我想睡了,明天還有事。」

「別啊,你被我嚇著了吧?我平時不是這樣的……我是蔡紫的表妹,蔡紫你知道吧?我去影視中心做了,是實習生……」

倪星星怔了怔,原來是熟人,想想自己接的這個角色是女三,和倪雪境的女二有很多對手戲,也算得上是同事了,只好把顧慮拋到一邊:「原來是蔡老師的表妹啊,你也住在這裏?」

「對啊,這裏房租還過得去,離上班的地方近,倪星星……我下來找你。」

倪星星看着手機發獃,這自來熟的程度,比那位費晚差不到哪裏去!

果然是什麼人吸引什麼樣的人!

隔不了一會兒,敲門聲起,她打開門,葉岑提了一袋子水果笑吟吟站在門口,臉上一點失戀的悲傷都沒有。

倪星星不得不從人性的幽暗角度來猜,她來找自己,為了費晚?認為她是她潛在的對手?

她想解釋:「小葉鄰居,剛才……」

「哎,別提他了,剛見到他時,他長得倒一幅高冷模樣,以為他就是我心目中那睿智而清冷的智能男人,可他此次一開口還東西,我的幻想破滅了,那嘴碎得像鄉下的大媽,性格類比大媽,那個斤斤計較啊!如果不是你開口攔住,我估計他連內褲都會當場脫了還我!他一個高冷的俊男外殼裏面住了個大媽的靈魂,我可不要個大媽型男朋友!「

倪星星笑得腹痛,想想費晚那性格還真是的,她斟酌著指明:「您說話,還真有趣……」

葉岑擺手:「我知道你說什麼,我的話也多,所以,我才想找一個不那麼多話的人,在生活之中能替我做主的人,你想啊,我如果和他在一起了,兩個人嘴碎得能跑題萬里,一天到晚什麼事都不用幹了,再有,兩人同一種性格,沒有一點神秘感,那生活還有什麼意思?」

還真挺有道理,讓倪星星刮目相看:「咦,真是的。」

葉岑得意:「當然,我都想好,以後我的男朋友和我是完全不一樣的人,他得睿智,聰明,冷靜,這三樣都是我沒有的!」

倪星星默然,心說前兩個不是一樣的意思嗎?

想想自己,悚然驚了,忽然發現這三樣自己也好像沒有?

把她讓進屋后,葉岑自我介紹:「表姐蔡紫跟我說了,說你也住在這裏,讓我多跟你學學,可學什麼呢?我什麼也不懂,星星姐,聽說你拿了那《傳說》那部戲的女三?簡直是太厲害了,和我的偶像倪雪境一同出演,什麼時候我才能有這種機會?」

她一頓噼里啪啦說完,自己從茶几下拿水果刀削皮,削完遞給倪星星。

倪星星無語接過。

「你才畢業?」

「對的,我告訴你哦,表姐雖然是倪雪境的助理,但私底下老跟我說你,我估計她對你也蠻佩服的。」葉岑也給自己削了個蘋果啃了一口。

倪星星看她:「不會吧?我以前是個小替身,和你表姐接觸不多。」

「表姐跟我說,上次那件事挺不好意思的,因為那部戲趕着暑期檔上映,她一急,說話不好聽,讓你砸了道具……」葉岑含糊不清地說。

倪星星當替身被罵多了,不在意:「沒事。」

「表姐恐怕想和你交個朋友,要我把你的情況告訴她,我還向保安老王打聽你呢……」

倪星星說:「幹嘛向他打聽,直接問我不就行了?」

葉岑點頭:「知道你這麼好說話,我就直接問你了!」

兩人越聊越投機。

………

老左老右半張嘴看着屏幕,倪星星眼裏的感測器實時地把兩人的對話傳到了大屏上。

「老左,我們這個人設是披着俊男外衣的大媽型男人?」老右轉頭看它:「你控制他的語言系統是不是出了什麼差錯?這句話怎麼聽都不像好話?」

「這個女人是不是有毛病?」老左爆跳:「當時我就想罵她了,她什麼意思嘛!有事沒事送人東西,收了她東西就要娶她,她是強盜?」

「我想,是不是地球人的語言包含有第二種意思?跟我們氙星的密碼傳輸一樣?」

老左停下了爆跳的雙腳:「真的?這我倒沒想過,你是說他們語言之中有種密碼是我們不知道的?」

「對啊,你看,鏑星女王能探知人類的腦電波,戴將軍和鏑星女王作戰時也發明了一種密碼,這種密碼只有少數人知道,這樣才使軍事秘密不被她探知,最後咱們氙星才取得了最後勝利!」

