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荒第三天

開荒第三天

開荒第三天·枯玫瑰

所有囚犯都聚集在空地上。

由於隔壁的九號牢房發生血案,剩下的十一個死囚都要接受全身檢查,排除身上是否存在利器的可能。

「他由我來檢查。」監獄長淡淡開口,走到酆淮面前,抬手攔住正要解開囚衣的獄警。

那名獄警聞言頓了頓,視線下意識地在酆淮身上停留了兩秒。

——是個長得好看的死囚。

獄警不明顯地咧了咧嘴,很快轉身走開,並沖著身邊另一個同僚獄警露出一個心照不宣的促狹的笑。

同僚並沒有回應他,反而是瞥到了監獄長瞬間冷凝下來的目光,不由站得更加筆直,一滴冷汗流下。

酆淮微抬眼打量眼前男人。

平心而論,姿色不錯。

酆淮曾有三千門客,包攬九州四海器丹馭獸術者之中佼佼人才,無一不是美人。

又聽聞,酆淮大帝門下還有三名親傳弟子,風貌更是一絕。

這三名親傳弟子,一人君子如竹,一人倜儻風流,另一人民間卻少有見到,對其知之甚少,都說那名弟子更像是酆淮大帝的影子。

曾有人開玩笑,說酆淮大帝也逃不過凡俗,總愛美色一流,要入酆淮大帝門下,其中一條不成文的規矩,就是長得好看。

這當然不是真的——至少酆淮從不承認。

由於視野受損,酆淮眼前看到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層淡淡的血色,倒是和眼前的男人極配。

眼前的人約有三十多歲的樣子,唇色淺淡,唇形微翹,總給人一種似有似無微笑的感覺。一雙狹長葉形的眼睛像是能看穿人心,一切偽裝伎倆在他眼前似乎無所遁形一般。

「你叫什麼名字?」酆淮問,他雙手微背在身後,目光平坦地看著男人,絲毫沒有一點階下囚的模樣,倒像是在審問監獄長。

邊上山羊鬍男人聽見酆淮問話,心裡一涼,自從幾個月前的那場暴-亂后,沒人敢這樣對監獄長不敬。

其他幾個囚犯看熱鬧般地翹著嘴角,視線餘光瞥來,等著看新來囚犯惹惱監獄長的下場。

要知道,這位年輕的監獄長在剛來的時候,便有囚犯試圖挑戰他的權威,嘴上不過是輕浮地調戲了沒兩句,就被監獄長折斷了伸出來的手。

這事成了死囚監獄趁機挑動暴-亂的導-火-索,年輕的監獄長索性命令獄警將所有死囚與他,一併關在每日放風的空地內,以這片四方空地作為一個斗獸場。

無論是他,還是那十三個死囚,都赤手空拳地進入這斗獸場內,生死自負。

關在這處的死囚,都是不要命的見血瘋子,即便是老獄警,在平日放風的時候都不敢對這些死囚放鬆警惕,更別說讓監獄長獨自一人赤手空拳地和這些人關在一個地方。

所有獄警都覺得這是年輕氣盛的監獄長過於衝動了,卻又勸不住對方,只好準備著在監獄長沒被打死前,提著電棍衝進去救人。

結果誰也沒想到,不到半個小時的功夫,監獄長身上帶著血從裡面出來,身後是倒在地上呻-吟碾轉的十三個死囚。

就此,再也沒人敢挑戰監獄長的威嚴。

直到這次來的新人。

被監獄長狠狠揍過一頓的死囚們,都安靜地等著看新人笑話。

「我的名字?」年輕的監獄長微往前又邁了一小步,貼近酆淮,他微俯身低下頭,在酆淮的耳邊低聲說道,「我叫余辭,不要再忘了。」

酆淮在男人貼近的時候,下意識皺眉想拉開距離,卻在聽見對方的話后微一愣。

余辭?這個名字有些耳熟,但一時想不到在哪裡聽過。

他看向對方,拿捏不準對方是與他為舊識,還是與這具身體是舊識。

「站好,伸手。」不等酆淮多想,監獄長已經拉開距離,淡淡出聲命令,拍了拍酆淮的肩膀和小臂,示意道。

邊上等著看熱鬧的囚犯們一個個詫異地瞪過來——這樣的動作在監獄長這兒堪稱溫柔了,差別待遇未免也太過分?

