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十八相送引發的後果

第九章 十八相送引發的後果

籠子裏的老虎長得有點奇怪,體形巨大,身上斑點不像只老虎,倪星星好奇心一向很重,跑過去看簡介,原來這是只獅虎獸,是獅子和老虎的雜交新品種,有老虎的斑紋,獅子的皮毛。

從沒見過的新玩藝兒,倪星星哪還記得不發表言論的想法,招手讓費晚過來看:「哎,兩個不同種的物種怎麼能結合?你瞧,這裏介紹,這種獅虎獸出生之後,會產生很多基因問題,因為屬於非自然物種,也不能被動物保護法保護,活的時間也短,還不能生育,真可憐。」

「那是因為它們物種不夠強大,不能選擇優秀的基因遺傳,如果它們遺傳的全是優秀的基因,就能生出結合父母優秀基因的孩子。」費晚答。

又搞學術辯論,這次涉及到生物領域了。

你能別這麼博學么?

和你出來,讓人壓力很大的。

倪星星當然決定不懂裝懂,搜刮腦子的有限的知識,照例先哈哈兩聲緩和氣氛,答:「哪有基因能自己選擇遺傳的?」

「當然能!只要你想……就能。」費晚:「為了幸福,選擇異種結合,是沒有罪的……星星,你說呢?」

倪星星覺得天有點寒冷,手臂上的雞皮疙瘩不知道為何全齊齊往外冒……尤其聽到他最後那個又用莫名溫柔語調說出來的反問句時。

「哈哈,是吧?」倪星星只好看着籠子裏獨一隻獅虎獸答:「可對它們的後代殘忍了一些。」

「不會的,如果是人類,哪會出現這種情況?如果異族通婚,科技的發達,完全能夠避免這種基因劣化。」

題有點跑偏了。

不是看老虎嗎?怎麼說到種族歧視去了?

倪星星後悔來動物園之前沒有作足準備,提升知識的儲備量。

既使裝也得把話題延續下去,恨自己平時沒多看點新聞聯播,光玩遊戲看漫畫去了,關鍵時候找不到知識回答。

「確實啊,種族問題始終是世界性的大問題,很多的地區還存在種族歧視,比如黑人針對亞裔打砸搶事件,美國限制亞裔入學事件,但某些方面在逐步改善,比如說不同種族之間的通婚?有色人種還是能和白人通婚的,可見人們的觀念始終向前發展……」倪星星覺得自己的語氣太過格式化,似乎照搬新聞聯播,忙再哈哈兩聲掩飾。

「這麼說,你不介意?」費晚站住了問。

居高臨下,目光依舊凜然。

頭頂被他盯得頭皮有點麻,還是聊天內容太過蒼白,拼湊的痕迹太明顯,讓他看出了她的淺薄?

「當然,不介意!」倪星星認為價值觀的端正能夠彌補自己知識的不豐滿。

「那你同意?」他再問。

同意?同意啥?倪星星覺得他目光森森,視線很明顯落到了遠處那頭獅虎獸身上。

哦,還是種族歧視問題?

「當然不同意!」倪星星義正辭嚴。

忽然間,微風滑來,似乎挾裹着一股冷氣,從身邊的人吹到了她的身上,讓倪星星敏感地察覺到自己似乎又說錯了什麼。

搞錯了,問的不是這個?是種族間的通婚?

她從善如流……反正也不是什麼大事,馬上點頭:「那……同意也是可以的。」

他的皺頭隨着這句話沒有舒展,相反,似乎皺得更緊:「恩……?」

倪星星咽口水瞄他:「您是想讓我同意啊,還是不同意?」

「你有點自己的主張行嗎?」他看了她半晌,問。

「哈哈,這又不是什麼大事……哈哈……」倪星星覺得舌干口燥,哈哈打得太多了,唾沫減少。

「對你來說……不是什麼大事?」。

倪星星聽出來他說出來的詞調都變了,像從牙縫裏擠出來的,讓她身上肌肉莫名一緊:「這當然是大事,種族歧視在什麼時候都是大事,費晚,你最近在研究這個?」

他臉上表情鬆了些,看了她一會,再看她一會:「你能不能別笨得那麼出奇?」

倪星星回想了一遍剛才情形,看獅虎獸的當口談到老虎和獅子不同種類之間的繁衍,再談到人類,她理解沒錯吧?

想想以前文化課上,她老被老師罵笨,於是釋然,充滿求知慾的問:「費晚,那,你問什麼?你讓我同意什麼?」

他轉身往前走。

倪星星覺得自己腦子頓成一團漿糊,看他的背影,遲疑,今天惹毛他了,是不是該友好告辭,靜悄悄地離開,以免鬧翻撕破臉皮以後連朋友都沒得做。

「還不過來?」費晚回頭看她。

倪星星只好跟上,她哪還有什麼心思看動物,心思重重地跟着,一轉眼,來到九曲十八彎的木製長廊,長廊架在湖上,原本是各種野生鳥類的棲息地,現在有些的鳥類被關在了巨大的鐵籠子裏,有些大型鳥類被剪翅攔在隔離湖區,長廊被封了入口,不準遊人進入。

湖面上空蕩蕩的,只剩碧波蕩漾。

費晚停住了腳,倪星星走得近,想的事多,腳煞不住車,鼻尖撞到了他的後背,揉鼻子,尷尬:「對不起……」

「你看左邊,鐵籠子還蠻高的……那裏面是不是一對對的鴛鴦?」

鼻子撞得狠,倪星星鼻酸得很,眼睛冒金星,順着他的指的方向看去,鐵籠子裏的鳥兒一堆一堆的,哪分得清誰是誰?

費晚想問題的深刻,此時理當附和,也往深處說。

同情:「對哦,禽流感一來,只能把它們關着隔絕外界,鐵欄隔開,困在裏面,對嚮往自由的鳥兒來說,真是太可憐了……」她分析他的表情:「像囚犯一樣,不過總有一天,它們會衝破牢籠……」

倪星星還準備說點詩性語言增強氣氛,但看見費晚拿手指掐眉心,心說還是算了吧。

她把嘴唇往內收緊抿,保持距離,別跟得太近,鼻子不能被再撞。

一路無言。

禽類區眼看快要走完,走過天鵝區就是出口,倪星星眼看勝利在望,鬆了一口氣。

湖面風平浪靜,連鳥毛都沒有一片,天鵝都被剪翅隔絕在了旁邊的小湖區,湖區有極高的鐵絲網和遊人隔開。

遊人只能在鐵網一邊看,不能離得太近。

費晚在鐵柵欄前邊站住了,倪星星頓時全身高能預警,彷彿課堂上面對着她最不擅長的那個科目,那老師準備提問,視線對準了她,她汗毛都豎了起來。

果然,他凝望鐵欄半晌,忽然手指角落裏:「你看那對鵝,雌鵝孵蛋,雄鵝守衛,是彼此的終生伴侶,如果一個死亡,另一個不再找其它鵝……」

湖區角落裏,真有一對大白鵝,一隻坐在蛋上,一隻伸長脖子警惕望着遊人,偶爾撲扇翅膀,幾個孩子圍着柵欄朝它們指指點點。

倪星星學會了謹慎,惜字如金:「是哦,是哦……」

費晚回頭:「你有什麼想法?」

「想法……」倪星星眨巴眼:「想法就是……」

忽然間,隔欄逡巡的那隻鵝撲扇翅膀猛地往欄外撲了去,長啄越過欄格差點啄到欄外那小男孩。

男孩嚇得哇哇大哭,那隻鵝卻並不停止,頸毛豎起,兇狠地撞著柵欄。

管理員過來,忙把那幾個孩子帶得遠離柵欄。

管理員拿起話筒解釋:「天鵝是痴情的情侶,一生只有一個伴侶,也是最瘋狂的父母,為保護自己的孩子可以奮戰至死,剛才有個小朋友拿石子丟那孵蛋的雌鵝,才引發雄鵝的猛烈攻擊,在這裏,我奉勸各位家長,一定要看好自己的孩子……」

旁邊有遊人嘆息:「這些熊孩子……」

倪星星深有同感,也想發表幾句高論,就聽費晚低沉地說:「如果是我,我也會拚命保護孩子,保護家人不受傷害……」

她聽得感動:「費晚,你真好……我也要……」有前車之鑒,她得想想怎麼說,可這方面她實在不知道怎麼答,想了好一會兒,穩妥答:「我也要像你一樣向鵝學習……!?」

看他眉心都掐出血印子來了,愧疚。

想抽自己一嘴巴。

還是沉默如金吧。

不知道哪位名人說過,不會說話的人乾脆別說還好一些。

兩人走到動物園門口,一路無話,上了車,再無話,下車,來到公寓門口,倪星星拿眼角偷瞄費晚,他嘴角抿得極緊,都發白了。

倪星星哪敢惹他,出電梯后,躡手躡腳從他身後閃出,彎腰往自己公寓走。

走沒兩步,聽到後面深沉的聲音:「倪星星,你……好好兒想想!」

她回頭,只看見電梯門合攏。門縫間,費晚臉色有點沉,和後面電梯灰暗的顏色很相襯,讓她想到了莊嚴的法官,她就是台下站着的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麼罪的無辜被告。

撓頭,想什麼?老天爺啊,你到底讓我想什麼?

她仰頭看了一會天花板,無精打采往自己住出走。

……

「將軍,我認為,咱們的作戰方案是對的,但執行上可能有偏差。」

「對,誰知道動物園禽鳥區會閉園?所有的鳥類都被困住,失去了自由,只准遠距離觀賞,這麼一來,浪漫的意境沒有了,鐵欄……哎無論是哪個星球的鐵欄,都給人一種牢獄之災的感覺。」

老左看了老右一眼,醒悟到自己說錯了話,馬上更正:「都怪我們沒查清楚,哎,動物園也不給個通知提前告訴遊客禽鳥區關了,讓遊人撲空。」

「就是,將軍執行得還挺不錯的,把該說的話都說了,完美地體現了十八相送的語言精華,可惜倪星星這個地球人屬於地球雌性中比較笨的,很可能比梁山伯還笨,所以領悟不了您的意思。」

「老右,你是說我們高估了倪星星的智商?」老左說。

「對,在十八相送中,梁山伯也沒能領會祝英台的意思……」

乒地一聲,鐵鎚砸中的老右剛剛站地地方,費晚舉錘冷笑:「這麼說,你們給我一個沒有成功的告白案例,叫我照着來?」

乒乒又是兩聲。

兩個機械人在書桌上蹦跳奔跑躲避,邊跑邊辮解:「將軍,將軍,您聽我說,雖然當時沒弄明白,但最後,梁山伯還是明白了祝英台的意思啊,也許倪星星睡一覺后,靈光一閃,很可能也會明白的。」

「對,對,將軍,只要我們再略加點撥……」

「乒乒乓乓……」

桌子上砸了十幾個坑后,兩機械人在桌上癱倒喘氣。

眼看鎚子就要落下,老左高舉雙手:「將軍,我想到了,地球雌性喜歡雄性送禮,您只要送合適的禮物給她,一定會成功!」

老右趕緊附和,」對,將軍,您走後,我們研究過婚姻話題排行榜,排在前五名的全是怎麼利用節日給女生送禮,怎麼趁著送禮的機會表達自己的愛慕,怎麼在送禮時求婚……最後這一項將軍您還用不着,但也可以提前預習做足準備。「

咣地一聲,鎚子丟到了盤子裏。

「送禮?你們賺了多少錢?」費晚在沙發上坐下。

兩機械人吁口長氣,得意洋洋:「將軍,在您清醒之前,我們賣了個軟件給遊戲公司,足夠您送禮了,還有,咱們以前有不少積累,有些固定資產……」

「他們的遊戲軟件還停留在視覺水平,編程語言簡單得很,我們隨便弄弄,賺了不少,您瞧,這間公寓我們已經買下來了,賬上還剩不少錢。」

費晚不置可否。

老左急巴巴在鍵盤上跳,打開銀行賬戶,指上面的數字:「將軍,您看,以地球人的生活水平,夠您舒舒服服地度過整個假期了。」

費晚看了一眼那後面的幾個零,臉色好了些:「說說,送什麼禮物?」

兩機械人謹慎地互望兩眼,最後還是老左開口:「女孩子么,都喜歡漂亮的東西,我研究過了,在關係還沒定之前,最常是送花,這裏還有各種花語,比如玫瑰花代表愛情,送幾朵也很多的講究,數量不同表示不同的意思。」

老右偷偷打量費晚的臉色,忙打斷:「送花有什麼意思?咱們將軍最不喜歡這些娘娘腔的東西了……」它再覷了他一眼,斟酌著說:「要不,送點實用的,刀劍,或者槍什麼的?」

費晚微微點頭,嘴角有絲筆意。

怎麼遇到這麼個豬隊友!

