葯(1)

葯(1)

為了節省政府用地,市孤兒院被安置在了火葬場旁。嚴格來說,離整天冒煙的高爐煙囪還有一片公墓的距離。

席莫回隱身進了孤兒院,空蕩蕩的灰牆裡,有兩個身材臃腫的女人在說話。

「是哪塊燒起來了嗎?大雨天還有人來燒紙錢?」

「哪是燒紙錢,是火葬場燒人吧。」

第三個護工綳著臉加入話題,「不是,是那個死孩子又發情了。」

臉最長的那個說:「都十五了,也該發情了。但怎麼是這個味兒?怪晦氣的,聞著跟火葬場那邊開爐子一樣。」

其他兩個嘎嘎大笑起來,毫無顧忌。

「院長讓我們把他關儲藏室了,省得有人碰他一下,被他發瘋揍個半死還得倒貼醫藥費。就因為上個月他發情揍了人,這個月都沒給他晚飯吃。」

「餓著好,不餓不長記性。」護工不掩嫌棄,」我活四十年沒見過這樣的小孩,又沒殘疾弱智,領出去一年了還能被丟回來,可見平時德行有多差。」

這些話語會在記憶中大聲投放出來,足以說明帶給幼年桓修白的印象有多深刻。

不過,成年後的他早就把這段過往胡亂搪塞在犄角里,假裝忘記了。

院牆灰敗,綠色和白色的漆把牆上下分為涇渭分明的兩段,雨水浸泡下,牆皮密密麻麻地捲起來,泡脹過度后碎在了角落。

席莫回越往深處走,越覺得心驚。這和他印象中明亮溫馨的福利院天差地別,更像是個簡陋的收容所。

他看到了很多僵硬的面孔,五六歲的,七八歲的,都死死盯著他。明明是人間,卻比火葬場的地獄還死氣沉沉。留在這裡的幾乎都是有重大殘疾的孩子們,無人領養,軀體的畸形觸目驚心。

桓修白是唯一一個健康孩子。

席莫回在沒有人煙的後院找到了護工所說的儲藏室,它更像個狹小緊窄的燒火房,沒有窗戶,房頂是舊式的瓦片,門也歪歪扭扭,一切看起來都很「湊合」。

他站在門前,深深呼吸。

他知道,這個小屋就是最後的終點了。

鑰匙在鎖孔里咔噠響了一聲,一束曙光穿過漸漸開啟的門板縫隙照/了進來,光線的盡頭正好觸及少年赤著的腳踝。

縮窩在黑暗中的少年眼前模糊,遲疑地挪動下頜,撐在地面的動作很吃力,用一隻手背遮著光,想看清逆光里站著的人——

那道散發著淡淡微光的高挺人影,將束在背後的長發挽到前面,解下發繩,月色髮絲傾撒而下。在這小動作中,有種婉轉又隱秘的曖昧,也揉進了一絲難以窺探的決絕與自我奉獻。

天使……

少年乾枯的嘴唇無聲動了動。

席莫回一步步走向他,少年麻木的臉上突然多了一份警惕。

桓修白抓起一塊碎磚頭,驟然暴起,孤注一擲朝男人衝過去。

席莫回頓住腳步,既沒有躲,也沒有出手,安靜地俯視著衝擊而來的小獸,看著他在靠近時禁不住大喘氣,吞下了alpha的信息素,僅那麼一瞬,他就墜倒下去,一蹶不振,只能虛弱地撐著地面大口呼吸。

席莫回蹲下去,從他手心裡摳出那塊並不鋒利的磚頭,丟到一旁,不經意地說:「用這種東西傷不到人的,如果你能弄到刀子,下次就用刀。」

桓修白倒著爬跪在地上,後退到牆根,抱起膝蓋,呈現出自我保護姿態。

雖然儘力隱藏,也藏不住眼裡的恐慌。這是年齡差帶來的不自信。

席莫回張開雙手,表示他沒帶任何能傷害他的東西。之後,他掩上了門,離得遠遠的,也靠牆坐下。

牆上密布的斑駁的划痕,從顏色來看,很像剛剛那塊磚頭刻下的。席莫回試著辨別上面的圖案,但它們太過密集,以至於線條覆蓋著線條,糊成了一團,辨認不清。

席莫回聽到了小屋另一邊窸窸窣窣的動靜,凌亂的黑髮在暗處挪動,把發育期正在抽長,卻因營養不良而細瘦的四肢,縮進拐角里。

發情期的腥潮味很重,混合著一股濃濃的焦煙氣息。omega剛開始生殖發育的第一年需要保暖和呵護,少年期的桓修白卻連一雙毛襪子也沒有,在激素猛增的生理反應中忽冷忽熱,捂著滾熱的小腹,吭也不敢吭一聲。

