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離死別各歡喜

生離死別各歡喜

夜尋小跑了過來,喘了兩口氣說道:「雲公子,蕭公子出事了,請你們先過去看看吧。」

「世言?」息絕擔心,收起細絹和離書,拉着龍澤川趕快過去看看。

近冬天氣寒冷,地上更涼,但是蕭世言腹痛不止,哭着在地上打滾兒許久了,就是不見夜尋回來。

對着肚子又是拍又是掐,就是疼得難以忍受,躺也不是,趴也不是,白衣公子悶哼哭着,落淚不止,他不敢哭得太大聲,怕侍從們會把花未拂叫過來。一雙手打着顫,死死攥著腹部的衣裳,頭髮因為滾來滾去,發繩鬆了,地上還有幾根被壓斷的頭髮。

「好疼……好疼……娘你抱抱我好嗎?」他的娘親可是世家中赫赫有名的醫仙,一定會有辦法救他的,蕭世言出現幻覺,娘親和藹的面容出現在他面前,沖着他微笑,他伸出了手,「娘……」虛幻的影子他觸摸不到,反而跌在地上,腹痛許久未消,「抱抱我……」

「世言。」息絕急忙奔了過來,見他這般模樣,心裏像針扎一般疼痛,「世言,你怎麼樣了?乖。」息絕聽他一直重複「抱抱」,地上太涼,顧不得把他扶起來,先俯下身抱住他,給他一個溫暖的懷抱,「世言乖。」

蕭世言迫不及待地抱緊了,閉了閉眼,眸中早已佈滿了血絲,感覺牙齒都要咬裂了,可腹痛不減半分,「師父,我肚子好疼,師父……」他仰頭大哭了起來,肚子裏像是有千萬條小蟲子在蠕動,在撕咬,他讓夜尋找來各種葯吃,都不見效果。

「乖。」息絕被他染得也紅了雙眼,不知還能怎麼勸,輕輕撫摸着他亂糟糟的頭髮,息絕從袖子裏扯出了細絹,抖出來給他看,「你一定要振作起來,我還會想辦法的,再忍一忍好不好?過不了多久你就可以和未拂光明正大地成親了,我們找到了花焉知遺留的和離書,只等未拂畫押,未拂就再也不是花焉知的夫人了。」

和離書?蕭世言雙眼都哭腫了,看不清楚那些密密麻麻的小字,他心裏悲喜交加,把細絹攥在了手心裏,唏噓聲聲不止,他的眼淚宛如急流嘩嘩墜落。「未拂……我好疼……」他把頭埋進息絕懷裏,輕輕晃動,哭濕了一片。

息絕花了好長時間才穩住了蕭世言,讓龍澤川看住他,自己去配藥。解毒,息絕是真的沒有希望了,蕭世言身體垮了,不能舟車勞頓,息絕親自去過姑蘇,詢問息雲可還有別的解決辦法,可這件事就是這麼簡單,斷腸散是劇毒,中毒后一個時辰沒能及時服用解藥,再過段時間會不會死掉,誰也無法說准。

息雲是個可憐的婦人,只有這麼個寶貝兒子,卻還因中毒命不久矣,如今的息雲還在姑蘇日日以淚洗面。她知道孩子對花未拂的心思,抱着最壞的打算,即便是蕭世言時日無多,她想讓蕭世言最後的時間能跟他愛的人度過。老夫妻兩個眼下就盼著冬至日,好可以去天樞看看兒子。

當息絕把和離書交給花未拂的時候,花未拂簡直不敢相信,將細絹鋪平,冰涼的指尖一一撫摸過那一個個娟秀小字。和離,一別兩寬,各生歡喜。花未拂激動得熱淚盈眶,「一別兩寬,各生歡喜。真的是他的字跡,他終於肯放過我了。」花未拂含淚笑着,星光四射,他第一次由衷地感謝花焉知,但也很惋惜,這麼久才找到。

