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靜物之主 41 落棗

卷二 靜物之主 41 落棗

閑來無事,生便在這小院中閑逛。

院中是一棵看不出樹齡的參天棗樹,枝繁葉茂幾乎遮蔽了整個院落的陽光,院落中零零碎碎的有落棗,寥寥無幾,樹上碩果累累,沉甸甸的掛滿了青棗。

樹下有一石桌,桌邊一個石凳,石桌上刻有棋譜,黑白雙子對弈,這是一盤殘局。

生繞過石桌,以手拂過棋盤,觀棋局,「奇怪,這棋局我竟能看得懂!」

圍棋乃是文人雅士,達官顯貴的消遣之物,生這樣的普通百姓如何能識得。

生於石桌前坐下,石凳兩側有兩個黑檀小盒,盒中黑白雙子一左一右。

生觀棋局,腦海中千軍萬馬,兩軍對峙。

「如此殘局,可有破解之法?」

「有!這殘局看似黑子勝,但若白子捨近求遠,便可勝這黑子。」

「捨近求遠?」

「大膽,見陛下還不跪下。」貼身太監叫道。

生為之一驚,抬頭間皇帝已站在面前。

「參見……」

「如何捨近求遠?」皇帝執黑棋落子,生執白子果斷落子,皇帝微微皺眉,似有不解,一來一去十幾個回合。

生落下這最後一子拱手道:「陛下,承讓!」

皇帝哈哈大笑,「好一招捨近求遠,欲擒故縱,妙,妙。」

貼身太監似有不悅,瞪了眼生,轉臉又笑眯眯道:「這小生不過是僥倖勝了半子而已。」

「僥倖?這盤棋局四十年來無人能破,怎會是僥倖?」

「是,陛下所言極是,是奴才多嘴了。」

「去,搬個凳子來,朕要與他對弈一局。」

「嗻。」

二人一連對弈數局,每局時間不過炷香便分出勝負,皆為生勝,無一敗績。

皇帝明顯不悅,但也並未言語,貼身太監尷尬一笑,直使眼色,生自始至終目光都聚集在棋盤之上,不曾有半點轉移。

皇帝落下這最後一子起身道:「是朕輸了。」

生這才將視線轉移到皇帝身上,「承讓!」

「先生不僅詩才絕倫,就連這棋藝也令人嘖嘖稱羨,請受朕一拜。」皇帝拱手道。

「陛下,萬萬不可,您是天子,怎可拜這一介草民。」貼身太監阻止道,說話間功夫皇帝已禮畢。

「大膽刁民,還不快快跪下……」

「放肆,有朕在此,豈容汝等放肆,退下。」皇帝怒斥,貼身太監跪下磕首。

皇帝轉而笑道:「普天之下,你是勝朕的第三人,第一人為朕之老師詩仙太白,第二為朕之長姐寧國公主,第三即是你。」

生微微行禮。

皇帝接著道:「只是朕奇怪,你不僅所作詩詞與寧國公主有異曲同工之妙,就連棋路也驚為天人,棋路捉摸不透這一點,倒是與我那長姐一般,你與寧國公主可認識?」

生恭敬道:「草民自鄉野而來,怎會識得高高在上的寧國公主?只是聽陛下之言,草民倒有興趣見見寧國公主,不知陛下可否引薦?」

皇帝長嘆一聲,抬頭間望著這棵參天棗樹入了神,「朕無時無刻想與她見面,然如今只剩下這棗樹與這小院成了朕唯一的思念。」

「寧國公主她……」生欲言又止。

「歸天了,四十年前已歸天了。」皇帝哽咽道。

生哀嘆道:「可惜,真是可惜,如此才女平生竟無緣見其一面。」

立於這小院之中,皇帝悲從心來,眼眶有些濕潤。

「她好詩詞歌賦,朕便大行科舉,授詩會,她好下棋,朕便讓百官日日與朕對弈,可即便如此也彌補不了朕心中之遺憾。若當年朕能勸說父皇,或許便不再是今日之局面。」

「其實她並不好詩詞歌賦,並不好下棋,並不好琴棋書畫……」

皇帝轉身怒目而視,「你說什麼?」

生顯然一愣,他說了什麼他自己都不知曉。

院中忽起微風簌簌,落葉隨著青棗紛紛落下,青棗如雨水般一瀉而下,皇帝雙手背後,在自身周圍形成一道淡金色類似防護罩一樣的東西,遮擋住了落棗。

「為何會這樣?」皇帝仰天長嘯。

生動作極快,身體輕盈的在樹下閃躲,如此多的落棗竟連一顆都未打到他。

「這是遮煙步!你到底是什麼人?」皇帝一手做劍指,自指間形成一把無形的金色長刀,刀尖直指生之眉間。

「遮煙步?什麼遮煙步?」生不知發生了什麼?

「你是如何躲過這數以萬計的落棗?」話音剛落,噗通一聲,生腳下一滑躺在了地上。

「這是為何?他剛才的身法的確是遮煙步。」皇帝心想道,這個想法他只停留了幾秒時間,突然他以劍指再次襲向生,生驚愕,隨即閃躲。

皇帝一招一式都直取生的命脈,於紛紛而落的青棗樹下,生身形如煙,化作無數幻影,皇帝一一擊破但並未有實影。

「陛下,這是為何?」

皇帝不予解釋,仍然劍劍相逼。

幾十回合下來生不弱絲毫下風,皇帝劍指之劍變得實體,透著金光,「你是何人?」

「草民是生……」

「一派胡言!朕問你真實身份。」

「男子漢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是生便是生。」生嚴肅道。

皇帝收劍指,悲傷的看著這一地落棗,「你為何說她不好詩詞歌賦,不好下棋,不好琴棋書畫?」

生頓了頓道:「陛下,若您從小被囚禁在這深宮之中,遠離故土,您會喜歡這詩詞歌賦嗎?它只不過是她打發無聊時間的消遣罷了,她最嚮往的應該是自由。」

一種莫名其妙的感覺自生內心深處湧出,說不清,道不明。

生之言令皇帝茅塞頓開,他發獃的仰望著棗樹,「長姐,真是如此嗎?」

風止,可落葉卻未歸根,一時間,落葉而下,如沐秋風,僅片刻功夫,葉已落盡,只留下光禿禿的枝幹。

皇帝眼含淚光,一行清淚劃過臉頰,「是嗎?」

皇帝緩緩離開這小院,最終站在門前,「伐了這棵古樹吧。」

「嗻,陛下,這樹榦怎麼處理?」

皇帝停頓下,不舍道:「燒了,放它自由。」

……

「公主,若能出宮,公主最想幹什麼?」

「嗯~我想仗劍天涯,懲強扶弱,豈不逍遙自在?」

「到時公主會帶上奴婢嗎?奴婢想生生世世服侍公主左右。」

「我不要,帶著你個小婢女怎麼行走江湖,那些江湖大俠可都是仗劍持刀的獨行客,哪有帶婢女的?哎哎哎,別哭啊,我逗你的,不管到哪兒我都帶著秀兒。」

「嗯!」

「那公主會帶上侯爺和夫人嗎?」

「會,到時再帶上大哥二哥,我們一家人一起……一起……」說話間小女孩淚流滿面,與婢女相擁而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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