老左忍着想爆跳的慾望僵著臉笑着勸說:「將軍,這裏不是咱們哪兒,沒錯,氙星是互送武器表達對對方的敬仰,將軍您收的武器禮物都夠武裝一個軍團了……可咱們得從實際情況出發,首先,這裏是地球,其次,倪星星是個女人,並不是戰士,再者目地也不同,您收的武器是別人對您表示敬仰的,您送禮是表示仰慕……」

「這有什麼不同?」費晚眼神一凝。

「有什麼不同……有什麼不同?」老左在腦子裏搜索辭彙:「當然不同,敬仰您的人不會想和您結成伴侶的,仰慕的最終目地是要結成伴侶的……」

「是嗎?真麻煩!」

「是啊,地球人就是麻煩,我們到了這兒,就得按這兒的風俗來,送禮得按對方的需求來,我想,倪星星是不會喜歡刀劍的,在和平時期的地球,她是個平民,用不上,還會嚇着她,我查得資料顯示,一般平民不能私藏武器,只有恐怖份子擁有武器,還是非法的……」

費晚皺眉,凝視老右。

老右忙認錯:「將軍,是我考慮不周,我再給您選個既實用又拿得出手的禮物?」

老左生怕它又建議出什麼不靠譜的東西來,讓自己又得解釋半天,費老神了,高聲攔截老右的話:「車子!將軍,您送車最好了,既符和您的身份,又不會觸犯地球法律。」

「車子?」費晚眉頭舒展。

老右趕緊戴罪立功:「對,老左說得對,除了珠寶房子之外,車子也是男子送給女人最好表達愛慕的禮物……」看見費晚摸下巴,它謹慎挑詞兒說:「依我看,地球上的車子,就像咱們氙星的飛船,雖然沒有武器那麼好,但它也能和您軍人的身份相配。」

「好,明天就買輛車送給她!」費晚手一揮,站起身來,準備沖涼睡覺。

兩機械人嚇得從鍵盤上滾下,聲嘶力竭喊:「將軍,將軍,等一下,我們還沒說完!您先別走!」

費晚回頭,眼睛眯起:「還有什麼事?」

「將軍,您這麼直接……不怕被拒絕丟臉了?」老左怕他走,直接切中要害。

「她敢……」費晚遲疑:「她還真敢……那要怎麼做?」

老右暗朝老左豎了個大拇指:「將軍,咱們還是得婉轉一點兒,畢竟上一次行動咱們失敗了,倪星星還不明白您的意思,用地球人的話說,你們還沒有確定關係,忽然之間,您送她一輛車,正常而精明的女人當然會受寵若驚,欣然接受,也會明白您的意思,以後夫妻……不……情侶雙雙把家還,說不定還約你賓館開房把事一起辦了,但將軍,你不覺得倪星星……」

老左接嘴:「有點二,人又笨,只怕會嚇死她,認為你在哪兒打劫搶了銀行想拖她下水,計劃兩人以後拍擋成為雌雄大盜……她是演員,想像力豐富……還有咱們給費晚設立的形象是程序員宅男,又不是富二代,哪來這麼多錢忽然買車送人?」

費晚臉色凝重垂頭思考:「確實很有可能。」

「所以我建議,將軍還是以買車的名義約倪星星出去,讓她幫忙參考,到時候,她喜歡什麼樣子的車,你就買什麼車,給她種種暗示,使她聯想到動物園那次,讓其豁然大悟,終於明白將軍您在追她,想和她結為地球伴侶。」

「還有……」老右興奮地指電腦屏幕:「將軍,您看這個土豪,也是給女朋友買車,帶了現金去的,買一輛車現金排了整個櫃枱,買車時發朋友圈,親戚朋友看了倍兒有面子,也提升您在親戚朋友中的地拉,你看你看,女朋友滿臉紅光笑得眼睛都沒了……」

「這樣能行?」費晚看電腦,微微點頭。

老左懷疑地看着屏幕,心說這麼張揚能行嗎?不過倒符合倪星星那喜歡湊熱鬧的性格,說不定能博紅顏一笑,在大笑聲中她靈光一閃,明白了將軍的意思?

它決定先觀察觀察再說。

地球上的男追女技術太過高深,得多方面嘗試。

跟科學家做研究一樣,理論結合實踐,試來試去總能成功的!

「能行,一定能行的,等她明白后,您再把車送給她,順理成章,水到渠成。」它也跟着附和。

兩人相對擊掌。

………

倪星星看着手裏的電話,再抬頭看窗外,窗外灰濛濛的,廣告牌不像深夜那麼明亮,發着桔紅燈光。

又是半夜打過來的,讓她陪他參考買車?

她懂什麼車?

但既然是費晚邀請,當然得去。

自從上次動物園回來,在電梯門口分手之後,費晚『讓她想想』這句話老盤旋在她腦子裏,搞得她不敢主動打電話給他,這幾天她一直在看有關動物的書,查缺補漏,盤算知識補充得差不多,再找費晚挽回形象,以證明她確實進行了深刻的思考,想不到他主動打來了,雖然是半夜,也好過不打。

別說買車了,讓她參考買原子彈也要去。

馬上上網查資料,查了一會兒呵欠連天,車對她來說是個鐵作的代步工具,她沒錢買,也沒興趣,可為了避免再次遭遇動物園的爆擊,她沖了杯速融咖啡提神繼續。

精神雖然振奮,但車子介紹全是什麼氣缸,提速,排量,耗油什麼的,看了一會,神飛天外,又想起動物園丟臉那一次,至今為止,她也沒弄明白怎麼兩人聊到後面氣氛僵成那樣的?

這一次可不能再搞僵了。

一縷陽光從窗外射進,晃在她眼皮子上,客廳時鐘指向八點,她趕緊洗漱,正刷牙,電話響了,她拿起一看,正是費晚,緊張,差點吞了一口牙膏進肚子。

拿毛巾抹嘴,電話放到耳邊,那邊費晚聲音平靜清冷:「準備好了嗎?八點半來接你。」

「好,好了……差不多好了」

那邊電話掛了。

洗漱完畢,穿上衣服,化個淡妝,八點半馬上到了,臨出門前,倪星星忽然間發現她臨時看的那些有關小車的知識從腦子裏完全消失了,有句老話說得好……揮揮手不帶走一片雲彩。

正在發怔,門鈴響了,拉開門,站在外邊的正是費晚,一身鐵青西裝,打了領帶,手提一個黑色公文包,滿身都市精英派頭,倪星星從沒見他這樣打扮,頓時肅然起敬。

回頭看自己,暗自慶幸,還好也穿了身套裝。

倪星星是怕言多必失,費晚則惜字如金,兩人沉默走到電梯口。

按了往下鍵,倪星星覷他,見他臉色尚可,心說從讚揚開始拉動談話氣氛應該錯不了的,又想及動物園那次,總結經驗,把兩個哈哈去掉,細節決定一切,想了又想說:「費晚,你找了新工作了?」

「沒。」看她,皺眉:「為什麼這麼問?」

「你買了個新包,看起來挺精英的……哈……」總算來得及把那後面的哈哈收回。

視線從她臉上滑到那包上面,舉起:「裏面是現金。」

倪星星看那包,他提着豪不費力,心說資金短缺吧,還要東湊西拼的借錢來買車?裏面借的不少散錢來不及存入銀行?

腦中浮出他的朋友親戚顫抖雙手把幾疊幸苦錢遞給他,雙目滿含期盼怕他以後不歸還。

借錢消費,莫名不贊同,決定盡朋友的義務勸勸:「費晚,咱們剛參加工作不久,其實有時候消費要看自己的經濟情況來,是不是應該盡量避免提前消費?你瞧,其實買輛車也沒多大用處,要養車,又要停車費……先租車省著點用是不是好一些……」

眼看他目光漸冷,她越說聲音越低。

「錢不是省出來的!」隔了良久,他才說。

「話雖然沒錯,但也總得考慮以後……」倪星星回答,心理嘀咕起來,忽然覺得她對費晚了解得其實不多,人是好,但如果花錢大手大腳就不好了……有可能這些天他賣遊戲軟件狠賺了一筆,所以衝動消費,得趁早糾正……以後因消費觀點不同產生分岐就不好了。

「我有錢!」費晚回過頭,凝視了她一會兒說。

倪星星覺得頭頂涼嗖嗖的,電梯里氣溫下降了幾度。

還是閉嘴吧,她還不是他什麼人。

人家只是叫她來參考買車的。

實在是她想太多了!

來到車子售買中心,好幾個不同品牌的4S汽車銷售店排列在一起,相隔不遠,每個銷售中心的牆上都掛了品牌車標。

「先去哪兒?」下了的士,費晚問。

倪星星看那一長排店鋪車標,着實沒什麼主意,半張嘴吸了口汽車尾氣:「費晚,你想先去哪兒?」

「你說去哪就去哪!」

語調上揚,加快……倪星星敏感察覺他不耐煩了,內疚,人家提前告訴要參考買車,怎麼能不做足功課?回憶昨晚看的汽車品牌介紹,十分失望地發覺……消失了的知識它就是消失了,把腦袋砸了也不能回來。

她茫然地看那一排車標,從圓形裏面有三個星的,直看到四個圈的,忽然看到個似乎是老虎的車標,想起動物園那次,費晚似乎喜歡老虎?

指著那家店面:「要不咱們去那兒?」

費晚點頭,乾脆利落往那邊走,兩人進了門,導購員熱情迎上來:「歡迎兩位來到積架4S汽車銷售店,本款汽車以英倫范的優雅低調和高貴而著稱,兩位想買什麼價位的車,我們正在售賣的一款XFL尊享版才剛到貨,二位可以過來看看。」

倪星星聽到『高貴』兩字腦子裏一嗡,高貴代表價格貴,費晚是借錢買車的,她這不是瞎參考么?

原來那商標不是老虎?

一抬頭,費晚已跟導購員往展廳走了去,忙跟上。

導購員一眼看出費晚才是做主的,拿出一疊花花綠綠的宣傳單介紹:「先生,積架是英國著名品牌汽車,提供優雅迷人而具有動感的汽車,正合您的氣質,有句俗話說得好,每個積架車迷後面都有一頭獅子,咱們的積架汽車,代表的是生活品味而非堆砌奢華,正適合您這種低調的商務人士……」

倪星星哪有心思聽,腆著臉直接問價:「這輛多少錢?」

導購員只拿眼角掃了她一眼,回頭再滿臉堆笑對費晚說:「這輛尊享版49萬,屬於中配,如果您想要高配,合計七十萬左右,店裏淡季打折,可以給您個八點八折……」

倪星星腦子再嗡了一下。

導購員看費晚聽了這價格連眉毛都沒動,更積極推銷:「先生,您看,現在店裏只有黑色和白色,但這個款還出了風尚紅,幻影金兩種顏色,如果您今天訂下,一個多月就能到貨了。」

費晚回頭看她:「你說怎麼樣?」

看他的樣子,還真想買?