「這是從花焉知口中找到的,想來,別有用意吧。」息絕呼了一口氣。

生辰那天,花焉知想要親吻花未拂,卻被他拒絕了,要是他當初同意了,說不定花焉知會早點兒還他自由身。在花未拂眼裏,這塊細絹像是金線織就一般,珍貴無比,「花焉知的別有用意,終究是敵不過天意。真是太好了,息絕,謝謝你。」

「見外了。」

「世言大人一定會高興的,我去告訴世言大人。」花未拂這就要起身,桌前的息絕神情立刻慌亂起來,攔住了他的去路,「嗯?怎麼了?」

息絕不慣說謊,支支吾吾著說道:「別……別去了,呃,我來的時候告訴世言了,他很高興,才喝了葯,已經睡下了,你還是忙你的,別去打擾他了。」

「哈哈。」他笑彎眉眼,「世言大人近來太鬧騰了,如今總算可以安穩休息了。夜尋,幫我取來印泥。」

「嗯。」夜尋表情不自然,點點頭去找印泥了。

花未拂放寬了心,只要畫了押,他算是跟花焉知兩清了,是生離死別,各生歡喜才對。

府邸一天天在籌備婚事,花焉知死前留下的和離書使得那些詆毀蕭世言的人啞口無言,不過蕭世言也沒心思在乎那些不實之論了,只耐心地等著冬至大婚。

正如他們常說的,事情會好起來的,是的,事情在一天天變好,花家兩次易主,這次也該重振往日的輝煌了。花未拂在書房裏端坐着寫字,一來練字,二來抄寫的《千字文》可以等久長長大學字的時候派上用場。

蕭世言的身體暫時好轉,趴在桌上盯着花未拂手裏的筆,沒過一會,臉就貼在桌面上睡著了,涎水從口中流了出來,很快浸濕了花未拂摞在一起的黑字白紙。

「呃?」待花未拂發覺時,忍俊不禁,放下筆捏了捏他的臉蛋兒,「可真是個會搗亂的小傢伙。」自己帶回家的小笨蛋,還得自己寵著,花未拂掂起紙張,輕輕抖著上面的口水。可憐了剛才寫的字,每張上面都有幾個字被墨水暈染開,到時候怎麼跟久長解釋呢?你娘親睡覺,夢見了好吃的,流了一桌子的口水,把《千字文》弄成這樣的?

桌子上都是口水,花未拂不得不收拾一下桌上的東西,搬開了書本,挪了挪硯台,疊好帕子剛要擦拭,蕭世言身體抽搐了一下,睜開了眼睛。

「醒了?好吃嗎?」花未拂微笑,把帕子在桌上按了按。

「好吃。」蕭世言趴在桌上睡覺,一直保持着這個姿勢,以至於起身的時候脖子都很酸痛,臉盤子浸在口水裏,抬起來的時候又紅又濕,「咦惹。」蕭世言皺眉,自己都嫌棄自己,「給我擦擦,臉上。」他伸著脖子。

「哈哈。」

睡覺就是浪費口水!蕭世言揉了揉臉蛋,「我渴了,不想喝茶,家裏還有沒有酒啊?最好是那種陳釀。哎呀,你別寫了,帶我去喝酒。」

提到陳釀,外面又在下着雪,花未拂突然想起來花焉知去年埋了兩壇好酒,於是告訴蕭世言:「陳釀有是有,還是之前花焉知埋藏的兩壇,你要是想喝的話,自己去挖出來,我得再寫一會兒。」

蕭世言立刻來了興趣,「沒想到花焉知還挺會成全人的,連酒都給我們埋了兩壇,等著,我去挖,在哪兒埋着呢?」

應該是老地方吧?花未拂思索片刻后回道:「在花苑鞦韆左邊,靠牆角的那棵樹底下。挖到之後,記得溫一下再喝。」

「好嘞。」蕭世言拍拍手,歡歡喜喜地蹦了一下,「那我先去了。」不待花未拂應聲,人已經跑到了門口。剛出門來,方才還在活蹦亂跳的蕭世言,腳步忽然慢了下來,每一步都很沉重——小腹又痛了起來,他的手逐漸移到了肚子上,劇痛變得不那麼痛了,應該是習慣了吧。他心虛地朝着身後的方向看了一眼,門窗緊閉,還好還好。

