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天命之人

呼哧～呼哧～

柯萊特體表雷電涌動，雙腳御著雷霆，迅速地前進。周圍居民四散逃離，想要遠離後面席捲而來的黑炎，而柯萊特卻偏偏往那兒前進。前方必然是危機四伏，但他非去不可，因為賽雅還在下水道里等待著他，他得去找她，他絕不能讓她有危險！

地精放火，也是要講究效率的。畢竟葛爾格城這麼大，僅靠火焰蔓延，即使是「生命力」極強的黑炎，也無法將整個城鎮點燃，而且火焰蔓延的速度也是極慢的。所以為了提高火焰傳播的速度，並且讓火勢更加洶湧，地精基本是單個行動，偶有三兩個一組。當然成群行動行動的也是有的，只不過那些傢伙都是奔殺人和奪糧奪甲去的。

關於這點，即使是心急如焚的柯萊特也是考慮到了的。這也是他敢大搖大擺在大道上行動的原因之一。此外，真要是遇上了不可對抗的地精，這大道上四處瞎跑的人類也還能噹噹炮灰……

當然，柯萊特不是這種人。

如果遇到短時間能夠解決的地精，他也不可能無視，而是追求以最快速度解決敵人，然後繼續趕路。

好巧不巧，柯萊特現在就遇到了一隻綠皮地精。那綠皮地精正慢慢悠悠地走著，左手攥著半邊燃燒著的黑色球團，右手持一把一米長的彎刀。綠皮地精此時抬頭挺胸，以「俯視」的姿勢看著四處逃散的人類。甚是享受這種被人恐懼的滋味。

人類啊……怯懦的生物。

「怯懦的人類，嘗嘗火焰的滋味吧！」綠皮地精囂張無比，醜陋的大嘴張開，蠟黃蠟黃的牙齒也無法阻擋噴濺而出的腥臭口水。只見綠皮地精左手一甩，黑色球團在建築上燃燒著的黑炎上一蹭，將其徹底點燃，然後直接扔了出來。火球旋轉之時，四散的黑炎星芒尋找著任何可以點燃的東西延續它那磅礴的生命。

「雜碎，別擋道啊！」

柯萊特現在可謂是心急如焚，直接大罵出口。同時深吸一口氣入肺腔，右手握住劍鞘，左手大拇指按在劍柄上，就欲拔劍。

柯萊特的戰鬥天賦本就都不差，經歷幾場小的磨礪必然能顯露出鋒芒。所以在現在這種分秒必爭的時刻，他的實力得到了最大的發揮。

叱櫻——

劍，出鞘。

「呼……」

柯萊特傾吐一口氣，調整身體狀態。平復躁氣，感受體內涌動著的和空氣之中彌散著的雷元素。體表藍光驟閃，米粒般大小的雷點「突突突」地爆出，眾星拱月般環繞劍側。

身體前傾，以腳尖為軸，倏地發力。霎時間，柯萊特化為一條幽藍閃電暴掠而出，單手執劍掠起片片殘影，如同蛟龍般直貫而出。

當——

綠皮地精站穩馬步，雙持握持彎刀御在身前迎接細劍突刺。彎刀細劍對碰，鏗鏘一聲，細劍在彎刀上擦出一條雷火交融的痕迹。

地精力量不差，沒費很大力便擋下了這一招。柯萊特表面速度極快，但是力量並不強，這便加劇他那不斷爆棚的信心，肌肉一緊就欲再度發力，強行彈開柯萊特細劍。

但是終究動作慢了一拍……

綠皮地精本是極敏捷的，但他卻偏偏欲以力破敵，誰知柯萊特速度還能更快一截。如此，綠皮地精便是腦子反應過來身體也跟不上了。他本是怯懦謹慎的，卻因為輕鬆攻入城內，又見人類四散便迷失了「本性」，后落得一悲催下場……

柯萊特瞬間矮身，劍起鋒芒，以巧力挑開綠皮地精彎刀，后直接貫入其心臟。「噗」的一聲，綠皮地精只能瞪大眼睛，用極度恐慌和不可置信以及一抹後悔的眼神盯著自己的傷口。

乾淨利落的一劍！

柯萊特收劍回鞘，眼中毫無波瀾，這樣的劇情已經重複了好幾次了，每次都是差不多的方法。求快，刀光劍影，唯快不破，轉瞬間分勝負。他不停留、不回頭，再度朝著前方跑去。

擋我者，死！

這便是柯萊特此刻腦里唯一的念頭。

……

……

咯吱——

米格南推開獵人酒館的門。

由於這獵人酒館地處位置距離北城和城中央點鐵血團都比較遠，所以此刻還未受到任何波及，短時間應該也受不到任何波及。除非……地精妖王那傢伙拋一棟房子過來。洶湧的火焰，從此處觀望也只能瞅見一小片。天空懸挂的月亮，依舊是明亮的；星星，依舊是璀璨的。街道之上甚至還保留著黑夜裡那份沉寂的味道……

