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美的柳清漣

趙起坐在角落不起眼的桌子旁，慢慢嗑著瓜子，平息心中的激動，興奮，還有憤怒的心情。

這桌坐的都是各大富商高官的司機秘書，皆是西裝革履，精幹的模樣，他們見趙起只在嗑瓜子，穿的也是地攤貨，料想趙起可能是哪個家族的窮親戚，進來見見世面。在趙起面前，他們高談闊論之間不由多了一點上層社會秘事，顯得自己是上層社會一員。

原本吳萱萱想跟他坐同一桌，被他拒絕了，趙起不想讓別的女孩坐在自己身邊，怕引起柳清漣誤會，不好解釋。常在人情場打滾的吳萱萱哪裡看不出趙起是嫌棄自己，氣鼓鼓的走了。

「會治個病就了不起啊，請柬還是我給他的，要不他能進得來？」吳萱萱坐在最前的一桌，望著趙起一身廉價T恤牛仔褲，面上什麼也不在意，好像沒什麼能入他眼，慢慢嗑瓜子的樣子，就氣不打一處來。

自己身為吳老爺子最疼愛的小孫女，一個吳家公主的名號，足以在上百家大大小小的勢力間位列首席，容貌身段均是千里挑一，向來是眾星捧月，沒想到那小子像攆瘟神一樣把自己攆走，生怕沾上一點就有麻煩事一樣。

八成是那趙起太過自卑，不敢跟自己坐在一塊。

吳定相持重老成，微笑說道：「為這點小事生什麼氣，他不懂人情世故嘛，不過，也別太瞧不起人家，這人不光會治病，剛剛高少校來電說，這年輕小子比他還厲害。」

吳萱萱撇了撇嘴：「鬼才信，高叔上次還說一名泰國拳王很厲害，結果連高叔一招都沒擋住。」

吳定相笑著沒回復，心裡其實很贊同吳萱萱的話。一個人練沒練過武，僅看身材就知道了，高少校一米九的個子滿身肌肉，壯的像座塔。

而這叫趙起的年輕人，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

能強到哪去？

台上新郎周柏穿一身紅琵琶襟馬褂，儘力收斂，也遮不住臉上歡天喜地的笑容。

趙起遙望周柏和旁邊高座上的周家人，真氣布滿了全身。

千年了……

趙起想起記憶中柳清漣的點點滴滴，一顰一笑，仿若昨日，又遙遠的如夢一樣陌生。

「現在的你被迫坐在梳妝台前，無依無靠，是怎樣的心情呢？」

趙起想到這裡，捏著瓜子的手指不由一顫。

瓜子湮碎成粉，灑落在桌上。

……

柳清漣像個木人似的，坐在梳妝台前，任由他人束起她的長發，颳去多餘的眉毛，蘸了粉底擦在臉上。

彷彿世上的一切，都已和她無關。

「你看你，馬上就要嫁入豪門了，還一副哭喪臉，真不知道你有什麼不滿足的，人家周家看的上你，是你的福氣，你還真念著你那個重本都考不上的窮男友啊。」

似乎是姑姑柳茹的聲音，柳清漣已無心細聽。

一年前，父親因操勞過度病逝了。還記得自己在父親病床前，哭著問父親，你為什麼要這麼拚命，難道你不想長久陪伴漣兒嗎？

父親撫摸著自己的頭說，我不僅僅有你，你媽媽這一家，還有你爺爺奶奶，叔叔姑姑這一大家，你爸爸我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要為大家撐起來這片天地。漣兒放心，就算我走了，你的叔叔姑姑人很好，他們會照顧你。你要好好的，你媽媽身體不好，你要聽話，不要惹她生氣。

如果可以，真想見你一身嫁衣，開開心心嫁人的模樣。

柳清漣沒有落淚，淚早已流干。

然後姑姑和兩個叔叔就合夥侵吞了父親的所有股權，一點沒給柳清漣留下，母親身體本就不好，這下更是急得病倒在床上，爺爺閉目不管不問，奶奶只是嘆息。

如果這樣也就罷了，柳清漣相信自己和趙起能夠白手起家，重新打出一片天地。

可當一介弱女子，被黑勢力盯上的時候，就連這種權利也沒有了。

柳清漣不奢求自己姑姑留給自己一點殘羹冷炙，可是，那個小時候問她親熱的叫姑姑的女人，卻在聽說周家尋找八字體質絕佳女子時，主動搭上線，把自己的八字交上去，更把帶人把自己綁到周家去，只是為了抱上周家的大腿。

