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大運記 第一章,劫(上)

第一卷,大運記 第一章,劫(上)

緣起:

鯤鵬扶搖幾萬里,

蒙山掠影蒼穹脊,

俯瞰大千眾生相,

天下江湖盡眼底。

……

祥雲繚繞,七彩縹緲,

天地難尋,人間難覓,

一片蔥翠,勃勃生機。

青山不在峻,水亦不必深。

好一派超凡飄舉之畫境,

好一副燦麗壯秀之仙卷。

「原來山後是這般美景,看來也只有在夢境中才能有這樣的地方,若是以後若能生活在此,不知該是多麼值得慶幸的事情!」

「對,每日風餐露宿,不就是要追求這等生活嘛,可遇而不可求的地方,不能錯過,以後就在這裡生活,不出去了。」

第一次踏足未見到過的風景,小郎陶醉了,一覽天下的雄心壯志油然而生,這種從未有過的感覺,勾起了他心底最深處的慾望。

他第一次有了這種逃避的念頭,就在他要徹底迷失其中之際,眼前一道銀色寒光閃過,額頭一痛,他立馬清醒過來。

心底已然後怕不已,不敢想象,如果迷失在夢境中,會有什麼樣的後果。

慾望果然是人最容易攻陷的弱點之一。

但人得有控己之力,眼見不一定為實,越是美妙的東西反而越虛幻,輝煌的背後往往是一些慘痛的代價。

幸虧這一點,小郎做的還是比較好的,一路艱辛的走來,他從未忘記自己的目的,饒是如此,也差點著了道,這更讓他加倍的小心。

稍稍感嘆了一會兒,小郎便調整好心態,不著急動作,先靜觀其變再說。

果真如他所猜想的一般,只須臾之間,眼前再次變幻。

鯤鵬落地,龍騰宇,

入海化鰲,藍波碧。

看似遠在天邊,實則近在咫尺,他忍不住伸手觸摸,卻沒想到的是,一碰即碎。

恍如吹彈可破,整片場景急轉直下,天崩地裂的轟鳴聲突兀的傳來。

短暫的美輪美奐,像是從未出現過一般,狂風卷,雷雲密,山蹦呼海嘯,流星火,漩渦急,連天映接地。

慘淡枯萎的氣息替代了斑斕的色彩,原本的上雷,下火,被揉為一體,一道實質化的巨大風幕由虛化實,逐漸形成,如同一座巨大的牢籠將這片山水完全囚禁,連同小郎在內,全都包裹其中。

緊接著,蒼茫昏暗開始瀰漫,腳下的青山不見了蹤跡,遠處的碧水化為虛無。

絲絲世間從未出現過的風雷火四處遊盪,越聚越多,逐漸連成一片。

噼里啪啦聲,不絕於耳,再也不復先前之美。

詭異的是,

風涌,雷鳴,火起,卻降臨黑暗,但同時又代表著生死,永恆,希望,永不磨滅。

到底發生了什麼?

看起來能抹殺一切的氣勢,其中又殘耀著微弱的虹光,它難道是在堅守這裡最後一點醉人的痕迹嗎?

如一葉孤舟,

似瑩瑩燭火,

屹立滿川風雨,

堅強搖蕩不熄。

仔細看去,它變幻不止,偶爾明亮刺眼,偶爾暗不可聞,鋒芒畢露又不露鋒芒,可見冥冥之中也並非一無是處。

眨眼間,眼前的一切千變萬化,彷彿經歷了生死的輪迴,從天到地,饒是已經做好了足夠的心理準備,小郎亦是震驚不已,卻不知自身已是局中人。

「該死的,這到底是什麼鬼地方?」

狂風愈演愈烈,朝著他迎面撞來,小郎本能的扭頭避開,可風豈是可以躲的?

