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風蕭默聲
『巍峨的高山』
『荒蕪的平原』
『繁華的城市』
『無邊的大海』
『廣闊的天空』
『浪跡過悠久的時間與空間』
『最終能伴著風的,只有風』
『直到』
『遇見了烏雲與孤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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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已過了一半,天氣冷的人直打顫。寒風呼嘯過林間,那些枯枝爛葉經不起,被風捲起。
「啪」的一聲,拍在蕭雲的臉上,碎了一地。
蕭云:…………
星道:「十月份,來自北面蠻荒平原的寒風,和南方鍾冥靈海的濕潤氣流便會在此交匯,在山脈的上空形成強大的亂流。而掀起的小颶風,則會吹起這漫山遍野的枯葉,形成枯蝶遮天的壯觀景象。」
「所以接下來要朝北方走,對吧?有多遠。」
「走路的話,起碼幾個月。」
「直線?」
「不,你只能繞過,那深處的妖獸你對付不來。」
「有河流之類的嗎?」
「那更危險。」
還真是麻煩啊。
「看來,你已經下定決心要接受任務了。」
「不然還怎麼辦,變成一個頹廢的野人?這不浪費人才嘛!」
蕭雲打趣道。現在他已經想清楚了。
「那麼,要開始學語言哦,不然融入不了這個世界的人類。」
咦?!
蕭雲愣了。
身邊唯一的人類不怎麼開口,而且又由星幫忙轉譯,以至於他都沒有意識到,這個世界的語言是不同的。
而這又是個不容忽視的重要技能。
穿越還要學習,悲催啊!
等等。
蕭雲忽然又想到一件事情。他低頭看著懷中的女孩。
那我這幾天對她說的話……
「沒錯,全是廢話。」星笑嘻嘻地說道。
蕭雲陰著臉,隨後大聲吼道:「特喵的,我要勤奮!」
聲音之大,把女孩吵醒了。她迷迷糊糊的眼睛睜開了一半,隨即繼續倒頭大睡。
「喂。」
蕭雲又將她搖醒。女孩半睜著眼,眼神平淡,被叫醒了也沒什麼怒意,蕭雲卻莫名覺得有陣寒風吹過後背。
蕭雲努力模仿著星的發音,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麻煩……
「凌風。」她如此說道,然後繼續睡了。
蕭雲吐了口濁氣。這樣做雖然沒有禮貌,但他實在是太想知道了。沒想到真是語言不通的問題。
他從雲盤裡取出右手套,掌心與耳機相連。
「星,給我資料,我要勤奮!」
「好的。」
此後的幾天,蕭雲基本上大部分的時間都在學習語言,就算晚上抱著凌風也目不轉睛,嘴裡碎碎念個不停,凌風看了他好幾次。
趕路時,就用鋼爪勾住樹枝來回蕩,偶爾出過幾次意外。
然後順便打個獵,修補衣服,生火做飯,照顧小孩。
按星的話來說:非常賢惠!
蕭云:……尼瑪……
不過,看著凌風那張熟睡的臉,心緒就平穩了。均勻的呼吸落在臉上,吹得蕭雲痒痒的。
不自覺地,蕭雲嘴角微微上揚。
「很抱歉打擾你的自攻自受」,星總是出現的那麼及時,「不過前面的妖獸,可不好對付哦。」
蕭雲皺起眉頭,問道:「可以繞開嗎?」
一路走來,遇到的妖獸越來越難以對付了。
「不行。」
蕭雲緩緩將凌風放在樹後面,從雲盤中取出武器。
解決問題的最好方法就是把問題「解決」。
蕭雲小心翼翼地靠近目標。
然而,就在蕭雲試圖打它個措手不及之時,對方卻出乎意料地搶先從落葉堆里竄了出來,直撲蕭雲面門。
在蕭雲停下腳步之時,其就已經察覺不對勁了。
面對閃電一般的身影,蕭雲下意識地摳動扳機。可那身影卻靈活地在空中一擺,巧妙地避開,落在了一旁。
這下子,蕭雲才看清其全貌。
身長三米,渾身覆著夢幻般的紫色鱗片,背脊上長著一對對如蟬翼般晶瑩剔透的翅膀,銀色的紋路附著其上,妖異的眼瞳看起來充滿了靈性,猩紅的信子有規律地吐息著。
「風翼蛇,三階風屬性妖獸,可操縱風元素,在體表形成氣流,產生風刃,異常靈敏。」
儘管蕭雲儘可能地讓心平靜下來,可臉還是在不停地抽搐。
這樣我的優勢不就沒了么?都是些什麼怪物啊!