哎,這理科宅男,腦子一根筋,賺了一筆錢就想全花了,也不考慮以後會怎麼樣,他一個自由職業者,工作不穩定,以後接不到單怎麼辦?

以後房子孩子都要花錢的。

買個十幾二十萬的車就行了,買這麼貴幹什麼?

倪星星憂心忡忡:「不太好。」

導購員一怔:「女士,您對這車有什麼意見都可以提出來的,您瞧,很少有車能有這種工藝的,您看這光滑可鑒的車身,從皮質到木材都經過精心挑選的內座,還有人車互動科技……」

車子在展台上靜靜放着,燈光照射下,像一個藝術品。

實在找不出什麼瑕疵。

在導購員和費晚兩雙眼睛注視之下,倪星星當然不能說車太貴,但她也沒法說出這車的缺點,絞盡腦汁:「這車的顏色太少……現有的幾個顏色……其實不太好搭配衣服……」

導購員臉上有一瞬間的空白,隔了好一會兒才找到自己的聲音,結巴:「搭,搭,搭配衣服?女士,那您喜歡什麼顏色?」

剛才他說的那幾個顏色,倪星星還記得的,找沒有的說:「我啊,我覺得藍色好,像雨後天空的顏色最好了……」

導購員眼睛急眨,只好轉身向費晚:「先生,雖然沒有這位女士說的顏色,但這款車實在不錯的……」

費晚截斷他的話:「她不喜歡,就算了。」說完,轉身往門口走:「去其它家看看有沒有藍色的。」

倪星星吁口長氣,趕緊跟上。

他腳步一停,回頭,看她:「我也覺得藍色好,正好配你,也配我……」

差點鼻子又撞他後背了,倪星星正勉強站定避免相撞,哦了一聲:「費晚,真的?我其實隨便找個借口不買的,這車價錢太貴了,第一次買車,量力而行的好……」

費晚一抽袖子刷地一聲大步往前走,她後面的話都沒說完。

他的手袖刮在她手背上還有點痛。

哎,忠言逆耳,死得最快的都是硬骨頭諫臣,倪星星感慨。

落地玻璃門開了,從門外迎面走來兩人,巧得不能再巧地迎上了他們,可不正是施一航和柯志華?

兩人也來買車?

「咦,費先生?也來買車?」施一施含笑問。

費晚把手插在褲袋裏:「是啊,施先生呢?」

施一航把伸出一半的手縮回去,背在後面,看了眼店裏展台中央的樣車:「費先生,這家店我熟,積架現貨只有尊享高配版,面向中高端用戶,低配普通版要幾個月之後到貨,如果您訂了,我可以幫您說說,打個折扣。」

導購員滿臉含笑迎上來:「對,對,施先生是我們店裏的白金會員,曾經一次性購入十輛車做員工的年終福利,施先生,您今天想買什麼車型?」

倪星星咋舌,對施一航刮目相看:「施一航,看不出,在公司混得不錯啊,混入高層了?你們老闆連買車這事都讓你辦?」

施一航只笑了笑。

柯志華替他委屈,躍躍欲試想解釋,他一眼掃來,只好收住。

導購員還在熱情介紹:「施先生,您上次不是說這車空間小嗎?我們店也做SUV型了,新出的這款馬上就要到貨了,高配也就一百來萬左右,施先生可以考慮一下。」

倪星星覺得這車從價格上來說,跟他們毫不相關,對費晚說:「走吧,去別家店看看?」

向施一航告辭,拉了費晚離開。

施一航微微笑:「費先生,這條街賣的車全是進口的,低配也五十萬上下,恐怕沒有你能買得到的,去對面吧,對面那裏國產的多,十幾二十萬都有,有的還零首期,正好,我有個朋友在那邊做銷售經理,讓他給你們一個優惠?」

倪星星喜出望外:「真的?」拉費晚衣角,指對面:「費晚,咱們去那邊,施一航,給個名片吧?謝謝你啊!真夠朋友!」

柯志華撫額,這傻妞。

再看費晚,還好,這裏還有個明白人,他臉色開始變了,沒白費功夫。

「這裏的車確實不錯,低調而奢華,有股英倫范兒,」費晚對導購員說:「有些店有訂製噴漆的服務,你們店有嗎?」

導購員一怔:「先生,這種訂製服務很貴的,而且要求高配以上的車子,先生,為了個顏色您再花個幾十萬,實在不划算……」

「沒關係,請問什麼時候能拿到車子?」費晚拍開倪星星扯衣角的手,斜睨了旁邊一眼:「幫自己買車,總要挑個稱心的,不比幫公司,隨便挑挑就好了。」

施一航垂頭,嘴角掛了絲冷笑。

柯志華左看右看,想挑明,但沒收到指示,只得避走一邊。

眼見費晚和導購員想談甚歡,談到簽合同細節了,倪星星急了,還哪顧得上面子不面子的:「費晚,費晚,你真買?一百多萬啊,您哪來的錢?」

費晚看了她一會兒,把手提包提高,放在櫃枱上,拉開拉鏈,金燦燦的方塊形物顯露出來,頓時整座大廳耀眼生光。

倪星星覺得自己眼有點花,顫顫拿了一塊在手裏,沉重冰涼,緩緩抬頭:「費晚,這,這是金條?」

他點頭,隨隨便便的樣子:「對。」

倪星星一鬆手,金條跌落,咣地一聲,喃喃:「這是什麼情況?」

屋子裏鴉雀無聲,其它的顧客和導購員圍了上來,舉手機對準拍照。

倪星星聽身邊有人打電話:「……電視台嗎?有報料,有人拿金條買小車,對,一大包金條,馬上派人來?好……兩百元的報料費呢……」

再看圍圍,眾人臉上莫名激動,尤其是剛才那導購,手指飛快地在手機屏幕上點。

靜默之中,柯志華呲笑一聲:「費先生,您還真有錢,買車用金條,夠可以的啊!」

「沒啥,賺了點錢,想顯擺顯擺,給身邊人掙個面子。」費晚眉毛都沒動一下,只把視線落到倪星星臉上:「星星,是吧?」

倪星星眼睛在金條上拔不出來,這次對他忽然變溫柔的嗓門沒那麼大反應,獃獃點頭。

柯志華啞口無言,只看施一航一眼。

導購員終於反應了過來,茫然走過來,結結巴巴地:「先先,先生,您,您真拿金條買車?那,那也是可以的,我請示了經理了,今天先付定金?」

「沒錯,這裏有五公斤,買車夠了吧?」費晚說。

導購員趕緊拿手機點開計算功能計算,圍觀人等早有人算了出來,十分之熱情地答:「根據黃金市場兌換率,先生,您這批黃金值一百六十多萬,買輛車還有多的!」

有人消息靈通的嘀咕:「昨天一銀行里的哥們說有人拿現金兌換黃金,敢情就是這哥兒?」

「有錢啊,土豪啊!」

眾人手機舉高,上下左右從各個角度拍。

費晚只淡定站着,一言不發,把眼珠子斜到眼角,看施一航。

施一航嘴角噙絲冷笑,面無表情。

有位年青女孩視線在費晚和倪星星身上來回掃,欲言又止,躊躇再三,終於問:「這位先生,你們是要結婚?所以和你女朋友一起來買車嗎?」

倪星星趕緊搖手,『不』字還沒說出口,手已經被費晚一把按下,只聽他柔和淡定地說:「對……你知道的,我剛畢業,家裏情況不好,她父母不太同意,這次掙了點錢,所以,要給她掙個面子,讓她別再在親戚朋友間抬不起頭來……」

款款回望倪星星。

女孩捂嘴,一臉感動,吸氣,連連點頭。

倪星星半張嘴,編瞎話的本領見漲啊?迎上他的視線,黑色眼眸如浸入泉水的寶石,溫潤冰涼,小心肝便加速跳動起來:「費晚,你,我,不是……」

「你瞧,這車會刷上你最喜歡的天藍色,如果有機會帶你駕駛入未來的人生,我將十分榮幸。」

他半垂頭,眼眸映上了地板花色,如琉璃般光線流動,這話說得很肉麻,像在高聲朗頌某段詩句,不像真的,倪星星本能地想開個玩笑問問真假,可她看清了他繃緊的下巴,收緊的瞳仁,忽然間醒悟他是在很認真的說這些不像真話的話。

喜悅便如浪潮般席捲住了她全身,卻要拚命忍住,怕他剛剛說的只是玩笑。

「費,費晚……你說這話,什麼意思?」倪星星覺得自己指尖都在顫抖,忙用左手按住右手。

去它的婉轉。

真受不了地球人的假大空話了!

費晚腦子裏只剩下這句。

「我說,我要娶你,和你結成伴侶,想和你結婚!」硬梆梆的話從她頭頂擲了過來。

「啊!」從意境優美的文藝范兒一下子掉進了簡單幹脆的軍事化求婚,直接得倪星星身子都僵了,重複:「娶我?」

「對,你說吧,同不同意?」

周圍傳來陣陣吸氣,有人捂嘴,有人趕緊點手機按錄像功能。

他半垂頭,皺眉,腳尖在地板連點,不耐煩……表情不像在求婚,倒像是軍人請戰?等同如:將軍,前方有敵軍,我帶幾千人往上突擊,攔截敵軍,請批准。再不批准掏槍出來幹掉你這個不負責任的指揮官!

倪星星心說是不是左眼戴的隱形眼鏡產生了副作用,腦子裏居然冒出了這麼個稀奇場景?

可她還是覺得空氣之中彷彿忽然間傳來了絲絲甜味,整座大廳是由糖果製成,從心到肺都是甜的。

看他的樣子似乎不耐煩了,趕緊點頭。

「同意了?同意了好,這車子買給你的,上你的戶,會開車嗎?不會開明天教你!」

老師訓學生也沒他那麼不耐煩。

大廳里響起驚天動地掌聲,眾人手機舉高,拍視頻。

倪星星哪還忍得住,跳了起來,掛在他脖子上,腿盤住他的腿,頭埋在他胸口。

手遲疑了一會兒才放到她腰上,恩,手感挺不錯的,這個地球假期不會虛度……那兩隻東西,出的什麼鬼主意,什麼婉轉不婉轉的?單刀直入,多麼的簡單明了?丟臉,他會丟臉么?整個銀河系臉丟光了他都不會!

柯志華跟着施一航默默退出大廳,跟着他急步走到車子前,坐了進去,直等到司機開車駛得遠了,才勸:「施總,別着急,其實您……能挽回的……」

「你盡一切力量調查他,他的財政狀況,從哪間銀行提的黃金?周圍接觸的什麼人!」施一航冷冷地說。

柯志華點了點頭,看了他一眼說:「施總,劇組下面的戲戲份會很重的,倪小姐只怕好多天都呆在劇組,第一集不是快播了嗎?如果反饋效果好,她越來越忙的,如果小有名氣,會更忙了,真成了明星,她和普通人之間的生活會相差越來越遠,普通人是給不了明星應有的生活的,以後各方面的打點,服裝費用,和各方協調關係,沒有財力物力支持怎麼行?他那幾根金條有什麼用?還真以為在民國打家劫舍?施總,有時候出名如同染上了毒癮,是戒不掉的,想要維持下去,則更難,人,是非常善變的生物……」

這些,他相信施一航都知道,現在只不過氣急攻心而已,而他做的,只是在合適的時間安撫提醒。

施一航沒有說話。

車子無聲往前滑行。

…………

倪星星的角色到了劇情的高潮部分,一連幾天,她的戲份都非常重,她沒有替身,大量的武打動作只能她自己來,雖然NG不多,大多兩三條就過了,但每天下來,也累得夠嗆,只能在劇組旁邊的酒店租的臨時工作房間休息,最後一條拍完,化妝師給她卸妝的功夫,正迷糊著打瞌睡,手機鈴響了,摸出手機一看,見是費晚,自買車確立關係之後,兩人又好幾天沒通電話了。

她趕緊接電話:「費晚?」

「好幾天沒見你,有空吃個晚飯嗎?」費晚答。

說話都這麼公事化?倪星星看着手機屏笑,這幾集告一段落,角色會失蹤幾集,她有好幾天休息,答應:「好啊……」想了想問:「你這幾天有沒有想我?」

那邊一陣沉默,隔了好一會兒才慢吞吞地答:「不想你怎麼會邀你吃飯?」

彆扭矯情!

