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第 2 章

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游家獨孫喜歡的人是那位溫婉嫻雅、才情出眾的顧泠蘭,鍾陵顧家的嫡長孫女。

聞魚也知道,甚至知道他們是彼此心悅。

夜幕垂下,一片寂靜。

正房裡只點了一盞昏黃的油燈,清寂孤寒。

今夜是聞魚盼了整月的十五之日,游燼沒有回來。

是在守著表姐么?

她忽然想看看,游燼待在心上人身邊時是怎樣的一副表情。

是否也如同面對她這般孤冷清傲,淡漠疏離。

碧珠寬解她:「夫人,如今外面的流民這麼多,大人定是在忙衙門裡的差事,要不咱們回去吧?」

聞魚靜靜地撩開馬車的帘子,看著城門口,忽然輕笑。

碧珠被她煞白的臉色驚得直冒冷汗,順著她的目光看去。

大人正與一位窈窕溫婉的女子並肩而立,手上擎著那把繪著墨竹的油紙傘,長臂伸展,替女子擋住斜飛的雪粒。

城門口,流民排成長隊。

在官兵的看守下,有序地上前領粥領葯,感激涕零地對著兩人躬身致謝。

一位抱著襁褓的婦人上前,女子柳腰輕折,上前查看。

只是腳下一滑,身體後仰,引得周遭一片驚呼。

大人有力的手臂穩穩托住她,四目相對,正溫聲在叮囑些什麼。

這……

碧珠吞了吞口水,貧瘠的辭彙讓她一時想不出該如何替大人開脫,猶豫半晌,才磕巴道:「大小姐…仁善,大人定是感念她對這些災民的救濟才……」

晶瑩的淚珠從聞魚的眼中潸然而落,碧珠說不下去了。

她恨恨地盯著顧泠蘭,粗聲道:「都是老爺們兒在外奔波,大小姐這是做什麼?她已然名滿京都,何需如此惺惺作態?明知大人是您的夫君,還如此做派,簡直是不知廉恥!」

聞魚落下轎簾,細長的中指抹去臉上的淚痕,啞聲道:「走吧,回府。」

碧珠如蒙大赦,忙吩咐車夫趕車,一息都不願在看到那對刺目的身影。

這廂,顧泠蘭柔柔地倚靠在游燼臂彎里,但後者卻是後退了半步,清冷道:「顧小姐賑濟災民,實乃京城閨秀典範,只是眼下天色已晚,還是應該儘快回府才是。」

顧泠蘭虛虛拂了下鬢角的長發,溫婉淺笑:「大人說的是,是我太過憂心這些災民,讓大人跟著勞累了!」

「無妨,既是府尹大人親自安排,本官定當盡職輔助!」

「為我撐傘,護我安危,也是奉了府尹的命令?」顧泠蘭笑意盎然,半是認真半是打趣地問。

游燼回頭望了眼府邸的方向,半垂下眸子,道:「顧姑娘算是在下半個妻姐,於情於理本官都該當如此。」

顧泠蘭眼底的笑意冷了幾分,神色悵惘:「若是當初沒有那道聖旨——」

「聖旨已下,顧姑娘不該妄論陛下決議。」

「是我冒昧了!只是憶起當年,略有所感罷了。」

游燼長眸半眯,說:「顧姑娘今日受累良多,身體不適,本官差人送你回去。」

顧泠蘭體貼道:「如此便有勞大人了!不知大人這把油紙傘可否先行借我?」

這傘是夫人房裡取來的,只是不知為何有些隱約的熟悉,當時驚聞流民暴動,場面混亂,游燼便取來一用。

不過一把油紙傘而已,游燼沒有多想,隨手便遞給了顧泠蘭。

接過傘后,顧泠蘭半邊臉頰隱藏在傘面之下,看游燼看不見的地方,冷了雙眸。

她走後,游燼略有些煩躁地捏了捏眉骨。

