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結篇(1)

完結篇(1)

「黑木崖可真是個聚魂凝陰的好地方,不枉費心我籌劃一場。」星河坐在長椅上,手撐著臉,看着眼前星芒亮如白晝的聚魂陣,眼睛微紅。

很快,破碎的魂魄就能拼好了。

為了取出最後那兩片殘魂,她已用了整整十年。

對羲和仙君而言,區區十年,彈指都揮不了間,可對現在的星河來說,分分秒秒的等待要比十年更加漫長。

窗外又下雪了,灰衣侍從在外面探頭探腦,弱弱地喊了一句:「教主?」

星河連個眼神都沒遞過去,侍從不死心,又喊了一句:「教主,五嶽劍派那邊來人了,說新盟主大選的日子快到了,問您肯否賞臉觀摩觀摩?」

「讓他滾。」

「還有,華山那邊傳書,說……那兩位……可能……可能不大好了。」

那兩位指的是東方不敗和任我行,十年裏,倆人一直被拘在華山,星河手段用盡,時而錦衣華服好酒好菜的招待,時而皮鞭沾涼水的伺候。岳不群既然練了她創下的功法,合該替她出錢出力,偶爾跑到倆人跟前客串一把賣藝人,來個吞雲吐火,攻擊性沒有,侮辱性極強。

這些年,她為了荊無命的魂魄,類似這種缺德帶冒煙的事不知幹了多少,現在殘魂到手,星河什麼也不想聽,什麼也不想管,門口的小廝嘰嘰歪歪,蒼蠅似的煩人得很,星河揮揮袖子,不耐煩地罵了句滾。

法陣中,人影依稀。器靈從玉石中飄出來,小小光團在法陣上面咋呼著:「成了!成了!仙君,他的魂魄已經溫養好了,現在半點傷痕都沒有!只欠一俱肉身,他就能回來了!」

肉身好辦,一方石台上,星河將手探進心脈處,狠狠地一剜,掏出一團淋漓地血肉。

器靈嘶了一聲,光看着就覺得疼。

星河哪還顧得上疼,將那團肉捏了捏,幾下捏成一個小娃娃的形狀,然後勾一勾手指,引導魂魄鑽進「小娃娃」的身體里。

器靈瞅著星河胸前的大血洞,幾乎要生出一副牙來上下打顫。

「仙君,不過一副肉身而已,您不用如此吧。」

星河眼裏只有石台上的小娃娃,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戳他的臉,笑吟吟道:「這本來就是他的東西,用來做他的肉身再合適不過了。」

這是在天宮時,荊無命在剮妖台上留下的血肉。他為了救他,被天雷劈得魂飛魄散,在離開那個世界之前,星河拖着一身傷回到剮妖台,趴在地上細細搜尋了三天,把尋來的碎肉藏在自己的心脈里養著,等得就是這一天。

隨着魂魄的逐漸融合,小娃娃逐漸長成五六歲男孩的模樣,睜著一雙漂亮的,銀灰色的眼睛,獃獃地打量四周。

「奇怪。」星河的眉毛忽然擰起,手指頭在男孩的臉上戳啊戳:「雖然長得一樣,可我怎麼看怎麼不對,這孩子怎麼呆呆傻傻的,像個木偶?」

「器靈,幫我查查,倒底怎麼回事,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

器靈小光團在空中跳了兩跳,幻化成書的模樣,書頁翻動半天,告訴她:「沒有問題,還魂術就是這樣的。因為魂魄的年齡大,肉身才剛做出來,兩者需要時間來慢慢融合。仙君不要着急,等這個小傢伙長大就好了。」

