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三人

第二章 三人

王伏生的婚禮,簡單得很,國軍駐地也是臨時的,號了一些老百姓的房子,有的乾脆住在帳篷里。王伏生的婚禮就在一戶人家的小院裏,房子有些破舊,洞開的窗戶透風漏光地敞開在那裏。

來了一些兵,都是王伏生特別行動隊的人,婚禮由特別行動隊隊長高大奎主持,高大奎戴着少校軍銜,個子高大,聲音洪亮。

楊槐走進這個民間小院時,高大奎正在用洪亮的聲音講話:今天是大喜的日子,王伏生和香草結百年之好,這也是我們特別行動隊的大喜的日子……

王伏生和香草站在人群中,兩人都有些羞怯,低垂著頭,在隊長高大奎洪亮的聲音之中兩人就都很幸福的樣子。

映入楊槐眼帘的自然是香草,香草紅衣黑褲,香草的形象照亮了這個民間小院,在楊槐的眼裏,香草就是一朵奇花,光鮮中透著野性。

楊槐一出現在院子裏,隊長高大奎的聲音就靜止了下來。香草只一瞥便看見了楊槐,在那一瞬間,兩人的目光有了一個暫短的交流。也就是那一瞬,香草的目光就避開了楊槐,低下頭,小聲地說一句:楊槐哥,你來了。

香草說完這句話便再也無話了,臉色由紅轉為有些白。

高大奎走了過來,他對楊槐不陌生,楊槐對他自然也是熟悉的。高大奎已經做過楊槐無數次的工作了,他一直想讓楊槐參加國民黨的部隊,到他們的特別行動隊里來。楊槐都沒答應。

高大奎又一次熱絡地握住了楊槐的手,搖了搖握了握,小聲地說:楊排長,感謝你今天能來參加伏生的婚禮。你來了,也算是八路軍的一名代表,我代表特別行動隊歡迎你。

高大奎還指揮着自己手下的十幾個人噼里啪啦地鼓起了掌。

楊槐沒有理會高大奎也沒有理會那些掌聲,他徑直來到王伏生和香草的面前,此時兩個人都抬起了頭,王伏生憨憨地看着楊槐,香草的腦袋別向了一邊,目光虛虛飄飄地望着洞開的窗戶,顯然,那就是他們的新房了。

王伏生咧著嘴笑着說:楊槐你來了,俺和香草結婚哩。

楊槐長出了一口氣,目光望着王伏生的臉,但他的注意力卻一直在香草的身上。

接下來特別行動的人開了幾桌飯,飯菜都是在附近的百姓家做好了的,端過來,在院子裏擺了幾張桌子。

特別行動隊隊長高大奎一直陪着楊槐。在桌前坐下了,他就一直拉着楊槐的手不停地在楊槐的耳邊絮叨著。他說:楊排長,今天是你同鄉王伏生大喜的日子,你可得多喝兩杯,喜事呀,大喜的日子,咋能不喝呢?

他還說:伏生有福氣呀,娶了這麼漂亮的老婆,聽說你和香草伏生是在人金溝一起長大的?

楊槐一句話也沒有說,他的注意力都在香草的身上,此時的香草正和王伏生挨桌敬酒。一群士兵和兩個人嬉鬧着。

高大奎把嘴巴附在楊槐的耳邊突然說:楊排長,你知道香草為什麼嫁給王伏生么?

這句話讓楊槐心裏一震,身子也就那麼一抖,他扭過頭望着高大奎,高大奎笑一笑很有內容地說:你們三個之間的事,我知道一些,你也喜歡香草,最後香草嫁給了伏生,看似是天意,但不是。

楊槐就那麼怔怔地望着高大奎。高大奎又說:伏生是我們行動隊的闊佬,今天的酒宴都是他掏腰包請的客。我們國民黨是獎懲分明的,你知道我們殲滅一個小日本獎勵多少大洋么?