憶當年?當年他還是個不知世事的游家長孫,陛下還未如此忌憚游家。

他與顧泠蘭,不過是情竇初開的有緣無分罷了。

況且這三年來,夫人將府中大小事務打理的妥帖,對他也是關懷備至,是個出色的當家主母。

與顧泠蘭既無可能,便不該這樣藕斷絲連,折磨自己,也辱沒了夫人。

想到夫人,游燼嘴角不自知地揚了下。

今日是十五之夜,他至今未歸,也不知生氣了沒有?不過她從不會對他發脾氣,待他稍後安頓好衙門的事務回去,她定還是會眨著那雙葡萄眼笑吟吟地喚夫君。

可惜流民太多了,他這一夜終究是沒能回去。

清晨路過金鳳祥,游燼想起自己順了自家夫人一把傘,還失了約,不禁覺得有些愧疚,便叫停了馬車,獨自走了進去。

做金銀玉石生意的人,對京城大小的權貴自然是了如指掌,更何況是人盡皆知的京城四公子之一的游燼?

當下便把鋪子里壓箱底的首飾都拿了出來,供他挑選。

游燼不擅長這些,便挑了一隻刻有精緻花紋,交錯鑲著翡翠和紅寶石的臂釧出來。

夫人皮膚白,想來到了夏日帶上這臂釧,定是錦上添花。

「大人,這臂釧不比鐲子,勢必要合適才行!敢問尊夫人手臂尺寸,小店現下便可為您調整!」

老闆笑眯眯搓著手,殷勤說道。

游燼微愣。

他不知聞魚胳膊的尺寸。

成婚頭一年,他對她避而不見。第二年爹娘忌日,他高燒昏迷,得她衣不解帶照顧三日,兩人這才算親近了些,不過也僅限於同桌而食,彼此敬重。

關於聞魚的身材長相,他也是最近才略有關注,一時間竟有些拿不定主意。

掌柜的是個人精,當下笑道:「女人家總是一時胖,一是瘦,折騰的厲害!想來大人最近忙於公事,定是無暇關注后宅的,不若您先拿回去,等夫人親自試了,若是不合適再哪來修改也是可以的。」

游燼點頭,結賬離開。

回到府里的時候,小廝丫鬟各司其職,獨不見聞魚的身影,想著她應該是在休憩,他便先去了書房。

看著他長大的余嬤嬤進來奉茶,瞥見書桌上放的匣子,眉眼帶笑:「大人這是給夫人添置的禮物?」

游燼提筆的手頓了下,坦誠道:「嗯,嬤嬤順道給她送過去吧。」

余嬤嬤拿著托盤擺手提點:「夫人自打嫁進府里,一直勤儉持家,老奴這幾年可從未見她添置過物件了!既然是大人親自給買的,當親自送過去才顯誠意!」

游燼耳尖微紅,道:「府里難道還能短了她的用度不成?以後她若是有喜歡的,不必克制,讓人送進府便是。」

余嬤嬤笑得合不攏嘴,心中感慨:大人終於是開竅了,也不枉夫人這幾年誠心相待。照這麼下去,府里怕是很快就要添小公子了吧!

時至晌午,游燼疲倦地合上書冊,看了眼外面陰沉的天氣,喚了小廝進來詢問:「夫人院里的人可來過?」

聞魚很懂事,書房這邊她幾乎不會踏足。往常這時候,總會提前準備豐盛可口的飯菜,派人到門口前來詢問。

「沒呢!還沒見碧珠姑娘。」

游燼擺手讓他退下,主動回了正房。

廊檐下,淡淡的藥草味若有似無,游燼眉峰微凜,加快腳步。

靠近聞魚的寢房時,藥味更濃,他心中一緊,沉聲問屋裡的丫鬟:「夫人病了?」

俏丫鬟是正房負責清掃的,看見游燼過來,眉目含春,嬌滴滴道:「回大人,夫人晨起是說不舒坦,方才碧珠姑娘端了碗葯送進去。」

游燼手指蜷縮,心中不悅。

他的夫人病了半日,竟無人對他通稟?