老左迷惑地說:」但這位地球女性不像是知道了費晚是我們控制的,為了幾條內褲襪子她搞個密碼幹什麼?內褲襪子能引發世界大戰?」

老右也迷惑:「是啊,看來地球人類很值得我們深入研究,特別是地球女性,有句話說了,女人心,海底針!此時此刻,我略微有些明白是什麼意思了!」

「可倪星星不討厭這種陽光型嘮叨男啊?」老左又說。

「咱們是不是設計得太過了?你看,雖然倪星星不討厭他,但對他的好感度這麼多天一點也沒增加,還是維持在可信任的路人甲水平上,和以前對小寶的好感度相比差多了,這是怎麼回事?」

「要這麼下去什麼時候才能完成神經元建立啊!」老右急得把合金纖維製成的頭髮揪了好大一把下來。

「那要怎麼辦?」老左揪眉毛。

忽然間,光屏閃動起來,室內彷彿發生了地震,開始搖動,兩機械人似乎發覺了什麼,互望,眼裏都露出震驚之色。

閃動的光屏上,佈滿了雪花似的光點,光屏上的費晚從沙發上站起,拉開門,往外走了去。

「將軍不滿意了……」

「這一次醒來,不知道可維持多長時間?」

「這次也是將軍的潛意識下的行動?」

「我們的任務長時間沒有進展,將軍只好自己行動了?」

「神經元沒有建立,只能進行腦電波無線控制,將軍的腦電波真強,咱們兩個人才能控制的軀體,他一個人也能控制自如,但神經元沒建立好,我估計將軍的潛意識行動時間不長。」

「你說,我們要不要監視一下,將軍去哪兒幹什麼了?」

「你敢監視將軍?有記錄儀自動記錄,我們操那份心幹嘛?還不如趁這機會好好休息一下,這些日子,操控這個沒腦子的軀體,可把我們累壞了!」

「就知道休息,正好趁這個時候,我們研究一下倪星星的喜好,適當調整,讓費晚成長,別讓他老做路人甲,讓他成為倪星星心目中最喜歡的人,她對他的腦電波會猛增的!」

「我們怎麼知道倪星星喜歡什麼男子?「

「剛才那位葉岑說她喜歡的男朋友的時候,倪星星的表情很有感觸。「

「你是說睿智,冷靜,聰明?這不是說我們將軍嘛?只不過對咱們將軍來說得把冷靜換成冷酷。」

老左喃喃說:「難道宇宙間所有的雌性都是喜歡咱們將軍那一類型的男人的?沒錯,將軍的確讓人喜歡,但他冷酷起來是會讓恐懼的……」

「記得鏑星女王死之前說的話嗎?」

老左咽了一口唾沫:「記得,她說將軍是一個薄情到無心之人。」

「所以,如果全按將軍的性格來調整怕是不行。」

「那就取一部分……我就不明白了,費晚怎麼就不聰明睿智了?他就是嘮叨了點!難道像將軍那樣一言不發老讓人猜才好?」

「費晚確實話多了些,再有,沒聽她們兩人討論嗎?你想把短褲還給人家做得還是太過分了一些!」

「怎麼是我?他的形體動作不是你操控的嗎?」

「我按你說的話來操控的!」

………

蔡紫走進明月小區,經過超市,想起顧柯喜歡吃的潮州牛肉丸,走進去買了一斤,又挑了些青菜,選了幾根蔥,挑了些日用品,購物車漸漸裝滿了東西,她推著車子往收銀處走,沒走幾步,見隔壁收銀台前,顧柯垂頭看手機,也推著個購物車排隊,有幾分欣喜,揚聲叫他。

