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粵人常說「計劃不如變化快。ＷＥＮｘｕｅＭＩ。ｃＯｍ」又說「人生真是化學。」

初時，丁香並不知道這些話是什麼意思，後來在粵人的地方住的久了，了解了個大概，卻深不以為然；

早已經過了新新人類的時代，人類登上月球；現在的社會早以可以接受同性戀、愛滋病；戰爭、飢荒離自己太遠；科學昌明，據說連克隆人都出現了；有什麼是不能克服的困難？年輕人的心裡只有打拚，哪裡知道什麼人生不如意十有**。只當這些話是老一輩用來逃避責任的借口。

對於家庭的聚會，丁香更是不感興趣的，連自己的中文名字，丁香都覺得太小家子氣，一種沒有多少人見過的花，城市裡的人只認識玫瑰、百何、康乃馨；能分清楚薔薇與月季的人已可做植物學家，更別提『丁香』。所有人只認識JOY，『快樂』的意思。她只希望自己快樂，並不在乎愛情是否天長地久，明天是否會第三次世界大戰。

漸漸與父母已不多話。每一年農曆年照舊都不回去的。想到二十多人，四代同堂擠在一起，雖然這幾年女人和孩子都可掛張椅子在桌邊坐坐，食物仍舊欠佳，什麼都用辣椒炒一大碟，不然就整隻雞或鴨子放點鹽蒸蒸上桌，JOY這一代人經濟獨立已久，閑來對美食已有深刻研究，誰還碰這個，通常餓著肚子等散會去吃別的。

今年，這個大日子又到了，JOY跟著旅行社出領隊，大過年的，餐廳旅店的人都盼望放假，旅行的人又多，飯無好飯，車子小的剛剛夠坐，有何品質可言，但這些話又決不可以在客人面前說，只是一味的哄著讓客人高興，每天下來累的半死，沒有心情打電話拜年，回到酒店早早的睡下，行動電話一直響，只當聽不見，後來乾脆關掉。

大年初一，客人去吃早餐，馬上掛個電話回家，給父母祝賀新年。媽媽忽然問：「想不想媽媽？」

「不想。」講完以後馬上知道講錯話了，一下子愣住了。

電話那邊也不說話。

十六歲前大部分時間跟著外婆生活，十六歲多離開家鄉，生病幾乎死去時父母不在身邊，不堪寄人籬下欲買房子時父母不願借錢相助，六年了，像當時離家時父親說的一樣：「每個人都必須獨立生活，除了你自己沒有任何人可以讓你依靠。」太多的痛苦都是自己承受時早已記不起當年承歡膝下的情景，再作依偎在父母身邊惺惺小兒之態會太虛偽。

「好了，你自己在外面小心保重。」

「我很好，您們自己小心保重。」

回到家已經農曆初三，將這件事告訴先生周志文，他馬上教訓她：「JOY丁，你這樣講會令老人家傷心的。」

他生氣的時候才會叫她的英文名，平時他總是叫她丁香，認為比較親切，外人並不知JOY的中文名，只當是夫妻之間的呢稱。

「他們並不老。」丁香已經知錯，只是煮熟的鴨子—仍舊嘴硬。

「你-你-」周志文氣的說不出話來。

「隨便你好了。」乾脆拂袖而去。

丁香自然知道他並不會真的不理他，自從十九歲認識他，他總是樣樣護著她，管著她吃飯、穿衣、教導她與人相處的道理、別人常說惡人自有惡人磨，他不是惡人，但對她這個小惡人，他自己有自己的一套。

果然，他又自卧室里跑出來：『你要對他們好一點，努力改善關係。』

「你又不是不知道，每一次講話都吵起來的居多。」再講時丁香已淚眼婆娑。

「好了，好了，不哭。等我去跟他們講。」

周志文打電話前去解釋了半天：「您們別往心裡去—她太累了—是-是是—有空我們會回家。」

聽起來竟像別家孩子做錯了事，家長打電話去道歉。

對這個女婿，父母是喜歡的，他們認為這一生中也許女兒唯有做對的事就是沒有嫁錯郎。

父親曾說：「他的女婿必須有兩個條件，一是本鄉人，避免無法溝通；二是有積蓄。」

丁香聽了只是冷笑，她向來不是父母可以主宰的，後來與周志文相愛，應了父親前一個要求，也是純屬偶然。

周志文已放下電話：「以後不可這樣意氣用事。」

丁香不出聲。

晚上，丁香夜裡又做噩夢，凡是因為與父母有關，有任何不開心，丁香都在夢裡回到童年，不記得為何事，只是跪在長長的走廊，鄰居的兩個同齡女孩偷偷的自家裡的窗往外望。樓下的人指指點點，丁香小手小腳不敢反抗，又羞又惱，即急醒來了。