米格南入門便看見許多人匯聚於此，男女老少皆有，但最多的還是魁梧黧黑、凶神惡煞的獵人。獵人酒館分上下兩層，下層較大，除卻木桌、酒台的擺放，還有足足八百平空間容人。上層略小，只有五百平空間，但多小包間，牆壁傢具也以檀木為主，韻味十足。酒館雖不小，但畢竟喝酒消遣的地方，當不了收容所，所以此時顯得有些擁擠了。

米格南推開神色凝重、互相交流著的人們，找到一處比較「空曠」的地方，清了清嗓子，踮起腳大聲說道：「麻煩……找一下比爾斯先生！」

酒館本就不大，現在又有那麼多人，就算大家還算克制的沒有放聲交談，但你一言我一句的……聲音終究不可能小，哄鬧的如同菜市場一般，所以米格南的這一句話頓時如石頭沉入大海般被其他聲音覆蓋了。

這可就讓米格南有些尷尬了……在場他「認識」的人並不少，大家大概什麼實力他也清楚。比他弱的不在少數，但比他強的也不是一隻手能數的過來的。雖然現在情況緊急，他要是扯著嗓門讓別人都閉嘴好好聽自己說話也……不合適。畢竟他雖然了解一些「內幕」，但到這個時候了，也沒什麼大作用。但這裡人滿為患，聲音擠不出去，視野也有限，他也不知道比爾斯先生在不在，在哪裡。自己去找就……很麻煩。

就……難搞！

擱一個月前，他妥妥一粗人，准就扯起嗓子就喊了。但現在他稍微「庸俗」了些，辦起事來，反倒顯得束手束腳了。

算了，還是待著，看看比爾斯先生會不會出現，或者有沒有人出來主持一下局面。本來來這兒的目的就是抱團取暖的，外面雖然情況嚴重，但是一個人去硬剛終究是沒用的。看看先……

然而米格南還沒「看看先」多久。「啪」的就有一隻纖細但老繭質感飽滿的手搭在了米格南肩膀上。米格南轉頭一看，是一名粉色短髮女子，五官精緻，即使有一條刀疤自額頭延伸到脖頸，依舊擋不住那股獨特的颯氣。

這傢伙，米格南似乎沒見過。

正欲問對方姓名，女子便轉身推開人群往前走，留下一句：「跟我來，比爾斯先生正在等你。」

米格南雖然疑惑比爾斯先生怎麼會知道自己來找他了（女子說比爾斯先生現在正在等他，說明其早就知道他來了。而不是剛剛聽到他的「呼喚」而再等他的，這點，即使是不算聰明的米格南也是很快就想明白了的），但還是大步跟了上去。

大庭廣眾之下，你還能對我行不軌之事？

很快，女子便將米格南引到一處，轉身對他說道：「比爾斯先生就在二層等你，自己進去吧。」

米格南環視一圈，抬頭低頭，然後尷尬地說了一句：「這樓梯也不在這，我該怎麼上二層啊？」

女子粉紅色的眸子盯著米格南看了會兒，沒說話，頭髮一甩走上前一步，順手抽出腰間佩劍在地板砸了一下，「咯噔」一下，地板下翻，米格南看到了一條暗道。

女子說的這個二層……指的原來是地下二層啊……

「這可不是大庭廣眾了啊……」米格南嘟囔了嘴，也沒想多待，走了下去。

都到這兒了還能轉身跟人家說自己害怕可不可以不下去？

也不是不可以，可他說不出口。

米格南順著暗道向下走了好一會兒才看到了火光。不過在黑暗裡待久了突然看到火光倒是令眼睛分外不舒服，不過米格南此時被不顧這些。

米格南原本的話，是希望尋比爾斯問問他對於葛爾格城現在的狀況是否有什麼想法……

比爾斯先生，從某個意義來說算是他們這些「散修」獵人的頭頭，那掌握的力量和說的話都是很有分量的。不然你以為這獵人酒館現在憑什麼現在能聚集那麼多獵人？雖然他們是自覺來這裡抱團取暖的，但是那也是清楚比爾斯先生的地位，這才來的。

換作以前，即使城中生靈塗炭，米格南也不會「急切」地尋那比爾斯先生問條「生路」。

不過由於米格南早早就知道地精有入侵葛爾格城的可能，卻依舊沒能夠阻止一切的發生，心中多少有些自責……故而想找那比爾斯談一談此事，至於他能否提供有用信息，能否提出對於目前「大局」的建議，他沒想，這是另一回事。