倪星星掛了電話,想一想笑,再想一想又笑。

化妝師正給她卸眼角妝,她一笑,顏料粘在眼角弄不下來,只好停下等她笑完,好奇了:「星星,吃了蜜糖了,有情況?」

倪星星不答。

化妝師給她卸完妝,她換好衣服,正想離開,小助理一頭汗跑過來傳話,讓她去錄音棚,陳導有個會要開。

她無可奈何,只好往錄音棚走,走到中途,倪雪境和章芸迎面走來,兩人喁喁細語說着什麼,看見她,章芸倒沒什麼,倪雪境面露幾分驚訝:「倪星星,你也來了?」

感覺到她隱隱的不自在,倪星星莫名其妙。

走進錄音棚,才發現陳導曹編都在,坐在中間是的個洋人,一臉鬍子,幾人低聲笑着在說什麼,見他們走進來,幾人停了說話,洋人上下掃了她們幾眼,轉過頭去,和陳導說了幾句洋文。

幾人坐下。

陳子忠笑了笑,對她們說:「咱們這部戲的故事情節被羅伯特導演看中,買了版權,準備改編成電影,準備從幾個角色中挑選一個女配角參與,戲份不多,你們倆如果有意,下個月羅伯特會親自過來選角,這是他的助理西奧先生……」

倪星星沒聽過,一臉茫然,但她看清了倪雪境緊張和激動,以及章芸臉上的瞭然。

「這位羅伯特導演,有電影界鬼才之稱,曾獲兩次奧斯卡最佳導演提名。」章芸在倪星星耳邊輕聲說:「他的電影一般不用亞裔女性的,但現在中國市場這麼大,為拉攏中國觀眾,不得不挑一個去露露臉,雖然台詞不多,但對新人來說,是個累積名氣的好機會。」

倪星星聽出來了:「章老師,您不參加?」

章芸笑而不答。

倪雪境看了她一眼,眼神異樣。

倪星星明白自己問了蠢話,這角色戲份不多,有可能只有幾句台詞,章芸怎麼會接這個活?她的名氣早已經不用拿這個來積累了。

那位叫西奧的洋人嘰里咕嚕說了一大通話,陳導演臉色變得漸漸不好了,只連連點頭,西奧說完,站起身來,和他的助理離開,連看都沒再看她們。

陳子忠沉着臉坐了一會兒說:「他們只買了這部電視劇的劇情衍生版權,裏面的人物台詞都會重新改編,以適合歐美人的口味,在電視劇演員的選角是他們先提出來的,可看了我們前幾集拍的戲之後,他說……」他臉色越發陰沉,對曹導演說:「你來說吧。」

曹編劇臉色也不好:「說你們從形體到外貌沒有一項適合的,特別是形體,沒有線條感,角色因循陳規,表演機械式,毫無想像力,把一個好好的人物演得僵化之極……」他看了眼倪星星:「特別是你,要減肥五斤練出肌肉才行。」

倪星星捏自己的胳膊,茫然抬頭:「我的肌肉挺結實的吧?」

沒人理她,倪雪境撇嘴。

曹編劇繼續說:「他給了你們兩個月的時間,要求你們在兩個月內把自己的形體調整得健美,提升演技,到時羅伯特導演來選角時再定演員,大電影不比小屏幕電視,演員所有的缺陷都會被高清攝影機放大,要求你們要有一種精簡而有創造性的表演……」他停了停說:「還有,面容和姿勢要有表現力。」

倪雪境臉色乍紅乍白,咬着下唇沒有說話。

章芸皺眉說:「羅伯特挑演員是出了名的嚴格,但他似乎忘了,他是在挑中國演員。」

陳子忠嘆氣說:「他只準備提取這部劇的劇情,人物和背景都改了,服裝也不一樣,難怪會在形體上挑刺,你們瘦是夠瘦了,但肌肉不夠健美,沒有雕塑感,不符合歐美人審美,而且……」他掃了兩人兩眼:「總之,你們儘力吧,先把電視劇拍好,下個星期開播,收視口碑上去了,他們也許不會那麼挑。」

章芸留下來和陳子忠商量事,倪星星兩人告辭出來。

倪星星拿手機看時間,見還沒到和費晚約定的時間,興沖沖地算著路上打車時間,正往前走着,身後人問:「倪星星,這個機會,你怎麼看?」

倪星星回頭,見她臉色陰沉,嘴唇上牙印還在,莫名其妙:「陳導演不是說不行嗎?不行就算了,把電視劇拍好就不錯了……」

「倪星星!」她聲音忽然間拔高,見有人經過,又壓低聲音說:「你怎麼這麼無知!這是個極好的機會,你不知道嗎?國內市場算什麼,如果能被這種大導演看中,咱們哪還用再演配角!」

倪星星張口結舌:「倪老師,那洋人要求那麼高,我們能怎麼樣!」

「倪星星,你不打算參加選角了?」倪雪境問。

被她的眼神緊緊盯着,倪星星只好答:「陳導演讓我參加,我就參加吧。」

「哼!沒出息!」倪雪境橫了她一眼,蹬蹬蹬往前走。

倪星星把此事拋在腦後,興緻勃勃計劃今天晚餐去哪兒吃,查了好一會兒大眾點評,打電話給費晚確認,可沒有想到費晚說臨時有事要見個朋友,不能去了,她失望之極,只能戀戀不捨地跟他瞎扯,把今天發生的事告訴了他,費晚似乎真的很忙,沒多大的反應,電話那頭鍵盤敲得噼里啪啦響,只含糊地恩恩聲應了,倪星星沒趣得很,說了幾句就掛了電話。

………

老左老右互相推攘,讓對方去勸勸BOSS。

電腦前,費晚十根手指飛快地敲打鍵盤,只能看見手指的虛影。

遙遠的氙星通過宇宙黑洞傳過來的一小部分資料已經需入了電腦之中,正通過地球上的演演算法算出結果。

電腦屏幕上,數據流飛快地滑過。

老左終於啟動了背後的噴氣式飛行器,停在了費晚眼前,頂着他冰冷的目光結結巴巴說:「將,將軍,您,您好幾天沒見倪星星了吧?」

費晚停下了飛快敲鍵盤的手,斜睨:「怎麼?」

「昨天我們建議您打電話約倪星星出去,您後來又取消了?」老左在空中晃了兩晃,咬牙堅持。

費晚沒答,只見它,皺眉,手往桌子邊上的盤子移,盤子裏的鐵鎚熠熠生輝。

老左趕緊加快了說話的速度:「將軍,將軍,地球上女性很善變的,倪星星雖然答應了做您的女朋友,但還沒答應和您確認婚姻關係,她隨時都可以變卦,這段時間,應該是您和她加強感情的關鍵時刻,您怎麼能把她放在一邊置之不理呢?」

費晚一揮手,老左趕緊往左閃躲,差點撞電腦框上,搖來搖去好一會兒才站穩。

「什麼!她還有可能變卦?地球人怎麼能這樣豪無信用!」費晚摸了把頭髮騰地一聲站起。

「當然了,將軍,婚姻不比你簽的宇宙停戰協議,能管個幾百年的,根據地球上的婚姻法,結婚之後如果一方不忠,又或者雙方沒有愛情了,是可以協議離婚的,以後男婚女嫁各不相干,更何況您現在還沒有和倪星星確立婚姻關係?她如果喜歡上別人,用地球上的話來說,是可以隨時甩了您的!」

屋內氣溫忽降,老右忙把它拉到電腦背面躲避,兩人探頭探腦往外看。

隔了好一會兒,一聲爆喝響起:「什麼!」

電腦邊緣的灰塵被震落下來,糊得兩人一頭一臉,趕緊再往電腦電線下面爬。

「地球人對承諾怎麼能這麼隨便?連時間限定都沒有?難道承諾就沒有法律效力嗎?不遵守承諾的一方不應該受到懲罰嗎?什麼是愛情,這種虛幻的東西沒有了,承諾也不遵守了……」

兩機械人呆在電線下面,雙腳被音波震得在電腦桌上彈跳,好不容易等到頭頂的聲音沒有了,兩人小心翼翼探出頭來,麻起膽子勸:「將軍,這裏是地球,是原始的末級星球,他們的大腦還處於極少部分開發的狀態,依賴腦神經元的作用產生思想流,所以,他們的意識有很多不確定性,將軍,咱們既然想在地球上休假,就得按他們的規矩來。」

看到費晚坐到沙發上,兩機械人鬆了口氣,老左再勸:「將軍,幾天時間對您來說只是幾秒功夫,一眨眼就過去了……畢竟您無聊得可以獨自一個人發獃好幾年……」

老右忙打圓場:「將軍,老左沒別的意思,是說您的生命長得很,但地球人生命短暫,對他們來說,幾天的時間可長了!」

老左省悟到自己一不小心又直爽了,忙彌補錯誤:「是啊,是啊……將軍,地球人哪能和您相比?但為了維持承諾,讓承諾時效增強,還是需要一定的技巧的。」

費晚捏眉心:「你們說怎麼辦?」

兩機械人爭先恐後:「將軍,多約她出去,佔據她的時間,讓她心裏只有您,讓感情先穩定下來……」

「對,將軍,您可別忘了,倪星星是個很受歡迎的地球女性,您的競爭對手多得很,眼前就有位施一航在一旁虎視眈眈!而且他的條件非常有競爭力,是地球人常說的高富帥,和您相比一點……」老左看了看費晚的臉色,把『也不差』三個字咽進喉嚨。

老右趕緊接上:「差得遠了,宇宙中哪一位能比得上將軍?但對地球人來說,他的競爭力非常強,地球人有句俗話,強龍不壓地頭蛇,從戰略上來看,將軍,您還是要放在心上的……」

「對,將軍,還有,感情變淡的原因之一是男的老沒時間陪女性,使得女性心靈空虛,去尋找其它安慰,您答應了倪星星吃飯,又言而無信失約,這是最不討人喜歡的性格,如果這時候施一航趁虛而入……」老左步步後退,躲進電線后把最後一句話說完,見費晚沒什麼反應,又探出頭示意老右再勸。

「將軍,雖然您取得了巨大的進步,倪星星已經接受了您,但跟據地球上婚姻大數據顯示,維持一段感情其實比追求一段感情更難,尤其是第一段感情,追求成功后百分之八十以分手告終,將軍,您這是第一段感情吧?」老右想了想說:「鏑星女王招贅您的那段不算……」

兩人同時感覺頭頂陰風滑過,忙同時彎腰往電線下藏,隔了好一會兒沒聽見鎚子磕鐵盤的聲音才又探出頭來。

「你們說,怎麼辦?」費晚掐眉心。

,老左趕緊飛過去把手機背起,遞到他面前:「將軍,趕緊的,打電話,約倪星星過來談談,地球上有個詞說得好……談戀愛,戀愛都是談出來的!剛才倪星星好像說起她職業上有些困惑,將軍,你這方面最在行了,畢竟您這麼多年無聊得除了工作就是工作,試問哪個工作您不是得心應手?」

老右瞪他……你對將軍說話別老這麼直白好不好?

