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毀宴】

【毀宴】

蕭明嫻站在那裏也不動,等管家自己想通。

管家遲疑片許,默默退回去,低着頭,不敢再吭聲。

蕭明嫻這才繼續朝前,司俞甜甜笑了笑,手腕一翻,鞭子重新回到腰間。

他們到花園時,宴席剛開始,及笄儀式已結束,男眷與女眷分開待客,這次是蕭相嫡二女及笄大擺宴席,說是蕭相為女慶賀,實則是藉此機會挑選佳婿。

對蕭六娘蕭鈺晴有意的這次都應邀前來,這會兒坐在男眷那裏,由蕭相親自招待;女眷那邊則是由蕭劉氏,也就是蕭明嫻這位後母來主持。

如今蕭家的當家人正是蕭明嫻的親爹,蕭相爺。

蕭相是蕭家長房長子,蕭明嫻則是蕭相的嫡女。有個當相爺的爹,按理說蕭明嫻應該一輩子順風順水富貴榮華享之不盡,只等及笄后尋一個合適的婆家,相夫教子,舉案齊眉。

只可惜,蕭明嫻三歲時,生母早亡,蕭相在次年娶了繼室劉氏。

劉氏面善心毒,把這位前夫人留下的嫡女給養廢了。

劉氏對外說是當蕭五姑娘如親生女一般,在內卻是軟刀子,從根子上毀了蕭明嫻,將這位五姑娘養成驕縱跋扈的性子,及笄之後更是一年都無人踏門求娶,成為奉城笑柄。

原身本也不在意,她有中意之人,等著對方來求娶她,結果,對方來求娶的卻是三房長女蕭家三姑娘,原身大鬧,拿出對方給她寫的書信,卻發現對方從未寫過,那不過是後母所出的同父異母的六妹找人捉弄她。

原身的大鬧,被蕭相瞞了下來沒傳出去,保住蕭家名聲,卻也懲罰了二人。

可因為蕭六娘蕭鈺晴當時不過十二,雖然做出這種事,蕭相只禁足三月,輕打輕放,原身不服,與蕭相頂嘴大鬧,被蕭相打了一巴掌。

原身哪裏見過這陣仗,渾渾噩噩回到所住的閑雲苑,聽到身邊的丫鬟嬤嬤皆是蕭劉氏安排來的,甚至那假書信也有她們的手筆,一邊看她意亂情迷一邊明裏牽媒拉線暗地裏嘲笑她。

原身一口氣沒上來,倉皇之下踩空,一命嗚呼。

蕭明嫻也就那時穿了過來。

可她穿來的時機不好,因為這是她看得一本書,她知曉前因後果,三個月後先帝駕崩,她會被立為皇后,可偏偏她是女配,雖然是書里板上釘釘的皇后,日後卻會成為權勢爭奪的犧牲品。

蕭明嫻有意替原身討個公道,時機卻不巧,罪魁禍首蕭鈺晴被禁足三月,放出來時剛好是先帝駕崩的點,她有意設計那就只能放棄逃走,走書中老路當皇后,最後慘死。

最後蕭明嫻選了遠離蕭府,遠離這一切,她用三個月時間,成功逃離蕭家,改名換姓遠離這裏。

可三年後,她又重新回到這裏。

冥冥之中,就像是註定一樣。

既然重新回到這裏,那新仇舊恨,連帶三年前原身被報的仇一起報了吧。

蕭明嫻帶着司俞突然出現在花園,雖說分為男眷女眷,可為了能讓小女看清這些佳公子選個如意郎君,中間只隔了一個花圃,如今正是四月,透過枝椏能窺探到一二。

今日是蕭鈺晴及笄,她盛裝打扮,早就知曉父母的意思,她嫻靜坐在那裏,眉眼精緻,顧盼生輝,讓不少青年才俊偷偷瞧上一眼,心動不已。

不說這位蕭六娘是奉城有名的才女,又是蕭相嫡次女,她的嫡姐雖然名聲不妥,卻是准皇后。

有先帝那道遺詔在,那皇后之位對方名聲再狼藉也坐得穩穩的。

加上蕭家這次有意襯托蕭六娘,其餘都是低調裝扮,愈發讓蕭六娘如同百花叢中一朵含苞欲放的雛菊,清新素雅,讓人忍不住想要採擷。

蕭鈺晴知道自己是今日宴會的主角,眾星捧月。今日過後,她除了才女之名,更會名聲大噪,到時候求娶她的將會絡繹不絕。

可腦海里此時閃過一張嫵媚嬌艷的臉,讓她嫉妒得恨不得將其抓花。

她從小就知道她那位同父異母的嫡姐長得美,風頭也蓋過她,可那又如何,還不是一點點被母親將她一年年被厭棄。

可她們差了四歲,她還是豆芽菜的時候,對方的風華已是她望塵莫及,所以她想了那個毒計,徹底毀了她,打擊她對容貌的自負。

可為什麼她會被先帝看中,竟然要當皇后?