顧柯抬起頭來,剛睡醒小鹿似的眼睛茫然四顧,終於找到了焦點,看向她:「姐,你終於回來了?」

高大的男孩子表情似乎有點委屈。

蔡紫走到他身邊,往他的購物車裏看,他車子只有包牛肉丸,一包紙巾,他自己的短褲,她把那幾樣東西放進自己的購物車裏,把買重複的牛肉丸拿出去,問他:「吃了嗎?」

顧柯就走到一邊玩手機等她,點頭又搖頭:「中午叫了外賣,晚上想等你一起……」

蔡紫溫柔地笑:「好了,一會兒姐做給你吃。」

顧柯比她小半歲,但還像個長不大的孩子,他長有一雙漂亮之極的鹿眼,身材面貌一點不差,從國外某藝術學院表演系留學回來兩年,參演了幾個小角色,賺的錢兩人在本地付首期買了套房子,他對她依賴得很,沒有她在,在不進組演戲的日子他連飯都懶得煮,日常生活全要蔡紫打理。

蔡紫認為這就是他天生擁有的藝術家的氣質。

總有一天,他會紅的,他缺的只有運氣。

有她在倪雪境那兒當助理得到的人脈和經驗,她一定能把他推薦出去,成為當紅巨星。

蔡紫付了款,提着兩大包往住處走,顧柯伸手幫她,她撿了個輕的袋子給他,他左手提袋子,右手拿手機看。

兩人往住處走,沿途遇上幾位鄰居,蔡紫禮貌打招呼,顧柯頭也不抬,只看手機。

沒有人有異樣,代表沒有人認出他來。

蔡紫心裏難受得很。

顧柯卻無知無覺,偏過頭說:「姐,今天我遇到個有趣的人,你知道吧,他居然是我的粉絲,一眼認出了我,說出了我演的那幾部戲,甚至連台詞都記得,其中一部,我演個村民,只有一句台詞,他還學給我聽呢,說我演得好,將那村民魯莽的個性展露得恰如其分。」他嘻嘻哈哈地笑:「姐,你說這個人是不是有病?一句台詞而已……」

蔡紫聲音忽然拔尖:「怎麼就沒人認出你了?你演得不好嗎?」

顧柯怔了,眨眼:「姐,別生氣,沒人認就沒人認,咱們這樣不也挺好的嗎?」

蔡紫一陣心酸,他是塊璞玉,卻沒有人願意發掘雕琢,他也不願意投機取巧,只守着她過日子。

她語調放緩:「柯,你放心,這部戲雖然是部大女主的戲,但幾個男主還是挺出彩的,雪境已經答應我了,跟陳導演說說,推薦你一個重要角色。」

顧柯把手機放進袋子,伸手攬住她肩頭:「姐,沒有你我可怎麼辦?」

蔡紫輕聲說:「我就怕耽誤你了。」

顧柯無所謂:「姐,什麼耽誤不耽誤的,咱們都是一家人……」

蔡紫趕緊左右望:「這話別隨便什麼地方都說,影響你的前途。」

她臉上現出一絲甜蜜。

他們是今年年初領證的,是她提出來的,顧柯馬上答應了,還商量著生的孩子姓什麼,這讓她更加下定了決心,一定不讓他失望。

顧柯是她一生中遇到的最好的牌,她不能讓這幅牌在她的手裏打爛了。

「哎,姐,你就是太緊張了,這有什麼?現在的粉絲哪管你結不結婚的?」顧柯笑得一臉純真,顯然對今天遇到的那人還沒放下:「姐,那人還會算命呢,說我馬上會時來運轉,鴻運當頭,我命里的貴人已經出現了,還是個女的,又說這個女的會有點小挫折,但如果我能想辦法讓這她消除了這點小挫折,助她一臂,她會帶我衝上雲宵,這什麼跟什麼嘛?神神叨叨的!」

顧柯記憶力好,把那人說的話一字不漏當笑話來說。

蔡紫卻緊張起來:「真的,他真這麼說?」

顧柯攬住她,笑呵呵的:「我命里的貴人不就是你么?」

蔡紫沒有出聲,她想起了倪雪境,想起了她遇到的阻礙,她曾經嘆息,如果倪星星不能演就好了,那句話只是她隨口說的,當時她也沒當一回事,此時卻像螞蟻一般咬嗜她的心。

那人可能是胡說,但她知道,倪雪境和投資人關係好,讓她高興了,顧柯一個重要角色跑不了。

如若不然,怎麼連陳導演都換不下她來?

