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只道此身是彼身
道濟將木樁子似的龍鈺杠在肩頭，這一眾人等沿路返回。
下了柳林坡，遠遠的就看見兩輛大車停在路邊，而兩個趕車的車把式，卻是頭對着頭湊在一起，蹲在路旁聊的正歡。
「這是可兒安排下的吧？哼，好個懶蹄子，多走兩步路就怕把你那兩雙腳給走大了不成？」
素心自然是一眼就明白是怎麼回事，不由好笑地瞪了走在身旁的可兒一眼。
「嘻嘻，還不是怕姑娘你和姑爺累著了嗎。」
「你先別罵我多事，這不就派上用場了？如此也省得讓道濟師傅一路扛着姑爺回去了。」
「先不說人家道濟師傅累不累的吧，就姑爺這副模樣，這如果被人看見，怕是要糗大了。」可兒笑還一句。
她們這幾個人倒是對龍鈺被惡鬼附身一點也不擔心。
一者，道濟與扶搖兩人之前說過，被這紅繩束住，附身的惡鬼是沒有辦法傷害被附身之人的。
還有就是因為璇璣的存在。素心可不認為，璇璣在龍鈺清醒之後，還沒有辦法對付那隻可惡的惡鬼。
遠遠的聽到可兒一聲招呼，那兩個蹲在路邊聊的正歡的車把式聞聲連忙站起身來，屁顛屁顛的快步迎了上來。
看見自家姑爺被人象一根樁子一樣扛在肩上，二人一時心下好奇，卻也不敢開口詢問，只是忙忙地將他從道濟肩頭接了過來，小心翼翼地送入到其中一輛馬車中。
「可兒，杏兒，你們兩個隨我坐這輛馬車，一路也好對姑爺有個照應。委曲兩位師兄同墨兒他們幾個乘另一輛馬車。」
向著可兒和杏兒吩咐一句，素心又轉過頭來向著道濟和扶搖二人歉意的一笑道。
主僕同乘，那是為了得到更好的照顧，可是讓客人與幾個婢女同乘一車，那可就有些失禮了。
可是這荒郊野外的，去城裏還有小半天的路，若是讓墨兒他們幾個嬌滴滴的女孩子一路走回去，好象也不合適，於是也就只好安排他們同道濟兩個同乘一車了。
素心的抱歉之意也是由此而來。
「無妨，若是幾位姑娘嫌擠的話，咱們兩個步行也可。」
道濟擺了擺手，很不在意地哈哈大笑着道。
「哼，兩位師兄跟咱們幾個同乘，心裏還有什麼顧慮不成？」
眨巴着眼睛，平兒笑着擠兌道濟二人道。
「平兒師妹以為小僧會有什麼顧慮？還是姑娘顧慮小僧六根未凈，凡心未泯？」
道濟大笑着接了一句，拉開車門，向平兒作了一個請的手勢。
「哼，我看你就是個酒肉和尚。」
鬥嘴輸了的平兒甩了道濟一個大大的白眼，謝也不道一聲，便提了裙裾踏上車轅，一弓身鑽進車去。
「酒肉和尚？平兒姑娘這一句評價那可是中肯的很。這和尚還真就是一個酒肉不忌的花和尚呢。」
扶搖這裏哈哈大笑着開始揭好友的短了。
「所謂酒肉穿腸過，佛在心中留，貧僧所持是為心戒，至於行戒卻是不必執著。」對於好友的調侃，道濟並不在意，卻是莊嚴一笑合什道。
「只這一句，便足見師兄高明之處，小妹佩服。」前面車廂之中素心的聲傳了過來。
「師妹過獎。」
等這一行人回到北郡城中時，天已破曉。
等到車到宋府門前停下，門房裏早有五六個小廝奔了出來。
在杏兒的吩咐下，小廝們七手八腳的自第一輛車裏將龍鈺抬了出來，一徑抬到後院門口，再交由幾個健婦接了，直送到素心房中。
因為要將這龍鈺以墨線封入棺中，素心便也請了這道濟兩個同到房中。
如此一個高門大戶閨閣女，竟然如此不拘小節，倒也讓道濟二人心下大為讚歎。
在這素心的閨房之中，當這道濟二人一眼看到那房內竟然停放着一口棺材時，心下又自奇怪起來。
用墨線封住龍鈺的身體，這其間是要將他放入棺材裏面去的。
只是大家一路同來，素心他們這裏便是要著人準備，怕是一時半刻的也未必便能準備妥當。
那麼看來，這口棺材原本應該就是在這房間中的。
房間中放着一口棺材，這又是個什麼說法？似乎北地並無此習俗，道濟兩人四道疑惑的眼神望向素心。
「這是咱們姑爺的牙床呢。」
看着兩人疑惑的目光，一旁正在為客人準備茶水的可兒笑着說了一句？
「床？！」
「讓二位師兄見笑了。鈺郞他自小便有個毛病，每日夜裏，必得要躺在棺材中才睡得安穩，不然便會徹夜無眠。沒有辦法，咱們就不得不在這房中為他單設一口棺材了。」素心笑着解釋一句。
