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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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可卿和母親懷著沉重的心情走了回去,為什麼人會有別離?有時候是生離,有時候是死別,為什麼?何可卿相通了,又似乎想不通。

兩人走進了木屋,魏子貞還在昏迷之中,何可卿走到榻前,憂心忡忡地坐了下來,胡念慈手執念珠在默默祈禱。

「娘,子貞這是怎麼了,他已經昏迷這麼久了,不會有事吧?」

胡念慈聽女兒這麼說,停下了轉動念珠的動作,走上前來,「女兒,子貞會沒事的。你已經一夜沒合眼了,快去睡會兒吧,你這樣娘看著心疼。」

何可卿理了理散亂的頭髮,突然覺得有些發困,卻搖了搖頭道:

「娘,我不累。」

胡念慈看著女兒,眼神中充滿愛憐。她在何可卿身邊坐了下來,便不再說話,繼續撥動手中的念珠。

「咳咳咳」

一陣咳嗽聲傳來:

「水,水……」

是魏子貞的聲音,何可卿激動地握住了魏子貞的手,興奮道:

「子貞,你醒了?」

「水,水。」

胡念慈也猛地睜開了眼睛,要去取水。這時何可卿已經先她一步,取回了一杯水。

她把魏子貞輕輕扶坐起來,慢慢地將一杯水餵了下去。

又靜待片刻,魏子貞終於緩緩睜開了眼睛,他用驚詫的目光掃視身邊的兩人,像在注視兩個陌生人。

忽然他渾身一陣顫抖,掙脫開何可卿的手臂,哆哆嗦嗦地退到了床榻靠牆的一邊,依然滿懷恐懼地看著何可卿和胡念慈。

何可卿看他這般,一時不知所措。她看向胡念慈,難受道:

「娘,子貞他這是怎麼了?」

胡念慈還沒來得及回答,魏子貞忽然聲嘶力竭道:

「妖,狐妖!」

他抬起一根手指,來來回回地指向兩人,指尖忍不住上下抖動。

「子貞,我……」

何可卿不知道該作何解釋,她趨前一步,想要安慰受到驚嚇的魏子貞,魏子貞卻像躲避惡魔猛獸般避開了她,瑟縮在床的一角。

「子貞,你聽我說,我……」

「我不聽,狐妖!啊!你們是狐妖,」魏子貞驚惶地咽了一口唾沫,抱住自己的腦袋,將額頭抵在膝蓋上面,喃喃道:

「狐妖,你們是狐妖,離我遠點!」

何可卿聽他這麼說,終於忍不住哭出聲來。她有些失魂落魄地走近魏子貞,像安慰孩子般,輕輕道:

「子貞,我是狐妖。可是,可是,我們當初的誓言你都忘記了嗎?」

沒有回答,魏子貞把頭深深地埋在膝蓋裡面,開始失聲痛哭。

何可卿以為他沒有忘記當初的誓言,於是伸出手,想要安撫魏子貞。魏子貞不等她近前,便昏了過去。

何可卿頹喪地跌坐在了床榻上面,她看向母親胡念慈,有氣無力道:

「娘,子貞都知道了,他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胡念慈看女兒這般,顫巍巍地走到了何可卿身邊,坐了下來。她彷彿在一瞬間衰老了許多,說出的話帶著一種臃澀的悲涼:

