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殺與被殺

廣陵子的第三道考核是處置被困在蓬諸山海域中十二年的這兩人。

而眼前，其中一個已在打鬥中死去，還有一個雖然終於破了禁制，但即便飛劍沒有毀去，依然難保會觸碰到這裡其它的禁制，很難離開這裡，更何況沒有了飛劍。

聞崇其實早知道廣陵子這道考核的答案，膽敢擅闖蓬諸山海域者——死，沒有其它答案。

在蓬諸山海域布置的層層禁制，在這些禁制面前，即使能突破一兩道，但如果沒有破解的口訣，其結果只有死；蓬諸山自開宗立派以來，也從來未曾有外人到過蓬諸山。這兩點早已經說明了答案。

之所以困他們十二年，或許是廣陵子想把他們作為聞崇滿師下山的兩道考核，僅此而己。

聞崇嘆了口氣，不知道是對那個已經精神崩潰的人表示憐憫；還是對於自己不得不殺人感到無奈。

雖然不久前的禁制爆炸使得周圍的濃霧稍稍散去，但只是一瞬間，眼前的海面又恢復了一層濃霧，看著不遠處的那個還在磕頭嘶喊著的人，聲音仍舊清晰，但身影逐漸模糊。

紅嫣不知何故的也嘆了聲氣。聞崇看著她，想問她為何要嘆氣。還沒開口，紅嫣卻似早已看透他的心思，搶先說道：「我嘆氣是因為今天真夠無聊的。」

裝模作樣向四周圍看看，又說：「這裡霧茫茫的一片，還是不陪著你了。我回山腳下的木屋裡，你早點結束吧，傷口還需要包紮一下。」

紅嫣對著聞崇笑了笑，便再次離開，她完全明白師弟現在的心情。一手把師弟帶大，知道他不是一個冷血的人，他還不習慣操控別人的生死，即便是對方曾經要殺他。

殺人是什麼感覺？紅嫣知道，那種感覺決不是拿著竹棒去敲打那個大黃，給它些教訓那麼簡單。面對面的殺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即便對方不是你的對手，他也會永遠的憎恨你。是的，死了做鬼也在憎恨你。

看著師姐離開，聞崇深深地吸了口氣，努力讓狂跳不止的心臟稍稍平靜下來。然後驅動腳下真氣，向目標緩緩漂移過去。

那個天嶺門弟子還在反覆的做著他的動作，磕頭、嘶吼，彷彿沒有看見有人正提著劍過來，又彷彿像求得老天爺的憐憫，給他一條活路。

離目標越來越近，聞崇握著劍的右手有些抖動。

他清楚地看到了對方的容貌，一雙似乎絕望的眼；眉毛和鬍鬚在禁制陣中被火燒到，有焦灼的痕迹；長年困在海中，已看不清對方的年齡的，臉頰上的肌膚起了皺紋，顯得蒼老，但從五官相貌上看，依稀還能看出他當年英俊瀟洒的模樣。

「起來，和我打。」聞崇的聲音有些顫抖。他不想就這樣簡簡單單地把劍刺下去，他需要一個理由，哪怕對方一個敵視的眼光，一個不禮貌的舉動，都會是他舉起劍的理由。

殺人需要理由嗎？對於一般的人來說，殺人需要理由，哪怕是一個很牽強的理由。不需要理由就殺人的人，要麼是殺人殺得習慣了、麻木了；要麼是精神出了問題。

但是對方沒有理睬，依然在繼續他那個毫無意義的動作，沒有給聞崇理由。

聞崇握著劍的手垂下，內心的疲憊使得他幾乎想放棄。把劍插回劍鞘，又看著對方。對事物先天的敏感性，突然覺得對方不像是個失去了理智的瘋人。

因為他看到了對方急促的呼吸，身軀的抖動，還有眼光有意無意地向自己瞟來。

原來那天嶺門弟子一直在等待機會，禁制爆炸后，他的飛劍已毀，知道赤手空拳根本不是聞崇的對手，所以他只能裝瘋等待。

或者等聞崇見他瘋了，放棄殺他的念頭，好死不如賴活著；或者在等聞崇走近身，能夠趁對方不防備，挾持住他。

終於等到了機會，聞崇已經靠近，而且把劍收回了劍鞘。沒有比現在更好的機會了。

天嶺門弟子忽然動了，身形高高躍起，手裡多出一把淬毒的匕首。這把匕首不是寶物，但對付一個沒有防備的修鍊者還是足夠的。

沒有刺進聞崇的身體，因為這個天嶺門弟子不想像他師兄那樣，莫名其妙的被吸干內力，而且這把匕首見血封喉，他現在需要的是一個活著的人作為他的人質，帶他出這片該死的、布滿禁制的海域。

聞崇眼前一花，一把冰冷的匕首架在了脖子上。終於有了殺人的理由，但卻沒了殺人的能力。

「別亂動，這匕首上淬著毒，劃出血痕就會要你的命。」那天嶺門弟子陰森森的說道，「只要你帶我回中州大陸，我便放了你。」

「不可能的，駕馭飛劍飛不到中州。」聞崇盡量保持住冷靜。

「那帶我去見廣陵子那個老不死的，他一定有辦法。」天嶺門弟子一手緊捏住架著對方脖子的匕首，身體繞到聞崇背後，另一隻手拿下他背上的法劍。

「師父在蓬諸山從來不見外人。」聞崇談談地說道，「而且，我不清楚你拿著一把沒有刀身的匕首柄對著我做什麼。」

天嶺門弟子一愣，下意識地把抵著聞崇脖子的匕首鬆了松，探頭去看，刀身墨黑，完好無缺。

就在這一瞬間，聞崇動了。頭一偏往對方的鼻子撞去，然後身體迅速移動，同時隔空馭動在天嶺門弟子手中的「七星龍嘯劍」出鞘。

等天嶺門弟子醒悟過來上當的時候，鼻樑處猛的遭受重擊，喀嚓一聲骨折斷裂，疼痛難擋。眼冒著金星，視線一片模糊。

「七星龍嘯劍」離鞘，飛到聞崇手中。看著滿臉鼻血的對手，心中驚慌，頭一次親手殺人的感覺還是使得手發抖。出手一偏，只是插進了對方的肩胸部位，沒能殺死他。

「啊！」的一聲慘叫，天嶺門弟子雙手拚命揮舞著，企圖用手中的匕首去刺聞崇，無奈視線未曾恢復，匕首又太短，一切只能徒勞。

聞崇拔出刺入對方身體的劍，再次一揮，劍鋒帶著嘯聲削斷對方還在胡亂揮舞的一條手臂，而且沒有停頓，又砍到了對方的頸脖里。

對方那張臉帶著對死亡的恐懼。剩下的手死死抓住聞崇的劍，想把它扳開，嘴巴一張一合，似乎還想呼吸，但又什麼也呼吸不到，喉嚨里發出一竄怪聲，而後血大口大口從嘴裡溢出。

聞崇覺得身上絲絲寒意，雙手用力把劍抽回。對方再也站立不住，身體一軟，栽進了海里。海水不一會兒染紅了一片。

獃獃地站立在礁石上，等了片刻，直到那個天嶺門弟子的屍體浮出海面，確認死亡后，才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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