當時聽說的時候她慌極了,可等再知道那位太子竟是貌丑兇殘惡名在外時,她心裏快意又嫉妒,快意她不得佳婿,又嫉妒她能得到尊貴的殊榮。

宴會差不多的時候,蕭劉氏看了看蕭鈺晴,她點頭被嬤嬤帶下去換衣服。

等下她一定要讓所有人記得她的美,徹底忘記那個三年前即使跋扈依然被奉為第一美人的蕭明嫻!

蛇蠍美人而已,哪裏比得上她這種大家閨秀?

奉城民風開放,因為以前有姑娘及笄時表演一項才藝大放異彩,所以之後每個姑娘到及笄時,都會表演一項才藝,才會成為男方選為媳婦的考究。

四年前蕭明嫻及笄時,就是跳了一支舞,即使惡名在外,卻依然驚艷當場,讓不少公子哥還是動了心,只可惜,後來被故意算計,讓當時來參加宴會的所有人看到她拿着鞭子打人。

那下人是故意算計的,故意刺激原身嘴裏不幹凈讓蕭明嫻動怒,而她們也成功了,蕭明嫻這一舉動,即使美得驚人,也讓人望而卻步。

可即使如此,那一舞,也被之後很久被人津津樂道。

蕭鈺晴的及笄舞是今日宴會的重頭戲,宴會設在花園,也是為了給蕭鈺晴增彩。

這時候梨花剛好開了。

蕭鈺晴就在梨花樹下開始表演,她穿了一身艷麗的舞衣,加上精緻的面容,細看之下跟蕭明嫻有五六分相像,一出場讓人驚艷不已。

蕭鈺晴將所有人的目光收入眼底,壓下嘴角的得意,開始把練了三年的舞表現出來。

就在蕭鈺晴踩着點到關鍵處時,一道素白的身影出現在花園的盡頭,對方踩着鵝卵石,層層繁複的衣袂被風掠起,梨花瓣被吹得四處而動,對方就這麼款款走來,彷彿與之融為一體,又彷彿走出來的梨花妖,幻化成人形,來人世間走過一遭。

女子的眉眼明艷耀眼,與周圍的素形成鮮明對比,落入眼底,更增色三分。

蕭鈺晴自信自己的絕技絕對會震驚全場,結果她飛旋迴身時,忍不住看向所有人,卻發現他們的目光怔怔的,竟是落在她的身後,那神情那模樣……讓她忍不住想到四年前那人及笄那日。

不可能的……爹明明說她明天才會回來的?

蕭鈺晴已經跳起,長長的衣袂朝兩邊一擲,同時飛身朝後,下一瞬本來是應該她最得意的一式,可卻在回身的瞬間,就看到那個不該出現在這裏的人,徐徐而來。

美得像是一幅畫,亦真亦假,抬眼間,笑靨鋪陳開,美得驚人,對蕭鈺晴來說,卻是一場噩夢。

而隨着蕭明嫻玉白的指尖捻著一枚花瓣,長久而又嘆息般念出一句:「六妹妹啊……」

蕭鈺晴彷彿魔音穿耳,竟是直接從半空中摔了下來。

「咚」的一聲響,曲斷,四周靜得掉根針都能聽到。

掉下來的一瞬間,蕭鈺晴很長一段時間腦子都是懵的,四周都像是慢動作,耳朵里嗡嗡的,直到腳腕的疼痛傳來,蕭鈺晴在痛呼出聲之前,愣是咬着唇把這一聲咽了回去。

這是她的及笄宴,她不能丟臉,她不想成為第二個蕭明嫻。

可她摔下來了,她準備三年的及笄,她等了三年,就為在這一天大放異彩,可一切都毀了……

「六娘!」最先反應過來的是蕭劉氏,她這一聲讓眾人回過神,才意識到蕭六姑娘竟然摔了,竟然就這麼摔了。

他們剛才都被那位姑娘吸引,一時間竟是沒注意對方是怎麼摔的。

可有珠玉在前,此刻狼狽躺在花瓣堆里的蕭六娘……就狼狽的不夠看了。

只是,這個一身素白的女子是誰?長得……有點眼熟,像是在哪裏見過。

像是回答眾人此刻心裏的問題,蕭明嫻走到蕭鈺晴面前站定,「六妹妹啊,你說說你怎麼這麼不小心?摔疼了吧,司俞,還不把六姑娘扶起來?」

司俞樂呵誒了聲就上前,提小雞仔一樣直接把人給拉起來,只是隨着她動作,蕭鈺晴本就崴了腳,腳一挨地,再也沒忍住痛得大聲道:「你幹什麼啊?鬆手,疼死我了!」

司俞哦了聲,然後……鬆了手。

「咚」之後一聲「啊」,蕭鈺晴就這麼再次摔在地上,摔在剛趕來的嬤嬤面前。

蕭鈺晴這次摔的時候因為被司俞提起來時順便掉轉個個兒,所以是面對眾人摔的,疼得猙獰的表情讓匆匆站起來的男賓客吞了吞口水,怕是之後很長一段時間都會記憶猶新。

蕭鈺晴:!!!她故意的!她一定是故意的!