她在倪雪境身邊這些年,早已經熟悉了她的秉性。

顧柯對她好,甚至甘心陪她過小日子,但她卻不能看着他被埋沒,娛樂圈裏有很多很邪門的方法,憑他的容貌,如果用那些方法,他早出頭了,但他從來不用,連想都沒想過。

他是個有骨氣的人。

這麼好的男人,落在了她的手裏,她怎麼能那麼自私?

他表現上什麼都不在乎,可她知道,他還是在乎的。

好不容易他有了點期盼,她理當替他實現理想。

「姐,我們還加了微信呢,你瞧,他給我發微信了。」顧柯把手機拿給她看,頭像是個遮了大半邊臉的男人。

他有了個能認出自己來的粉絲,興奮成那個模樣,蔡紫心裏發酸。

果然,有個鏈接發了過來,植物的各種性能?

他發這個幹什麼?蔡紫怔了怔。

顧柯卻很高興,很起勁地發微信給他:「你怎麼知道我喜歡盆栽……」

對了,顧柯也喜歡在家裏擺弄植物。

有時候他這個人,彷彿古代的隱士,高潔美麗,自有一份清雅,這種人,怎麼能不紅?

見他顯擺似的把微信鏈接拿給她看,蔡紫捧場,拿過來看,只見上面寫了植物的稟性,有些植物的汁無色無味,兩種相互融合卻能發生奇妙的化學反應,有的能發出奇異的香味,有的能滲入皮膚,讓皮膚改變顏色,還有的能刺激人的味覺,讓味蕾產生奇苦之感。

蔡紫不感興趣,顧柯卻有興趣之極,發微信過去:「真的?正好,我栽了兩種,那要試試……」

蔡紫搖頭,溫柔地看他,也許正是他這種無欲無求的性格,才讓他始終紅不起來,可讓她入迷的,也是他這種性格,讓她感覺安全,在倪雪境身邊忙了一天之後,只有晚上在他身邊的時間,才是她的人生。

兩人回到住處,顧柯吃完晚飯上了一會兒網很快睡著了,她卻輾轉反覆怎麼也睡不着,嘴裏發苦發乾,起床倒了杯水喝,顧柯的手機放在外面,忽然響了一下,屏幕亮了起來。

他們兩人之間是沒有秘密的。

她拿起來劃開,是那個戴着帽子的男人,微信上說:「怎麼樣,植物是不是也能讓人達到目標?」

她腦子如遭劇震,手機從她手裏跌落,幾個鐘頭她怎麼想也想不通的結果此時就在她腦子裏。

她抬頭,看向陽台,晚風之中,顧柯養的那些盆栽黑忽忽的一團,晚風吹拂,它們在搖曳,在向她述說,誘惑。

她轉頭,看向卧室里的顧柯,窄小的居室讓人窒息,可他睡在棉布被子上,胳膊露在外頭,卻呼吸平穩,神態滿足,俊美的臉讓人着迷。

他不應該屈居於這裏。

那一瞬間,她下定了決心。

………

倪星星看着發過來的定妝照,滿意之極,覺得自己從沒有這麼美過,楊航打電話問她感覺怎麼樣,她還能怎麼樣,一疊聲的說好好。

楊航告訴她她這次的定妝陳導親自過問了,所有的女演員中她算第一個,又說她戲份雖然沒女二多,但這個角色出彩得很,要她一定別辜負了這次機會!

說辭當然是誇大了的!

倪星星再不懂事,也知道娛樂圈裏無論是誰說的話,十分只能信半分。

非但費晚像個大媽,楊航也越來越像大媽了,她哦哦連聲,楊航又反覆叮囑了她好一會兒,這才把電話掛了。

看完定妝照,倪星星忍不住上網搜網上對這部戲選角的評價,為了前期宣傳,幾個女主的定妝照都已經發了出去,她看到,其它幾個次女主之中,居然是她的評價最高,說她定妝照美到了極點,調皮之中帶着哀傷,讓人一看而覺心生憐憫。

她原想着只要能混下去就行,別那麼多罵的人就行,頓時興奮起來,起勁地看着下面的評論,評論卻是一邊倒的稱讚,少有幾個相反的評論,一看就是五毛黨。

她越發興奮,五毛黨啊!

