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卿劇毒未解得

知卿劇毒未解得

夜半的時候,息絕暈頭轉向,囑咐好夜尋照顧蕭世言,他一個人在廊上緩步走着。都是他的錯,如果他不把花未拂報復性地送到愛徒身邊,也許這一切就不會發生了。冬夜裏,呼嘯的寒風吹乾了他的淚水,吹得衣裳紛亂,息絕絲毫沒有感受到寒意。

花未拂身邊的侍從挑着燈經過,方向是息絕的房間,他揉揉眼,深吸口氣之後,上去攔住了,「這麼晚了,是未拂有什麼事嗎?」

「雲公子還未歇下嗎?打擾公子雅興了,家主有請。」侍從恭恭謹謹地說道。

「未拂?」息絕剛剛聽夜尋說花未拂跟蕭世言在喝酒,怎麼方才就蕭世言回來了?

讓夜尋溫的那壇酒已經涼透了,花未拂不覺得冷,蕭世言匆匆離去,屋裏剩他一個人落寞地喝酒,讓侍從請了息絕過來,花未拂喝得半醉,拉着息絕問道:「世言大人最近總是躲着我,他是不是不喜歡我了?息絕,你明白我的心嗎?星光是在反射著日光,給予光明,可在星星身旁守護的,一直都是那道皎皎月光。為什麼如今那道月光越來越遠了?」

息絕儘力裝作無事發生,拍了拍他的手,「他可能只是心情不好,你別多想了。」

「可我總覺得他有事情瞞着我,連你也是。」花未拂洞察著一切,眼神很堅定,他滿是渴望的眼神望向了息絕,「息絕,世言大人身上的毒真的解了嗎?他的身體到底如何?」

「你放心,世言會沒事的。那個,澤川還在等我,我先走了。」不等花未拂多問,息絕刻意避著,轉身先走了。

這使得花未拂更加難受了,自己就像一顆煞星一樣,給別人帶來災難,他一個人在漫漫長夜裏傾酒獨飲。

次日昧爽,蕭世言昨晚發生的事情像是一場夢般,讓人感到緊張刺激。只差一點,蕭世言就再也見不到自己最愛的人了。他手上的傷口已經結痂,但相較於腹痛,這點兒痛意真的算不了什麼。

一大早,花未拂還在洗漱的時候,蕭世言在門外一直走來走去,他已經不在乎小腹的微痛了,只要他還有命忍受住,就一定會在花未拂面前裝作沒事發生。該怎麼解釋呢?正當他思索的時候,屋裏的花未拂抖了抖雙手上的水,淡淡說道:「進來吧,外面冷。」花未拂語淡言輕,並不計較昨晚的不愉快,拿起帕子擦了擦手。

蕭世言訕訕地笑了一下,慢慢挪進了屋門,「我……我昨晚著了風寒,肚子有些痛,所以冷落了你,你別介意。」

「嗯。」花未拂一身輕鬆,回身看他時,不禁疑惑,「你什麼時候又對這些胭脂上心了?」

一貫素麵見人的蕭世言薄塗了一些胭脂,他咬着舌尖佯作羞笑,「我沒見過哪個女孩子不喜歡胭脂。」

「好吧,你喜歡就好,我帶你去吃飯吧。」

「嗯。」每次吃飯都像是完成艱難的任務般,他雖然點頭應了,卻是一副滿懷心事的模樣。

「走吧,難得你今日心情好了些,我讓人把息絕他們請過來一起吃飯吧,人多熱鬧一些。」花未拂習慣性地上去握住了他的手,卻握住了他纏着白布受傷的手,蕭世言不知疼痛,沒吱一聲,花未拂當即鬆開了,怕弄疼了他,「你的手怎麼了?」

「昨晚天黑,沒看清路,摔倒蹭傷了,不要緊的。」他微笑讓花未拂放心,推著愛人,「走啦,吃飯去。」

房間里,備上一張四四方方的小桌,擺上葷素幾道小菜,花未拂親自盛着米粥,一碗一碗分別端到蕭世言、息絕、龍澤川面前,息絕和龍澤川都接過來道了謝,唯獨蕭世言看着滿滿一碗米粥,險些作嘔。

