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這位師兄，我收了你這根翎羽，還可以救你九十九次，我先欠著。下一次再遇見了師兄，再來救你。」

當日暮搖光清冷的話語迴響在耳畔，鳳奕然神色陰鬱。

暮搖光絲毫不覺。

鳳奕然全身上下最值錢的，就是一身鳳凰翎羽。當時她說完那番話，鳳奕然不知是被氣到了，還是被她無恥到了，又暈了過去。

臨暈過去前，從鳳奕然袖間飄落出一根鳳凰翎羽來……

暮搖光接過，還仔細端詳一番，在系統的再三催促下，才出手將鳳奕然扶起來，費心費力將他抬到後山靈池中，又將自己身上僅剩的一顆愈傷葯餵給鳳奕然。

那是劇情線之外，她與鳳奕然的唯一一次交際。

再之後，劍宗考核中，慕雪意成為真傳弟子，同為真傳弟子的鳳奕然對其一見鍾情。

等到她十年後成為最為「特殊」的那個真傳弟子時，劍宗劇情才正式開始。

慕雪意的一干愛慕者得不到慕雪意，轉而將目光落到了她這個與女主容貌有三分相似的女配身上。

至於鳳奕然……

在她入魔之時，還刺了她一劍。

此後她奔襲入魔界，鳳奕然追殺她數萬里，仍鍥而不捨。

就像是她欠了鳳奕然幾百萬靈石似的。

現在暮搖光想起來了。

那時候，她應該還欠鳳奕然九十九次救他的機會，應該是還沒救夠次數。

思及此，暮搖光伸出手，將手中那根鳳凰翎羽以微弱的靈力送過去，微笑道：「還請這位師兄救我，我以這根鳳凰翎羽作為感謝。」

「我們兩清……」

暮搖光思索片刻，她救鳳奕然一次，鳳奕然救她一次，正好抵消救命之情，算是兩清。

沒曾想，鳳奕然不僅沒接那根鳳凰翎羽，還輕呵了聲，唇線微揚，玩味般勾了勾唇，道：「這位師妹倒是想得有些美。」

慵懶肆意的嗓音才落下時，鳳奕然輕抬手，皙白指尖上那抹鳳凰真火豁然湧出，將纏繞在暮搖光周身的黑霧逼開。

與此同時，他掠身而至，攬住暮搖光纖細腰肢，將人帶了出來。

鳳凰真火燃開來，肆意而張揚，是同鳳奕然一般的氣場。

原本彌天黑霧在明麗真火的逼近下，無所遁形，隱藏於黑霧中的惡鬼現出身形來，被困在以鳳凰真火構築的牢籠之中。

「暮師妹，你沒事吧？」

將客棧中的人驅散后的蕭清遠終於趕到，目光觸及到鳳奕然搭在暮搖光腰間的那隻手上一瞬，很快移開了視線。

鳳奕然放開暮搖光，靜靜注視著被困於鳳凰真火中的惡鬼。

目光觸及到浮於半空中那根鳳凰翎羽上，他眸色漸深。

「蕭師兄，我沒事。」暮搖光出聲道，「還多虧了這位師兄出手相助。」

她往後退了半步，才發現今夜這個場面里，不僅有未來鬼王、未來君子劍，還有妖族未來妖皇，簡直是名場面。

就是還缺了男女主，和如今那位魔界現任魔尊。

不然，《登仙路》中的幾大氣人角色都齊了呢。

不過，眼前這三位……

蕭清遠還未成為真傳弟子，那惡鬼還未在劍宗受盡磨礪，從而蛻變為鬼王，也只有鳳奕然如今的修為高些。

十年後，蕭清遠已成為真傳弟子，修為進階神速，惡鬼從劍宗出逃，鳳奕然進階大乘，成為妖族之主。

「那便好。」蕭清遠執禮拱手，對鳳奕然道：「多謝這位師兄救下暮師妹。」

鳳奕然緩緩回眸，將那根鳳凰翎羽送回至暮搖光面前，漫不經心道：「這位師妹，鳳凰翎羽如此貴重之物，怎麼用來抵押區區一百靈石的報酬呢？」

「在下實在是承受不起，還請師妹依照諾言，給我一百靈石即可。」

暮搖光放鬆的神色微僵。

跟鳳奕然一樣，她這個劍宗弟子、未來魔尊現在身上最值錢的……大概就是就這根鳳凰翎羽。

要她現在給鳳奕然一百靈石？