只有最著名的演員明星她們的對手才有可能請人來專門罵她,想不到她也有了五毛黨!

她原來只是個替身啊!

也會被人羨慕嫉妒恨?

這感覺簡直太好了!

罵得五花八門,有說她顏值不行,嘴長歪了的,有說她兩個門牙太大的,也有說她演哭戲遲早得砸的!

倪星星以前經常上網看明星下面評論,這些她早已經領略了,現在發現這種居然發生在了自己的身上,頓時感覺自己和明星的距離近一了小步。

她是不是真的要紅了?

最實際的問題,她真能在本市買房了?

一條條的看完,天邊露出了晨曦,她這才上床睡了一小會兒。

趕到片場,楊航過來叫她,讓她先拍第一條。

倪星星已經讀熟了劇本,知道這場戲的背景是她因為全身長滿疥瘡,被家人拋棄於路邊,被女主救了之後治好,送回家以後卻被家人再次嫌棄。

這段戲演的就是她臉上的瘡疤沒有消除,需要飲清熱解毒的草藥,可父母卻把女主留下來的錢給弟弟買了件新衣,使得她只能喝熬了幾次已經沒有藥效的藥水,她發現草藥有異,問母親,母親說她是白眼狼,只關心自己,不顧弟弟,又說弟弟才會替他們養老,有錢不如給弟弟用。

她爭執了幾句,母親把一碗熱湯潑到她臉上,罵她賠錢貨,就該死在外面。

正因為小時候被親人背叛的遭遇,女三的角色在一次次陷入絕境后漸漸黑化。

這場戲要求特殊化妝,倪星星見已經有幾個演員等著化妝了,來到走廊偏僻角落,拿齣劇本來邊看邊等。

她背了一遍台詞,一抬頭,看見一個熟悉的背影背了個工具箱往遠處辦公室走,那裏是器材室,她怔了怔,心說這位費晚又來影視中心打臨時工?

他沒有看見她,直接推門走了進去。

她看了一會兒劇本,化妝助理來叫她,說可以給她上妝了。

倪星星走進化妝室,蔡紫也在,在和特效化妝師說着什麼,她心說倪雪境有單獨的化妝室,她來幹什麼?她的妝容不太容易,臉上的疤痕不好處理,坐了一個多鐘頭,才化好了大半,蔡紫在她不遠處,一直在和那特效師討論臉上的青腫怎麼弄才好?

原來是為了倪雪境被打的那場戲?

想想自己這個角色和倪雪境那個角色一開始有很多的類似性的,都是年少時受到不公平待遇,可倪雪境那個角色卻討喜得多,是女主的忠心耿耿的姐妹,無論環境怎麼變化,始終善良寬厚,隨着女主的地位而水漲船高,而自己這個角色,黑化后出賣女主,搶奪女主的愛人,最後被女主所殺,是個讓人憎恨的角色,而且在前半段就會死去。

缺少一種棕色顏料,化妝師去拿顏料,倪星星只好等著。

蔡紫走過來打了聲招呼:「星星,明天那場戲和我們家雪境搭,要這條拍完了對一下台詞?」

倪星星爽快答應了,見她拿着化妝師的材料看,介紹:「這種是給我畫臉上疤痕的。」

蔡紫點頭:「星星,好好拍啊,我走了。」

倪星星也不在意,正好化妝師來了,她把最後一部分妝化好,倪星星就上場拍戲。

有了那隱形眼鏡,她很快進入了那場景,體味到女三的幸酸,痛苦,無助,奇異的是,連她的性格都擁有了女三那種強烈的不甘和復仇願望的畸形自尊,此時此刻,被親身母親踐踏,彷彿血液里慢慢開出了帶刺的毒花。

拍得很順利,倪星星一次性過,陳導演連NG都沒有喊,還親自過來稱讚,說她有一雙傳神的眼睛,以後會多給她拍大特寫,專拍她的眼神。

倪星星趕緊謙虛保證一番,一定演好。

等她拍完,時間還早得很,蔡紫走過來約她對台詞,倪星星想卸了妝再去,蔡紫攔住了:「星星,明天也是這個妝,就這樣穿着,我們家雪境容易入戲,麻煩你了,星星,就一會兒,幾句台詞。」