回頭誠懇地說:「對,將軍,她職業上的困惑,對您來說,小兒科而已,隨便指點兩句,順便再談談情,說說愛,你們的感情就穩固了,保證施一航無縫插針,將軍,您說呢?」

兩人一臉期待。

費晚沉着臉接了電話。

兩人同時鬆了口氣,跌坐在地抹額頭的汗,相對苦笑:都是為了蹭那一百年的假期!

………

倪星星怔怔地看着手機,費晚說訂好了半山餐廳,讓她等著,一會兒開車來接?

桌上擺着吃了一半的快餐,雞腿只啃了一口,肚子沒有半點充實感。

被他拒絕了晚上的約會之後,她只好來到小區外的快餐館隨便點了份快餐吃了,才吃了一半,費晚的電話就來了。

她只能咽著口水站了起來,快步跑回住處,剛換好了衣服,費晚的電話就來了,讓她下停車場,他開的正是那輛新買的積架,車主寫的雖然是她的名字,但她駕照還沒考下來,只好讓費晚先開着。

看見她走過來,他下了車,替她拉開車門,把手放在門框上,她的頭蹭着他的掌心滑過,感覺到了他手掌的溫熱,表情卻嚴肅得很。

倪星星無來由想笑,卻忍住,決定不問他為什麼忽然改變了主意。

上了車,系好安全帶,他卻不開車,摸著方向盤直視前方,擰緊眉頭,手指在方向盤上敲。

她順着他的視線往前看,前邊空無一物,沒車攔著。

牆壁上,秒鐘嘀嘀嗒嗒走,分鐘移動一格。

「費晚……」還是她忍不住了,想建議他們趕緊開車走。

「那個,剛才有點事,現在事辦完了……恩,對不起,以後不會出爾反爾,讓你失望了。」似乎很艱難地說出了這些話。

倪星星拿眼角偷偷瞄他,他下巴僵硬,眼角收緊,脖子筆直,整個人如一桿標槍。

「哦,沒什麼,你有事嘛……」倪星星想笑。

為了道歉緊張成這樣?

一路無話,來到半山酒店餐廳,在包廂坐下,落地大玻璃窗前,整座城市星光熠熠,車河拉出一道道金光,流光溢彩。

旁邊的包廂傳來了隱約的音樂聲,是《明天你要嫁給我》歌曲。

兩名侍者推著大蛋糕走過,蛋糕架上的兩個小人捧了個戒指。

隔壁有人在求婚。

倪星星拿起桌上的餐廳介紹單,看清了其中一行字:本餐廳是求婚成功率最高的餐廳,一年之中有上百對情侶在此求婚成功,本餐廳包辦求婚套餐,分為一千九百九十九,兩千九百九十九……以及一萬九千九百九十九幾個等級。

放下介紹,倪星星的小心肝開始撲通撲通跳。

看見他的手放進袋子裏了,心都快跳出心臟。

倪星星半張嘴……拿出來的不是戒指,是張白紙,寫滿了字。

紙放在了桌上,指著上面第一條:「你的胳膊有點蝴蝶袖,穿有點袖的衣服看不出來,但如果穿緊身背心衣會很明顯,大腿有點粗,沒有肌肉感,那部戲應和歐美觀眾審美,會要求大面積露出肌肉,尤其是胳膊部分,這些要求是必須的……」他掃了眼她的前胸:「胸部美感是有了,依舊沒有線條感,一個月的時間要把這些練得完美不是沒有可能,畢竟你底子還是有的,雖然離完美差得遠,我給你制定了飲食計劃,補充高蛋白,加以一定的訓練,能達到百分之八十就行了,。」

倪星星張口結舌。

「還有你的演技,雖然勉強能達到劇本要求,能融入劇本,但只是機械的還原劇本場景……」他看了眼她的左眼:「但離演技精湛還差得遠,大電影和電視劇不同,表演要求更高,你演的戲我看過幾場,確實不折不扣地完成了劇本的全部要求,但是,你的毛病是沒有創造出自己的表演個性,也就是說,你的表演,任何一個有豐富表演經驗的演員都能完成,中規中矩,全無特色,如果想成為一個頂尖的表演者,一個偉大的演員,一定要創造出自己的特色,創造的人物才有了靈魂,尤其是大電影,最考驗演技,要想要讓觀眾記住,一舉手,一投眸,都得有內容……」費晚拿起桌上了水杯喝了一口。

此時,倪星星才找回自己的聲音:「費晚,你,你,你為什麼說這些?」

他放下杯子,抬眸:「不是有荷里活大導演買了你們這部戲的衍生劇情版權,一個月之後會來挑選演員嗎?」

桔黃色的燈光從他頭頂撒下,讓他面頰如同雕像打了臘,油潤光滑,莫名生暖。

倪星星垂下頭,眼框有點發熱,心發慌,從來沒有一個人能這麼用心地研究她隨口說的話,還能找出辦法,和她一起解決。

父親失蹤后,母親長期處於惶惶不安之中,她已經習慣了獨自一個人解決麻煩,咬牙忍過每一個失敗,強迫自己相信『明天太陽又會出來,明天一定會更好』。

在浪費了施一航好不容易托關係給她找的機會之後,她已然習慣了失敗,也慢慢習慣了他的尖刻指責,習慣了別人對她的失望。

如果不然,她能怎麼樣?

表演上,她從沒想到自己能走多遠,只要能有個角色演,能生活下去就行了。

從沒想過當一個偉大的演員,去攀登什麼高峰,但現在坐在費晚的對面,看着他嚴肅認真的臉,忽然之間,她心中似乎燃起了一盞明燈,血液湧上頭頂,竟莫名有些心動。

「那,那要怎麼做?」倪星星摸了摸左眼,她當然知道自己的缺陷,她所有的表演都依賴小寶留下來的這個虛擬現實眼鏡,根據眼鏡搭建的場景表演,她演的,就是劇本里給她的人物,這麼表演,又怎麼會有自己的特點?

她也想過很多次,如果這眼鏡不起作用了會怎麼樣?她又會被打回原形,一無所有。

曾經有一天她洗臉時把這隱形眼鏡洗掉了,急急忙忙出門到了劇組時才發覺,那一天演戲,她就怎麼也進入不了劇情,一個簡單的場景NG了無數次,被導演罵得狗血淋頭,好不容易通過,晚上回去在洗手盆上找到了這眼鏡,她這才又充滿了信心。

從此之後,她總做這個夢,夢中弄丟了這眼鏡,每次醒來,她都會驚得一身冷汗,只有告訴自己不想以後,不憧憬未來,得過且過,能過一天就是一天算了。

對以後的表演生涯,她沒有期望,因為她知道,她所有的一切,都建立在一片沙漠上,她所擁有的演技,並不是她自己的。

至於成為偉大的演員,她連想都不敢想。

「用你自己的感覺記憶應用到表演實踐當中,運用想像力來延伸發展感覺,鍛煉你自己對劇本的敏感度,讓表演成為你自己的東西,不依賴任何東西。」費晚把水杯放下,輕描淡寫。

他似乎和她對視了一會兒。

倪星星覺得左眼有點發癢,有被揭穿秘密的狼狽,可再看過去,他的表情一如平常。

「可,可你知道,我不會流淚的……所以,我可能永遠不能成為一個偉大的演員了。」

這是她心中最大的恐懼,從沒克服,提及傷感。

「所以,你需要創造出屬於你自己的悲傷,不用流淚的悲傷。」他的語氣還是那麼淡,如水杯冒出的水汽,風一吹就散了,眼眸似乎被水汽蒙了一層薄霧,卻硬如黑色寶石,彷彿沒有什麼能擊碎損傷分毫。

「你是說,經過訓練,我也能擁有我自己的演技?不依賴任何……東西?」倪星星越說聲音越小,心裏的期望卻越來越大。

「當然,怎麼?你的表演以前是依賴別的東西嗎?」費晚掃了她一眼,把手指在桌面輕磕。

「當然……沒有。」倪星星心虛地咽了一口唾沫。

他垂眸:「憑想像力自己構建出情境,投入其中,表演技能才會是自己的。」

「可要怎麼做?只有一個月時間?」倪星星吞吞吐吐:「費晚,如果我以前自己什麼表演基礎都沒有呢?你就當我依賴了某些東西才能演得好。「

「不管有沒有依賴,你以前所有的表演,都是你自己親自做的吧?」他抬眸看她。

她點頭:「當然是。」

她想把眼睛裏戴的那件東西告訴他,但遲疑半晌,還是沒說,她怕再次看見他眼底的失望,如同面對施一航時。

「情緒是自己的,表情是自己的,行動也是你的自發行為,既使有所依賴,你的情緒會的記憶,肌肉也會有記憶,甚至於你的大腦會留下演戲的痕迹,打動觀眾的情感是你自己的,只要你訓練自己記憶下來,它會一直和你相伴,你怕什麼?」他慢吞吞地說,再飲了一口水。

「真的?」倪星星眼底燃起火焰。

「對!但從今以後,你要有意識地記住那種表演時的感覺,用形體,用思考,甚至於用筆,每一次演戲之後,在腦子裏反覆複習當時演戲的感覺,加深它,像U盤刻錄文件一樣在腦子裏刻錄,久而久之,你的形體會記錄下來當時的表演,通過反覆的訓練,不停的重複,你的表演會像呼吸一樣自然。」他說。

他並沒有問自己依賴什麼。

如果真像他所說的那麼簡單?她記住了那種表演的感覺,以後會不會有可能不依賴眼睛裏的虛擬現實眼鏡也能演好戲?擁有了完完全全屬於自己的演技?

倪星星頭一次有種腳踏實地之感。

捧起水杯飲了一口,發現自己的手指在顫抖。

「控制飲食從這一餐開始。」費晚朝侍者舉手示意。

侍者早站在一邊等候,殷勤地捧了滿滿一大碟過來,擺在她面前。

身上的熱血迅速褪卻,她感覺到了嘴巴里有股青草味兒,肚子似乎也覺大勢不妙,開始有了反映,咕咕聲一聲接着一聲。

滿滿一大盤綠色沙拉,上面大發慈悲地撒了幾粒堅果。

而他的面前,擺着一層紅油的牛排,上面的小辣椒密密麻麻堆了一層,香氣撲鼻而來。

她開始後悔那頓沒吃完的快餐了。

聞着對面的香味,垂死掙扎:「費晚,不用那麼着急吧?明天再開始行不行?你瞧你,你那邊的香味直往我這兒吹……」說到後面,自己都被自己的聲音噁心了一下,想想為了吃,還是值得的。

他用叉子叉了一塊牛肉入嘴,再叉兩根辣椒調味,咀嚼:「這麼點誘惑都受不了,你怎麼堅持下去?以後,只有你自己才能幫得了你自己!想要擁有你以後『自己』的演技,就得放棄某些口腹之慾。」