「哦，龍師弟倒是，倒是好奇怪的嗜好。」扶搖有些好笑的搖了搖頭，隨即又道：「這一次倒是便宜咱們們行事了。」
說着話，他已經自八卦袋中取了一方樣式古舊的銅質墨斗在手，末了示意素心吩咐幾個健婦將龍鈺抬入棺材，準備蓋棺彈墨。
只是就在那一眾健女將龍鈺的身體從一旁的湘妃榻上抬起來，準備送到棺材裏去的時候，這自被紅線束住后就不曾再有任何動作的龍鈺，那一雙眼睛卻忽地一下睜了開來。
「可是以為你家姑爺我死了怎地？這是要將我封棺入殮給埋了呢？」
龍鈺忽然的這一句話一說出口來，可是真唬的那將他抬起的四個健婦齊齊啊的一聲大叫，四隻手同時一撒。
眾人便只聽得嗵的一聲，龍鈺整個人就那麼重重的被扔在了地上。
「哎喲，還真是想我死哪，這麼高就撒手將我扔下來？哎，你要幹嗎，腳抬的那麼高，是要踹我怎地？可兒，你個死丫頭，還不叫他們幾個住手。」
眼看着其中一個健婦那大腳丫子已經抬了起來，分明是被嚇的狠了，反應過激，一時那裏還顧得想明白，自己抬腳要踢的這人是自家的姑爺，是主子，若是真踢下去，那可是犯了不敬之罪了。
「住手。」終於反應過來的可兒那一聲斷喝可算來的及時。
也是他平時在這些個僕婦中極具威望，只這一聲，那健婦便條件反射的收了力。
此時她那鞋底子差著一寸就印在了龍鈺臉上了。
只是她這忽然一收力，這婦人壯碩的身體就再難保持平衡。
眾人只聽得跍嗵一聲，那聲音之大，就好似一頭牯牛翻跌了一般。好在她這翻倒的方向不錯，沒有直直壓到龍鈺身上，不然就她那身量，還不吧個龍鈺壓的背過氣去。
其實就在龍鈺開口說話時，道濟與撫搖便是心中大驚，急急探手，一個手中金缽，一個手中符籙，就要往這龍鈺身上砸去。
附身惡鬼，竟然能夠掙脫紅繩束縛，這還了得？如此以來，怕是他們兩個使出吃奶的氣力來也未必便能治得住它了。
只是，就在龍鈺喊出『可兒，你死丫頭』時，他們兩個的身形卻是定住了。
不是惡鬼，是龍鈺，首先是那聲音，便不是之前聽到的惡鬼的聲。
惡鬼附體發聲，聲音依然會是它自己的聲音。二來，若是惡鬼，就不可能對可兒如此說話，說不得它連可兒是誰都弄不清楚。
「你，你真是姑爺？」
道濟兩個從龍鈺一句話便信了他不是惡鬼，可是可兒一時卻是疑惑起來，有些不敢相信的問道。
這麼長時間以來，這個好脾氣的姑爺什麼時候對她說過一句重話。『死丫頭』，姑爺從來沒有這樣招呼過自己的。
「是不是的，你不會拿個陰陽符來試一試么？這個笨丫頭，教你的東西就學不會么？」
龍鈺怒瞪了怯怯走到自己跟前的可兒一眼，沒好氣的道。
「啊，哦。」手忙腳亂地在自己腰上系著的乾坤袋中一陣亂翻，拿出一張符來就要往龍鈺額頭貼去。
「哎，哎，看清楚了，這是雷符，雷符，你要劈死你家姑爺不成。」
一邊極力將頭向一邊躲閃，龍鈺一邊氣急敗壞的大叫。
「啊，啊。」
手忙腳亂的將那張雷符收了起來，可兒跪在地上把著自己腰間的袋口又是一陣亂翻。
「行了，不用試了，不是惡鬼，不然哪裏會認得什麼雷符。」
素心笑着說了一句，一雙眼睛極有深意地望了地上躺着的龍鈺一眼，轉過頭來向著扶搖一抱拳道。
「如此還請扶搖師兄去了錢郞身上的束縛吧。」
龍鈺身上去了束縛，素心便著著下人安排道濟兩個客房間歇息，自己這裏也是將幾個貼身丫頭都遣開了去，這才含着笑扶了龍鈺在桌邊坐了下來，也不說話，就那麼靜靜地望着她。
「嘿，就知道瞞不過你。」
聲音未曾變，可龍鈺此時這一笑，再加上他那就坐端茶的動作，卻是一下子將素心給逗的笑了出來。
太女性化了，那分明就是一個女子的作派，此時在龍鈺這個大男人身上表現出來，可真是有着那麼一股子妖的感覺。
「璇璣姐姐這是覺醒了呢？小妹這裏可是要恭喜你了。」
眼前坐着的是自家夫君的身體，可那身體里卻是另一個女子在掌控。
與這璇璣的靈魂也算是第一次藉著龍鈺的身體相見，可素心這裏卻沒有一絲半點的陌生之感，更沒有一點隔着心的感覺，那好象就是她的一個相知多年，形影不離的閨中秘友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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