撩開擋簾,聞魚正皺著眉眼喝葯,每一口都像是要費盡千鈞之力。

游燼從碧珠手上奪過葯碗,在聞魚翹起睫毛看過來時,冷聲問:「生病了為何不看大夫?」

聞魚攥著衾被的手指咻得捏緊,咬的牙關發酸,半晌后才沙啞道:「讓夫君擔心了!妾身心裡有數,不用勞煩大夫的!」

游燼輕哼:「你既是心中清楚,為何還讓自己病了?」

聞魚抿唇。

游燼反省自己說話帶刺,喂葯的動作溫柔了些許:「莫要逞強,府里的事情讓管家和余嬤嬤先看著,出不了事!」

聞魚半垂著眸子,睫毛輕顫,小聲道:「是。」

晌午一過,游燼又被召回了衙門。臨出門前,他看見小几放著本古籍,翻閱了兩頁,竟是些醫理用藥之道。想著聞魚不肯看大夫的脾性,索性將書揣在懷裡,打算抽時間學習一番。

只是沒想到今日顧泠蘭又來了。

游燼在同僚歆羨的目光裡帶著衛兵護送她前往城門,一切安頓妥當后,他從袖子里抽出醫書。

顧泠蘭將施粥的活計交給自己的貼身丫鬟,緩步靠近:「大人在看什麼書?」

「鄉野雜記罷了。」此書沒有署名,想的又駁雜,在他看來便是如此。

「是么?大人看得如此入神,想來是很有趣的。」

游燼皺眉抬眼:「顧姑娘到底想說什麼?」

顧泠蘭略有些難堪地挪了挪腳步:「眼下災民秩序井然,一切按部就班就可。既是有了空閑,不若大人和臣女講講這書的有趣之處?」

「醫術而已,枯燥乏味——」

顧泠蘭卻是驚喜地看向他:「醫書么?臣女也略懂識葯辯葯,可否借臣女一觀?」

對於藥材,顧泠蘭確實懂得,如今外面的湯藥便是她自行配置的,可醫寒症,亦可預防。

寶劍贈英雄,何況顧泠蘭又是夫人的表姐,游燼沉吟幾息,遞上醫書。

原以為她不過是看一會兒便會覺得枯燥,可直到善施結束,顧泠蘭仍舊意猶未盡,看得忘乎所以。

游燼詢問的時候,她將書捂在胸口,殷切詢問:「這本書,我能借回去幾日嗎?」

游燼不懂醫,也不知道這麼一本晦澀的書有什麼好看,但眼下著實不好拒絕。

這邊顧泠蘭抱著書回了顧府,游燼的府邸,聞魚卻是臉色難看。

「確定是夫君拿走的?」

碧珠點頭:「昨夜您回來就睡了,奴婢將書收在了小几上,大人臨走前翻看了兩眼,便將它帶走了!」

「知道了,待會兒夫君回來及時過來告訴我!」

天擦黑的時候,游燼從府衙回來了,但是醫書卻沒帶回來。

聞魚僵著慘白的小臉,嘴唇蠕動:「夫君……將書借給了顧…表姐?」

「怎麼?那本書不能傳閱?」

晉朝鼓勵文創,是以互相借覽之事時有發生,游燼不明白為何自家小夫人如此驚恐。

「求夫君將妾身的醫書即可尋回!」聞魚虛弱地身子晃了晃,行了個福禮,語帶祈求。

游燼眉峰稍動,覺得此舉不妥,道:「顧姑娘是你表姐,她若是喜歡,借她幾日又何妨?」

聞魚水葡萄的眸子瞬間布滿血色,抓緊了自己的裙縫,啞聲問:「大人,那本書妾身……不想傳借。」

他根本不知道那本書的價值和意義,那是可關係到師父一家十餘口人的清白和性命!

難道他的心裡只有表姐?

所以哪怕她為難至廝,他也不願表姐不高興!

這些年所有的日子都是圍著他打轉,聞魚對游燼細微的表情再清楚不過。

眉峰輕蹙,薄唇緊抿,他這是在怪她心胸狹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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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的亡妻詐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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