簡單簪起的頭髮立馬被吹散,身上的衣袍順風飛起,在背後鼓起一個巨大的風包,呼呼作響。

小郎一個不穩,差點被直接吹飛,好在他及時的紮實馬步,方才穩住了身形。

現在的他,看起來極為狼狽,或者說,他來這裡之前,便一直都是不堪的,因為穿其身上,在狂風中苦苦支撐破的舊衣袍,已經非常清楚的說明了一切。

借著頭頂飄過一絲較為粗壯的風雷火帶起的短暫光亮,小郎的面容快速的一閃而過。

稱其為小郎,確實恰到好處,年約一十五六,未及弱冠,鼻樑高挺,濃眉寬額,堅毅的臉龐帶著少許的青澀,看起來歲月還未曾給他留下滄桑的痕迹,但生活還是給他帶來了極大的考驗。

全身上下只有粗布麻衣避體,外搭一件青白色寬大袍子,加上遠比同齡人高瘦的身材,更使得打滿補丁的褲子只能到達膝蓋的位置,露出光著的半截小腿。

整體來說,除了破舊點,還算乾淨利落,拋開這身的衣著,還有那麼點逸致寡淡的意思。

特別是其左額前閃亮的一縷銀髮,此刻正迎風而立,穩垂不動,極為特殊。

但世人眼裡皆皮相,人靠衣服馬靠鞍。

此時的他,即便再怎麼面齊皓齒,他也有了一個逃不開的的身份,難民。

是排在下九流還得往後,或者也可以稱之為,叫花子,當然大部分人還都會很自然的帶上一個「臭」字。

臭叫花子!

可那又如何?

道不同,不相為謀!

不需在意他人的眼光。

又有多少人會如他現在一般,面對著未知變化所表現出的堅決?

當然,猶豫畏懼也並非沒有,但小郎的腳下卻未曾停歇,向前,沖著虹光行去。

再向前,逆風而行,每一步都極為艱難,全身的力氣不知已經用盡了幾番,僅憑一股強烈的意志支撐著他繼續走下去。

忽然,風向大變,不再是阻止他前進,而是化為了一股背後的強大推力,小郎猝不及防之下,踉蹌著差點摔個狗趴,好不容易穩住身影,目光所及之處卻已是層層迷霧。

他再次震驚不已,絲絲陰雲籠罩心頭,恐懼甚至與剛才初見的風雷火一樣。

但直到現在,他也從未想過放棄,或許是之前的重複循環,在他的心目中,可能比恐懼更令人不安。

牙咬的吱吱響,小郎義無反顧的大步跨入霧氣之中。

霧氣厚重,目不能視,穿梭其中,露化全身,不斷的匯聚成滴,在即將下落的瞬間又脫離開來,懸浮於周身,久久不曾散去,使得看起來整個人彷彿裹上了一層薄薄的遮掩。

何時才能走到盡頭?

唉,不知走了多久,周圍沒有絲毫的變化,前路更是一片迷茫。

突然,一片與人粗細的風雷火跳閃出來,在他眼前盤旋了一大圈,忽上忽下的,又像是在翩翩起舞。

隨著它的舞動,霧氣漸漸散去,眼前豁然開朗,風雷火這才隱去不見。

與此同時,一幕巨大的風牆阻住了他的去路。

呼嘯連連,鬼哭狼嚎,看起來又是一個極大的考驗,到底是前進,還是後退?

經歷過了幾次,小郎反而沒有絲毫的猶豫,眼一閉,心一橫,雙腿一個蓄力,便沖了過去。

驟然間風牆如同活了一般,張開森森巨口,瞬間將其吞沒無蹤。

身處其中,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可怕,但他不知道的是,此時風幕之外,風雷火聚集盤旋,氣勢不斂。

它們漸漸地圍攏住整個風幕,融進其中,形成一個巨大的漩渦,猛烈的旋轉起來,同時開始了緩慢的移動。

別看此地已經荒涼無比,但它所過之處,仍是一片狼藉,更加破敗,大有吞噬一切的氣勢,不斷地毀滅。

原本唯美的仙境再也沒了之前的靈氣,山坍塌,水倒流,好像一副被侵蝕的畫卷,片片碎裂開來……

每一段身心俱疲的煎熬,其實都是一段很好的歷練,百鍊方能成鋼。

一路磨難的小郎,此刻心中隱隱有一種立馬就要揭曉謎底的感覺,慢慢的睜開了眼睛。

這裡雖不似之前那般柔和細膩,但內含乾坤,絲絲風雷火漫天飛舞,如星光點綴,璀璨絢麗。

它們偶爾會組合在一起,化為飛龍翱翔,又幻成人形,正立自己對面,活靈活現,可也只是片刻光景,又各自散開。

周圍的一切激起了他極大的好奇心。

也正是在他心神大松的工夫,密密麻麻的風雷火眨眼消失不見,隨即一聲急躁的喝問從外面傳了進來,震耳欲聾。

「大膽罪民,安敢來此?」

冷,冰雪如封,寒透心扉,

快,急如追電,不亞驚雷。

在上方!