高大奎說完,在桌子下伸出三個指頭。在這之前楊槐早有耳聞,國民黨隊伍中是有這種獎勵制度的。伏生在特別行動隊中是神槍手中的神槍手,特別行動隊是國民黨在全師中抽調出來的神槍手,專門執行特別任務,王伏生是行動隊中一號神槍手,獨他一個人享受少尉排長的待遇。

高大奎說到這就滿嘴酒氣地說:兄弟,到我們這邊來吧,憑你的身手,不出幾仗,你也可以成為像伏生那樣的富翁,吃不愁,花不愁,我高大奎保證你能娶上比香草還漂亮的女人。

高大奎說完這話,咧著嘴笑着。

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太陽快偏西的時候,伏生和香草的婚禮在散發着酒氣的院子裏結束了。特別行動隊在高大奎的帶領下撤出了小院。楊槐也到了告辭的時候,他沒喝幾口酒,卻感到頭重腳輕。他站在院子裏,沖幸福的王伏生還有臉色有些白的香草說:伏生香草,祝你們幸福。

這是他沖王伏生和香草單獨說的第一句話。說完他就轉身走出小院,他在院門口停了停,想回頭再看一眼香草,不知為什麼,他眼裏突然一下子湧出了兩泡淚水。他沒有再回頭,邁開步子向前走去。他一直走到村外,他的心一直很荒涼,有一種莫名的失落。他回頭望了一眼,這一眼讓他怔住了,香草紅衣黑褲追了出來,他用衣袖抹了一下眼睛,定睛再看時,果然是香草,她跑得氣喘吁吁的,兩頰通紅。到了跟前,香草氣喘著說:楊槐哥,俺來送送你。

他和香草單獨地站在村頭的土路上,他面對着香草,一時不知說什麼,張了張嘴,卻沒有說出一個字。

香草望着他說:楊槐哥,別恨俺嫁給了伏生,是俺娘收了伏生家的彩禮,俺不想要他家的彩禮,可俺娘收了,還訂下了結婚的日子。

楊槐終於說:你娘把彩禮收了,婚也結了,俺走了。

說完他向前走去,香草怔了怔,還是追了上去,她陪着楊槐向前走了兩步,她說:楊槐哥,俺對不住你。

楊槐加快了步子,他怕眼淚流在香草的眼裏。

香草終於停下腳步,似怨似艾地說:楊槐哥,俺和伏生結婚了,可俺心裏一直有你。

楊槐聽了這話,彷彿中了一粒子彈,他的身子猛地一震,立住腳步,半晌,又是半晌,他回了一次頭,看到香草已經是淚流滿面了。香草又趕過來,在懷裏掏出一雙綉好的鞋墊,塞給楊槐道:楊槐哥,這是俺專門給你做的,一直等你回去交給你,等了好久你卻沒回去看俺。

香草說完又用衣袖抹了一下眼淚,轉過身去,她的眼淚一定是又一次洶湧地流出了。她背着身子說:楊槐哥你走吧,俺結了婚就算完成任務了,明天俺就回大金溝。

香草說完頭也不回地跑去了。

他站在那裏,一直看到香草紅色的身影消失在視線里。他轉過身,蹲在地上,吐得翻天覆地,似乎把腸子都吐了出來,眼淚也像河水似的流了出來,他蹲在那裏哀哀地哭了。

太陽西斜了,他才立起身,最後望一眼小村,那裏有伏生和香草的新房。他再也沒有回頭,跌跌撞撞地向駐地走去。走了好久,他從懷裏掏出鞋墊,這是香草給他的,鞋墊上綉著山林和草地,這讓他想到了家鄉大金溝,在大金溝留下了他和香草的初戀。

楊槐和香草家住在大金溝的北山,王伏生一家住在南山。那時地廣人稀,一座大山裏就住着這三戶人家。這三家人是獵戶,地域環境創造了他們獵戶的身份。

楊槐的父親叫楊老六,香草的父親叫王占河,王伏生的父親被人稱為山帶王。三個人都是移民來到的大金溝,三家人的感情可以說形同手足。

楊老六和王占河住在山北,狩獵的範圍也自然以北山一帶為主;山帶王在南山,就經常在南山一帶活動。時間長了,便自動的形成了一種默契,他們以南山和北山為界畫地為牢了,這種約定俗成的規矩,劃分了他們的權力領域。好在大金溝不缺少獵物可狩,山雞野兔、山豬狐狸等大物件也隨時出現,他們便開始從容不迫地狩獵。那時,寂靜的山林里經常可以聽到狩獵時的槍聲,槍聲沉悶而又悠遠。不緊不慢的日子,便有了生活。經過一冬的狩獵,他們積攢下了一批獵物的皮子,開春的時候,三個老漢,一肩把皮貨擔到了山外集市上,換回一家人的口糧和衣物,雖說日子不寬裕,卻也過得津津有味。

