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這就是劇情。

這就是戲劇。

有點可笑。

暮搖光心說著，起身來到妝鏡前。

窗外天光照透進來，將屋內照亮。

暮搖光借著光亮，看著妝鏡中易容丹改變過的容貌，扯了扯唇。

那枚易容丹的時效有三日，也就是說在三日內，她都得頂著這副面容。

這三日，也不知道那位未來鬼王會不會養好傷，跑回來報復她？

應該不會……吧。

上一世，按照原著劇情，他們一行人第一次慘敗而歸，還讓這位未來鬼王盯上了她，在她身上下了追蹤香。

他們逃了三日，未來鬼王就戲耍了他們三日。

等到第三日時，那枚易容丹的藥效一過，她的容貌恢復，未來鬼王發現自己被騙，更認為是她故意而為之。

震怒之下，遭殃的只有她而已。

思及此處，暮搖光打算去找蕭清遠問一問這枚易容丹有沒有解藥，提前解除藥效。

眼角餘光再度掃過妝鏡中，暮搖光突然怔住，指尖輕撫上自己脖子，旋即便忍不住吐槽。

這位未來鬼王下手可真狠啊。

幾道已泛著淤青的手掌掐印清楚浮現在她雪白脖頸上，異常礙眼。

當時還沒怎麼注意，沒想到用力這麼狠，直接掐出淤青印來了。

自前前世時，暮搖光便天生對痛楚感覺微弱。

這也是系統在她死後，綁定她來做《登仙路》這個任務的緣由之一。

「因為你對痛楚感覺微弱，所以才更能適應《登仙路》中有關於暮搖光的各種劇情，包括但不僅限於筋脈重塑、剜骨、萬鬼啃食等痛覺。」

她當時聽到系統這般說時，當場就呵呵兩聲。

不會感到太多痛苦，該承受這一切莫名其妙的遭遇嗎？

邏輯簡直感人。

指尖輕顫間，暮搖光正想掐訣施道治癒術，將那礙眼的淤青消掉，但什麼反應都沒有。

她才後知後覺想起來，自己為了重傷那位未來鬼王，已經將這幾個月修鍊出的全部靈力耗盡。

望著妝鏡中的人，暮搖光思索片刻，換了件可以遮住那幾道指印的衣裳，轉身去找蕭清遠。

她找到蕭清遠時，蕭清遠正在院中練劍，以往一直跟在蕭清遠身邊的葉嬌嬌出奇的未在院中時時刻刻看著蕭清遠。

劍宗劍法各有特色，蕭清遠身形頎長，一襲雪白長袍隨風獵獵浮動，劍法飄逸而靈動。

身為慕雪意的眾多愛慕者之一，且是有重要劇情的那種，蕭清遠在劍道方面的天賦處於上乘。

而且，據說葉嬌嬌為了能與蕭清遠有更多的相處時間，早早的便向自家爹爹推薦了蕭清遠，讓其收蕭清遠為徒。

這一劇情，自然是讓蕭清遠與自己傾慕之人距離更近了。

葉嬌嬌，推動劇情工具人，實錘了。

暮搖光站在長廊下，看了會兒蕭清遠練劍，目光開始遊離，胡思亂想著劇情。

等到蕭清遠走過來喚她「暮師妹」時，暮搖光眨了下眼，抽回思緒，發現蕭清遠已經練劍結束。

「蕭師兄。」暮搖光回神，直截了當，說明自己來意，詢問蕭清遠有沒有易容丹的解藥。

蕭清遠聞言，望向暮搖光，失神一瞬。

眼前人一襲月白衣裙，杏眼柳眉，膚色偏冷，冰肌玉骨般，櫻唇如粉瓣，不施任何粉黛，像極了那人。

「沒有。」蕭清遠下意識道，「暮師妹，我這裡並沒有易容丹的解藥。」

他在不知不覺間，加重了些語氣在「暮師妹」三個字上。

說完的那一刻，蕭清遠面上雖然一如既往的平靜，但心卻跳如鼓，像是極為膽怯一般，生怕被人瞧出了他那份惡劣又卑微的心思來。

「沒有啊……」

暮搖光露出遺憾神色，抬眸瞧了瞧眼前的蕭清遠，想看看蕭清遠有沒有說謊。

她有些許的懷疑，是不是蕭清遠為了多看這張臉兩日，而故意說謊。

奈何蕭清遠一臉平靜寡淡如初的神色……簡稱「面癱」，讓暮搖光根本看不出他有任何心虛的情緒變化來著。

這時候，暮搖光開始懷念系統為讓她做任務方便時，偶爾給她開的讀心術許可權了。

無論是面癱，還是心思深沉者，都將在這「系統牌讀心術」之下，無所遁形。

多好啊。

暮搖光收回目光，垂著眸，思忖片刻，才微抿唇道：「蕭師兄……可對於這次任務有些什麼想法嗎？」

「那惡鬼被暮師妹重傷，一時半會兒理應不會再回來。至於這次任務……」

蕭清遠提及起此次任務，也是陷入了沉默之中。

這次外出歷練，乃是劍宗進行一次的初級考核任務。劍宗每十年，會對宗門上下所有弟子開放一次試煉。

最終全部通過試煉者，將有機會被九大主峰峰主以及各殿長老看中，收為真傳弟子。

劍宗除九大主峰、五大殿之外，還有大大小小不少副峰座，全宗弟子加起來足足有萬餘人。

然而劍宗還未出師、尚在位的真傳弟子卻不足五十人。