妖獸三階以後,便可使用元素之力,那可就不是同一個概念了。
風翼蛇薄翼輕顫,產生的氣流包裹著身軀,以一種奇怪的軌跡在半空中迅速滑行,像泥鰍一樣滑溜。
蕭雲每次開槍射擊,都被其輕鬆避開,周身的氣流自帶干擾效果。偶爾打中,經過氣流的削弱后,竟也只是打落幾片磷片。
同時,對方薄翼高頻震動,其周身的氣流變得肉眼可見起來,化作一道道實質化的風刃,沿途的枯葉紛紛破碎。
蕭雲一個驢打滾,躲到樹後面,樹榦上被切割開好幾個十幾厘米深的口子。
還沒完,風翼蛇忽然加快速度,在空中一個翻轉,蕭雲實在是躲閃不及,機械臂橫在胸前,攜帶著滾滾氣流的尾巴狠狠地抽打在其上,巨大的力量將其整個人直接抽飛。
蕭雲身軀重重地撞在樹榦上,五臟六腑都有一種說不出的痛苦,一抹甘甜湧上喉嚨。
但沒時間想東想西,蕭雲站起身就跑。他深刻地明白,這不是他能對付的東西!
風翼蛇帶著戲謔的眼神悠閑地吐著信子,身側的風刃有節奏地飛舞著,像是在玩弄獵物。
妖獸的修鍊之路,同等於進化之路,越到後期越富有人的情感,甚至可以化形成人。
但是,單論智商而言,眼前這隻可能還比不上之前那隻二階妖狼。
這就給蕭雲創造了機會。
心念間,雲盤瘋狂地吞納著滿地枯葉,同時蕭雲目光四處飄過,尋找有利地形。
當枯葉屯到一個量時,當風翼蛇靠得足夠近時,一個厚重的狼皮糰子憑空出現在蕭雲手中,朝著風翼蛇砸去。
狼皮在快接近之時就被風刃切開,大量的枯葉傾瀉而出。風翼蛇目露不屑,風刃彈出,切得七零八落。
但問題是,切得太碎了!破碎的枯葉飄在空中,密密麻麻,遮天蔽日。風翼蛇一時間有些迷了:我是誰我在哪?用力一攪,更亂了……
而蕭雲,卻並沒有立即逃走,而是舉起槍,不記消耗地射擊,統統瞄準了薄翼。
此時不儘可能地削弱對手,遲早要完。
也許是一個電火花,漫天枯葉忽然燃了起來,灰與煙在飛舞,蕭雲毫不猶豫地邁開步子。
枯葉燒盡后,風翼蛇總算能看清路。然而,蕭雲已經跑得沒影了。
想要扇動薄翼,結果扇不起來……一大半都支離破碎。這當然不是火燒的,全是蕭雲的傑作。
它惱怒了,豎瞳的眼睛睜得溜圓,身體貼著地面快速滑行。
而蕭雲則像之前面對狼群一樣了,在林間上躥下跳。蛇會爬樹,但無疑要比蕭雲慢上許多。
漸漸地,竟被蕭雲甩到了後面。
然而,蕭雲剛剛鬆了一半的心,又緊張起來。
只見視線的盡頭,站著一個白色的小不點。
該死,怎麼這個時候醒了。
怎麼辦?
轉身停下,還是繼續向前。
那不是你能對付的東西吧?連幾片鱗片都打不破。清醒點吧!快用理智思考,那孩子怎樣都跟你沒關係吧?你是什麼樣的人你心裡清楚。背的罪還少嗎?欠的債還少嗎?沾的鮮血還少嗎?除了命以為還有什麼可在乎的?
不想失去,不想失去,不想失去。
蕭雲繼續往前狂奔,金屬臂飛出。
這個問題的答案簡直不要太好選。
拉起的鐵索擋在風翼蛇之前。
理性?瘋子講究什麼理性!
鋼索回縮,蕭雲身體迅速接近。風翼蛇停了下來,尾巴一彈,張嘴咬向蕭雲。
蕭雲鬆開另一頭的鐵爪,借著慣性和金屬臂的加速力,狠狠地打在風翼蛇的身上。然而,風翼蛇卻在半空中一個翻轉,細長的尾巴抽打在蕭雲身上,巨大的力量使其被抽飛之後,又在地面上連滾了幾圈。
果然還是逞能了。
蕭雲苦笑,掙扎著起來,可渾身劇烈的疼痛讓每一個動作都無比艱難。
然而對方卻似乎沒什麼大礙。
這大概是作死的最高境界吧?又或者說,這個世界真的不適合我。還以為新的世界能有新的生活呢,想多了。
蕭雲這樣想著,可眼前卻突然出現了一道身影。
凌風眼中散發出微光,懈怠的眼神帶著幾分無奈,寧靜而悠揚的氣質,像是把身前身後劃分成了兩個世界。
「笨蛋。」
凌風將手伸進了衣袍,似乎握住了什麼。
風翼蛇已出現在其身後。
她緩緩拔出腰間的劍,只有半邊,一層層的花紋,像是波浪一樣排列著,靈氣涌動間,青光乍現。
「碧落,天墜。」
那是從天而降的一片瀑布,在蕭雲眼裡是如此。凌厲的劍光,恢宏的氣勢,順著凌風傾斜的手臂,似乎要洗凈一切。
一劍過後,後方十米,空無一物!
蕭雲忽然覺得,這個世界有些荒唐,實在是顛覆想像,不由笑了起來。無所謂了。
凌風卻忽然倒了下來,倒在蕭雲懷裡,輕聲說道:「現在可以睡個好覺了吧……」
蕭雲笑著輕輕摸了摸他的頭,道:「嗯,好好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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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風凌雲隱,
寒星照夜青。
明月何時圓?