「記憶也會融合嗎?」

器靈又翻了兩頁,道:「這個不好說,得要外界的刺激。」

「沒問題就好,我可以等他長大。」

「仙君……」器靈遲疑道:「您是想撫育這個孩子長大?」

星河歪頭:「不可以嗎?」

「據我所知,荊先生幼年應該是相當坎坷的。若沒有相同的經歷,便不會有相同的性子,只怕長大后,荊先生的性子會與記憶相衝,到時候……」

「到時候怎樣?」

「只怕會跟現在一樣,像個活木偶。」

星河憤而甩袖,怒道:「我花了這麼長時間,可不是為了造一具木偶的!」

器靈道:「您是想……」

星河將男孩抱起來,揉一揉他的臉,閉上眼,狠心道:「送他回去。」

「回……回哪?」

「他原來的世界!」

……

青州城。

熱鬧的大街上人來人往,人聲鼎沸,誰也不曾注意到,在街拐角,憑空冒出來一個小孩子。

他不會說話,不會笑,也不會哭,長著一雙銀灰色的眼睛,瞳孔很大,在注視着你時,帶着一種說不出的妖邪之感。

儘管他模樣長得不錯,卻沒有人願意靠近他。他獃獃地站在長街上,站累了就蹲下,抱着膝蓋,小小的身子縮成一團。

大人不願意靠近,小孩子卻沒那麼多恐懼,他們只覺得這個人很怪,奇怪的孩子總得挨點欺負。

一開始,他還傻傻的蹲著,任人奪去別人施捨給他的吃食和銅板,任憑別人拿石頭丟他,朝他吐口水,叫他小怪物。慢慢的,他學會了還手,誰打他,他就一定要打回去,不管對方有多少人,也不管對方手裏拿着什麼樣的武器,他只認準了那一個人,然後不計代價的打回去。

人人都說,那小怪物根本就是活夠了,不要命的。

他在那一條街出了名,而在那條街上,有一間大宅,宅院的主人姓上官。

那時候還沒有金錢幫,連上官金虹還只是一個籍籍無名的,靠着父親聲名來混日子的富貴青年。

上官金虹來到他面前,丟給他一角銀子,居高臨下地問:「你叫什麼名字?」

荊無命獃獃地搖頭,把銀子揣進破爛的衣服里,眼睛盯着這個男人看。

上官金虹覺得無趣,正要走,荊無命卻突然跑過去拉住了他的衣角。

「我是不是見過你。」

這是荊無命說的第一句話,嗓音嘶啞,有點含糊,像一隻被踩着脖子的鴨子。

這一年深秋,荊無命七歲,走上了和過去的他相同的一天路。

星河又等了十年。

她本想再多等兩年,等到他長到跟當初初遇時一般年紀,那時候相見再好不過。可在某一天,器靈突然急火火地跟她說:「仙君,出事了,荊先生他……您再不過去,他就要死了!」

話未說完,星河已原地消失不見。

陡峭懸崖間,荊無命掛在斜逸而出的樹枝上,從遠處看,就像一塊爛布,被山風吹得左搖右擺,隨時都會掉下來。

器靈嘖嘖出聲:「這血肉模糊的,該不會是死了吧?」

「不會,他不會死的。」不管多重的傷,只要沒有立刻結束他的生命,他就一定會活下去。

星河咬着唇,把人弄樹枝上弄下來,放在柔軟的草地上檢查傷勢。

他陷入了昏迷,十七歲的荊無命要比星河記憶里的他看上去更稚嫩一點,臉蛋還有點圓,因失血而青白。

他的胳膊和胸口處有兩道劍傷,創面又細又窄,但劃得極深,幾乎穿透骨膜,下腹處皮肉翻卷,紅紅白白的肌理黏着破碎的外衫,兵刃上還帶着毒,使得大面積的血肉潰爛發臭,血流涓涓,左腿骨頭斷成了三節,右大腿似乎被刀斧一樣的沉重兵器重重砍了一下,不僅傷了筋脈,整條右腿大面積的青紫紅腫。