事情的變故發生在楊槐十六歲那一年,那一年王伏生也十六歲了,香草才十四歲。那年冬天,楊老六和香草父親王占河在北山發現了一頭野豬,兩個人是身經百戰的獵人了,他們知道野豬這種大物件不好狩獵,弄不好會傷了自己,這次的野豬是自己走進了他們設好的套中,後腿被套住了,野豬便瘋了似的開始撞身邊的樹木,最後折騰累了,低聲地嚎叫。兩個獵人就是這會發現野豬的。野豬長年累月地在林子裏穿行,身上塗滿了松樹油脂,時間長了,便成了鎧甲,硬硬地罩在野豬的身上。獵人們知道這一點,他們的獵槍不論是霰彈還是獨子,很難穿透野豬的鎧甲,他們只能射擊野豬渾身最軟的地方,那就是野豬的眼睛。被套住的野豬看到了獵人,又發瘋似的掙紮起來。如果是野豬途經這裏,他們也許會視而不見把它放走,他們會全力以赴對付那些好狩的獵物。可這隻野豬已經走進了他們的套子,他們沒有理由放過它了。

最後他們商量好了,要把這隻野豬拿下,他們分兩面把野豬夾在了中間,他們把槍里的霰彈換成了獨子。兩人已經商量好了,只要楊老六一揮手,他們同時射擊野豬的眼睛。他們在山林里狩獵這麼多年,早就練就了神槍手的槍法,不用瞄準,憑一種感覺,心到,槍到,他們有把握把野豬的眼睛擊碎。當兩人散開后,楊老六看了眼王占河,王占河點了點頭。楊老六就一揮手,兩聲槍幾乎同時響了。兩粒子彈分別從右眼和左眼射入,最後兩粒子彈在野豬的腦子裏發生了撞擊,碎了。堅強但又頑抗的野豬一開始並沒有被擊倒,它嚎叫一聲,掙脫開了套子,沒頭蒼蠅似的跑了下去。他們是專業獵人,不可能輕而易舉地放棄已射殺成功的獵物,獵物越頑強越能激發獵人追逐下去的鬥志。

他們在槍膛里重新填上了子彈,順着野豬留在雪地上的血跡追了下去。不知不覺就追到了南山。山帶王也正在狩獵,三個人便開始合圍那頭受了傷的野豬。王占河率先發現了那頭受傷的野豬,此時,野豬正側面對着他,這正好是一個射擊的角度。職業獵人的敏感,知道不能錯過這次射擊,他想都沒想,完全是下意識地舉槍便射,野豬叫了一聲,王占河也叫了一聲,便倒在了地上。

待楊老六和山帶王奔過去時,王占河已經血肉模糊了。炸了膛的槍被炸成兩截散落在地上。當兩個人把王占河抬回家中時,他已經氣絕身亡。

王占河死於這場意外,扔下了香草的母親和十四歲的香草,悲傷過後,娘倆還要面對新的生活。於是十四歲的香草拿起了獵槍。那會楊槐和王伏生也已經是小獵人了,只不過有父親在,他們還沒挑起大梁。父親不讓他們狩獵時走得太遠,或者把他們帶在身邊。

自從王占河突然炸死,兩個老人的心勁似乎一下子泄盡了。他們狩獵時呼哧帶喘,腳力不足。龍生龍,鳳生鳳,獵人的子女成為獵人便也順理成章了。

從此,南山和北山主人的角色發生了轉換。在北山楊槐和香草每天出門雙雙去狩獵,清脆的槍聲又掀開了生活的新篇章。

香草畢竟是女孩子,她的年齡又小楊槐兩歲,出門時楊老六和母親總是千叮嚀萬囑咐地交代他要照顧好香草。這幾家人,從闖關東開始便結伴在一起,風裏雨里,有難同當,有福同享,團結的概念早就深入到了他們的骨子裏。楊槐每次都不會和香草分開,他們總是在一起,就是發現了獵物,楊槐總是讓香草先開槍。獵人的規矩就是誰先射擊,獵物就歸誰所有。有時香草狩到的獵物很少,回到家門前,楊槐總把自己的獵物分一些給香草。香草不要,他硬是推給香草,每次,香草都是含着一雙霧水蒙蒙的眼睛望着楊槐。

在相互照應的生活中,兩人的感情便一天天地拉近了。在長輩人眼裏,這兩個孩子是天生的一對,兩個情竇初開的少男少女心裏,他們的感情也在日臻成熟著,完善著。

在狩獵的過程中,他們有閑下來的時候,走到山山嶺嶺間,香草有時會唱一首歌:花開了,花謝了,果子長大了;風來了,雨來了,果子成熟了;葉飄了,雪落了,新年來到了……這是一首當地山歌,野性中帶着對生活的期盼。南山的王伏生有時會被香草的歌聲吸引過來,王伏生因為在南山,不經常和兩人在一起,他的出現,自己就覺得和兩個人有些生分。他羨慕地看着兩個人干這干那,不停地用舌尖掃蕩著自己的嘴唇,一副眼饞的樣子。

