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心劍震群峰（五）
「這便是為師的無執劍意與八方劍指。」殷無執重新在篝火旁盤腿坐下，「儘管其他修士對為師劍道大多存疑，覺得不是什麼康庄大道，也走不長遠，卻也認可為師的『無執劍意』殺力強悍，甚至不遜色一些空冥境修士。你就算是學到了些許皮毛，那麼即便是靈始境，多少也夠跟有兩三百年道行的惡蛟掰掰手腕。」
「師父，我什麼時候可以學？」
「這就等不及了？」殷無執笑笑，「之前跟你說過了，練氣期還不具備修行的條件。反正這段時間你只管修行吐納，將丹田中氣旋壯大飽滿，差不多可以築基的時候，為師再教你如何將天地靈氣在體內轉化為劍氣。」
齊幽谷撓了撓頭：「可是師父，您這又是劍道、劍氣跟劍意的，弟子還是覺得糊塗。照您的說法，劍道是各人駕馭劍訣的法子，劍氣可以從天地靈氣轉化而成，可這劍意，又是什麼？」
「這個你自己琢磨。」殷無執說，「為什麼會是無執劍意，不是刀意、斧意、拳意腳意？但凡想要做一名劍修，首先便要自行探明劍為何物，領會劍之真意，只有這樣才能走出自己的劍道。」
「請問師父，可否提點弟子該如何探明？」
「不可。」殷無執板起臉，「這是為師給你的課業。」
殷無執不會告訴齊幽谷，他其實是沒法給出一個準確的答案才會這麼說。一直以來，殷無執都是悶頭修鍊，不曾系統地對自己這特立獨行的無執劍意進行過任何形式上的梳理。齊幽谷更不知道的是，曾經有劍修在與殷無執談論劍道，切磋交流時，便以類似的問題將殷無執問得啞口無言。殷無執在劍道方面的天賦毋庸置疑，以散修身份，一甲子不到便成就丹嬰境界的修士，放眼九州都屈指可數。對於所謂的劍氣、劍道乃至於劍意，殷無執其實有自己的看法與認識，只是過於朦朧抽象，沒辦法用言語清晰地表述出來。也無怪他施展起術法時的效果總是不盡人意，一塌糊塗。
為什麼會是劍意？而不是刀意斧意拳意腳意？這個問題殷無執同樣也在問自己。山中仙人之劍，究竟與江湖武人之劍存在著什麼區別？殷無執驀地意識到，如今有個徒弟要教，他已經不能再像以前那樣，聽憑直覺，，隨心所欲地去推演自己的劍道——對於他自己來說或許是陽關道，可對於齊幽谷來說，極有可能是一條架在深淵之上的獨木橋。
為人師表怎會這般勞心勞力？殷無執在心裡慨嘆一聲，抬手在鼻子前扇了扇。山林間讓人不喜的血腥味愈發濃郁，還夾雜著莫名其妙的焦臭味。不過當眼角的餘光瞥到篝火中某塊已經被燒成焦炭的人體臟器時，殷無執便立刻明白那股焦臭是從何而來的，嫌棄地撇了撇嘴，站起身退開兩步：「好了，該回蒼霞城了。」
「師父……」齊幽谷欲言又止。
「你還有什麼疑問？能不能一口氣問出來？」
「算不上疑問，」齊幽谷的目光扭扭捏捏地在四周遊移，「這些外道血修境界應該不低，馮兵仙此前說過，靈始境以上便能列入論功行賞的範疇，誅殺這八名血修不知道能算幾等功？」
「你問這個幹嘛？不會還是想著要給自己的祖父兌換一枚延壽丹吧？在他說出來那什麼『兩害相權取其輕』的屁話以後？」
「弟子覺得，此事總還是有些斡旋餘地。祖父也是知道弟子目前修為低微，短時間內根本不可能滿足盪海關的硬性要求，才不得已捨棄名節，力保二叔。若是能換到一枚延壽丹，那麼祖父便失去了這麼做的理由。兵仙前輩那邊想來也會輕鬆很多。」
「好吧，你這小子還真是會體諒別人。嘴上說著跟齊家沒關係，心裡卻還是在挂念。」殷無執「嘖」了一聲，「不過為師得問問你，這些外道血修是死於你手還是為師之手？」
「……是弟子唐突了。」齊幽谷低聲說。
「還是那句話，為師絕對不會摻和到你家裡的破事。跟蒼霞城齊氏恩斷義絕也好，藕斷絲連也罷，那都是你自己的事情。用涯州佛門裡那些禿驢的話來講，為師不想跟這些因果沾上任何關係。你想惹一身騷，隨便你，但別把為師牽扯到渾水裡面。一句話，為師可以傳你修行，傳你劍道，因為那是做師父的本分。不過你若是想為你祖父延壽，那就得自力更生。」
「弟子知錯。」
「明白就好。」殷無執說，「不過你不說我還差點忘記了，你去那些人屍體上搜刮一番，看有沒有值錢的玩意。」
齊幽谷一愣：「師父，死者為大，這是不是不太合適？」
「講究這些作甚？」殷無執很不耐煩地回答，「照你這麼說，是不是還要幫他們收屍埋葬，再立幾個墓碑，告訴別人這裡死了八個沒腦子也沒實力的外道血修？自然會有循著血腥味過來的山林野獸，將他們的屍體吃得一乾二淨，汲取殘留的靈氣以後，說不定還能開化靈智。佛門的禿驢興許會覺得是功德一件。死者為大，能有多大？大得過天地自然循環之理么？這些人身上的財帛若是跟著曝屍荒野，也是浪費，倒不如物盡其用。反正錢財身外之物，轉手來轉手去，同樣都是循環。沒啥好忌諱的。」
「師父所言，似乎有些道理。」
似乎有些……殷無執張了張嘴，但齊幽谷沒給他發作的時間，很快轉過身，麻利地去往山林間翻揀起屍體來。只是所獲實在不多，修道中人通用的玉銖錢一個沒有，反倒是搜出好幾貫軒轅通寶的銅鈿。除此以外還有些用人皮人骨製成的法器，其上血跡斑斑，隱隱還有怨氣纏繞，齊幽谷光是抱在懷裡都覺得陰寒刺骨。殷無執讓齊幽谷自己收了銅鈿，又運起劍意將那些法器毀去，殘片扔進篝火中。做完這一切，殷無執朝齊幽谷一招手，身下劍雲顯化。
「師父，我能不能走回去？」齊幽谷苦著臉問。
「出息。」殷無執白了自己徒弟一眼，沒有理會齊幽谷的請求，劈手抓住後者的肩膀，拎著他衝天而起，徑直落往蒼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