當知道動手的人是周家時，柳清漣就已經不再試圖掙扎。

和一直在大學象牙塔裡面的趙起不同，柳清漣早已知道周家的勢力和霸道。

從賣假藥起家，收購了幾家藥廠之後，居然洗白成大康市有名的民營醫藥集團，朋友通天，手下爪牙無數，在大康市的郊外荒山上，埋著超過三具以上無人認領的屍骨。

據說，他們甚至認識出過大康市一把手的吳家。

柳清漣早已絕瞭望。

她心底只是默默期盼著，趙起只當自己失蹤了，永遠不知道事情真相。

或許趙起一段時間會消沉不起，但經過自己的培養，他一定會很快走出陰霾，然後認識新的女孩子，結婚，做出一番事業，生個孩子，白頭到……

柳清漣心中還沒念出「老」這個字，手心已是錐心的痛。她塗了紅色指甲油的手指甲或許扎破了手心肌膚，或許還有血流出來。

「該走了，你這臉色擺給誰看呢？你給我喜慶點！」姑姑狠狠拍了柳清漣背部一巴掌。

柳清漣凄然一笑。

門開了。

原本喧鬧的大廳忽然寧靜，只余婚禮進行曲盤旋繞樑。

新娘子一襲大紅嫁衣，頭上戴著鳳冠，肩上披著霞帔，長發從中流下，烏黑髮亮，兩名小女孩提著她長長的裙子，和新娘子一起緩緩向前走去。

不知為何，新娘子臉上流露著哀傷的神色，但絲毫不減她的容貌，反而愈發凄涼絕美。

在座賓客無不為之神傷。

吳萱萱心中猛地升起嫉妒，旋即這嫉妒又不得不消散：「這……這新娘比我還漂亮？」

柳清漣已走到最前，身邊站著一臉病容，恬著笑臉的周柏，居高座的周柏父親周偉龍正用眼神惡狠狠的警告她。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要走過來，為什麼不在之前就自我了斷。她轉過身，目光在寬闊的大廳內緩緩掃過。眾賓客為她目光一掃，都咕嘟咽了口唾沫。

「我在期待什麼？」

「我明明知道那不可能。」

柳清漣想起自己父親死去那一天，在天河公園的夜晚，自己對趙起說，我沒人可以依靠了，我只能依靠你了。

柳清漣的目光仍止不住在人群中搜尋，搜尋一個不可能出現的人。

旁邊兩位大少交頭接耳，一人道：「這周家媳婦也太美了吧，跟周柏這小子吃過幾次飯了，怎麼都沒見過？」

「你不知道，這新娘是他老周搶回來給自己二兒子沖喜的，聽說那新娘大學里還有個男朋友呢。」

「這男朋友也夠慘了。」

「那有啥法呢？別說是個窮學生了，就換了你，你能怎麼辦？」

「要是平時，我還真敢跟周柏這小子爭一下，可這已經舉辦婚禮了，那就是徹底打周家的臉了，不死不休啊，說實話，我不敢。」

「別看周柏那病秧子平時叫我哥，我也不敢，今兒這麼多高官富商來參加婚禮了，遇到事能不幫嗎？就……小聲點，就那高高在上的吳家，人家送了禮邀請你來，你來了能不幫襯點么？」

「是啊，周家的威風，今日應該最高了，就算得罪，也沒人敢挑今天。」

柳清漣苦澀一笑。

就算趙起能來，她也不捨得趙起來，周家平時已在雲關區一手遮天，今日這裡更是龍潭虎穴。

「這就是我的命吧。」

柳清漣心死，不再期待，但就在這時，她的餘光似乎觸到一道熟悉的目光。

這道目光穿過紛紛擾擾的人群，彷彿跨越了千年，但又是如此清晰和堅定。

柳清漣立即向那裡望去。

柳清漣愣住了，淚水溢滿眼眶，直落而下。

「是你？」

柳清漣喃喃出聲。

婚宴上賓客注意力全在柳清漣身上，見柳清漣獃獃望向一個方向，落淚出聲，這模樣顯然是見了極親近的人，心中暗道不會吧，八成是母親或者其他親近的親戚，不可能是那小妮子的男朋友，這裡是周家婚宴，來這就是找死啊。

周偉龍皺了皺眉，今日為周家巔峰之時，誰敢在此做仗馬之鳴？

眾人順著柳清漣的目光望去。

偏遠的角落裡，一名青年在眾人目光下緩緩站起。

「是我。」

「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