有時,王伏生不在南山狩獵,每天都跑到北山來找兩個人,聽兩個人說說笑笑,就是出現獵物,王伏生也從來不出槍,似乎自己的存在就是為了陪護兩個人。王伏生天生內向和他父親山帶王的性格形成了明顯的反差。他父親之所以選擇了自己獨自守住在南山,就是想獨來獨往,獨享南山的獵物。時間長了,王占河和楊老六便給他起了個外號山帶王。山帶王有野心,可王伏生沒有,一副平安無事,無欲無求的樣子。

直到太陽沉到西邊的林子裏,王伏生才戀戀不捨地告別北山,回到南山中去了,有時,他就那麼空手而歸。楊槐和香草每人背着沉甸甸的獵物,滿載而歸了。香草的山歌伴着晚霞在山山嶺嶺間流淌著。

香草的父親在槍炸膛事件中,突然離去了。在荒山野嶺的大金溝,一個未滿成年的女孩子,擔負起了養家餬口的重任,面臨的困難是可想而知的。大金溝這三戶人家,是一起逃荒來到這裏的,他們的團結相互幫襯的精神仍在延續著。因楊槐和香草都住在北山,兩家的房子也是毗鄰而建,楊槐便當仁不讓地擔負起了照顧香草一家的擔子。

每天清晨,楊槐去山裏狩獵了,他都會站在香草家門前等香草,香草拿着槍從屋裏跑出來,帶着一身的暖氣,然後唱歌似的說:楊槐哥,咱們走吧。

一天的狩獵生活就這樣開始了,不論一天狩獵多少,楊槐總會把自己打到的獵物分出一部分給香草。起初香草不要,楊槐就着急地說:你爹不在了,咱們就是一家人了,還分你我幹啥。

香草便紅了臉,低下頭把獵物接了。在她的心裏,早已經把楊槐當成了遮風擋雨的一棵大樹。有許多次,在山上她遇到困難,都是楊槐解的圍,只要有楊槐在,她心裏就踏實。

有時兩個人回來得晚一些了,兩家人便集體站在門外等,一直看着兩人出現在他們的視線里,所有的人才長出一口氣。

年節時,兩家人會聚在一起吃頓飯,這是兩家人最幸福的時刻了。

楊老六笑眯眯地看着兩個孩子,香草媽就小聲地說:老楊大哥,孩子一天天大了,香草爹也不在了,以後咱們兩家的事,還得靠你做主哇。

楊老六就敲敲腿道:俺們都老了,這爬山涉水的活是干不動了,以後就指望孩子了,要不就這樣吧,等再過年,就讓兩個孩子把親成了,咱們兩家就真的變成一家人了。

楊槐和香草聽了父親的話,都把頭低下了,一副臉紅心跳的樣子。

如果沒有九一八事變,一切都將依著父母的意願順風順水。九一八事變之後,一切就都亂了。山外先是來了日本人,後來山裏又多了抗日聯軍,日本人就封了山。獵是打不成了,無法生存的三戶人家,在一天夜裏,背上全部家當,像來時一樣,他們集體逃出了大金溝。走出大金溝他們才知道,山外的世界也變了,到處都是日本人,沒有他們立腳的地方,有許多人背井離鄉離開了故土,南下山海關,開始了遷徙流亡的日子。他們三家也隨着流亡的人群,又逃回到了關內,最後在冀中山區一個小村落里落下了腳。

他們從獵人又轉變成了靠給大戶打工的日子,這種轉換有些艱難,也有些不適,好在日子還是日子,不論怎麼艱難,日子還得過下去。王伏生的父親山帶王憋氣得很,他過慣了在山裏無憂無慮,自己管自己的日子,他重新又過上了吃別人飯的日子,氣就不打一處來。整天站在村街上罵罵咧咧。那會,整個冀中處於一種無**狀態,一會國民黨,一會共產黨,國共兩家正處於合作時期,說是合作只不過是槍口一致對外,還沒有真正地合作到一處。村裏的事情有保長出面打理,國民黨在時有國民黨保長主事,共產黨在時有共產黨推舉的保長主事。你來我往,混亂得很。