這些傷都不在致命處,可見是在被圍攻時,有意避開的。

雖避過了致命處,疼痛卻是加倍的。

星河與荊無命在一起幾十年,熟知他的性子。在對敵時他向來不吝惜自己的性命,好像隨時都在準備赴死,像這樣有意避開要害,艱難求生,只有一種情況。

他在保護一個人。

在親眼看着那個人脫困之前,他無法赴死。而他拚命守護的那個人必然走得利落,哪怕他從懸崖上跌落,也不曾回頭看一眼。

或許,那個人在平安脫險后,也不曾回頭去找他。

星河不願去想那麼多,原地施法,在懸崖底下建了一棟簡陋的小小的茅草屋。

陽光從星星點點的茅草中透進來,撒在窗邊的床上,幾步外是木桌竹椅,粗劣的木桌上是摞在一起的粗瓷碗,灶台在屋外,旁邊是一張石碾子,上面還晾曬著幾樣變黃髮乾的草藥。

荊無命躺在床上,眉頭緊皺,似乎在忍耐著極致的痛苦,胸口微微起伏,心跳微弱。

器靈迷惑道:「仙君這是?」

星河在幫荊無命把身上那件又臟又破的衣物脫下來,又端來一隻木盆,雪白的毛巾沾著溫熱的水,一點點擦去他身上的血污。

「當然是給他治傷啊。」

「這種傷您還用親手治療么?隨便一個法術就能讓他好個七七八八。」

「不行。」

器靈道:「不行?」

「他的記憶還沒恢復,根本不記得我。我若是立時治好了他的傷,他就走了。」

器靈有些不懂:「您可以去找他啊,或者等他記憶恢復,自然會回來找您的。」

星河輕輕地哼了一聲:「你不了解他,他這個人啊,賤得很。對他好他不領情,對他不好他反而要貼上去。對我是這樣,對那個人,也是。」

「那個人?」

星河說話帶了幾分咬牙切齒的意味:「我不想讓他回到那個人身邊,更不想有誰在他心中的地位超過我!我用了三百多年才讓他重回人間,可他不記得我,而那個人只用了十年就能讓他俯首帖耳,憑什麼啊?」

「那,仙君的意思是?」

「這樣的傷說重也不重,說輕也不輕,按照凡人的恢復速度,至少要三個月才能下床行走吧?這三個月就讓我來照顧他,等他記憶恢復。」

器靈身上的光閃了閃,更迷惑了:「您剛剛不是說就算對他好,他也不會領情的么?」

星河手上不停,上半身已經擦完,一盆血水潑出去,換了新水,正在脫荊無命的褲子。

「我從前對他不好,這三百多年時常覺得後悔,現在我想對他好一點。」

褲帶已經解下,星河小心地托住荊無命的腰,剛要把褲子褪下來,忽然,一隻粗糙而骨節分明的手用力地擒住她的手腕。

她停住動作,笑了,輕輕道:「你醒啦。」

「你的傷很重,得快點處理一下。我是大夫,你別怕。」

那雙她朝思暮想了三百年的眼睛怔怔地看着她,他的瞳孔很大,帶着一點迷濛和殘留的痛楚,沒有聚焦,既像在審視,又像在發獃。

星河聽見自己的心咚咚地跳着,明明盤桓了幾千幾萬句話想跟他說,可那些話到了嘴邊竟都悄悄溜走了,靜默半晌,也只重複了一句:「你別怕。」

荊無命當然不會怕,他的嘴角牽動了一下,發出幾個破碎嘶啞的音節:「你……這裏……在哪……」

星河立刻聽懂了他的意思:「我在峭壁上採藥,剛好見你掛在樹上,看你還有氣,就順手把你拉回來啦。算你運氣好,那麼高的山崖,摔下去肯定死了。」

「你這裏得好好處理一下,有點疼,你別怕,我會很小心的。」

她拿出一把銀色的小刀在火上略烤一烤,擦乾淨,再將腹部的爛肉一刀刀剜下來,然後撒上藥粉,用棉布條輕輕的包裹好。

每一個步驟都伴隨着一陣鑽心蝕骨的疼痛。可即便是這樣的疼,也只是叫他肌肉發顫,呼吸急促了兩分。

星河摸摸他的臉,悉心擦去額頭上的冷汗:「疼了就喊出來嘛,這麼忍着多可憐啊。」

荊無命什麼都沒說,也沒看她,把頭側到另一邊,盯着窗外的飛鳥看,看了一會他忽然問:「我的劍呢?」

星河處理完傷,把藥瓶布條收拾好,轉身去做飯,忙裏回了一句:「我沒看見。」

然後他就不再說話了,她喂他飯,他就吃,給他葯他就喝。葯汁黑乎乎的,氣味古怪難聞,荊無命幾乎沒生過病,更沒喝過葯,就著星河的手一口悶下去,然後眉頭微皺,忍了又忍,全嘔了出去,連帶着剛剛吃下去的飯吐星河一身。

雪白的衣裙一團糟污,散發着難聞的氣味。

抱歉?那是不可能的。荊無命只是看了她一眼,什麼都沒說,心安理得地閉上眼睛。

器靈小心翼翼地開口:「仙君……」

星河捏起裙子,懊惱道:「是不是太苦了?你是第一次喝葯吧,看來還有點不適應,我再給你煮一碗,你慢慢喝,不喝葯到了晚上會發燒的。」

「吐了這麼多,胃裏一定難受,要不要再吃點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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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到目前為止,星河的愛仍是自私的,不過沒關係,都完結篇了嘛,女主將迎來最後一次成長。

我要發糖啦,放心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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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綜武俠]神仙在線改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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