桌上的三個人吃得都挺香,蕭世言一直拿着湯匙在碗裏攪個不停,一發現花未拂在看他,他就舀起半勺慢吞吞地喝着。

「多吃菜。」花未拂夾了一口菜,盛放到他面前的盤子裏。盤子裏還放着花未拂剛剛夾過來的魚肉和藕片,都涼了,蕭世言就是一口沒吃。非要花未拂親自夾進他嘴裏是吧?「來,張嘴。」花未拂還真夾到了他嘴邊。

「我不怎麼餓,你吃你的就好。」蕭世言心虛又心慌。

「張嘴。」

也不是不喜歡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生活,實在是蕭世言吃不下去。才剛吃了花未拂夾過來的菜,蕭世言就看見對坐的息絕跟龍澤川面面相覷,花未拂又舀了滿滿一勺的粥,底下伸手接着,怕弄髒衣服,蕭世言勉為其難地吃了下去。

花未拂最主要的吃食都是血,大可不必吃這些人間煙火之物的,為了跟正常人合群,怎麼也得吃一些。

息絕跟龍澤川竊竊私語兩句,吃飯也吃得漫不經心。

「嘔……」花未拂正要給龍澤川再盛一碗粥,身旁的蕭世言猛地往後挪了一下,吐在了地上。

「世言大人。」

「我沒事……」蕭世言按著胸口強撐著,臉色極其難看。

息絕很擔心,強笑着出來打圓場,「乖徒弟該不會是有喜了吧?看把未拂急得。」

「你有喜他都不會有的。」花未拂漠然,關切地幫蕭世言拍了拍背,看他的手一直按著小腹,花未拂神情疑惑,「昨晚著了風寒,今日還疼嗎?夜尋,去拿件衣服來。」轉頭吩咐夜尋一句,花未拂順手把凳子挪近了,讓他靠在自己懷裏,隔着幾層衣服,那五根削蔥根般的手指並在一起輕輕揉着他的腹部,「還疼嗎?」

「嘖嘖嘖。」息絕溫笑,端坐着故意說道:「看看人家未拂多體貼,某些人就只會惹我生氣。」

龍澤川不服,明擺着說他的,「你今天晚上先凍著,明天我給你揉。」

「你還自作聰明。」

兩家都是妻管嚴,花未拂只是享受着擁抱蕭世言的幸福感,懷裏的公子任性,花未拂便寵著,不想吃了,那便不吃,花未拂再也不逼着他。

息絕和龍澤川吃飽后,餐盤就被撤了下去。四個人坐在一起討論著花未拂和蕭世言的婚事,要不要把蕭世言先送回姑蘇呢?花未拂搖頭了,眼裏全是對蕭世言的不捨得,他們的婚事打算刪繁就簡,大體上合乎禮法就行。商量了半個多小時,讓夜尋記下需要的東西,花未拂捏了捏懷裏的公子,馬上就要成親了,他卻一言不發,沒有任何建議。

大人們都吃晚飯了,閑來無事的四個人,一對兒去看風景了,一對兒去了久長房間照顧孩子。

久長趴在搖籃上抓玩著花未拂項上戴着的金明鎖,開心地晃了晃,金鎖下面的金流蘇「嘩啦啦」作響,久長咧嘴歡笑着,抬頭看向溫和的花未拂,「嘩啦嘩啦。」他喜歡這種聲音,故意晃動着讓花未拂聽。

花未拂逗著孩子,蕭世言就靠在一邊喝熱茶,看樣子,一家三口挺美滿的。「請帖都送出去了,舅舅不肯賞臉來做證婚人,高堂也只能拜你雙親了。」

「你舅舅這人,我在花家這麼久也看得出來,挺寵愛你的啊,也沒對我說過什麼威脅我離開的狠話,他不願意參加,你我又有什麼辦法呢?再說了,我聽我師父說了,我爹娘一直在盼着我們成婚,他們養了二十四年的兒子,總算是要嫁出去了。」蕭世言邊喝邊笑。

