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第 2 章

珍容軒的二樓雅間,茶香四溢,纏枝牡丹翠葉熏爐里蘇合香淡淡裊裊的飄出了門窗外。

裡頭坐著兩個十四五歲的姑娘正在嬉笑調侃。

「真真是兩年沒見你,還以為你在廟裡呆久了,看破紅塵,出家做姑子去了呢。」

說話的姑娘是信陽侯府的二小姐羅佳遇,十四五歲的女孩容貌初初長成,爽朗的性子配上英氣利落的面部線條,不知道還以為是將軍府家的小姐。

「嘁,伽藍寺離這兒才多遠,出個城門拐個彎兒,你怎麼不來尋我?」旭妍沒骨頭似的倚靠在窗沿,眼神落在樓下的魏記糕點鋪子。

兩年前,太子表哥狩獵失足,跌落懸崖,屍骨無存。

旭妍在長春宮陪了姑姑兩個月,還是沒能留住重病的姑姑。

一夕之間,柴家因為太子薨,皇后崩,皇帝打算藉機清算柴家,整個柴府處於艱難的生死存亡時期,祖父當機立斷,將府里一眾嫡系女眷安排進了伽藍寺,美其名曰為皇后太子祈福。實則是為了保護。

大鄴的開國皇帝太宗帝起兵造反前還是伽藍寺的佛子,前朝昏庸無道,民不聊生,故此太宗皇帝以仁義之師的名義揭竿起義,改朝換代,改國號鄴,從此便留下了官兵不可入伽藍寺抓人的律法,使得如今的伽藍寺成了一塊聖地,凈土。

而祖父在京中與各世家之間周旋,終於穩定了各方局勢。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柴家保了下來。

而她待在伽藍寺近兩年,才終於回到京中...

這裡頭的是非曲直,佳遇心裡也跟明鏡似的,看破不說破,「那也得出得了門才行啊,若不是你回來,我阿兄也不會放我出門。」

旭妍不禁好笑,印象里的信陽候世子羅佳許,就愛管東管西,以前她貪涼,穿得單薄一些,他要管。和別的小公子說話,他也要管。

佳遇抿了一口茶,也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瞧什麼呢?」

旭妍不動聲色的收回視線,輕輕搖頭:「今兒好生熱鬧,是什麼好日子?」

「你剛回來還不知道,今兒是晉王班師回朝的日子。」

「晉王?」旭妍思索著這麼一號人。

「你忘啦,就是四皇子啊!」

「趙循?!」旭妍一驚。瞪大了眼睛看向佳遇。

佳遇見她這麼意外,想到了他們二人之間的過節,收起了調笑的模樣,「你可當心些,他現在了不得,前些日子將韃靼打回了崤關外。以前給他使絆子的世家子現在沒一個有好果子吃。」

佳遇說完,遠處的城門口便傳來百姓此起彼伏的歡呼聲,那些都是自發而來的鄴都百姓,還有些專門從外地趕來一睹晉王風采的文人墨客。旭妍在伽藍寺與世隔絕了兩年,自然不知道這兩年來趙循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初夏時節,晴空萬里,少女羅扇輕搖,下頜微揚,懶洋洋的倚在窗沿處,聽著劈啪作響的禮炮聲,目光下意識的緊鎖城樓處,在一道道震耳發聵的歡呼喝彩聲中,凱旋的軍隊整齊劃一的慢慢出現在她的視線當中,少女一雙柳葉眼,三分軟媚七分嬌憨,一錯不錯的盯著隊伍中首當其衝的男子。

夏風來得毫無道理,好似冬日的烈風般,將男子的戰袍吹得獵獵作響。身著玄鐵鎧甲的趙循器宇軒昂的騎坐在高頭戰馬上,他面無表情的目視前方,冷硬的面孔結著一層冰霜,對歡呼與歌頌毫無興緻。卻依舊抵擋不住百姓們高漲的熱情。