司俞無辜縮著脖子,酒窩都不甜了:「姑娘,奴婢不是有意的,是六姑娘讓奴婢放手的。」

蕭明嫻安撫摸摸她的頭:「司俞年紀小,不懂規矩,六妹妹應該不會跟一個小姑娘計較吧?畢竟,六妹妹應該深有體會才對,畢竟,年紀小無論做什麼,都是可以被原諒的吧。」

即使,四年前這個不過十一歲的小姑娘,毀了一個少女的及笄日;即使,三年前,這個不過十二歲的小姑娘,毀了少女心裏對男女之情的期許,讓她淪為奉城笑柄,讓她誤丟了一條命。

蕭鈺晴臉疼得發白,卻也像是嚇得,她真的是故意的,她提到年紀小,她就是故意的。

「蕭五娘!你太過分了!」蕭鈺晴氣得渾身都在發抖,嬤嬤也嚇到了,趕緊把人攙扶起來,聽到六姑娘這嘶聲的尖叫,暗叫一聲不好。

六姑娘這是完全著了五姑娘的道,她就是讓她自毀形象。

就跟、跟四年前那一幕一樣。

果然,蕭鈺晴這疾聲之下的一聲吼讓前來參加宴會的男賓眉頭緊鎖,女眷也對視一眼,不動聲色搖搖頭:娘家實力雖好,卻不是賢妻之選。

這麼沉不住氣,對方是蕭相嫡次女,大部分本意是要選為長子之妻,以後也是要當主母,可這樣的品性註定太過小家子氣,成不了大事。

蕭鈺晴被嬤嬤一提醒回過神,恨極了,卻只能低頭服軟,她柔聲輕聲喊痛,嬌柔淚珠連連:「五姐姐,你嚇到我了。」

蕭明嫻似笑非笑:「是嗎?難道不是你學藝不精,連這種情況都不能應急,」她頓了頓,掃過她身上的舞裙,面上是絲毫不掩飾的嘲諷,「也不過是東施效顰,只學到皮毛卻學不會精髓。」

這話相當不客氣,蕭鈺晴終於沒忍住,就要再次發作,這幾年她過得太如意,沒人敢這麼不給她面子,頭腦一熱就有點想把這人壓下去的衝動,不管用什麼,只要讓她滾出她的視線。

「六娘!」蕭劉氏出聲阻止她繼續敗壞自己的形象,匆匆走出去,把人攬入懷裏,「是不是嚇到了?也是,你膽子本就小,還是先看看傷勢,萬一太過嚴重怕是不妥,嬤嬤,還不去請大夫來,先帶六姑娘下去。」

劉嬤嬤是蕭劉氏從娘家帶來的心腹,明白夫人這是阻止事態更嚴重,趕緊就要去攙扶。

蕭鈺晴還想說什麼,被蕭劉氏暗地警告一眼,她垂下眼,心有不甘,卻無能為力。

她想在今日大出風頭的計劃,失敗了。

她還是不如蕭明嫻!

十指緊扣,粘稠的痛意襲來,蕭鈺晴柔柔低着頭做乖巧狀:「母親說得極是,女兒先退下了。」她隨即藉著嬤嬤攙扶,面向眾人施了一禮,「讓諸位看笑話了,因身體不適,先行告退。」

這得體規矩的一禮,倒是讓賓客的表情放鬆下來,瞧着眼底泛紅掛着淚珠的少女,惹人憂憐,還是個剛及笄的小姑娘,的確不能這麼苛刻。

只是蕭明嫻怎麼可能讓她就這麼全身而退?

在劉嬤嬤要攙扶蕭鈺晴下去時,司俞攔住她們去路,「先別走!走之前把話說清楚。」

「這位姑娘還請讓開,別擾了我們姑娘治傷腿。」劉嬤嬤不敢對蕭明嫻發作,陰陽怪氣懟攔路的司俞。

司俞卻是不讓開,就這麼讓她們走了,那豈不是讓姑娘應了之前嚇了她才導致蕭六娘受傷,傳出去,到時候蕭劉氏傳點風聲出去,到時候可就成了自家姑娘突然出現故意嚇唬蕭六娘,才讓她受傷,毀了她的及笄禮。

雖然自家姑娘的確是故意的,姑娘也不在意,但是,姑娘這次的目的可不知是這樣。

那她們就不能走。

主角走了,這戲還怎麼演得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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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夫死了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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