倪星星咬牙,咽口水,拿叉子插沙拉,放進嘴裏狠狠地咬……聞着牛肉香吃沙拉,其實挺好的,沙拉也有了牛肉的味道。

「我幫你訂了營養餐,給你們副導,那個叫楊航的說了,讓他以後不提供盒飯,自己帶營養餐過去吃,你們副導挺好,很配合啊。」

她腦子再嗡一聲,嘴裏滿口青草味,哪來牛肉香。

獃獃問:「什麼營養餐?」

「也沒什麼,比如明天,主食是去皮雞肉二兩,分兩次吃,副食西紅柿包菜沙拉,晚上一碗去油紅豆雞肉薏米湯。」費晚叉了好大一塊牛肉入嘴,嚼得嘴角流油。

吸進去空氣都有了香味。

「可,可吃這麼少,我會餓的,我一餓會頭昏眼花,什麼也做不了。」

「所以,今晚我會教你一套形體操,這套操能最快提升體能,充分釋放你身體多餘養分,卻讓你胃部血液流動沒那麼快,不會有飢餓感。」他把最後一根辣椒放進嘴裏:「雖然你是體育學院畢業,但以前沒注意形體鍛煉,很可能有些動作適得其反,把胳膊練粗了。」

盤子裏只剩下了一層油,她戀戀不捨把視線移開:「可我現在就覺得餓了……」討好:「費晚,你怎麼懂得這麼多?你的身材這麼好,也是常練形體操的原因?但是你也吃這麼多啊……」

他目光淡淡掃來:「這些都是網上查的,幫你制訂了一個晚上的計劃。」拿紙巾抹嘴:「如果不出意外,一個月的訓練足夠了……我和你怎麼相同?我的體形已經鍛煉成形,而你……」

拿眼角掃她,特別停在她的胳膊上。

倪星星摸胳膊下邊的肉肉,如打翻了五味瓶一般,酸甜苦辣都有。

「吃完了,走吧。」他站起身來。

倪星星只好跟着。

………

走進房間,包亦凡一眼看見沙發上坐着的兩人,忙走過去道歉:「不好意思,有點事耽擱了,讓你們久等。」

看他臉上余怒未消,章芸好奇:「什麼事把我們包總都給難倒了?」

見施一航視線落到了茶几上,把果盤推到他面前。

包亦凡苦笑着說:「還不是那單事,加重百分之二十的投資,什麼好話都說盡了那洋鬼子也不答應。」

章芸微微一笑,拿牙籤叉了個藍莓放進嘴裏,用眼角掃施一航:「這可難辦得很。」

「對啊,這不是故意刁難嗎?一個配角,露臉不到十來分鐘,要求那麼高!」包亦凡坐下又站了起來,來回走了兩步:「我們可是投資方!他那電影想在中國市場賣座,也得靠我們!」

他憤激說完,見施一航沒什麼表情,心中忐忐,朝章芸使了個眼色。

章芸輕嘆一口氣:「荷里活不比咱們這兒,他們那兒財務獨立核算,投資方確實不能插手拍戲之事,一航,這次他們能答應選一個亞裔女演員加入,已經給了天大的面子,還有一個月時間,只有想辦法請形體老師教教她了……」

施一航從袋子裏摸出包煙和打火機來,看了看她,把煙丟在桌上,身子往後:「她怎麼會聽我的?」

包亦凡和章芸互相望了望,章芸垂頭拿紅酒倒進酒杯,包亦凡只好說:「哪用得着你出面,讓章老師來辦,是吧,章老師!」

章芸把酒杯端起,慢慢搖:「照道理來說,大家同一個劇組的,如果我來辦,只能一碗水端平,到時候造化看個人。」

包亦凡粑了把頭髮,遲疑:「倪雪境到底演了幾年戲了,反響口碑都不錯,她是洋人指定的人,又擅長哭戲,這麼一來……」

章芸垂眸看着紅酒杯:「演技可不是一朝一夕能提高的,我看了星星最近的表演,確實中規中矩,但陳導私下也評價,說她缺少變化,演技也不穩定,時好時壞,試鏡時反而是她表現最出色的時候,但我們一輪炒作下來,人氣各方面提升不少,和倪雪境不相上下,但這個只是快速效應,演技還是得靠長期磨練才行的,而且……。」她看了施一航一眼,沉吟著說:「她的演技非常奇怪,好像有一定的時效性,比如說我吧,進入一段戲后,再怎麼也有個走出來的過程,可她沒有,就好像不是她自己在演……我看了她的幾次演戲……奇怪得很。」

施一航把手裏的杯子放在茶几上。

「只是我個人觀點,施少,當不得真的。」章芸把酒杯放下。

包亦凡在屋裏再走了個來回:「先別說這個了,一個月時間怎麼夠?連塊肌肉都練不出來!」

章芸見他裝模作樣替施一航緊張,暗暗好笑,臉上卻跟着很擔憂的樣子:「一航,你怎麼看?這次時間實在太短,星星是新人,可別把她逼得太緊,適得其反,壓力太大崩潰了就不好了,要不等電視劇播出來之後,再看效果,有咱們包哥在,機會多得很。」

施一航皺眉,沉默不答。

包亦凡趕緊拍胸口表態:「我再想想辦法,讓那洋人鬆口,一航,你放心……」

施一航擺手:「如果這次真不成,也只能再等等了。」

包亦凡鬆了一口氣,扯開話題,談起了前一輪的炒作,順便提起網絡上那張用黃金買小車的照片,好一頓嘲諷,正說得高興,忽覺腿上一痛,往下看,章芸若無其事的收回了手指。

再抬頭,這才發現施一航拿起茶几上的打火機在手裏盤旋。

到底是發小,他當然知道這個動作代表他心情很不好,莫名其妙看章芸。

章芸沒理他,拿手機發短訊,他聽到手機一振,滑開來看,果然是她發來的,告訴了他照片里的當事人,包亦凡後悔得很,又不好挑明道歉,屋子裏氣氛就冷了下來,還好坐了不到一分鐘,李滋蘭打電話找施一航,他告辭走了,兩人這才放鬆下來。

「怎麼回事?那張照片真是他那小女朋友和別人定情時的?」包亦凡等房門合攏了一會兒,再重拉開門探頭朝外望了一下,這才一臉八卦匆匆小跑步回來問。

章芸拿手指點他額頭,示意別湊得那麼近:「你怎麼回事?不上朋友圈啊,前幾天朋友圈都傳遍了!」

包亦凡拿手機翻看朋友圈,找到那照片,果然下面一堆評論,還有人火眼睛星指出那男人是誰,拿手機拍額頭:「這幾天忙昏了,哪顧得上這些八卦!」興奮得很:「真是她那位IT宅男?這麼高調撒狗糧,老施也沒被氣死?」

章芸橫了他一眼,說:「女人有人爭搶對男人來說才有挑戰性,我估計老施正憋著一股火要把倪星星捧紅。」

包亦凡點頭:「對,對,對,明星可不是幾條黃金能養得起的……」看了章芸一眼,討好:「當然,您屬特例,自己養自己就行了。」

章芸哼了一聲,不領情:「得了吧,我沒那麼大本事,如果不是有點家底,哪能應付過來?」

包亦凡有點想不明白:「倪星星到現在為止還不知道是老施背後支持她吧?為什麼不挑明了說?何必鬧成這樣?」

章芸懶洋洋地說:「這你就不了解女人了,倪星星和你那些女人可不同,既使知道了施少的背景,也不見得領情,我看啊,施少是想她食髓知味,再也離不開娛樂圈,離不開當明星的滋味,等到她那位IT宅男支撐不了她的明星夢時再出手,一擊既中!」

包亦凡吃驚地看她:「妹子,你學過心理學?研究得這麼透徹?」

章芸站起身來,媚眼如絲:「你別忘了,我也是女人。」

包亦凡猛然醒起江湖傳言剛進娛樂圈時她似乎也交往過一個男朋友,是她大學同學,後來不了了之,遂豁然大悟。

………

倪雪境滿意地看着全身鏡里的自己,一個星期的節食運動,她又瘦了許多,脖子上的鎖骨更加突出,臉上的蘋果肌消了下去,身上的衣服空蕩蕩的。

蔡紫拿來件XXS的上衣,遞給了她,她在身上比劃,走進換衣間換了出來,剛好合身,掐住自己的腰部,兩隻手掌只差一點點就能合攏。

自上次顧柯事件之後,經警方調查,蔡紫確實不知情,受了顧柯蒙蔽,被顧柯拿表妹的性命脅迫,顧柯入罪,對她沒提出指控,但對她的打擊實在大得很,休息了很長時間才重回來工作,人也小心翼翼很多。

「又瘦了一公分。」蔡紫笑着恭維:「臉部線條看起來更有輪廓了。」

倪雪境也看着鏡子笑。

「我打聽了,陳子忠推薦了好幾個人選,西奧看了你演的戲,第一個選的就是您,陳子忠說了倪星星幾句好話,才把她也挑上。」蔡紫微微撇嘴。

倪雪境臉上笑意未改,只輕聲說:「知道了。」

蔡紫心情也好:「這幾天沒咱們的戲,正好趁這個機會多準備準備,你放心,有些人,是怎麼捧也捧不上去的。」

倪雪境轉過身來,忽覺一陣頭昏,扶著梳妝台搖晃了兩下。

蔡紫扶住她:「要不要拿塊餅乾給你?」

倪雪境搖頭,」不用,一會兒過去了,這兩天體重減得慢了,這一吃,會更慢。」

「可這麼餓下去怎麼行?」蔡紫說。

「晚上有營養片補充,營養師已經說了,我的體重已到了一個關口,如果這時候不堅持住,非常容易反彈,就前功盡棄了。」

蔡紫只好遞了杯水給她,她慢慢飲下,捂著胃部坐了一會兒,感覺好了些,拿起粉色粉撲邊撲妝邊問:「倪星星今天有通告嗎?」

」有,她下午過來。」蔡紫說:「最近她戲份不多,前幾天還看見她,無精打採的,臉都浮腫了。」

「這我知道,她喜歡和那幫大學生群演吃夜宵,哎……辜負了陳子忠一番提攜。」倪雪境手指在一排口紅上滑過,選了只亮麗玫紅的,打開往嘴唇上塗抹。

「她無心演戲了吧?只想着談戀愛結婚。」

倪雪境嘆了口氣,氣血不足的嘴唇完全掩蓋在了亮紅的唇膏之中,整張臉容光煥發:「她其實挺幸運的,無論怎樣,都有男人替她鞍前馬後張羅,不像咱們,什麼都要靠自己,對了,你去監獄看他了嗎?」

蔡紫神色一呆,垂下頭去,卻知道她在擔心什麼,輕聲答:「沒有……」

「這就對了,我可不想和什麼罪犯扯上關係!」倪雪境說:「那些記者無風都要攪起三尺浪,何況有事?你……」她死死盯了她一眼:「你和他分手了吧?」

蔡紫苦笑:「弄成這樣,不分手能怎麼辦?」她看了看手錶,提醒:「開會到時間了。」

「那就好。」倪雪境站起身來,扯平衣服往外走:「前兩集開播,反響不錯,聽說洋人那邊也回復了,確定要一個女配……」

「對啊,對啊……看來這角色非你莫屬了。」蔡紫說。

兩人走進會議室,座位還沒坐滿,陳子忠等都沒有到,她們選了略微靠前的位置坐下,寧夏兒坐到了她們身來,掃了兩人一眼,吃驚地捂住了嘴:「雪境姐,你怎麼瘦了這麼多?氣色也好,快,教教我怎麼做的?」

她這麼一叫,幾名女配都圍了上來,向她求教秘方。

說得正高興,陳子演和章芸等幾人一起走進,坐在了她們前面,陳子忠特意回頭看了一眼她,微微點頭,又轉回去。

章芸上下打量她,很意外的樣子,卻沒有說什麼,只側過身子,和陳子忠輕聲細語。

倪雪境沒看見倪星星過來,看見了楊航,叫住他問:「星星呢,她怎麼還沒到?」

楊航指揮助理倒茶遞水,漫不經心答:「我已經發短訊給她了,也沒見她有個回信,哎……」

她看見前面特意加了幾個座,很意外:「楊航,投資商要過來?」

「不是,才得到消息,西奧也飛過來了,說就聯合宣傳的事商量細節。」楊航說。

倪雪境心裏一喜,蔡紫也聽到了,低聲對說:「咱們趕緊換個位置,最好正面對着他。」

還好她們來得早,還有很多位置空着,重換位置坐下來,等了沒幾分鐘,劇組其它人員陸陸續續到了,陳子忠果然宣佈再等西奧幾分鐘,他正在從飛機場趕過來,解釋說因為電視劇首播效果很好,為爭取亞洲市場,他們決定聯合宣傳。