旭妍看著戰馬將趙循一步一步送到她的眼前,女孩兒輕搖羅扇的手一頓。

佳遇在一旁給旭妍普及:「他在北疆待了七年,殺敵無數,手腕鐵血。

你離開的這兩年,他先後斬殺韃靼兩員大將,收復了崤關以北的靜山,松岐等地,在邊陲聲望很高。

去歲皇上冊封他為晉王的時候他都沒回來,這一次回來是為了弱冠禮,我爹都說,趙循年紀輕輕的,殺伐果斷,非池中之物...」

趙循的距離與她越來越近,旭妍下意識的恭敬坐好,男子的變化很大,身量高大健碩,穿著玄鐵鎧甲的模樣意氣風發又生人勿進,頭上嚴實的戴著盔甲,瞧不清全貌,不過眉宇間還能窺見少時狠戾的影子,旭妍幼時的記憶紛至沓來,若說她對不起誰,頭一個便是趙循...

他是景文帝與一個小婕妤的兒子,外家遠在苦寒之地的肅州吳家。母妃亡故,景文帝子嗣眾多,光是皇子就有九位,所以趙循在宮中受不得多好的待遇,小小年紀便連接的養在幾位娘娘的宮裡。彼時皇后姑姑,太子表哥都還在世,她也還是個不知人間疾苦,眾星捧月的溫齊縣主。所以對小透明四皇子並沒有什麼印象。

他們二人本無交集,卻因她八歲時撞破趙循殘殺一名老太監,而有了關聯。

旭妍忘不了趙循那像狼一般狠戾的眼睛,裡面嗜血的光芒太過強烈,少年人死死的勒住了血流如注的老太監,她嚇得連連尖叫,哭著跑回了長春宮,向姑姑告發趙循,還那老太監一個公道。

後來,還不滿十四歲的趙循,便傳出了陰狠暴戾的性子,被皇上厭棄,扔去了北疆。

旭妍本以為自己做了一件正確的事,卻意外得知趙循並不是有意殺那老太監,而是那老太監仗著自己是曹總管的乾兒子,竟膽大包天的想要淫/亂勢單力薄,沒有背景的四皇子,結果被趙循反殺。

得知真相的旭妍心裡極為愧疚,想等著趙循回京,她一定要當面同他道歉,但這一等,便是七年...

整條街人聲鼎沸,熱鬧非凡,溫暖的陽光爭先恐後的傾灑在趙循剛毅的面孔上,卻灑不進他的心裡。

男人不悲不喜,此情此景於他而言,與邊關的黃沙無異。街道提前清了場,寬闊板直,只為迎接勝利之師。

兩處的茶樓酒肆紛紛探出了人頭,趙循被一道白得晃眼的東西牢牢地吸引了視線,男人抬頭,映入眼帘的是一個半披青絲的姑娘,鵝黃的春衫將她襯得宛如一抹新雪,乾淨又惹眼。

四目相對,光影流轉,男人的眼眸一貫的深邃又冰冷,閣樓上的姑娘在舊憶里回過神,立馬收回了眼,再定睛一看,趙循與她,已經錯過了身。

佳遇感嘆:「我瞧著弱冠禮是個幌子,聖上應該是想給晉王指門親事,也不知道會落在誰身上...」

旭妍若有所思,看著案几上的青花小矮壺出神。良久,才喃喃道,「你說,我要不要去向他道個歉?」

佳遇震驚的看著旭妍,「你還沒忘呢?都這麼多年了,他自己可能都忘了。」

復又默了默,道:「說得也是,他如今得了勢,若是還記恨著當年你的誤解,萬一報復你怎麼辦,還是先發制人,去道個歉,那他也不至於和你一個女子一般見識。」

佳遇向旭妍描述了一番這兩年來京中大大小小的事,兩個好姐妹閑話了好一陣,這才各自家去。

城門處聚集的百姓們漸漸散去,旭妍又看了一眼魏記糕點鋪子,向一旁的雙喜道,「去魏記買些核桃酥。」

雙喜一愣,「小姐不是不愛吃嗎?」

「買給祖母嘗嘗。」

雙喜更加疑惑了,卻也沒再過問,心裡直犯嘀咕,老夫人好像也不愛吃...