對不起。

她拿不出來。

似是看出暮搖光的窘迫，蕭清遠適時開口出聲道：「這一百靈石就由我代為交給這位師兄……」

他話語還未說完，就被鳳奕然一聲輕飄飄的「呵呵」給打斷。

鳳奕然狹長鳳眸乜了眼蕭清遠，勾唇問道：「你是她什麼人？有資格替她做主還錢？」

稱他就稱為「這位師兄」，喊這小白臉，就喊「蕭師兄」？

呵。

鳳奕然這番話說起來火氣大，蕭清遠聽著也覺得不對勁兒。

蕭清遠挺直背，目光平靜，望向鳳奕然，緩聲道：「這位師兄，暮師妹乃是我同門師妹，此次又是與我同行者，我理應為此負責。」

他的語氣突然在「這位師兄」四個字上加重了些。

「同門……」鳳奕然眸光轉向暮搖光，緩緩琢磨道：「師妹啊……」

話語中帶著漫不經心之意。

被鳳奕然目光盯著，暮搖光驀然回神，意識到剛才眼前這兩人之間的暗流涌動、暗自交鋒，不由得心說不是吧。

不是吧不是吧？

蕭清遠也就算了，鳳奕然這時候還沒見過慕雪意呢，就為了這跟蕭清遠懟上了？

難道，這就是兩大氣人男配之間天生不合的氣場？

暮搖光略一思索，想清楚其中關鍵，便道：「蕭師兄，不必如此。這位師兄救我，我理應給師兄一百靈石。」

鳳奕然聞言，長眉微挑，稍微平緩些許。

「不過，我此刻身上沒有太多靈石，等我過幾日將這根鳳凰翎羽拿去拍賣行寄賣后，再給這位師兄一百靈石，師兄覺得如何？」暮搖光出聲，認真建議道。

就在此時，葉嬌嬌突然開口道：「暮搖光，你是要賣這根鳳凰翎羽，對吧？賣給我，我還沒用過鳳凰翎羽呢。」

「我出一萬一千枚靈石給你，成交。」

不愧是劍宗小公主，財大氣粗。

暮搖光默然感慨一番，不經意間將目光與鳳奕然對上，心顫了瞬。

鳳奕然目光中寫著一種「你敢賣，我就跟你沒完」的意思，讓她不僅有些心虛。

「我……」暮搖光薄唇微動，在鳳奕然逼視的眼神下，暫且做出妥協，對葉嬌嬌道：「我思來想去，這根鳳凰翎羽對我來說，是很重要之物，來之不易，不能就這樣輕易拍賣出去。」

至少，得賣兩萬靈石才行吧。

「我還是……另想方法，將那一百靈石還給這位師兄吧。」暮搖光點頭微笑道。

鳳奕然聞言，盯著暮搖光，輕笑道：「那便請這位師妹與我交換靈訊，方便日後聯繫些。」

不，她不想。

暮搖光被那一聲低啞的輕笑給嚇得頭皮發麻，細長眼睫輕顫，下意識想拒絕。

有了靈訊，豈不是更方便鳳奕然每日靈訊轟炸她嗎？

見暮搖光沉默，鳳奕然並不著急，黑眸深邃，語氣涼涼道：「這位師妹？」

「嗯好。」暮搖光乾巴巴答道。

她目光遊離，手中掐訣，一抹湛藍光芒浮現而上，約半個巴掌大小。

她捧著那道靈訊，久久未有動作。

許久后，暮搖光才顫巍巍遞給鳳奕然。

鳳奕然手指修長如玉，將那抹靈訊接過，又道：「原來……師妹的靈根屬水系旁支。這是我的靈訊，師妹可要收好。」

鳳奕然的靈訊如同他的鳳凰真火，耀眼熾熱，泛著明麗光澤，滾燙得灼人。

暮搖光接過鳳奕然的靈訊，掌心熾熱漸漸沒了，那抹炙熱感卻像是仍舊留在她掌心般。

她神識不由得恍惚一瞬。

按照劇情的發展，此時根本不該遇上鳳奕然的，是因她捅了那位未來鬼王一刀，從而改變了劇情。

這是第一個劇情改變點。

鳳奕然一人的出現，便解決了暮搖光一行人目前所面臨的困境。

化神修為對上一個元嬰鬼修，簡直手到擒來。

肆意作亂的惡鬼被抓，需得他們親自將其押送回劍宗。此時天色尚暗，眾人稍作打算，決定天亮后再行啟程。

暮搖光半垂著眼，站在一旁聽了會兒。