「女兒,這一天遲早會到來,子貞他只是一個凡人。」

何可卿將頭埋在了母親的懷中,悲傷一陣一陣地向她襲來,像波浪起伏的海水,將她攪的心神不寧。

魏子貞昏了過去,他做了一個夢。夢中的他騎著追風,在遼闊的大草原上奔跑,藍天、白雲、雪峰。眼前是成群結隊的羊,它們浩浩蕩蕩地融入了天的盡頭,地的蠻荒。

在雪山之巔,雪蓮盛開之處。一個女子,身著紅衣,遺世獨立,對著他俏然一笑。

他像被吸走了魂魄般,越過茫茫草原,向著皚皚雪山,縱馬馳騁。雪山近在眼前,卻終究遙不可及。這個世界的善和惡包圍這他,猶如重重枷鎖,讓他不堪累負。

那女子終於遁形於虛空,而他也像失卻前路的船兒,沉在了湖心,身體輕浮地墜下了馬鞍。

等魏子貞再醒過來的時候,他發現何可卿正手枕雙臂,趴在床榻前,魏子貞想喊她,但是又害怕起來。

他跌跌撞撞地走下了床,又回頭看了一眼何可卿,她還是那麼美麗,安恬,像一個遺世獨立的仙子,和自己夢中見到的女子一般。

她身上披著的衣裳,正是用那匹紅底青花的雲錦做成的。如今看起來像一團火紅的雲,在熾烈地燃燒,緩緩迸出血來。

是魏子貞的心在滴血,他看著眼前的女子,無論如何,也不能把她和狐妖聯繫在一起,他腦海中突然冒出張應京說過的話:

「公子,你今日不聽老夫之言,他日必有禍端。我這裡有符咒一張,你焚香三根,取狐妖一縷頭髮燒成灰燼,放入香爐之中,點燃符咒,口中默念:

『天地恆昌,萬壽無疆;老君顯靈,妖魔遁形。』咒語,然後用清水混了香灰,趁其不備,將符水潑灑在妖精身上,其形必現。」

他沒想到自己能記得一清二楚,一字不差。他趔趄著腳,挪進了耳房裡面,打開當日放符咒的木箱。

符咒被他揉成了一團,這時他慌慌張張地抻開,看到上面是一些奇怪的字元,和縱橫排列的圖案。

他來不及細想,重新走了回來,何可卿睡的香甜,他可以聽到她細微的呼吸聲。

他拿著剪刀,悄無聲息地走到了何可卿身邊,攥住她的一綹頭髮。

曾經多少次,他滿懷柔情地替她理順輕柔的秀髮,如今那種感覺依然如故,只是他的心境卻與以往不同了。

他閉上眼睛,狠了狠心,只聽「咔擦一聲」,一束頭髮輕飄飄地落在了地上。魏子貞慌亂中拾起頭髮,按照張應京所說,焚香三根,將其燃盡,混入香灰,倒入清水。

他手捧盛著符水的缽盂,走到了何可卿身邊,他動手拈了些許符水,覺得很害怕。

後退了一步,突然一下一下地將符水灑在何可卿身上,大喊道:

「狐妖,狐妖!」

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但是恐懼擢住了他,他試圖用喊叫來減輕自己的痛苦。

何可卿被驚醒,她訝異而幽怨地看向魏子貞,她覺得渾身痛楚,直到了難以忍受的地步。

「狐妖!狐妖!」

魏子貞開始念起咒語:

「天地恆昌,萬壽無疆;老君顯靈,妖魔遁形。」

「天地恆昌,萬壽無疆;老君顯靈,妖魔遁形。」

他開始一遍一遍地念,將符水撒的遍地都是,何可卿痛苦的慘叫,他置若罔聞。

何可卿忍痛看向魏子貞,聲淚俱下道:

「這世間妖有好妖,有惡妖。人有好人,便有惡人。可是你看那惡人,壞事做盡,卻逃離了厄運的懲罰。

可是我們一旦做了妖,便都成惡妖了嗎?我從不害人,不害命,何必咄咄逼人,恐懼如斯!」

魏子貞聽何可卿這麼說,絲毫不為所動,他大吼道:

「可你不是人,是妖,是狐妖!人妖殊途!」

何可卿開始渾身顫抖,她雙手抵住額頭,發出一陣冷笑。

魏子貞看她這般,嚇的連連後退,更加狠命地念起咒語。

直到何可卿疼的昏死過去,顯出九條狐尾。他才嚇的「啪」的一聲摔碎了手中的缽盂,撞開木門,沖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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淇梁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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