旭妍回了府,直奔祖母的德和園,雖然離家二載,但園中的景緻打理得同從前別無二致。假山的石間兩旁青松蒼勁,曲挺縱橫,穿過一條壁畫迴廊,是清幽的德和園。

「你這個皮猴,一回來就跑了個沒影。」柴老夫人還沒見著旭妍,嗔怪的聲音便從內室里傳出,旭妍一進門,就看見屋裡坐著幾位夫人,柴家的女眷剛從伽藍寺回來不久,很多世交家的夫人前來拜訪,只不過到現在都還沒有走,旭妍就覺得有些微妙了。

不過還是恭敬的向幾位長輩行禮,「祖母,孫老夫人,孫夫人,二嬸。」

孫老夫人是二嬸的母親,孫夫人是二嬸的嫂嫂。二嬸孫氏的父親是前工部侍郎孫大人,兩年前太子哥哥就是因為馬匹上的鐵蹄出了問題,所以墜馬掉下懸崖,後來經過查探,正是工部侍郎孫大的疏忽,才釀成了大錯,孫大人嚇得以死謝罪,這才保全了孫氏一族。

如今二嬸的兄長支撐著孫氏的門楣,但離了孫大人這個高官父親的照拂,也只能在工部郎中這個不高不低的職位上磋磨著,僅憑著他自己的能力,晉陞斷無可能。

「是妍姐兒來了,兩年沒見著,快來給祖母瞧瞧!」孫老夫人與柴家雖然是親家,但這一聲「祖母」,還是讓旭妍心生不喜。

她可還記得當初柴家落難,孫家可是撇得乾乾淨淨,知道他們要自保,但心中總歸有疙瘩。如今祖父力挽狂瀾,讓柴家重新站穩了腳跟,這位就上趕著過來巴結。

旭妍朝孫老夫人客氣的見了個禮,轉眼便對祖母嬉笑道,「孫女兒去見了佳遇,祖母您都不知道,孫女兒現在比佳遇都高呢!」

老夫人體態圓潤,是個富貴面相,年輕的時候也是個大家族養育出來的清麗閨秀。祖母輕輕拍了拍旭妍的手,樂呵呵的道:「趕明兒祖母去見見遇姐兒,看你有沒有說大話...」

柴老夫人輕輕颳了刮旭妍的鼻尖,寵愛得不得了。孫二嬸看得心裡發酸,偏生不能表露半分。孫老夫人見狀,眼珠子一轉溜,親親熱熱的道:「親家,遇姐兒可是信陽候府上的二姑娘?」

柴老夫人頷首:「正是。」

「那可巧了,我可是聽說信陽候府的二姑娘許了個不錯的人家,是濟陽的望族,幾百年的書香門第。咱們家術哥兒就在濟陽書院上進著呢。」孫老夫人提到了自家這個嫡孫,彷彿開了閘的洪水。

柴老夫人只得笑呵呵的應付著:「兒孫上進,親家是有福之人。」

「兒孫上進又有什麼用,身邊還得有個貼心人知冷知熱的才好...」說著孫老夫人看了一眼旭妍。「妍姐兒過完今夏便十五了吧?及笄便是待嫁的大姑娘了,親家可有中意的兒郎?」

柴老夫人怎會不知孫氏心裡的花花腸子,只道:「妍姐兒還小,不著急。」隨即揭過這個話頭,又道:「下個月十五,皇家在香山別院設宴,妍姐兒,帶你二妹去做幾身衣裳。」

「是,祖母。」

祖母再不放她走,旭妍真的要翻白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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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死白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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