等到眾人各自散去后，她亦隨著人群離去，返回自己的房間。

她還未來得及放鬆下來，給自己倒杯水喝，屋外敲門聲響起。

暮搖光放下手中剛倒好的水，轉身打開門，訝然道：「蕭師兄？」

這時候，蕭清遠還來做什麼？

蕭清遠背挺得筆直，身形頎長，如一柄藏鞘待出的劍。

他微抿著唇，帶著關切道：「暮師妹，今夜之事是我未能察覺到那惡鬼竟特意返回客棧來，報復我等。害得暮師妹又受傷了，抱歉。」

暮搖光搖搖頭，輕聲道：「蕭師兄，那惡鬼修為高深，本就不是我們幾個能對付的。況且……那惡鬼故意報復，又能怪得了誰。」

「蕭師兄不必介懷。」她話語間帶了些許安慰之意。

蕭清遠除了在慕雪意之事上比較狗之外，其他方面都挑不出任何毛病。

「這是愈傷葯。」

蕭清遠眉間浮現出淡淡愁色，將手中握著的白色小瓷瓶塞進暮搖光手中，沉默著，轉身離去。

暮搖光看著自己手中的白色小瓷瓶，有些無言，又哭笑不得。

白日里才給了一瓶愈傷葯，夜裡又送愈傷葯。

蕭師兄，你家的愈傷葯是批發的嗎？

愈傷葯製造世家？

「暮搖光！」葉嬌嬌氣極的聲音自不遠處傳來。

等到蕭清遠一離開，葉嬌嬌連忙跑過來，冷冷瞪著暮搖光，問道：「蕭師兄給你什麼了？」

「現在這麼晚了，你還纏著蕭師兄做什麼？」

暮搖光滿臉無辜，攤開掌心，示意手中的白色瓷瓶，道：「愈傷葯啊。」

她只回答了葉嬌嬌第一個問題，不打算回答葉嬌嬌第二個無理取鬧的問題。

葉嬌嬌見狀，一把搶過來，端詳片刻后，神情稍緩，輕聲低喃道：「原來只是愈傷葯啊。」

說完，她又糾結道：「蕭師兄竟然送愈傷葯給你？他都不送給我。」

「或許……是因為你沒受傷？」暮搖光神情真摯，出聲猜測道，「你現在去追蕭師兄還來得及，我好像看見他受傷了。」

「蕭師兄受傷了？」葉嬌嬌聞言，頓時驚呼道。

「嗯嗯，適才與黑霧打架時，蕭師兄為了保護客棧里的人受傷了。」暮搖光胡編亂造。

她想快些把葉嬌嬌送走。

葉嬌嬌聽到此處，哪裡還顧得上什麼質問暮搖光，將手中的白色瓷瓶往暮搖光手中一塞，轉身朝著蕭清遠離去的方向追去。

目送葉嬌嬌離開后，暮搖光輕嘆一聲，退至屋內，合上門，終於放鬆下來。

她伸了伸胳膊，轉過身，眼角餘光瞥見一抹火紅身形，動作不由得僵住。

許久之後，暮搖光彎著唇，盡量讓自己笑起來不那麼僵硬，出聲招呼道：「這位師兄，我欠你的一百枚靈石肯定會還的，不必……追著我，追到房間里來討債。」

與此同時，暮搖光在心裡默念道：他不是人，他不是人。

是只鳳凰，所以不懂深夜闖妙齡女子閨房的壞處。

要諒解，要諒解。

「你的蕭師兄受傷了？」鳳奕然出聲道。

暮搖光瞭然，道：「是葉嬌嬌的蕭師兄受傷了。」

鳳奕然坐在桌前，骨節分明的手正握著暮搖光倒好的那杯茶，鳳眸微揚，道：「這位師妹，作為你的救命恩人，我來討杯茶喝，不過分吧。」

「當然……」

「不過分了啊，這位師兄，您請。」暮搖光拖著沉重的步子，緩步走過來，微笑道：「如果這壺茶水還不夠，我再去給您燒一壺又新鮮又滾燙的茶水來。」

「這茶水冷了。」鳳奕然握著杯子抿了一口茶，長眉微蹙道。

暮搖光連忙熱切笑道：「我去給你沏新茶。」

鳳奕然抬眸望去，輕蹙的眉頭更皺了些，緩聲道：「你笑起來……」

暮搖光聞言，眼睫微眨，心裡咯噔一聲。

不是吧，難道鳳奕然即將要說的是傳說中的替身梗里最著名、最經典的那句話？

——你笑起來，就不像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