她都這麼說了,倪星星怎麼不答應?只好跟她往倪雪境的化妝間走。

蔡紫帶她到了一處空地,讓她等等,她去叫人。

倪星星就等著。

隔壁劇組正搭建場景,是一個古代城防工程,巨大的內外城牆之內會搭一個高大的水塔,以配合過兩天就要拍的戰爭場景。

高高的架子上拉了繩索,來來回回地把一桶桶水倒進大木桶里。

腳手架上,幾個工人正拿着油漆刷子塗染料。

兩個工人抬着做舊的大油燈走過。

忽然間,遠處傳來了喧嘩,好像架子倒了,倪星星往那邊走了兩步,墊高腳尖看,身邊傳來風聲,腳步聲急速向她接近,她轉頭,就看見一個人影向自己撲來,眼前一暗,她被人從頭到腳罩住,撲地一聲,有物體砸落肉上的聲音。

白色乳液從來人衣襟邊緣處滴落下來,一滴滴染污了地板。

她卻一滴也沒沾上。

腳手架上有人大叫:「跌下去了,顏料跌下去了。「

倪星星仰起頭,費晚呲牙咧嘴一臉痛苦:「痛,痛死我了。「

她這才看清,那桶顏料正砸在他的後背,從頭到腳,他身上染了一層白色,水乳狀物從他鬢角滴下,整個人彷彿正在融化的雪糕,狼狽不堪。

「你怎麼……」倪星星指他,又指自己。

「不用謝,應該的……」費晚拿手去抹往下滴的乳液,像糊泥一樣往頭上糊,又取下黑框眼鏡,拿手指去抹糊在眼鏡框上的液體,倪星星實在看不過去,拿張紙來遞給他,他接過,把眼鏡胡亂擦了擦,重又戴上了:「隔老遠看到那架子不對,搖搖晃晃的,想提醒你,想不到它就翻了……」

見倪星星想走過來,他趕緊擺手:「別過來,你戲服沒脫,上著妝呢,別弄髒了。」

乳液一滴滴往下,沿他的褲管下流,他把上衣脫了,有工作人員過來,讓他去水管那邊沖洗,他跟着走去,直接拿管子往自己的頭上噴,噴完之後擺頭揮舞頭髮,水滴飛濺,銀線般划落,像一隻渾身濕透的大狗。

倪星星忍不住笑,視線落在地上,那隻鐵桶並不小,又有些替他擔心。

工作人員上前問他傷勢,他搖了搖頭,他們就去忙別的了。

倪星星趕緊過去問:「你真的沒事?」

「沒事,我平時老鍛煉的,你瞧我這肌肉。」他伸出胳膊,肱二頭肌鼓起。

倪星星心裏感激:「你怎麼想也不想就撲過來擋住,這麼重的桶,先叫我一聲不好嗎?」

「來不及了,我皮糙肉厚的,結實,砸一下不要緊!」他的雙唇咧開,露出白晃晃的牙齒。

像寵物在邀寵求表揚,她想笑。

「倪星星……」蔡紫在後面叫她,身邊站着倪雪境:「出了什麼事?」

「有個顏料桶從架子上掉下來了。」倪星星指了指頭頂。

倪雪境緊張了:「你沒事吧?」

「沒事,還好他幫我擋了一下……」她指著費晚。

他昂首挺胸站直,水漬浸濕了他的襯衣,兩塊胸肌很明顯激突出兩點來,再配上那不斷滴水的頭髮,嚴肅認真的表情,倪星星又想笑。

倪雪境見只是個工作人員,隨便點了點頭:「哦?要不今天咱們算了吧?」

倪星星哪裏敢:「不要緊,我們另找地方對戲吧。」

「只好去我的化妝間了,可我那兒小,有點施展不開,現在也只能這樣了……」倪雪境看了眼亂糟糟的現場,皺眉。

見蔡紫站在那兒不動,不耐煩地說:「你先過去,把那箱衣服挪開。」

蔡紫回過神來,看了那鐵桶一眼,點了點頭,急匆匆地垂頭離開。

對完戲回到公寓,倪星星想到費晚的傷勢,去超市買了幾斤水果,上十六樓找他,敲了半天門,都沒有人來應門,倪星星只好提了水果下樓,來到電梯口,卻正遇上費晚,他戴着耳機,搖頭晃腦的聽着什麼,身子瘋子般的搖擺,倒退著走滑步從電梯里出來。