原本，沖獵人酒館來的時候，米格南是這般想的。

但現在是，他從某種意義上算是被「強迫」進來的。

而且，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的原因。米格南覺得這比爾斯與他尋常所識不太一樣，雖然還沒見到，但挖暗道，還約他偷偷見面，更神奇地知道自己來找他，種種情況都說明這比爾斯「不正常」。不過也因此……米格南竟有些期待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火燭的光芒映照米格南得影子在牆壁上扭曲搖擺。米格南深吸一口氣，剛勇如他是不會有忐忑的，那不過是心臟在激動地跳動罷了。米格南敲了敲暗金色的金屬門，朝著門內大聲道：「比爾斯先生，我是米格南。」

進門前，得敲門，得報名。

高素質人才做事的講究。

「進來吧。」

聲音從門內傳出，米格南覺得不是很像比爾斯先生的聲音，卻有些熟悉……但他沒多思考，推門而入。

相比外面的狹窄和昏暗，室內寬闊、亮堂、整潔。正對面是皮革制的能反光的沙發，上面坐著的不是比爾斯先生，而是……查七！

「查七，你怎麼會在這裡？比爾斯先生他人呢？」米格南雖然盡量用尋常見朋友的語氣說話，但不免地還是透露著一絲緊張和警惕。

雖然他平時和查七關係不錯，不久前查七也「幫」了他一回。但查七出現在這……很不合理，他沒理由在這。因為在他記憶里，查七是從不來獵人酒館，即使自己盛情邀請，查七也是各種推脫。查七說他自己也從未見過比爾斯先生。而米格南尋常與其談起比爾斯先生，他也只嫌刮躁、無趣。

查七微微一笑，將相扣的十指鬆開，站起身來，緩緩朝米格南走來，口裡還說著：「我在這自是為了等你啊。因為……我就是你所認識的比爾斯先生。」

說話間，查七臉部已經開始發生奇特的變化。他的臉皮似乎在經歷了快速的蛻化，變得乾燥、半透明，色澤變得暗沉，翹起死皮。查七就那麼一抹表皮脫落，露出了比爾斯的臉孔。

米格南不過一介粗人，你叫他舞弄拳頭、耍耍武器還行。但你要讓他看破比爾斯（查七）這手魔術一般的道術，可難。所以他瞧見那查七變臉比爾斯，竟不爭氣地「啊」了出來。後退半步，順了順氣，米格南臉不紅心不跳地說道：「那你現在到底是誰，我又到底該叫你什麼？」

「叫我查七吧，比爾斯不過是我對外使用的另一個身份罷了。」查七回答道，然後又顧自喃喃道：「其實嘛，本來我就是查理七世，非叫我查七，唉……」

「你說什麼？」

米格南沒聽清楚後半句。

「沒說什麼，我們還是談談正事吧。」

查七走到查七旁，倒了杯「藍色海岸」遞給米格南，米格南接過，酒杯放到到嘴邊，又道：「我真沒想到七糊弄你居然這麼厲害，明面上做個逍遙騙子，暗地裡掌控這獵人酒館，號令我們這些獵人，做起了千面人……真讓人驚訝啊。」

米格南說的隨意，並自然地移動到了查七背後，似乎要繞到沙發那邊。但若查七面向他且細細觀察的話，便能看見米格南衣服已經被肌肉撐起來了。別看他滿身肥肉，但那白花花的脂肪下面卻也藏著許多有力的肌肉。

查七彷彿不知道身後發生的一切，然後微笑著回到了沙發上，翹起二郎腿道：「大肥腩……你不用這麼試探我。無論我是查七還是比爾斯，對你我來說，其實並無太大區別。無論哪個身份，我們不都是好朋友？不過話說回來，你現在變得如此小心謹慎，著實讓我有些驚訝，就是下午沒怎麼看出來。咳咳，不過也說明我找你合作，是正確的。」

米格南訕訕一笑，大口飲了口「藍色海岸」，如海浪般洶湧的酒液在體內流淌，開始的冰涼漸漸化為暖流，再一點點醉酒的失衡感，十足舒暢。當然，這點酒還不至於影響到他英明神武的大腦與查七進行「合作談判」。

米格南坐到了查七身旁，沒有說話。如查七所說，他確實轉變了很多，自一個月前醉酒而「誤傷」莫柯二人之後，他便深覺愧疚。莫柯兩人的氣魄確實不是他米格南能比的，也絕對配得上勇者之稱。還有那莫不凡的一番話，聽著刺耳，但悟到心頭卻又格外有理。因此，他痛定思痛，決定改變自己。首先從性格開始，做事盡量地圓滑些、警惕些，畢竟大老粗這種稱呼……也不好聽不是。