每逢劍宗試煉盛會之際，全宗弟子為了那為數不多的名額而爭奪，甚至是搶破了頭。

而且，這為數不多的名額中，還有不少長老已經看中了宗門內天姿出眾的弟子，早就內定了弟子人員。

想到這裡，暮搖光看了眼蕭清遠。

他們這個隊伍里，除了本就是劍宗小公主的葉嬌嬌，依照蕭清遠的天賦，也早已經被內定。

剩下她和其他幾個苦逼的底層弟子在唉聲嘆氣著。

《登仙路》中，暮搖光回來得太晚，又因在魔界損耗了靈脈與心神，在這次試煉中落敗，硬生生拖到了十年後。

十年後，已經不是最佳的修鍊時間。

等到劍宗有長老發現她的天生劍骨時，她陷入了一種尷尬的境地。

大家驚嘆於這世間又出了一位擁有天生劍骨的天才，卻又遺憾不滿於她的年齡。

九峰峰主和五殿長老都不想收她為徒。

到了最後，她憑藉天生劍骨入列真傳弟子之位，卻無一人肯收下她作為弟子。

她就成了劍宗這萬年間來最為「特殊」的一位真傳弟子，沒師父教導，只輪流在九峰五殿中學習劍法與知識。

怎麼說呢……

那些長老不是沒有教她劍法，九峰五殿之主都教了她劍法與知識。

但大家都有令自己心滿意足的真傳弟子，獨屬於自己的愛徒，並不會出現「今日喊你師父，明兒個又去到了別的峰座當弟子」的情況。

而且九峰五殿彼此之間，錯綜複雜，有相互合作，也有相互看不對眼、日日都要鬥上一番的存在。

自然不會將自己的獨門絕技教導給她，教給她的，都是一些淺顯易懂的劍法。

是一些就連外宗弟子都能學到的劍法。

成為真傳弟子后的那十年，她學得很雜，好像什麼都學到了，又好像什麼都沒有學到。

憑藉著復甦的天生劍骨，她入門一年，便領悟出了劍意。

那一年，劍宗上下所有弟子在為她而驚嘆，都在稱：「明珠不會蒙塵，未來大能之位，必有暮搖光一席。大器晚成，為時不晚。」

所有人都在恭喜她，未來可期。

可自那之後的十年間，修仙界卻從來不曾聽聞過暮搖光的名號，就連劍宗也像是查無此人、泯然眾人矣。

世人皆知曉劍宗的仙靈體雪意仙子，卻不曾聽說過在劍宗有一位擁有天生劍骨的修士。

直到她入魔那一日，天生劍骨暮搖光才為世人所知，也被世人所恥。

「我記得修仙界中曾出了好幾位擁有天生劍骨的大能，皆是當代正道之首。可怎麼到了這一代卻……」

「身為天生劍骨的擁有者，不以除魔誅邪為己任也就算了，竟然還入魔，朝著魔界倒戈而去。」

「我聽說，劍宗當年發現這位天生劍骨的弟子時，可是極為重視她，九峰五殿之主齊聚，就連劍宗宗主都親自見了她來的。」

「唉真可惜。」

「這有什麼，那天生劍骨叛離正道，可我們這邊還有雪意仙子呢，還有小劍尊，還有君子劍呢。」

「我們正道，不缺這一個入魔的天生劍骨！」

「對，沒錯。」

「……」

「暮師妹，元嬰鬼修遠非我等能夠對付，不如發出同門召集令，多喚些同伴前來共同商議，如何？」

蕭清遠清潤的聲音將暮搖光的思緒拉了回來，她看著未來會被譽為「君子劍」的年輕劍修，唇角微揚，露出一抹極淡的弧度，平靜應道：「好。」

君子劍啊……

蕭清遠聞言，取出自己的身份令牌，指尖掐著訣，一道金光自令牌上浮現而過，溢向空中，四散而去。

暮搖光見從蕭清遠這裡得不到易容丹的解藥了，當即就想告辭離開。

易容丹的解藥肯定是要解的，從蕭清遠這裡得不到解藥，那她便去想其他方法就是。

思及此處，暮搖光對蕭清遠道：「蕭師兄，既是如此，那我就先回去，等到同門聚集來時，再作商議。」

「好……」蕭清遠應聲，正欲告辭時，想到些什麼，目光落到眼前人被半掩的脖頸處。

一片雪白間，那幾道淤青的指印頗為刺眼，半掩於月白色衣裳中。

「暮師妹。」蕭清遠叫住暮搖光，出聲道：「等一等。」

說罷，他快步走進院中，須臾便走出來，將手中握著的白色瓷瓶遞給暮搖光，解釋道：「昨夜，我瞧見暮師妹的傷，這是愈傷葯。」

暮搖光眼見著蕭清遠那隻原本握劍的手執了只白色瓷瓶過來，並未覺得意外，頓了瞬，便將愈傷葯接過來，並道了聲謝。

君子劍，執劍行事如同君子。

溫潤如玉。

若是旁的人遇見待人溫和有禮、又不失風度的蕭清遠，自然是會淪陷於他的溫柔漩渦中。

可她……不是旁的人。

「多謝蕭師兄。」暮搖光輕聲道。

柔弱款嘛，誰都會演。

蕭清遠注視著那一襲月白身影娉婷裊娜、翩然離去。

許久之後，他才收回目光，原本握著白色瓷瓶的那隻手緩緩抵著自己跳動如鼓的地方。

暮師妹。

慕師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