花苑裡,被修剪得整齊的花圃上蓋上了一層厚厚的銀裝,在這個季節,除了側府種的一片梅花,花苑裡幾乎沒有什麼爭奇鬥豔的花草,到處都是一片白色。

蕭世言往衣服里縮了縮,不是因為冷,而是小腹總是在不經意間發痛。這是進入冬天後,蕭世言第一次往後花園裏來,如此冷寂蕭瑟,蕭世言的內心難免不被觸動。

鞦韆,左邊,靠牆角的樹。蕭世言很快找到了具體位置,該用什麼挖呢?他四處張望着,正好最近有侍從定期過來掃雪,靠牆放着一把小鏟子,現在可以派上用場了。磕掉了鏟子上的落雪,蕭世言這就開始挖了。

這種粗活他在家裏沒做過,好不容易才把厚厚的積雪清理乾淨了,積雪覆蓋的地面又濕又軟,蕭世言用手裏的小鏟子費力地挖著,為了有酒喝,累一點兒算什麼?就是怕費了半天功夫,酒沒挖到。

一個嬌生慣養的大公子好容易才挖出了個大坑,這都挖了好久了,沒看見有酒啊,花焉知該不會是耍未拂的吧?蕭世言心裏想着,又抬頭檢查了一下位置,沒錯啊,鞦韆旁邊就這一個牆角,再說了,這坑這麼大,就算難免會有偏差,那也能看見酒罈子啊。

蕭世言用手刨了兩下,把裏面的土撥了出來,他開始失望了,撇著一張小嘴,覺得白忙活一場,還是回去跟未拂告狀吧。蕭世言拍了拍手上的泥土,衣服都髒了,不死心的他拿起小鏟子又挖了兩下。「咔咔」兩聲,鏟子戳到了一件硬物,應該就是酒了吧?蕭世言轉悲為喜,丟開了小鏟子,生怕鏟子把酒罈子打破了。

牆角底下,就他一個人在徒手刨坑,刨土的動作儼然一副土撥鼠的模樣。息絕路過花苑時,聽見聲音,歪頭看了一下,蕭世言這姿勢讓息絕忍不住笑,「你在做什麼呢?又發什麼神經?」

「哎,狗師父你別吵,我挖酒呢,挖到了請你喝。」

息絕含笑點頭,「你還真有孝心,還惦記着我這個師父呢。」

牆角下的公子傲嬌,「那是。」

「當心身體,還不加衣,下次出門逛多穿點兒。」

「啊啊,知道了!」蕭世言聽得耳朵都起繭子了。

「每次知道每次不聽,行了,我就不打擾你了,我找澤川還有事,先走了。」息絕揮了揮手,這就先走了。

樹底下的蕭世言呼了口氣,搓了搓冰涼的雙手,為了美酒,拼了。已經挖出來木盒的表面了,他繼續挖著,沒想到木盒這麼淺,看樣子裝不下一壇酒吧?「這是什麼?」蕭世言帶着疑惑擦了擦盒子上的泥土,將盒子打開來,裏面是好幾封書信,掀了掀書信,底下藏着一本黑白色的書,上面繪著一個八卦陣。

難道這就是八卦書?花焉知藏到了這裏?蕭世言看着挖到的東西出神良久,隨後合上了蓋子。好在四下無人,師父也離開了,他潦草地把坑填上了,偷偷抱着盒子回了房間。

他沒去花未拂的房間,而是回了花未拂原先給他安排的那個房間,最近蕭世言腹痛不止,加上花未拂身子冰冷,兩個人就分居了。他的房間附近很幽靜,除了一些專門守夜的侍從,少有人來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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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盡姑蘇花未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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