「你們有他好看?」老獄警見狀「嗤」了一聲反問。

「……」

不多時,所有囚犯都檢查完畢,還真讓獄警們搜出不少被磨尖的鐵絲和筆尖,被藏在一根根細短的香煙里。

——光是山羊鬍身上,就有兩根鐵絲和一枚磨尖的筆尖,竟是所有囚犯里私藏的最多的那個。

酆淮多少有些意外,不過很快調整了過來。

這裡是死囚監獄,沒有一個人會是善茬。

在這些囚犯的手裡,即便是鐵絲和筆尖,也足以威脅到一個獄警的人身安全。

有經驗的老獄警見狀,立馬操起電棍教訓了幾個被搜出違禁品的囚犯。

山羊鬍子被獄警揍得蜷縮在一起,嘴裡蹦出一疊串的罵娘。

酆淮注意到山羊鬍刻意在挨揍的同時貼近獄警。

獄警的腳邊是窨井蓋,山羊鬍壓在上頭,用身體擋住自己手上的動作,飛快地用指甲摳出一根窨井蓋上翹起的螺絲釘,然後一口含進了嘴裡。

酆淮微微挑眉。

比起鐵絲和筆尖,螺絲釘顯然更得囚犯們的歡心。

這片窨井蓋在空地的正中央位置,平時放風時就有囚犯喜歡往這兒扎堆,只是趴在地上摳螺絲釘的動作太矚目,才始終沒有人動手。

而這次,陰差陽錯,恰好讓山羊鬍子得了便宜。

山羊鬍的動作又快又賊,除了酆淮以外,沒有一個囚犯注意到這邊的小動作。

「夠了。」監獄長緩緩開口,所有獄警都停下了手頭上的動作,垂手筆直列隊站好。

監獄長的視線掃過所有囚犯,在山羊鬍的身上多停留了兩秒,目光微上移,看得山羊鬍冷汗直冒,既是疼的,也是怕的,險些腿軟又要再跪下來。

余辭收回視線,淡淡道:「所有囚犯押回牢房,半小時后勞動改造照舊。至於違禁者,聽候嚴懲。」

山羊鬍一聽,臉色又白了兩分,顫著腿回到隊伍里。

酆淮和山羊鬍被押回自己的牢房裡,鐵門一關上,山羊鬍便把嘴裡的螺絲釘吐了出來,藏在床板和牆壁之間的縫隙里,扭頭對酆淮「嘿嘿」一笑。

「謝謝剛才沒告發我啊。」山羊鬍子說道。

酆淮並不在意,他反而問起另一件事:「他說的嚴懲,是什麼?」

「……不知道,只知道會被關在一個特別的地下室里,那裡隔音,誰也不清楚裡面發生什麼。」山羊鬍臉色難看了一下。

他停頓了兩秒,接著說道:「上次被關進去的囚犯,在剛放出來的當晚,就被那東西殺了。」

「不過,應該只是巧合吧。」山羊鬍乾笑兩聲,畢竟其他囚犯的死,和地下室沒關係。

只不過有了這麼一個巧合后,所有囚犯對監獄長的恐懼又多了一層,總覺得那個看起來年輕的男人,像是和這處死囚監獄里的鬼魅,達成了什麼合作交易。

酆淮聞言微微點頭,過了幾秒,他含蓄問道:「那麼,勞動改造又是什麼?」

「?」山羊鬍像看外星人一般看著酆淮,「勞改都不知道?」

酆淮面無表情地看他。

山羊鬍摸摸鼻子,輕咳一聲:「就是……好好乾活,天天向上,盡己所能,多多創造社會價值,共建和諧社區。」

「?」

「等下看我做什麼,跟著做就行了。」山羊鬍說道,「對了,阿瑟那邊,還是少跟他接觸吧,他……很危險。」

酆淮應了一聲。

在阿瑟朝他走來的時候,他收攏在袖中的血融蟻出現明顯的騷動。

通常血融蟻只會對兩種人有反應,一種是主人,另一種是食物,而這兩者,無一不是手上沾滿血債的人。

在剛才的那片空地上,他袖中的血融蟻,只對阿瑟有反應。

酆淮若有所思地看向山羊鬍,剛想再問問關於阿瑟的消息,獄警便打開走廊的鐵門走進來,電棍敲著兩邊的鐵欄喊道:「好了,都別聊天了!」

「蔣坊,你第一個,跟我去嚴懲室。」獄警打開酆淮和山羊鬍的牢房,看向山羊鬍說道。

山羊鬍呼吸一窒:「……我第一個?」

「別磨蹭。」獄警推了山羊鬍一把,說道,「其他人列隊站好!準備勞改!」

……

執行勞改的地方是死囚監獄的一處荒地,到處都是枯死的玫瑰,長滿了野藤與荊棘。

死囚監獄建立在一座懸崖上,原是一個孤兒院,戰爭時期無人管轄后,久而久之便荒廢了。

直到近期,這裡才被再次翻新,作為一所死囚監獄,關押的儘是一些犯了死刑的罪、卻因為各種原因而不得執行死刑的死囚。

一行人走進布滿野藤、荊棘與枯死玫瑰的荒地花園。

走在最前頭的獄警開始念叨他們要做的事情:「所有人在這裡干滿三個小時,至少要清出三分之一的地方來,等我回來驗收的時候,要是看到一片落葉枯藤,就別想吃午飯了。」

「唔,就以這裡為界線……」獄警用警棍分開擋在身前的荊棘藤蔓,聲音猛地戛然而止,腳步停在原地。

「怎麼了?」另兩名走在兩旁押著囚犯的獄警上前,疑惑地問。

打頭獄警倒吸了口氣,警棍指向正前方:「……操,是老唐。」

所有人順著警棍的指向看去,一時間沒人說話,安靜得只聽得見彼此的呼吸聲——

一個男人渾身赤-裸地被穿掛在荊棘條上,四肢大開地垂下,猶如獻祭一般坦蕩地展開自己的胸膛,枯死的玫瑰彷彿開在他的身上。

在他周圍的地面上,滿是撕得破碎的獄警制服。

場景既詭異,又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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