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而復生

死而復生

早春的京城還很涼,當鋪李掌柜的親自送今日的第一位客人離開,直到見有那駝背的瘦弱小哥走遠,才哈出一口氣搓搓笑僵的臉蛋。

李掌柜從懷裏掏出剛與人合謀昧下的五十兩,愜意地啄了口熱茶,這一大早地,城門才剛開,就遇到如此上道的肥羊,這一個月的花用都不愁了!

「掌柜的心情挺好?」

「那是!」李掌柜猛地反應過來,忙住了嘴,諂笑道,「客人是當東西還是——」

話未說完掌柜的卻已看清了來人,愣了愣,連忙放下茶盞上前請安。

原來來的是三個高大男子,其中一人身姿氣質出類拔萃,卻長了張平平無奇的臉,另兩位一嘴角帶笑一神色冷淡,皆跟在那人身後,顯然是以他為主。而這個長相普通的男子就是這家當鋪幕後的神秘主子,剛才說話的卻是那嘴角帶笑的活泛男子。

掌柜的剛做了虧心事,猛地一看到主子差點腿軟,咽了咽口水強自鎮定。

「東,東家您過來了?」

高大男子瞧了一眼李掌柜,眉梢一挑,也沒搭理他,徑直走到櫃枱前翻看賬簿,見一旁擺着的一副玉飾,皺了皺眉。

見東家拿起還未入庫的玉飾,李掌柜扶住旁邊的桌子,強笑道,「東家也覺著不錯?這是剛一個下人拿來死當的,約莫是哪個紈絝子監守自盜換些錢花。」

那男子摸著絕佳的墨玉夫人,嘴角勾起冷笑,「哦?是嗎?」

他抬起頭,露出一雙與中原人明顯不同的淺灰色眸子,對那兩人使了個眼色,其中更為沉默的那人立馬追了出去。

「掌柜的,說說吧,剛來當東西那人什麼情況,」愛笑男子也察覺那玉飾不是普通東西,將胳膊往李掌柜肩上一搭,道,「我可不信尋常紈絝子弟能弄出這麼一套寶貝來。」

「這……」掌柜的還想着怎麼圓過去,抬頭一下子與東家那雙眼睛直直對視上了,一股壓迫感迎面而來,瞬間,掌柜的在這早春的清晨被嚇出一身冷汗。

他再不敢隱瞞,將所有經過一一道來。

今早一開門,就有一個粗布麻衣的駝背小哥來當東西,他似乎干慣了粗活,臉上手上都黑乎乎髒兮兮的,散亂的頭髮還擋了大半的臉。

掌柜的見多識廣,特意瞧了那人,做他們這行的最怕麻煩,就怕這人是什麼通緝犯刻意遮住臉來銷贓的,可那人一抬頭,險些讓掌柜的把隔夜飯都吐出來。

原來那人滿臉的麻子,甚至有些膿包要破不破,簡直是能嚇得小孩做噩夢的長相。掌柜的完全不敢多看他一眼,可那人卻拿出了一套上好的墨玉來。

那人透露自己是大戶人家的下人,公子好賭,家裏管得嚴,只得從庫房裏偷些自己的東西來換錢,怕被身邊人告訴父母,就讓他這粗使下人跑腿。

這事倒很是常見,可不常見的是那人要求他將銀票換成百兩、五十兩、二十兩的碎銀,還要他將這一套三件的玉飾分三次記錄,分別將當東西的記成老人、丫鬟和下人,這就讓掌柜的摸不著頭腦了。

那人與掌柜的商議,可以將當票撕掉,讓他在賬本上記錄八百兩,實際只給七百五十兩,也就是掌柜的個人可從中昧下整五十兩銀子!要知道尋常的人家有十兩銀子就能不錯的過上一整年,在外城,三百兩銀子也能買座不錯的小院了!