即使身處風幕之中,也無法阻隔。

小郎趕忙抬眼望去,隱隱見得,上方暗天裂開了一道大口子,一團濃郁的煞氣席捲而來,將風捲起的漩渦完全的壓制,氣勢也變得凌亂不堪。

一股強烈的窒息感撲面而至,穿透臉龐直襲心頭。

緊接著,一擎巨掌慢慢從裂口中伸出,輕輕的抓在風牆之上,原本強大堅固的風幕,在它面前,如紙糊的一般,輕易被捏開。

與此同時,小郎又清晰的感覺到了一種強烈的負罪感,比窒息更可怕,全身彷彿受到了一種無法控制的絕望,欲跪還罪。

「啊」

一聲大喝強自提氣,小郎死死的咬緊牙齒,強撐著睜大眼睛,瞪視著從天而降的巨掌,額前銀髮竟也同時根根挺立,直指對手。

「千山壓頂,遮天蔽日,自極而來,似虛入凡。」

「是乃天罰!」

「罪民,你命劫如此,死不足惜!」

聲音遠比之前要陰沉的多,帶著不容抗拒的口吻和蔑視。

「憑什麼?你算什麼東西?」

原本已經失去反抗的小郎,聽得這番言論,反而激起了心頭的怒火。

雖然他也不清楚為什麼自己會在此,又不知所謂的就被安上了罪民的稱呼,身為熱血兒郎豈能乖乖順從?

就算是命劫,也是由我不由天,脖子一梗,手指向天,

「來,管你是個什麼東西,怕你個鬼,我若是皺下眉頭,便不是好漢,來啊...」

聲音越來越大,最後甚至都破了音調。

透過小郎的眼眸,那團黑影逐漸顯露真容,三指似峰,細短無節,周身黑霧瀰漫,腥臭襲人,再仔細一看,又枯乾癟,糙如石木,更增添了幾分陰森恐怖。

「罪民,呵呵,你很好。」

說完,沒有任何的停頓,巨掌繼續壓砸而來,小郎亦不再言語,即便是蚍蜉撼樹螳臂當車,他也要死命抗爭一把。

下一刻壓力更劇,馬上就會臨身,距離他的頭頂僅三丈,僅兩丈,一丈,

身如死灰,心神悸動,

萬劫不復,莫過於此。

眼中的巨掌越來越大,即便已經做好了赴死的準備,但感受卻是騙不了自己的,小郎只能強自鎮定。

巨掌帶起的勁力如刀子一般直刮臉龐,他感覺自己全身彷彿都要被壓碎了。

「啊,鬼...東...西!」

兀自嘴硬,但勁力貫體已經讓他沒有力氣再接著說下去了,只能做著垂死的掙扎。

千鈞一髮之際,小郎額前的銀髮竟齊齊閃亮,虛影飛揚半空,旋轉著融為一體,化為一柄實實的利劍模樣,劍尖直指對手。

「嘶,」

沒有絲毫的猶豫,利劍晃動,自其中射出一道耀眼的閃電,銀白如雪,夾雜著一股強大的氣浪,比巨掌下落更快的速度直面迎上,一上一下,兩者瞬間相撞。

「嘭」

轟鳴陣陣,如水泄一般星火四濺,巨掌下落的速度明顯停頓了不少。

這還不算完,遠處一個身影以極快的速度向著巨掌衝來。

伴隨著一聲悲啼和怒吼,小郎看的清清楚楚,是原本已經消失的鯤鵬,巨掌下壓的氣勢再衰。

再來!