他靠坐着,看見花未拂抱着久長,頓時醋心大發,爬了過去也要夫君抱抱,這讓花未拂忍不住笑了,乾脆把孩子遞給他,花未拂抱着蕭世言,兩全其美啊。

蕭世言樂津津地蹭了蹭,抱着沉甸甸的久長,往懷裏提了提,這個小傢伙讓蕭世言突然想起了花未拂方才在飯桌上說的話,「未拂,剛剛吃飯時,你說我師父有喜我都不會有的,為什麼啊?」

花未拂摘下項圈遞給久長玩耍,如實回答道:「當初,為了挽回花焉知的心,曾在全身烙下花朵,身子在葯池裏浸了一個時辰。那個葯池能讓我身上烙下的花朵隱去,在受熱的時候顯現,但是有個副作用,就是讓我再也無法生育。」

原來是為了花焉知啊,蕭世言得知真相,心裏百感交集,「他在你心裏那麼重要嗎?」

沒那麼重要吧?花未拂自我猜測著,說道:「那個時候孤立無援,身邊只有息絕一人,還被花焉知誤會了我跟息絕的關係,哥哥也敵視我,我除了乞求他的原諒,好像別無他法了。」

「可懂情愛了?」蕭世言突然轉移了話題。

「……」花未拂沒有立刻回答,出神許久,他含糊其辭,「也許,懂了吧。」他如今以為的愛情,是盡職盡責地照顧好蕭世言,世人的生活不也正是如此嗎?兩個人相愛,所以成婚,所以同床共枕,互相照顧。

蕭世言已經不奢求什麼了,像花兒乍放般笑得春風四起,「不懂不要緊,也許我們成婚後就慢慢懂了呢。」

他抬起懷中人的下頷,歪頭笑道:「這個笑總是格外地吸引人,你可知道,世間萬物皆敵不過世言大人這款天然痴?」花未拂喜歡這種帶着孩子氣的笑,這讓蕭世言笑得更加燦爛了,如同搖曳在春風中的鮮花,只是,花未拂的目光都在蕭世言的笑容上,絲毫沒有發覺懷中人的手,無意間按在了小腹。

離他們大婚的日子不遠了,對蕭世言而言,每一天都像是折磨,最愛的人對他不聞不問,只一心派人尋找著傳說中的八卦書。

到底是什麼在支撐着他呢?蕭世言飽受苦痛,在屋裏無法發泄,他拿到八卦書的那一天,便翻閱了那本書,還沒等合上就出現了幻覺。戲水閣里的場景如舊,鴛鴦戲水,花未拂和花焉知才是鴛鴦,他們在那裏嬉戲打鬧,牆上都是淫|穢的畫像。他太渴望嫁給花未拂了,只要給他一點兒時間如願,他做什麼都可以。

「我做什麼都可以,我還不想死。」他披着單薄的衣裳趴在地上流淚,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花未拂尋找著心裏安慰,來到了冷颼颼的冰室,一步一步挪到了花焉知的冰棺前,輕輕推開了冰棺,裏面的屍體腹部潰爛,即便他沒有被反噬,那些斷腸散也會將他的腸子腐蝕斷。花未拂望着這一幕落淚了,幾乎沒有站穩,那隻手在他微微凹陷的小腹上空發抖,赤龍斗篷下,花未拂癱坐在冰層上,含着淚的雙眼始終凝視着那副冰棺。

許是見到這樣的花焉知,花未拂於心不忍吧,隨後叫來了侍從,「將三公子安葬了吧,葬入花家陵墓,另外,把祠堂的那副畫像也一併葬了吧。」讓曾經的落落與他共眠,願他泉下安息。「今生算我倒霉,來世,我不想再與你相識了。」

婚期又近了,在他們大婚之前,花未拂派人秘密安葬了花焉知,棺材抬入陵墓,可侍從覺得那幅畫像太美好,在花焉知放入棺材之前,猶豫再三,還是沒有把畫像放進去。

花未拂還是對八卦書不死心。相信任何人都會對這本書充滿慾望的,用一條命換來篡改天命的機會,或許很划算呢?在花未拂的眼睛裏,一半是希望,一半是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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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盡姑蘇花未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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