掌柜的動心了,按照那人的吩咐記了賬,又親眼見着他把寫了八百兩的當票撕了,再無對證,才兩廂滿意地完成了這次合作。

待掌柜的說完,那愛笑男子臉上的笑容也消失了。不用說,那人絕對有問題,而這李掌柜……他看向高大男子,等待他的發話。

男子卻沒有說話,甚至沒有分出一點眼神給李掌柜,把手中的玉夫人放回櫃枱,將一旁手掌大小的玉貔貅拿起來細細觀察。

這東西他見過,在他那好六弟的書房。

李掌柜幫主子做事也好幾年了,雖不知道主子的身份,但清楚他的能力和脾氣。他知道自己是好不了了,「碰」得一聲跪倒在地,哀哀戚戚地請罪,「求主子看在我多年辛苦的份上……」

求情的話還未說完,李掌柜看着男子冷漠的側臉,聲音哽在了嗓子裏。

他錯了,大錯特錯。他最大的錯誤不是貪下那筆錢,而是不該以自己的功勞和情分向主子求情……

「主子恕罪!請主子懲罰!」李掌柜再不敢求饒。

男子將那套玉飾找盒子收起來,轉頭看向地上的李掌柜,「一次不忠,百次不用。」說着冷笑一聲,「放心,看在你『勞苦功高』的份上,我不會要了你的命的……」

李掌柜頓時癱倒在地。

***

「喲,悶葫蘆,回來了?」

之前那沉默男子見到兄弟,面色緩和了些,問,「主子呢?」

「在書房,」愛笑男子此時恢復了往常打扮顯得人更加俊俏了幾分,「快去復命吧,主子心情不錯。」

沉默男子破天荒地對他笑了笑,向書房走去。

愛笑男子摸了摸下巴,「嘖,這面癱笑起來別說,還有那麼點味道。」

「主子。」

一個身着錦袍身材高大的男子正在練字,書桌對着窗子,從門口進來只能看見男子的背影,微卷的頭髮倒是很有幾分顯眼。

沉默男子細細地彙報著今日那人的情況。

「那人很是謹慎,他出當鋪后先去一客棧,洗掉臉上的偽裝,換了身裝扮又兜了一圈,最後是回的永寧候府。」

男子的手一頓,將筆放下,來了興緻,「永寧侯府?」

「沒錯,那人正是永寧侯的二公子季瑞。」

「季瑞……」男子眯了眯眼,他想起幼時曾見過的那個無甚特別的世家子,拿起一旁他曾在老六書房見過的玉貔貅,笑了,「有點意思。」

***

永寧候府。

阿華親自端著葯碗往二公子卧房走來,一路卻沒見幾個下人,不由皺了皺眉。

少爺才病了幾日,這些小人竟又故態復萌了不成?!