李阿姨也在,一臉嫌棄,搖著頭,嘴裏嘀咕:「還好沒把女兒介紹給他……俺的娘啊,電梯都被他搖散了!」

倪星星又想笑。

費晚一眼看見了她,把耳機取下,驚喜:「倪星星,你來看我的?」

「不,看一個搖滾巨星。」倪星星說。

費晚回頭,見電梯關了,站直身子,恢復正常,壓低聲音說:「這招好用,李阿姨總算不推銷她女兒了!」

倪星星看他:「你就為了這……?」停了停說:「還挺聰明的。」

「那當然了。」費晚把頭髮往上一擺,眼鏡差點揮了出去,趕緊拿手按住,看她手裏的食品袋問,」給我的?正好餓了,沒吃飯……」他接過倪星星手裏的袋子,打開看了一眼,雙眼發光:「啊,星星,你怎麼知道我喜歡吃梨的?這種香梨最好吃的。」

倪星星忽然有了種初遇小寶之感。

那發光的雙眼就跟小寶的兩大燈泡一樣,蠢萌蠢萌。

連說話的語調都有點類似。

怪,真怪,倪星星看着費晚,這時,她才真正完全看清他的面容,兩道粗濃的眉毛,黑框眼鏡架在臉上,把臉遮擋了大半,卻依舊遮掩不了面部輪廓優美,臉頰如雕,像漫畫里的人物。

兩人走進他的公寓,看見一溜排的電腦屏幕,倪星星嚇了一跳:「你這是……」

「接了個編程的活,工作需要。」費晚笑嘻嘻地說。

倪星星咽了口唾沫:「你不是傳說中的黑客吧?」

黑忽忽的屋子,簾幕全都垂下,桌前只開一盞小燈,襯上滿牆屏幕,倪星星只覺身上汗毛都豎起來了。

費晚搖頭:「有時幫人家解決點網絡上的小麻煩,放心,違法的事我從來不幹……」

見倪星星瞪圓眼看他,他似乎意識到了什麼,走到牆邊,按下了開關,屋子頓時亮了起來,一室的藍色,牆壁在燈光照射下反射水波樣的藍光。

滿屋子清澈碧藍,溫馨美麗。

像水晶宮一般,哪還有剛進屋子時的陰暗。

「你這房子,裝修很好啊……」倪星星走近牆壁,摸了摸那牆紙,指尖觸碰之處,水波漾開,她嚇了一跳。

「這是熱敏牆紙,會隨溫度調節顏色。」費晚說:「美國一個朋友剛開發出的新產品,我拿來試用了一下。」

桌子上有個小小的魚缸,一尾五彩鬥魚在魚缸里游來游去,見人走近,魚尾忽然像孔雀開屏般地散開,嚇了她一跳。

費晚在魚缸上摸了摸,輕聲說:「這是我朋友,不許嚇她!」

那魚收了尾巴,懶洋洋的游開了。

「它懂你說的話?」倪星星驚訝了。

費晚哈哈笑了兩聲:「這是電子寵物魚啊,我自己做的。」

「自己做的?」倪星星彎下腰,再去看那條魚,這時才看清它完美得不真實,她嘆了口氣:「你懂的東西真多。」

費晚推了推眼鏡:「我在這方面比較擅長。」他沒有回過頭,反手在鍵盤上打了幾下,屏幕亮了起來:「玩遊戲嗎?」

倪星星興趣大增:「能玩嗎?」

「什麼都能玩。」費晚說了幾款遊戲名稱,倪星星選了自己常玩的那款,想不到他是本服第一的高手,被他帶着,倪星星一下子提升了好幾級,她總算記得自己明天還要拍戲,依依不捨出來,約好了下次玩遊戲的時間,這才回自己住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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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越星河來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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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奇怪的鄰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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