今生恐難遇。
后兩句是你親手寫的詩。
請原諒我的不辭而別。
不過恐怕你其實注意到了吧。
以娘的實力怎麼可能沒有發現我?
只是,我不想再看到你痛苦的樣子。
可能,也因為別的什麼。
三千銀絲隨風飄蕩,衣帶飄渺,風與其似乎有種天生的親和力,繚繞於那伸向明月的指尖。
凌風望著月,似乎能從中看出點什麼,卻又被月光模糊了視線,迷迷糊糊,看不真切。
從玉佩中習慣性地取出一壺酒,滿上。
瓶口略窄,刻有花紋,像是一條騰飛而起的小龍。瓶身較厚,呈青銅色,似乎已年頭不小,上刻符文,內含乾坤。
凌風喜歡呆在樹梢上賞月。因為只有這個時候,孤獨才能被允許。
也罷,習慣了。
冷冷清清的就好。
其實其也曾歡天喜地地追逐過,五彩斑斕的蝴蝶,漫山遍野地跑,和正常的同齡孩子一樣天真爛漫。
直到那抹凌厲的劍光,將那絢爛的琉璃攪得粉碎,才終結了幼稚的夢。從此,凌風的眼中失去了色彩,世界不若黑白。
無喜,無悲,無欲,無求。
但並不恨那個人。對凌風來講,那人就是他的全部。
其之武道,非其之所欲,而她之所願。
這時,凌風忽然注意到,下方的蕭雲費力地攀上一棵大樹,順著交錯的樹枝艱難地爬了過來,小心翼翼地環抱住樹榦,屁股往中間挪了挪,生怕一不小心掉下去了。
「凌風,在想什麼呢?」
凌風沒有回話,而是喝了一口酒。
僅僅是吸一口飄蕩在空氣中的酒氣,蕭雲便已經面紅耳赤。
而凌風,則依舊是那副億萬年都不改的平靜臉色,就這麼直接往嘴裡灌,就像是喝水似的。
這酒雖佳,卻也不過上品。而那真正的頂級烈酒,凌風卻是不敢多碰。
但那總是身著一身素衣,一年到頭都不曾換過幾回的女子,卻總是能飲,也非要飲上千杯才肯罷休。每次看到凌風,總是半醉半醒,打趣著說道:「小傢伙,要不要來比一比?」
最先醉的,永遠是凌風。
可最先醒的,也永遠是凌風。
「既然你不想說,那就算了,我就在這兒陪你坐一夜。」
凌風聞言,目光微轉,輕輕拔出腰間的雙劍,輕輕呢喃道:「碧落黃泉,幽冥煉獄,天上地下。」
空洞的聲音,像是說給蕭雲,又像是在說給自己,更像是在說給那個存在與否都不明不白的人。
一柄泛青,繪有水紋,像是流動的波浪,隱隱間,可聽見水浪濤濤。
另一把卻截然相反,全身通紫,像是從地獄湧出的烈火,熊熊燃燒,永不停息,要將這世界的一切都燒成灰燼。
細膩繁瑣的紋路從劍柄一直蔓延到劍尖,一氣呵成,又不失美感,使劍身似乎蘊含著某種魔力。蕭雲敢肯定,即使是現代工藝,也難以複製出如此精美的劍。
更神奇的是,當凌風將兩柄劍並排放在一起之時,兩柄劍竟完美地拼合成一把!紋路也融為一體,渾然天成。只是,中間卻缺了個口子。
凌風目光凝視著中間的缺口。當第一次從書中翻到那個詞時,其心中便有了這個缺口。那麼多年,種種跡象,使其心中始終埋藏著一個深深的疑團。
所以,才會在那天,鬼使神差地放跑了原本用做晚餐的妖獸吧!結果半途睡著了,才會在撞到蕭雲之時,被其甩下來。
蕭雲第一次看到凌風這樣的表情,隱隱間能察覺到什麼,問道:「你在尋找嗎?」
「嗯」。凌風回應道。「一個很重要的人。」
蕭雲斜倚著樹榦,漫不經心地說道:「反正我也無處可去,索性就陪你一起找,你可不要嫌我煩哦。」
凌風低頭微思,那空洞的眼神深處忽然有所觸動,平靜了太久太久的內心泛起了絲絲波瀾,輕聲問道:「真的?」
蕭雲先是一愣,然後語氣堅定地說道:「真的!」
凌風輕輕地躍下,依偎在蕭雲懷裡,緊緊地抱住了蕭雲。
蕭雲被凌風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那純粹的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讓蕭雲愣住了。
還……真是個傻子啊,這麼單純地,就相信了別人。就沒想過,要是被騙了,該怎麼辦呢?
那顆早已被染成黑色的心,好像淡了一點。
蕭雲仰望著星空,手猶豫了一下,撫摸著凌風的頭,輕輕說道:「你若肯信之,我便願終守之。」
凌風偷偷地抱得更緊了。
這是一個月色下的開幕。
這是一個風與雲的約定。
這是一個騙子與傻子,天使與魔鬼的故事。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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