阿華琢磨著待會要好好敲打這群賤皮子,手上溫柔得敲了敲房門,「少爺,喝葯了。」

沒一會,裏頭傳來一句清朗的男聲。

「進來吧。」

阿華推門而入,一眼就看見正坐在窗前的瘦弱少年。

少年十六七歲模樣,眉眼精緻嘴唇卻發白,一看便是大病初癒。

阿華將葯碗放在桌上,拿起一旁的披風便走了上去。

「少爺的病剛好,還是莫要吹風了。」

不等她將衣服為他披上,少年忽然側了側身,躲開了她的手。

在阿華驚訝的目光中,少年頓了頓,「發了一身汗,現下燥熱的很。」

阿華略一打量,確實,少年的頭髮都濕了些。

她也沒想過這二月的天一個病人怎麼就能熱得出汗,只將披風擱在一旁,「少爺快喝葯吧,我瞧著這兩日少爺大有起色,再喝幾劑葯大約便能好了!」

「好,擱著吧。」聽到喝葯少年面色一僵,佯自鎮定道,「對了,我的花死了,你去換一盤來。」

阿華聞言看向窗台上那盆茉莉,確實幹萎枯死了。

「誒?這不是前天才擺過來的花嗎?怎麼兩天功夫就死了?」阿華疑惑。

少年輕咳一聲,眼神發虛,「或許是水土不服吧。」

阿華是個實心眼,沒想那麼多就抱着花下去了。

待阿華走後,少年趕緊將那碗苦藥倒進了窗外的芭蕉叢里,擦擦因洗臉打濕的鬢髮,嘆了口氣。

少年本叫季無憂,是昨天才穿到這具身體里的,剛穿來的時候他很是驚喜,以為自己終於苦盡甘來了。

沒想到倒霉蛋就是倒霉蛋,換個身體也只減弱了些倒霉屬性,自己衰運依然如附骨之疽陰魂不散。

這話還是得從上輩子說起……

剛出生的季無憂是全家的寶貝,爺爺抱着一顆愛孫之心為他取名「無憂」,希望他此生無憂。

但事實證明,這個名字就像一個笑話。

他出生沒多久,奶奶有一天走在路上,竟然被歹徒無差別殺害了。

之後是外婆,外公,爸爸……

開始大家只當是意外,但隨着每隔一兩年家裏總有喪事,村裏人都避着他家指指點點。

季無憂五歲時,媽媽找來一個道士,那道士一見季無憂,便說他是天煞孤星,註定孤苦一生英年早逝,會連累身邊所有的人。

季無憂的媽媽本將信將疑,可一想到自家所有的厄運都是從季無憂出生開始的,再加上村裏好事者的挑撥,從此恨極了他。

幸而信佛的爺爺不曾嫌棄,季無憂才沒被餓死。

但隨後不過半年,舅舅開車時出了車禍翻下山崖,舅舅一家人死無全屍。季無憂媽媽當場暈了過去,醒來后一巴掌打在季無憂的小臉上,狠狠得咒罵他,恨不得這輩子從來沒生過這個兒子。

媽媽也沒幾年染病去世了,臨死也不願看季無憂一眼。

同時隨着長大,季無憂發現自己衰氣居然越來越重,直到十二歲那年,他摸了一下爺爺養的金魚,沒多久那金魚居然死了!

後來他發現自己的手碰過的花草都會在半個小時內慢慢枯萎直至死亡,他沒敢用小動物試探,只在幾次買來的活魚活蝦試過,結果也是一樣,不過活物堅持的時間會比草木久一些而已。

季無憂嚇壞了,他不敢告訴任何人,也不敢再觸碰任何活的東西。

在學校因他的事迹太過稀奇周圍人都聽說過,學校里根本沒人敢靠近他,連校園霸凌都沒有!

據說不是沒人想霸凌他,在剛上初中的時候就有人想故意挑釁,但是下場十分慘烈。

記得那時剛放學,季無憂正走在樓梯口,忽然聽到身後一句:「喂!」

他下意識地回過頭,卻見他們學校的校霸向著他沖了上來,季無憂來不及反應就被拉住了胳膊,隨即感覺胳膊被人向後一扯——

季無憂心中暗叫不妙,緊接着,就見那校霸一句話都沒來得及說,便當着所有人從樓梯上滾了下去,幸好沒有大礙———

只是摔了個骨裂,外加輕微腦震蕩。

從此別說霸凌了,連老師都不敢給他留堂。

這些年只有陪爺爺抄佛經的時候季無憂能舒心一些,所以他很喜歡這項活動。

在大二把最後一個也是唯一一個不嫌棄他的親人也剋死之後,季無憂便徹底死了心,宿舍也不敢住怕連累室友,一個人租房子走讀。

然後,他就在上學的路上把自己也剋死了。

撞他的那輛跑車開得跟飛似的,於是他死的很乾脆,也沒有什麼痛苦,不幸中的萬幸。

再睜眼他居然穿了。

???

竟然還有這等好事?

幸福來的太突然,讓季無憂有些不知所措。

隨後他摸了摸房間里一盆開得正好的茉莉花,看着它慢慢枯死,激動的心情總算平復了下來。

再一整理原主的記憶……

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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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霸:說出來你們可能不信,我只是想和他搭個訕又不好意思,才和兄弟們吹牛說要去收拾他。本來這可以是一篇校園純愛文的,我曾經離愛情只有一步之遙,可惜終歸我的命不夠硬……

【專欄里有個小秘密,一般人我不告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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炮灰他不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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