「那就說說正事吧，你說要找我合作？為何？僅因你我交情？」

之前說過了，米格南實力是不錯，但遠遠夠不到牛逼的程度，光是這獵人酒館，比他厲害的就不是一雙手能數的過來的。實力就那樣……除了和查七算有些交情外，米格南想不到其他理由。

「是……也不全是……」

查七再度翹起二郎腿，雙手十指交錯相扣，手肘放置於腿上，用一副沉思的姿態道：「鐵血團那兒的地精妖王你也看見了，那是何其恐怖的一個存在。而這樣恐怖一個存在，為何會被關在鐵血地牢之中，又是誰能夠將他關於地牢之中，你可想過？」

米格南搖頭，他見地精妖王出現，震驚和害怕都來不及。哪還有腦子想這些東西。而且就算去想了，他也不見得想得到……事實上，他擠破腦袋也想不到。

「這事，還得從三十多年前說起……」

當下，查七把自己所知的關於道士大戰妖王，道士將地精妖王擊敗后不願犯殺戒而將其封印的事情簡略地告訴了米格南。待米格南稍稍消化之後，便又道：「那位道士為了確保封印不受自然外力的影響，在此處築下一座城並傳授一男子道法讓其世代守護此處封印。而那個男人，便是將葛爾格城發揚到如此規模的上任統治者費德提克，也是我的師父。所以我……也會道法！

道法你想必是不知道的，這東西很奇妙，和魔法有著眾多相似之處，卻又差了十萬八千里。表現的形式……很多就像是你們對我的評價——糊弄。其中玄奧短時間和你也講不清楚，說了你也未必能夠聽懂。所以，我要說的是，道法的展現形式常常會超出你們認知而顯得不可思議。

我會使的最玄奧的一個道法——窺天，簡俗講和預言能力差不多。當時你說有地精要入侵葛爾格城的時候，我是不信的，但是我偷偷算了一卦，算出的結果是我可以幫你，但沒提到要「牽扯其中」，所以……我幫你進了護衛隊營地，而之後你所遇到的情況我也猜到了，只不過沒有和你們明說……」

話說到這，米格南才突然想起來查七當時借「回去拿文件」為由逃跑了，然後他和柯萊特就被弗朗西斯關小黑屋了，知道地精妖王引發地震才逃出，而查七卻是早早跑沒影了。這麼一想，米格南心中不免有些惱火，他也以為查七接下來要說他「坑」自己的原由了。

結果，這廝並沒有這個打算。

只見那查七眨巴眼睛，做了個搞怪表情道：「我當時就是懶得管你，想著看你出波糗也挺有趣。誰知道……還真如你所說，地精率大軍入侵葛爾格城了，而更糟糕的便是那地精妖王也被放出來了。我也是當即就想到你所說之事，然後，我付出極大的代價窺視了此事背後的『天機』。知道我看到了什麼嗎……無盡黑暗中的一燭星火。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這意味著所有人都將陷入噩夢般的困境，在漫漫黑夜，等待你的只有無盡的黑暗和恐懼，但同時，又有那麼一絲希望，那麼一團微弱的燭火會給人帶來希望。至於是黑暗撲滅星火，還是星火絕地逢生、日益壯大，驅逐黑暗，我不知道。當然，明面上是那黑暗的勝率大上無數倍。不過相比黑暗的恐懼，我更喜歡希望的誘人。為了看到那燭星火之中的人，我又付出了極大的代價……在一番不可描述之後，我總算看到了那渺小星火之中的身影。」

米格南腦袋裡冒出個大膽的想法，語氣有些顫抖地問道：「難道……是我？」

哪個「肥宅」還沒有過拯救世界的夢想？

查七點了點頭，不知道是由於太過激動還是由於「天機」被他外泄的原因，他此時臉色格外蒼白。咳嗽一聲，查七沉聲道：「是你，但不僅僅是你。我在其中還看到了另外兩個人的身形，他們比你要更重要。其中一個，便是當時和你一起進入護衛隊營地的柯萊特，還有一個，我並不認識，但據我的情報和推測，他應該是……裁縫勇者，莫不凡！」

米格南剛剛被查七帶動的「窺視天機」狂跳的心臟突然像泄了氣一般，失去了活力，米格南耷拉腦袋：「莫小兄可能……回不來了。」

「他沒死！」

「對，他死了……死，嗯？沒死！你說的是真的？」

「自然，只不過具體細節我窺探不到，我只知道他還活著。至於回不回來，何時回來……我也不知道。」

「活著就好，活著就好……」

米格南此刻竟不自覺地露出了笑容，內心深處的自責感也消散了許多。

「嗯，大概原由也與你說了。你，你們，是關乎葛爾格城幾萬人民存亡的關鍵，是所有人生的希望。所以我需要你們為我，為我們，做一件危險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