眾人知道這意味着這部劇前景一片大好,竊竊私語熱烈討論。

隔不了一會兒,西奧和他幾名助理果然來了,同時來的還有電影公司老闆以及兩位陌生的投資人,西奧坐在了倪雪境對面,眼睛一亮,向她微微點頭。

蔡紫偏頭過來說:「看來西奧對你印像不錯啊。」

倪雪境垂眸微微一笑:「別瞎說,星星來了嗎?」

「那丫頭,怕是睡死了,把今天的開會的事給忘了吧?」蔡紫輕聲笑着說。

人已經到齊,助理宣佈會議開始,首先陳子忠向眾人介紹後面來的那幾位老闆,說他們準備投大量廣告在這部劇上,又重新介紹的西奧,眾人安靜地聽着,忽然間,辦公室的門砰地一聲撞開了,倪星星一臉的汗闖了進來,頭髮披在臉上。

「對不起,對不起,我有事來遲了……」看到滿室的人,她似乎怔了一下,趕緊點頭彎腰致歉。

從背影看,她穿了件寬大的長T恤,衣服後背摺痕皺巴巴的,似乎才起床,披在後背的頭髮零亂得很。

眾人向她看過去,臉色各異,她感覺愧疚,挨着門邊的唯一一張空椅子坐了下來。

倪雪境心底隱約升起了幾分快意,垂頭忍住,理了理衣襟。

會議繼續往下開,輪到曹編劇,提起編本的調整改編,投資商插言,說起對電視劇的期望,又說起了最好劇本里能植入一些廣告,曹編劇為難地提及這部劇並非現代劇,植入廣告不好寫,幾人便爭論起來。

眾人少有對這些感興趣的,會議氣氛漸漸鬆弛,嗡嗡聲大了,有的人開始交頭接耳。

西奧也和旁邊的助理垂頭說起了什麼,邊說邊往門邊看,倪雪境注意他的動向,跟着往那邊看,門邊只坐着幾位工作人員,倪星星靠着門框打嗑睡,背部的頭髮滑到了腰邊,隨着頭一點一點,發尖在腰部滑動。

倪雪境心裏莫名一跳。

會議爭論到了尾聲,經銷商終於被說服,陳子忠叫了楊航過來,兩人低頭商量着什麼。

忽然間,西奧站了起來快速說了句英語,站起身來往外走,他兩名助理也跟着。

大部分人都沒有聽懂她在說什麼,互相詢問。

陳子忠少數幾人聽清楚了,似乎很意外,交頭接耳半晌,幾人都朝倪星星望了去,她還在打嗑睡,頭依舊一點一點的。

倪雪境正面對着他們,很清楚看見他們注視她半晌,似乎都點了點頭。

而背對着她的倪星星還縮在一角,沒有動靜。

陳子忠連叫兩聲:「倪星星,倪星星……」

她沒有動靜。

楊航快步跑了過去,拍了拍她的肩膀,她猛一激靈,站起身來,似乎抹嘴角口水,站起來左顧右盼,倪雪境這才看清了她的臉,幾天沒見,她的臉小了很多,整張臉巴掌大小,原來的嬰兒肥消失了,肌膚卻晶瑩剔透,很明顯,她未施脂粉,嘴角有一長條可疑的紅色番茄醬印,露在衣袖外的手臂,很有線條感。

「對不起,對不起,我睡著了……」感覺到眾人都在看她,她敢緊又道歉。

素以嚴苛著稱的陳子忠卻沒有說什麼,只盯了她面容半晌,指西奧走的方向:「你去錄影棚,西奧要給你錄個影。」

「啊?我?」倪星星指指自己,懵懵懂懂地跟着楊航往前走。

筒狀的衣服下面,她身子挺得筆直,步調優美嫻靜。

陳子忠翻開會議紀錄想要進行下一個議題,視線卻久久落在她身上,直至旁邊曹編劇提醒,他這才醒悟。

「前兩集開播反映不錯,收視率已經衝到前三,網絡點擊上億,網上反映一邊倒的叫好,特別對女三號的評價不錯,原來是個反派女配,反而獲得了不少年青觀眾的同情,認為她的角色最後黑化得情有可緣,網上還出現部分聲音反對這個角色結局不好,陳導,您看,是不是適當調整倪星星的劇本……?」

他們的討論聲在倪雪境的耳邊漸漸變得模糊了,會議室空氣憋悶,煙味瀰漫不去,讓她喘不過氣來,額角的青筋突突地跳着,頭一陣陣的痛,她拿手撫住額角,空空的胃部開始絞痛起來,蔡紫發覺了,向陳導等陪了個不是,扶着她往洗手間走。

走出門,倪星星從對門辦公室出來,還是一臉懵懂,似乎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西奧開門送她出來。

兩人迎面碰上,倪星星點頭向她示意,擦過她的身子往前走,她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手感的結實光滑讓她怔了怔,卻壓抑不住心底的憤恨,嘴唇哆嗦:「倪星星,西奧跟你說了什麼?」

她站住,回頭,一臉茫然:「也沒說什麼,讓我念了段劇本,錄了一段影。」

她似乎胳膊被抓痛了,皺了皺眉。

倪雪境看得更清,她眉如漆染,根根分明,膚色透亮,下巴上隱約的雙下巴消失了,整張臉更是清雅秀麗。

「你不是說不打算參與選角的嗎?」

旁邊兩個工人搬著箱子經過,詫異地看了兩人一眼,她壓低了聲音。

「陳導演推薦了,那就參加吧,反正成不成都沒關係。」她笑笑說,一臉的無所謂。

倪雪境忽然間難過得喘不過氣來,像有人拿手使勁捏住她的氣管:「成不成無所謂?」她拔尖聲音:「那你為什麼花那麼大的功夫!「

她還是怔怔的:「什麼功夫?」

「你!」倪雪境一使勁。

她尖叫了一聲:「痛,倪老師,你怎麼了?」

蔡紫忙拉住了倪雪境的手,示意她鬆開,抱歉對倪星星說:「星星,對不起,倪老師太累了,你先進去吧,辦公室還開着會呢。」

倪星星邊揉手腕邊走。

「你看看她……」倪雪境捂著胃部,扶在牆上,咬牙嘆氣:「嘴裏說着不爭,其實什麼都想爭!她在秘密鍛煉體形!」她回頭看蔡紫:「一定花大價錢偷偷請了頂尖的營養師形體師,要不然,她這麼短的時間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她胃部一陣陣的收縮絞痛,額頭冒出豆大的冷汗。

蔡紫拿身子擋着路過工作人員的視線,低聲說:「她怎麼會請得起?自己瞎琢磨的吧?您也別太擔心,西奧只是給她錄影而已,你的錄像資料早傳過去了,她確實瘦了,但演技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正式選角還沒有來呢。」

倪雪境抬起頭來,凝視着她,握住了她的手腕:「蔡紫,我只是不明白,為什麼我拼盡了全力,卻總不能得到想要的,而她,只隨隨便便的就能……」

晶瑩的眼淚從眼角滲出,滑落她光潔的面頰,留下了兩道淚痕。

蔡紫默默地拿出紙巾遞給她,輕聲說:「有些人,老天爺對她們就是不公,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她把紙巾拿過來捂在臉上,吸乾淨淚水,拿出粉盒,對準上面的小鏡子照了照,再拿粉撲補妝,合上蓋子,深吸了一口氣:「走吧,會還沒開完呢。」

蔡紫目光複雜地看着她的背影,隔了良久,才慢慢跟了過去。

忽然間,她手機響起,看到上面的電話號碼,她朝前面看了一眼,見倪雪境進去了,才避到一邊接了電話,那邊有人說:「……女士您請等一下,1196號犯人過來接電話。」

蔡紫等了一會兒,顧柯懶洋洋的聲音響起:「還順利吧?」

「還好,她念著舊情,再說了,我把薪水減了一半,她到哪兒請這麼便宜的熟手去?你在裏邊還好嗎?」

「還行,我媽有打電話給你?」

「有的,有的,伯母找人查過了,費晚那個人確實有問題,像是憑空出現,他所有的上學工作記錄,都是假的……但他這個人極為小心,沒留下什麼痕迹。」蔡紫小心翼翼答:「顧柯,都已經這樣了,再找他有意義嗎?」

話筒那邊的聲音溫柔得很:「看來他和我一樣都有自己的秘密……蔡紫,媽給我請了律師,找了人了,我會出來的。」

這話蔡紫已經聽了他母親說過了,再聽一遍,依舊滿心歡喜:「我等你出來。」停了停說:「如果不是費晚倪星星,你怎麼會落得這樣的下場?現在雪境也被她搶了機會,哎……」

「好,等我出來……再說!」那邊的語氣漫不經心。

蔡紫掛了電話。

………

「將軍,經過評估,倪星星的體形已經調整得接近完美,她原來底子不錯,只需要去除體內多餘的水份,消除水腫,臉部肌肉結實了,自然顯得臉小,將軍,您的訓練成果不錯……」老左欲言又止,看了老右一眼。

老右沒領會它的意思,順口就拍:「將軍是什麼人?這種訓練大材小用,隨便指點兩句,夠她受用終生的……咦,老左,你睞眼睛幹什麼?眼裏進沙子了?不對啊,咱們是機械人,有自動除塵裝置的……」

老左只好自己來:「將軍,你先放放手裏的事,屬下有話說。」

費晚停了急速敲打鍵盤的雙手,回頭看它,客廳燈光昏暗,眼眸凌利幽暗。

「將軍,是這樣的……您覺得,倪星星的體能和您以前訓練的新士兵相比怎麼樣?」老左咽口水。

「你想說什麼?」費晚凝視它,摸鎚子,再說多幾句廢話你就會變廢鐵。

老左暗暗叫苦,只好再提醒:「將軍,我也沒想說什麼,這個,倪星星是個嬌弱的地球女性,而且,她是您還在追求之中沒有確認關係的地球伴侶,你這麼拿訓練星際士兵的嚴苛要求來訓練她,這幾天把她訓練得成狗一樣……」咽了一口口水繼續說:「最主要的是,你如果把她訓練得對您產生恐懼感,聽見您的腳步聲就雙腿打顫躲得沒影兒……根據記錄以前您訓練的新兵十個有九個會這麼做,還有一個聽見腳步聲就嚇昏過去,這都是有確實記載的……她還有可能答應做您的地球伴侶嗎?」

老右此時才醒悟過來,忙附和:「對,對,對,將軍,當演員不是參加戰爭,地球女性也不是皮糙肉厚的新兵,差不多……」頂着他的視線把剩下的話說完:「……就得了。」

費晚冷冷掃著兩人:「這就是你們的工作態度?得過且過,不追求精益求精,對自己沒有半點要求?你們這種態度能辦成什麼事?難怪記錄儀上你們頻頻出錯,連我的臉都搞錯了,還得用納米工具來修復……」

以下省略兩百字的工作效能低劣訓斥。

兩機械人縮脖子頂着從空中噴下來的唾沫星子,在他喘氣的當口趕緊齊聲說:「將軍,她是地球女性,不是招募的新兵!您不覺得這兩天她對您有點不同了嗎?」

「怎麼不同?」費晚終於被引起注意。

「您瞧,六點鐘,到了吃晚飯的時候了,以前每到這個點,她就會打電話來約,可自從您開始訓練之後,她再沒打過電話吧?都是您打過去的,有時候響十聲都沒人接,就說昨天,你打了三次電話她才接吧?」

「對,根據地球資料顯示,戀愛之中的男女,如果一方不接另一方的電話,老早各種借口推辭,比如說工作忙啊,累啊,沒聽見啊,這代表對方開始敷衍另一方了,是要移情別戀的跡象,如果對方不主動打電話了,電話接通也只是隨便啊,恩,兩聲,大部分用單字詞和雙字詞回答,也代表對方對這段關係已經厭煩,連話都懶得和對方說了……」

老右看了一眼費晚的臉色,哈哈兩聲:「老左說得有點嚴重,哪會這樣?要不……將軍,您打個電話試試?」

費晚沉默看了兩隻東西半晌,拿電話過來拔過去,兩機械人趕緊把對方錄音,連通到擴音器里。

「倪星星,早上七點了,你還沒起床?」

「恩。」

兩機械人無聲對話:單音字!