有一日,山帶王又在村街上發牢騷,正好被鄉保安團的人聽到了,不由分說用**子砸倒在地,山帶王口鼻流血,他是爬著回到了家中。他躺在床上一病不起,昔日在大金溝風光無限的山帶王,含冤帶恨地病在了床上。他咽不下這口氣,可又奈何不了這個世界。他已經不是在大金溝里百發百中的那個山帶王了,他想用獵槍把這些爛人都像獵物似的射殺了,可惜他已經是有那個心沒那個力了。於是他就恨,恨自己,也恨王伏生。王伏生一副天生膽小的樣子,他袖着手愁眉苦臉地看着病在床上的父親。在那一刻,山帶王明白了一個道理,山裏的世界和山外的世界已經非同日而語了。要想讓自己過好日子,過上平穩日子,就不能讓人欺負。指望自己是不行了,只能指望王伏生了。於是村子裏又一次過隊伍時,山帶王把王伏生叫到床邊說:伏生,你當兵去吧,最好混個一官半職的,只有這樣,咱們家以後才能過上太平日子。

王伏生本來不想去,可山帶王說出的話就是潑出去的水,沒有收回的餘地。山帶王是固執得出了名的,只要他認準的事,就是一頭牛也拉不回了。

王伏生就隨着隊伍走了,參了軍的王伏生才知道,自己當的是中央軍,就駐守在冀中一帶。當了兩個月兵的王伏生給家裏捎回了兩塊銀元。山帶王就是用這兩塊銀元,醫好了自己的病。他又能下床活動了。他找到了楊老六便說:讓你家楊槐也當兵去吧,當了兵不僅能掙銀元還沒人敢欺負,日子過得光鮮呢。

楊老六也正為一家的日子愁苦着,剛來到冀中,人生地不熟,剛種下的麥子,收穫還是遙遙無期,家裏是吃了上頓沒有了下頓。他和兒子楊槐一起天天抱着膀子看着地里的禾苗心裏恓惶得很。

山帶王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楊老六就斜着眼睛望着山帶王。山帶王就說:你家的小子楊槐去當兵准比伏生強,楊槐這小子的槍法比俺家伏生好,要是能當兵,一準錯不了。

在這期間,王伏生隨部隊又一次經過這裏,伏生回了一次家。回家的伏生穿着軍裝,雖幾個月沒見,人似乎精神了不少,似乎也胖了。他肩上扛了一桿長槍,走起路來一聳一聳的。伏生回家,三家人又聚在了一起吃了一頓飯。吃飯時,伏生的長槍就立在一旁,楊槐把槍摸了,嘴裏不停地說:伏生,你這桿槍可比咱們的獵槍強多了。

伏生嘴裏嚼著吃食,「嗚啦嗚啦」地說:那是自然,俺使這桿槍,全連沒人能比得上俺的槍法。俺現在都是班長了。

伏生介紹自己時,自豪得很。幾家人就一臉的羨慕,香草就說:伏生哥,部隊上好玩么?伏生沉吟了片刻道:說好玩就好玩,說不好玩也不好玩,不管咋樣,能混飽肚子,每個月還有餉錢,這就中了。

香草就一臉神往地:伏生哥,你問問隊伍上,要女的不,俺也想去參軍。

伏生就搖搖頭道:這俺可沒聽說,等俺回去問問。

伏生在家裏住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就慌慌地追趕隊伍去了。

伏生一走,楊槐便找到了父親楊老六,他咬着牙說:爹,俺想到部隊上去。

爹看了看楊槐,沒有說話,其實這會,爹的心裏很複雜,他怕失去兒子,當兵畢竟是要打仗的,打起仗來,子彈可沒個準頭,就像他射殺獵物一樣。可不去當兵,窩在家裏,又是什麼時候才能有出頭之日呢?楊老六很困惑也很矛盾。

楊槐已經魂不守舍,他一定要去當兵。否則在家裏這麼窩囊過下去,香草都快瞧不起他了。香草望着伏生時的眼神已經那樣了,在這之前,她可從沒用這種眼光望過伏生。

楊槐為了香草的眼神也要去當兵,楊槐心裏一長草,日子就過得不安生起來,經常走神,在地里幹活拔草時,經常把苗也一同拔了下來。楊老六有一天就嘆口氣說:槐,要不這麼地,等下次伏生回來,你就跟他去吧。

楊槐沒有等來伏生回家,有一天村裏過八路軍隊伍,他便隨八路軍走了。他參了軍才知道這是八路軍冀中獨立團。

伏生參加了國民黨的中央軍,楊槐參加了八路軍。兩個人的命運就有了起伏,有了故事。命運也就此展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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