周志文習慣了她的驚醒，迷迷糊糊拍拍她的背「沒事，爸爸在這裡」丁香慣了被他管著，寵著，後來只管他叫爸爸，真的爸爸反而只稱父親。

自已下床倒了杯水喝，然後迷迷糊糊再睡。又回到過去，七八歲的樣子，低著頭站在父母面前挨教訓，父親越講越氣，只一巴掌打過來，丁香小小的身子飛了出去，嘴角流出血來，整個右半邊臉腫起來。只會「唔-唔-」的哭。

「醒來，丁香，醒來，JOY」周志文已被她夢中的哭聲驚醒，搖著她的肩將她自噩夢中救出。

丁香摸著自己的右臉張開雙眼，炙熱的痛楚彷彿仍在，後來才醒悟只是一場夢。自嘲說：「這算得什麼，聽說有這樣一巴掌被打聾的孩子。」

周志文已聽外婆講過這段典故。心痛的將丁香摟在懷裡。

「已經都是過去了，你實在不必去記起，現在有我在你身邊，一定令你幸福。」

丁香緊緊抱住周志文，現在的生活的確很好，周志文是個有責任心的好男人，對她關心、寶貝的無微不至，過去的原本可以通通忘記，只是夜裡，那麼傷痛仍舊會在夢裡驚嚇到她。

不知何時，又再睡去，一夜無夢，再醒來時已是次日早上。

周志文已經出門上早班，他是政府公務員，須為大眾服務，常常早出晚歸。

丁香起床后將自己收拾整潔后，化好淡妝，拿出衣櫃中鐘點女工已經熨平的乾淨衣服換上，穿上高跟鞋出門，總共不過十五分鐘，現代的女子都必須有效率，走路一分鐘最好可達一百二十步才可跟上時代的步伐。不然則會落伍，白天都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哪有時間悲傷難過。

回到公司，老闆已經先到，丁香馬上圍著公司年三十才買的桃樹繞三圈，再到老闆面前恭賀新年，老闆遞上開工利是笑著說：「JOY，都結過婚了，還轉桃花。」

丁香只討好，用粵語回答「旁度是圈桃花，不過是『討發，討發』，沾老闆的喜氣罷。」

老闆是最受用這套的了，馬上哈哈大笑「你這麼努力，過年還幫我出團，一定有前途的。」

丁香已出社會多年，自知什麼時候說什麼話：「多謝老闆關照才是真。」

丁香的老闆自有一套，94年白手起家時聽說只有六千塊現金；短短數年，現在名下有多幢不動產，已是跨港澳公司，名下有餐廳、商場、車隊，除旅遊外尚有多種生意經營，最近又拿了幾千萬出來投資一個大型的戶外景區，所有旅行行業中的人談起蔡先生莫不稱為奇迹。

人也許就是這樣，成功了就是傳奇，末成功便成坎坷。

常有人說JOY丁將來也非池中之物，她只是一笑了之，周太心裡最高理想莫過於可以賺一筆數字可跟周先生晚年憂，再有豐余便一同環遊世界。

春節期間，並無太多的業務，電話也很少響，與其它同事拿出舊年三月的檔案，聊聊要怎麼做過完年的企劃。台上的專線響起。

「您好，我是JOY。」

「丁香，昨天回到家了？」原來是家婆打電話來。

「媽，是啊，昨天晚班機到才沒有打電話給您報平安。」

「沒關係，你們工作忙，有沒有想吃的，媽給你張羅——」

眾同事都笑「JOY真是有個二十四孝的家婆。」

丁香仍只是笑。她的確應該慶幸婆婆待自己如親生女兒。

更慶幸自己早婚，她一直認為早婚有早婚的好處，有些人要到三十多歲，甚至四十歲才找到適當的終身伴侶，幾乎寂寞半生。」

記起當初要結婚時，還有人問：「你怎麼知道他就是你一生所愛？」

當時他回答是「盡我可能一生來愛他。」

如果再有人問，丁香一定愉快地答：「人是萬物之靈，總有點靈感，如果他出現，你會知道。」

她知道，所有的童年不快，周志文及他的家人都會補償她。這令她更珍惜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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