「什麼時候過來吃早餐?」

「很快。」

雙音字!

「今天訓練形體,記得穿身寬鬆的衣服過來。」

「好的!」

掛了電話,費晚轉過身來,啪地一聲把手機反蓋在了桌上。

兩機械人看他臉色實在差,後悔直爽,把研究結果豪無保留地告訴了他,忙補救:「將軍,這只是感情出現裂痕的初步表現,您也不用太着急,就像您以前制定的作戰計劃,雖然完美,但計劃總趕不上變化,我們得順應這種變化,加以補救。」

「對,對,在經過您的魔鬼訓練之後,倪星星還接您的電話,這算是好的了,想當初,有多少士兵被您訓練完成之後紛紛請求調往別處,最好有生之年再不見您……」

「說什麼呢?但經過咱們將軍訓練的人,個個能獨當一面,因此才自願調到外太空荒涼星球工作,並不是寧願到惡劣環境裏熬也不願意麵對將軍,而且,不是還有百分之一要求調到將軍麾下么?」

「對啊,那是訓練殘了不能再做外勤工作的,將軍麾下的文職人員薪水倒是全星球最高的……」

費晚摸桌上的鎚子。

兩人敢緊把話題扯回來辦實事:「將軍,您得改變策略,第一,您得採用激勵的方式來訓練倪星星,就是要適當的表揚,不能她達不到你的要求時就冷笑一聲,或者翻個白眼……這對人類來說造成的精神損傷是巨大的。」

「第二,倪星星雖然體育學院畢業,耐糙扛打,但到底也只是個地球女性,體能不比咱們星球上的新兵,您看見她累了,也要遞個水,榨個橙汁安慰一下,讓她休息一下,不能諷刺挖苦:怎麼?這麼簡單的動作都做不到?」

「對,應該這麼說:不錯哦,進步很大,再堅持兩分鐘,我相信你能行的!星星……」老左溫柔地模仿。

「說這話時最好同時能拿溫柔的目光凝視她,為此,地球人還發明了一個四字詞,叫含情脈脈。」老右也說:「這麼一來,還能增進感情。」

作為一個偉大的領導,費晚還是很能聽從別人的意見的,點頭,把視線凝如一點:「這樣?」

兩機械人從鍵盤滾下,條件反射抱頭,隔了好一會兒才重站起來,互相望了望,明白自己神經過敏,搞錯了將軍的意思,忙道歉:「不好意思,將軍,可能我們沒解釋清楚……含情脈脈是喜歡某個人時眼睛裏流露出來的情感,不是喜歡吃某動物的肉於是兩劍下去獵殺它時的眼神。」

「對,將軍,我調個視頻給您看,這些都是著名愛情電影里的經典畫面,您學學其中男主角的眼神。」

老左看費晚面無表情,忙說:「將軍,俗話說得好,活到老學到老,接下來您要指導倪星星的演技了,您從事過這麼多職業,唯一沒當過真正的演員……」

老右敏銳地發現在費晚面無表情的表情之下眉毛有點挑高,趕緊說:「怎麼沒當過?將軍在無數的星球從事不同的職業,每到一處,都要融入其中,扮演不同的人,這不就像當演員一樣?」

費晚臉色緩和,微微點頭。

「但真正專門從事演戲工作的演員還是略有不同的,將軍,我覺得吧,您原本就懂,但如果想要指導倪星星的話精通些演技是不是會好呢?比如說練這含情脈脈的眼光,是對演技極大的肯定,很多著名男演員就有一雙電眼,最典型的例子是這位姓梁的演員……他的眼神望着女人時,能把人的心給融化了。」

「對,將軍,咱們雙管齊下,一方面您練就這眼神,讓倪星星對您的愛意不減,也能多少懂得一點演技。二方面您教倪星星提升職業技能時適可而止,懂得鼓勵她,別老打擊她,那麼再怎麼也不會想着換配偶了。」

費晚想了想,認為兩隻東西說得還是對的,轉過椅子,看起了視頻,看了一會兒,頗有心得,學了起來。

兩機械人從旁看了一會兒,默默走到一邊上網查資料去了。

兩人決定還是替將軍多尋找些其它方法。

帶着殺氣的眼神和電眼實在相差太遠。

………

自從進行了費晚制定的節食運動計劃之後,倪星星覺得自己怎麼也睡不夠,她買了兩個鬧鐘設定時間,但昨天開會還是遲到了,開會途中,她又差點睡著了,還好沒有人注意,只讓她去錄了個影。

費晚的節食計劃倒真沒讓她感覺很餓,每當飢餓感來臨,只要練那段形體操飢餓就會消失,練過之後,她又會想睡,如此循環往複,讓她實在苦惱。

但睡過之後,倒是神清氣爽,腦子好了很多,劇本背得飛快,以前要兩個小時才能勉強記得的台詞,現在十多分鐘搞定。

倪星星甚至覺得,如果她早一點學這形體操,高考何至於復讀,連清華北大都有可能考上。

她在網上查了這種形體操,發覺它和瑜伽有點相似,但細節上又很不相同。

費晚嚴苛地要求她做到那些姿勢,其間讓她領受了無數的白眼,聽了無數的類似於『你怎麼能蠢得這麼登峰造級?』的話,學成之後,她倒覺得所有的挨罵都是值得的。

費晚打電話過來時,她又處於昏睡當中,直至兩個鬧鐘同時驚天動地響了起來,她才從床上彈跳起來,看了一眼時間,機械地刷牙洗臉。

這麼多天以來,她都是這樣過的。

換上寬鬆的衣服,拉開房門走出去,來到電梯前,正好門開了,她走了進去,沒有意識到電梯里還有人,倚在牆壁上打瞌睡。

電梯里兩個人互相望了望,其中一個叫:「倪星星?」

她這才驚醒,看清兩人,哎呀一聲:「是你們啊?」

從電梯里出來的兩人,正是丁闌和施一航。

「丁闌加了一整晚班,正好我去研究所有事,順路送她回來。」施一航說。

丁闌含笑看了他一眼,再看倪星星:「是啊。」

倪星星惦記着怎麼挨過今天費晚的訓練,隨便點了點頭,準備上電梯。

丁闌拉住了她:「星星,你今天休息是吧?先別走,我有事找你。」

說着,手撫上額角,很疲憊的樣子。

倪星星一看,她臉色蒼白,眼底有黑眼圈,忙扶住了她:「怎麼了?丁闌,你不舒服嗎?」

丁闌點了點頭:「上次研究所的資料被毀了,為了趕上國際醫學博覽會,一直在加班,血糖有點低了,還好今天有一航送我回來。」

施一航皺眉說:」你也不叫個人陪你回來,在研究所門口就差點昏倒,星星,她連早餐都沒吃呢!」

倪星星還怎麼能袖手旁觀,陪丁闌去她自己的公寓,三人進了門,丁闌說冰箱有拉麵,讓她煮個面給她,她拿了拉麵雞蛋進廚房,正煮著,電話來了,是費晚的,她告訴他實情,說只能等一會兒上去了,費晚說也下來拜訪丁闌,他和丁闌似乎不是很熟吧?他也不喜歡湊這個熱鬧的啊?

正想問他為什麼,他已經掛了電話。

等面煮好,倪星星端著面出來,外面門鈴聲響,她讓施一航去開門,說可能費晚來了。

倪星星把面放好,把筷子遞給丁闌,她接過,卻沒有吃,半張著嘴望玄關。

倪星星跟着往那邊望,從她這個角度,可明顯看到費晚的眼神,忽然間,她明白丁闌為什麼表情那麼古怪,她撐了一下沙發,沒能站得起來,腿有點抖,使勁掐了一下,這才站直。

肅殺,冰冷,一股極凍的北方冰雪自門口席捲而來。

朦朧之中,門口似乎站了兩位劍客,手裏的寶劍寒光閃閃。

隔了好一會兒,倪星星才找回自己的聲音:「費,費晚,進來吧?」

施一航側身讓開。

他的動作彷彿也有點僵硬。

同情。

費晚視線落到她臉上,忽爾之間,似乎有春風滑過,冰寒極地瞬間盛開百花:「星星,我帶了你的營養餐來。」

「謝……謝……」倪星星咳了一聲,總算把兩個字說完,迎上他的眼眸。

他把手上的食品袋打開,拿出飯盒,擺在茶几上,盒子裏青綠相間,顏色很好看。

倪星星如以往許多次一樣,沒進入嘴,已感覺到了股青草味。

特別是旁邊擺着碗擱了油汪汪的雞蛋火腿腸的拉麵時。

丁闌看看她的飯盒,吃驚地問:「星星,你吃這個?」

倪星星點頭,老實說:「這些日子減肥,都吃這個。」

丁闌拿筷子夾面進嘴,吸溜:「你確實瘦了不少,咦,是不是上次說的荷里活那部?你也想爭取?上次你不是說不參加嗎?」

她看了費晚一眼,他正垂眸打開消過毒的一次性筷子包裝袋,似乎感覺到她的視線,他迎上,眼睫輕顫,眼睛隱隱有光芒……她對上,把自己想說的話差點都忘了,隔了好一會兒才答:「費晚說我可以爭取一下的。」

丁闌手裏的筷子掉進了碗裏……垂頭重拿了起來,這兩個人當面撒狗糧實在讓人受不了,不分場合的含情脈脈對視,讓她肌膚一陣陣起麻發緊,再不看兩人,專心吃面:「哦?你不是說雖然是個配角,但他要求也高嗎?」

「昨天西奧來了,也讓我錄影了,我想,我有點機會了吧?」倪星星拿筷子夾沙拉:「費晚教我的形體訓練法很有效哦,吃這些東西,再練他教我的形體操,也不餓。」

丁闌看了眼沉默坐着的施一航,再拿眼角掃費晚:「費晚,你懂得真多。」

「這些最基本的東西,生而為人,不懂怎麼行?」此時,費晚才看了她一眼,再掃一眼施一航,視線向下,落到了他的腹部肌肉上,嘴角似乎微微一扯,才緩緩收回:「連自己的體重身材都不能控制,還能幹什麼?」

他氣場強大,丁闌的禮貌和矜持也莫名消失,跟着他看,施一航坐着,腹部明顯有肉圍了一圈……他這些日子應酬多了?

她敢緊收回視線,拿筷子扒面,轉頭看倪星星,她皺眉頭吃沙拉,嚼得嘎嘎響,心說沒心事的孩子真幸福。

屋子裏很靜……除了嘎嘎的嚼沙拉聲。

丁闌默默把自己吸溜面的聲音降低至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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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越星河來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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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十八相送引發的後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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