席莫回想要站起來,那邊的反應卻超出他預料的劇烈,桓修白也「蹭」得扶牆站住,一雙赤黑的眼睛尖敏地盯住他。

彷彿是動物的應激發應。

席莫回重新坐回去。頭頂一面小窗滴滴答答透進雨聲。他借著微光,暼了眼正在寒冷中掙扎發抖的少年,視線又落在瘦得骨節突出的手,發現那隻手青筋突起,處於肌體緊張狀態。

他這麼大一隻alpha坐在這裡,沒有成年記憶的發情期O能穩住情緒,沒有再次發起攻擊,已經是對他無形中的最大信任。

第一天,席莫回沒有再進一步刺激他,而是靜靜坐在小黑屋,陪伴了少年一整夜。

第二天,席莫回選了臨近傍晚的時間。他開啟門,敏銳地捕捉到一束迫切的視線,即使少年很快轉過臉,席莫回也明顯感受得到他在期待自己來。

沉默了一個小時,少年終於開始說話了:「你是誰?帶我去試藥的嗎?」

他音調很硬很乾,有種裝出來的大人腔調。

席莫回反問:「你想去試藥?」

桓修白悶悶低喃一句:「不想這樣……」話未說完,他突然起身衝到旁邊的洗手台嘔吐,但他沒吃東西,什麼也吐不出來,只是難受地乾嘔。

席莫回看得皺眉。這是腸胃也不好。

少年擰開生鏽的水龍頭,熟練地拍了拍管子,水管彷彿一個被割斷了氣管的老人,吭吭「咳嗽」一會,呼嚕呼嚕吐上來一股清水。他洗乾淨臉,又漱了口,最後捧起冰冷的自來水狠狠灌了六大口,腳步虛浮地回到牆角,一下子坐倒下去,開始斷斷續續喘著。

過了幾分鐘,他艱難地咽了口唾沫,把發燙的額頭抵在冷冰冰的牆皮上,恢復了一點神志,很不在乎地問:「喂,試藥的……你有沒有……O發情能吃的葯?什麼都行。」

席莫回聲音幾不可察地發緊,「他們為什麼不給你葯?」

「葯,什麼葯?」少年像聽了什麼笑話,嗤了聲,「你說抑製劑那玩意嗎?」

「對……」席莫回不知道為什麼遲疑了。

少年以一種過來人的口氣,老成地說:「孤兒院里哪有那玩意?殘廢們發情就往屋裡一丟……不是殘廢,早就被領走了,有好心爹媽給他們買,再貴也買……就算有,也都被她們全部拿出去賣了……抑製劑挺貴,能賣不少錢吧?」

席莫回陷入了沉默。

十多年前那會,CC丸還不像現在這樣普及到大小便利店都是,價格也遠稱不上便宜,是許多底層O消費不起的東西。

年少的桓修白當然也吃不到。

因為他既沒有好心的爹媽,也缺乏賺錢的手段。

少年在寂靜中忽然不安,又很急促解釋著:「我……才不是跟你抱怨……我是想,如果我自由了,有錢了,一定要買很多抑製劑,屯起來,每天都吃,就不會像這樣……很多,有很多毛病。」

席莫回想到他以前藥物心理依賴的毛病,和那一柜子抑製劑,輕輕嘆息。

夜色漸濃,外面的雨噼里啪啦落個不停,小窗口卷進來一道冷風。少年手撐著牆站起,在窗下踮起腳,但他還不夠高,也不是那個強到一指頭轟穿牆面的男人,他只是個被發情期和飢餓折磨得虛弱的少年,想看看窗外的雨,卻看不到,而已。

「你喜歡下雨天嗎?」席莫回帶了點私心與念想,問他。

「我喜歡下雨……很奇怪,感覺以前不喜歡的。你喜歡嗎?」桓修白儘力朝窗外探出手指,觸摸到一點雨滴,就合攏手掌,將它們留在熱燙的手心。

席莫回凝望著他,輕輕鬆動嘴角,「我還好。但有一個人很喜歡。」

「是誰?」少年倏然轉頭。

「我喜歡的人。」

「……你有喜歡的人。」

「嗯。」

少年愣愣退回牆角,面朝著牆,神經質地低聲重複:「你有喜歡的人……有人被你喜歡……」

席莫回心口針扎似的痛,差點都要脫出口,我喜歡的是你。

但他沒有。

「……你也很喜歡那個人的味道吧?」少年幾乎是酸楚地問。

「喜歡。」

「是什麼味道?」

「很特別的,吸引我的味道。」

「真好……」少年乾巴巴地說,有些羨慕。

過了一會,他在黑暗裡自言自語:「現在是春天了。很冷的,這裡。她們說冷的地方,我的臭氣就不會散開。」

席莫回告訴他:「那不是臭氣,是信息素。」

少年慘笑一下,把頭埋進膝蓋間,模模糊糊地說:「我知道。味道和火葬場燒屍的一模一樣。」

「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他帶著一分希冀問。

席莫回輕輕呼氣,嗓音柔和:「你是硝煙,是子彈在槍膛里堅硬摩擦的味道。」

少年消化了一會,忽然小心翼翼地說,「你喜歡……子彈和槍嗎?」

席莫回怎麼會聽不出藏在下面的那份愛慕和渴求。

所以他誠實回答:「我很愛。」

少年身邊的氣氛肉眼可見地改變了。即使得到的是這樣委婉折中又折中的讚賞,只要和他有一點點關係,他都快樂地心底顫熱。

桓修白假裝不經意提起,「……真的很冷。你今天也要待在這嗎?」

「嗯,會陪你。」

少年慢慢挪過去,一點點,一寸寸靠近,大著膽子挨著他坐好,低聲說:「我發情了……身體溫度高,你靠著我,就不冷了。」

緊張到發抖的聲音,明明是羞澀的。

他想讓我留下,想親近我,所以自願奉獻體溫,哪怕我是個成年alpha。

席莫回脫下外套,把他和自己都罩在了裡面。

就像桓修白曾經無數次做過的一樣。

※※※※※※※※※※※※※※※※※※※※

啊!我有被少年桓萌到,嘿嘿嘿嘿嘿嘿嘿可愛了!

還有這個婚後美??啊??你是怎麼回事?上來第一面就解發繩,信息素全開,你想幹嘛??這,這,這也太嗚嗚嗚嗚,又勾人又蘇啊!!!不行了好戳我哦(沙灘上滿地翻滾拍打魚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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