碎影在半空中並未就此消散,而是又迅速的凝結出兩個不同的模樣。

龍和鰲現身,如鯤鵬一般無所畏懼。

「嘭,嘭」,

三獸阻三息,

悲壯震山河。

巨掌徹底停在半空,微微顫抖,顯然它也受到了極大的衝擊。

在這短暫的三息工夫,變化也並未停止,原本風幕中心羸弱的虹芒驟然威勢燭天,下一刻,巨掌周身的黑霧竟逐漸變得稀薄不少。

「嗖」

不知是因為害怕畏縮,還是其他,巨掌猛然間縮了回去。

威脅暫退,風幕又再次開始旋轉流動起來,而且這次更加迅速,陣陣肉眼可見的氣息不斷地朝四周擴散,凝成實質,最終聚集注入到上方原本撕裂的缺口。

眨眼工夫,缺口消失不見,化成了一個比之前更加牢固的風阻屏障。

「吼」

眼見如此,巨掌不甘的嘶吼聲震耳欲聾,稍作停頓,便再次席捲而來,劇烈的拍擊聲響徹天地,一下,兩下...

風幕隨之顫抖不止,卻還算是堅固,暫時不會被打破。

接下來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小郎也顧不得其他,趕忙摸向自己的左額,好在銀髮並未消失,只不過顏色暗淡了許多,摸起來枯萎了不少,令他心疼不已。

不過,總算是保住了一條命,還是值得的,一口長氣舒出,人差點癱倒在地。

回想起發生的一切,眨眼之間,瞬息萬變,說不后怕那是假的,他的全身已然被汗水濕透了,又順著破履爛衫,直貼在前胸,後背,冷意襲身。

顧不得整理自己的狼狽模樣,趁著這點時間,必須要搞清楚這到底是什麼地方?

正在他四下打量查探的工夫,風幕之內的古怪再次急劇的發生變化。

一道刺目的亮光直衝他而來,小郎本能的眯眼躲開,還未看清是什麼東西,光亮消失,再抬眼,

漸漸的,從無到有,面前竟眼睜睜的浮現出一冊青封古籍,懸空而立,殘朴不破,若隱又若現。

巍峨顫動不止,浩瀚撲面而至,卻異常的細膩,讓人倍感舒適。

可這樣的感覺並未持續太久,溫柔變霸道,只在轉瞬間。

一道純色的風雷火憑空出現,包裹住了古籍,閃爍之間,古籍開始慢慢的翻開。

人之二世,

一曰實,

二曰虛,

虛虛實實,相輔相成,

……

字跡渾然一體,蒼勁有力,雖字數不多,一目了然,但小郎卻彷彿看到了世上最晦澀難懂的東西,眉頭緊鎖,目光久久不曾移開。

在此情形下,想要做到心無旁騖,根本是不可能的,威脅隨時都會再次來襲,小郎只能默默地將書中的內容銘記於心。

只是在他未覺的腦海中,畫面瞬間百轉千回,人也彷彿進入了一個空靈又慢了無數倍的新世界。

很久之後,也可能只有一瞬間,一陣暴響自雲霄而來,直斥耳膜,巨掌復又不甘的捲土重來。

在它劇烈的撞擊下,風幕終是支撐不住,徹底破碎,雷消火滅。

眼見小郎即將成為它的掌下亡魂,但它終究還是慢了一步,整片空間先它一步快速的坍塌,一層一層的剝落。

而剛剛回過神來的小郎,同樣躲不開被撕碎的命劫,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腳,腿,手臂,全身,從下至上,化為虛無,詭異的是,他竟然感覺不到絲毫的疼痛。

眨眼間,空間消失,灰飛煙滅,一切如過眼雲煙,消散的無影無蹤。

只留下一聲爆烈的怒吼和濃濃的不甘,

「罪民,不管你是誰,吾一定會審判於你!」

毀滅終將重生,混亂歸於平靜,不知過了多久,嶄新的世界替換了消失的一切。

與此同時,一個身著雪月彩雲長袍的身影慢慢浮現出來,雖看不清他的臉龐,但他卻帶著掩蓋不住的血腥煞氣,似乎不像是人類該有的氣勢,特別是脖頸之上拴著一條粗壯的墨色鐵鏈,格外顯眼。

環環相扣,漆黑髮亮,晃蕩之時,嘩嘩作響,看起來很長很長,像是從虛無中來,不知另一頭拴在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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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劫生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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